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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暮兰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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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19:31
111、披星戴月徐潮访客,扬州瘦马自荐枕席 ...
  

    “原来母亲也是十八钗之一?”徐汐有些惊讶。
    三老爷则柔情款款的看着妻子,道:“你母亲出身书香名门,当年又——。”
    “相公莫要提什么十八钗了,当年玄武湖惨剧实在太骇人。”三夫人仰脖喝了半盏茶,才慢慢镇定下来,凄凉一笑,道:“当年颜家大小姐若不是因这个虚名得罪了贤妃娘娘,怎么会惨死湖中?连襄阳侯府家的小姐也受了牵连,冤死湖中。”
    三老爷沉默不言,玄武湖画舫神奇沉没,两家女儿淹死,这件事瞒得了平民百姓,但是瞒不过他们这些勋贵,宫里宫外的传言、之后颜老爷子疯狂反扑板倒杨阁老,甚至连带着颜家的亲家魏家离奇衰落,慢慢也有了蛛丝马迹,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谁家没有秘密?谁家的秘密能一直长埋地下?就连皇上对先皇后的苦心也慢慢浮出水面……。
    三老爷夫妇心有灵犀,相视一眼,一齐点头道:“就是她了。”
    “可是,颜家未必肯松口将九小姐许给咱们,毕竟,潮哥儿和国公爵位远着呢。”三老爷苦笑道:“而且从颜家以前的婚事来看,他们比较倾向于和书香门第联姻,咱们是勋贵世家,几代人都是武将。”
    “话虽如此,可是也有例外。”三夫人道:“颜五爷的继室是襄阳侯府旁支的嫡女、还有那个兼祧一房的莫夫人,是淮南伯府小姐。”
    三老爷摇头道:“颜家当时看重杨氏做继室,不是因为她出身襄阳侯府,而是因为她祖父和父亲都是凭自己本事考科举,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再说那个莫氏,以前不过是个姨娘,倘若那时颜五爷预知淮南伯会起复,那里会沾染这个大麻烦。”
    被丈夫这么冷静一分析,三夫人有些气馁,靠在黄花梨圈椅上,茶饭不思。
    徐汐乖巧道:“母亲莫要生气,此事当从长计议,横竖那九小姐才十一呢。”
    三夫人气笑了,道:“可你哥哥已经二十了,人家小姑娘可不能等。”
    徐汐立刻道:“不是还有漩哥儿吗?他与九小姐年龄倒是相当。”
    三夫人笑着拍了拍徐汐的手,道:“颜家捂住这个九小姐轻易不让见人,摆明是以后要做长子或者当家媳妇的,不是母亲说丧气话,这门亲事是极不般配的。”
    徐汐但笑不语,殷勤给父母布菜劝食,内心却暗道:明地里不行,暗地里算计不就成了嘛……。
    魏国公府扬州的别院在瘦西湖二十四桥的西面,景致是极好的,此时夜深了,一弯新月如钩,站在楼台之上,隐隐约约就能瞧见远处二十四桥笼罩在柳丝烟雨中。
    可是魏国公府三老爷夫妇无心赏景,他们焦急等待着夜访未归的长子徐潮。
    “四少爷来了。”仆人低声通报道。
    “父亲、母亲。”头戴黑色飘飘巾、身穿半旧宝蓝色道袍的徐潮登上楼台,身上还残留着酒气和脂粉香。
    三老爷上身一挺,忙问道:“许承曜那小子怎么说的?”
    徐潮回道:“嘴紧的像蚌壳似的,儿子撬不开,有负父母重托,甚是惭愧。”
    三夫人心疼长子,递过一盏醒酒汤,维护说道:“你莫要怪罪潮哥儿,他已经尽力了。那永定侯府三小子打小就是个难缠的主,永定侯和侯夫人那样纵容的养着,居然还没把他养残,如今许三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永定侯的嫡长子十七八岁都还没封为世子,看来这爵位迟早要落到许三爷手里了。”
    “当年老永定侯接连娶了三位妻子,个个都没有生育,而且早早的去了,老侯爷落下克妻的名声,膝下只有两个妾侍所出的庶子,万般无奈之下,才请封庶长子许承昆为永定侯世子。谁知老永定侯枯木逢春,第四任小妻子产下了唯一的嫡子许承曜。”三老爷靠在包裹着温暖熊皮的圈椅椅背上,说:
    “这三小子是遗腹子,他生下来时,许承昆已经继承了爵位,木已成舟,许承曜若不成器,他还能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嫡子,可如今许承曜圣眷正浓——。”
    三老爷看着妻子,眼神有请求之意。
    三夫人这个枕边人那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狠狠的别过脸,说道:“你别打汐儿的主意!许三爷再有本事,也是京城十大纨绔之首!那里配得上咱们的汐儿!你闻闻潮儿身上那股酒臭和脂粉香!准是在许家三小子那里沾染上的!此等恶劣品行,你做父亲的要推汐儿进火坑吗?!”
    三老爷是个老实人,小时候听母亲的话;长大后听世子大哥的;娶了老婆听夫人话。
    将汐儿许配给许三爷是世子大哥的意思,母亲魏国公夫人似乎也有这个意向,可三老爷最后还是要看三夫人的意见。
    三夫人态度如此坚决,三老爷不敢勉强,对这个夫人,他向来是又敬又爱,那里舍得看夫人生气。
    三老爷暗想就这么着吧,横竖世子大哥房里还有未嫁的庶女,大哥那么有本事,说不定就能把庶女塞给许三爷……。
    正思忖着,徐潮站起对父母深深一辑,道:“父亲母亲,请听孩儿一言。以前尚未迁都之时,孩儿在南京与这位许三爷算是相熟,此人有张扬风流、目中无人的风评,但是孩子冷眼瞧去,他却没有做出欺男霸女、罔顾人命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孩儿断言,许三爷是面上糊涂,内心却是极明白的人,否则也不会得到皇上的青睐。京城那么多纨绔子弟,做出多少荒唐事,为何许三爷名声最臭?永定侯和侯夫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故意搞臭他的名声,防着他夺回爵位罢了。”
    “还有。”徐潮最后说道:“孩儿今夜去拜访许三爷叙话,试图打听刺杀祖父的刺客行踪,可许三爷一直只谈风月,不谈政事,周围还有两个扬州瘦马陪酒歌舞弹唱,使出百般解数频频劝酒,无非是想堵住孩儿的嘴罢了,许三爷或许行事有些不羁,但绝非一味醉酒好色之徒。”
    一听这话,三老爷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说道:“潮儿说的不无道理。”
    连三夫人也听了进去,如果真的如长子所说,汐儿嫁给许三爷,也并不辱没了她,只是……。
    三夫人许久才道:“这位许三爷正妻未娶,房里却有两个姨娘,一个是贵妾,永定侯夫人的远方表妹;一个来历不明,但据说极受许三爷宠爱。汐儿明年及笄,她才多大?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这两个小妾的气?”
    母亲么,总是要多考虑些,三夫人一嫁进来就把三老爷吃的死死的,至今妾室一个也无,几个通房年纪也老爷,早早打发到田庄里等死,她一生没有妾侍之忧,可一想到女儿一嫁过去,卧榻之侧就面临两个“强敌”,心里不免踌躇起来。
    三老爷眼巴巴看着老婆,临到嘴边那句“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等话硬生生咽下去。
    徐潮心里虽然十分属意许三爷,但见母亲如此纠结,他做儿子的不敢强催,只得沉默以对。
    正僵持着,徐汐突然闯了进来,跪在三夫人膝前道:“女儿愿意嫁给许三爷,为父母解忧,为兄长铺路,为魏国公府在京城撑起一片天!”
    “汐儿?!”三老爷、三夫人、徐潮齐齐惊道,三夫人搂着徐汐直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夜深沉。
    许三爷在净房洗去尘土和酒气,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徐潮打发走了,唉,都十多天了,魏王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裹上柔软的长袍,许三爷摇摇晃晃进了卧房,推开门,淡淡合欢香袭来。
    许三爷看到一副极其香艳的画面:床榻从床帐到床单、连枕头都换成了火红柔软的丝绸!
    两个扬州瘦马赤/裸全身,一个裹着红色半透明薄纱,露出如美玉般润泽细滑的颈部和大腿,两弯金莲藏在娟被里,她斜倚在枕头上,视线向下,仿佛没有看门口的许三爷,但浑身上下、连一头倾泻而下的头发都散发着勾魂的诱惑!
    另一个美女则仰躺在床尾,以手为枕,似睡非睡、似醉非醉、似迷非迷,红绸盖住胸脯和小腹,露出精致的锁骨,双腿微微撑起,似乎是一条秘境,吸引人们去探索、去挖掘……。
    更要命的,是熏炉里燃烧的消魂摄骨的合欢香,合欢香有催/情的功效,尽管卧房这幅**的场景已经不需要合欢香了。
    许三叔喝了不少酒,被这视觉和嗅觉双重刺激下,头脑一阵眩晕,他后退三步,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大步进屋,将四扇窗户全部打开,一股带着瘦西湖上润湿清新的水汽合着春风飘然而来,驱散了卧房里人造的“春光”。
    两个扬州瘦马冻得瑟瑟发抖,裹着大红薄绸不知所措,斜倚枕头的瘦马坐在床上捂住胸口盈盈一拜,颤悠悠道:“贱妾姐妹来了这几天,许公子都没要贱妾伺候,所以今夜大胆自荐枕席,可惜许公子依然不动心。”
    “贱妾斗胆一问,许公子可是好男风?贱妾自幼得妈妈教导,可以裹紧胸脯,穿着男装戴方巾,用□伺候公子的,公子有什么要求或者癖好,尽可以告诉贱妾。贱妾一定会好好伺候公子。”
    这个——?!
    许三爷眼珠儿一转,大大方方往床上一坐,道:“不如这样,我给你们指两条路。不过话说在前头,路是我引的,修行如何就靠你们自己了。”
    两瘦马齐齐道:“贱妾听候公子吩咐。”
    许三爷摆摆手,说道:“首先,把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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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1:01
第 112 章


  二月初九春天里,扬州港雨如丝,风似片,宁壁的婚船渐渐隐没在烟波画船中。
  送完八方宾客后的十几天里,颜大夫人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心肝宝贝女儿远嫁武昌,长子宁瑾和次子宁瑜跟着婚船送妹妹/姐姐出嫁,估计约一个月才能回扬州。
  这样一来,大房就剩下庶子宁珂和庶女玫儿。
  玫儿帮着大夫人打理家事,宁珂跟着颜大爷应付迟来的客人,大夫人看的刺心,但也无可奈何,当着颜老太太的面,她实在不敢发作。
  不用应付那群说扬州方言的官家小姐,睡莲难得清闲几日,下午百无聊赖时打算绣一副帕子给颜老太太权当孝敬之物。
  添饭坐在小杌子上一边帮忙分线,一边劝道:“小姐何不做一双鞋或者抹额这样的物件?大家都能瞧见是小姐的一番心意。”
  睡莲拿着茶杯大的绣绷细细绣柳叶,头也不抬道:“鞋子和抹额这种东西自有素儿表姐孝敬,我呀,还是老老实实绣手帕吧。”
  绣技作为淑女的必修课之一,是必须要过关的,睡莲并不热衷于此,却也不敢丢开,手艺保持在拿得出手、但离出类拔萃有些远的水平上。
  睡莲的绣品大多是帕子、荷包、香袋这种小物件,每个月送到颜老太太和继母杨氏手里。
  睡莲甚至保持着每个季度送一双亲手缝制的鞋子给杨氏的习惯,而且每次送过去都大张旗鼓的,全府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逼得杨氏第二天不得不穿出来,以表示她这个继母很宽厚。
  自打去年颜老太太寿辰上,母亲杨老太太一番提点,杨氏学乖了,处处照着颜老太太学习,虽然也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地方,但母慈子孝的戏份学了个十足,明面上对睡莲和颜悦色,颜五爷因此对杨氏“改观”了不少,一个月也有几日是睡在杨氏院子里了。
  睡莲正绣着柳叶上的草茎脉络,朱砂挑起门帘,道:“五小姐来瞧小姐了!”
  玫儿笑盈盈抱着几枝桃花进来了,睡莲忙站起来迎道:“五姐姐亲自折的梅花,真是劳烦姐姐了。”
  “那里就劳累了呢,闲来无事去花园逛逛,看着桃花开得甚好,就折了几枝送给九妹妹。”玫儿道。
  睡莲接过桃花,命朱砂养在青花梅瓶里,请玫儿坐下喝茶。
  玫儿揭开茶杯,见汤色青碧,正是她最爱的洞庭碧螺春,暗想这位九妹妹对人的喜好是下了功夫了,每次来都奉上她最喜欢的碧螺春,难怪有那么好的人缘。
  玫儿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如今春光正好,妹妹别总是闷在屋子里,闲来去花园走走瞧瞧,或者找我说话也成。”
  睡莲说:“我也想找姐姐说话来着,可是听闻姐姐这些天甚是忙碌,不敢打扰。”
  玫儿谦虚道:“不过是些家务琐事,母亲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就帮忙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其实也忙不了几日,等舅舅舅母和九夫人她们从南京探亲回来,我便要跟着回燕京了。”
  玫儿说的舅舅舅母,当然是东平郡王世子和世子妃,他们带着一双儿女去了世子妃娘家南京德庆侯府,九夫人也带着琪莲和康哥儿顺道跟着船去南京看大哥大嫂。
  等这拨人从南京回来,他们便要一起乘船北上回燕京了。
  睡莲瞧着玫儿眼里的光华,心想她其实还是愿意待着扬州吧,这里风土人情都熟悉,万事有亲爹颜大爷护着,宁壁又出嫁了,家里诸事都能插上手,总比在燕京低调如空气般过活强。
  可玫儿作为外室之女,大夫人愿意认下她,同意帮她张罗嫁妆和亲事已经是让步了,若天天在眼前晃着添堵,说不定母女矛盾激发,到时闹得不可收场,再说颜大爷也是担心玫儿被暗地里欺负,所以还是决定让玫儿回燕京,继续养在颜老太太膝下。
  睡莲和玫儿喝茶吃果子,闲聊了几句。玫儿说:“明日便要去魏国公府在瘦西湖的别院游玩了,那里的景致是极好的,妹妹是第一次去瘦西湖吧?”
  在前世,睡莲是去过瘦西湖的,去的时候是大夏天,太阳似乎要整个瘦西湖蒸干,人热得恨不得吐出舌头学野狗散发热量。
  所有景点人满为患,拥挤得似乎要沸腾起来,到处都是游人喊着“起司”或者“茄子”拍照,自是没有好印象。
  不过,睡莲还是充满期待说道:“早就听说瘦西湖风景似画,三夫人和七小姐徐汐又盛情邀请,妹妹自是想去的,刚才还琢磨着明日要穿什么衣服呢。”
  无论在什么时代,穿衣永远都是女人永恒不灭的话题。
  玫儿道:“如今虽然万物回春,但是离姹紫嫣红还早,瘦西湖正是青草如茵、绿柳含烟的景色。
  所以穿的太素净反而不好了,不若衣服穿的艳丽些,如湘妃色、樱桃红、杏子黄都可以,与景色
  相得益彰。”
  睡莲点点头,又道:“就怕颜色太鲜艳,入了俗套。”
  “这个无妨,只需挑一些简单的首饰佩戴就好。”玫儿悉心教导道:“不要戴耀眼的金镶宝石等首饰,那些素净的犀角、玳瑁或者雕工精致考究的素银首饰就可以了。”
  “五姐姐懂的真多,妹妹受教了。”睡莲真心赞道:“以后还要请姐姐多多指点了。”
  玫儿笑道:“那里的话,妹妹颜色极好,穿什么都好看,如今还小,以后长大了,还不知会美成什么样呢。”
  睡莲做害羞状:“姐姐休要笑话妹妹了……。”
  次日一早,睡莲被添饭叫醒。
  “什么时辰?”睡莲抱着被子往床里头一滚,哈欠连天道:“我再睡会。”
  添饭回道:“已经不早,卯正了呢,小姐还是起来梳洗吧,今天吃罢早饭,就要去魏国公府别院赏景了。”
  卯正了?怎么自己身上还是懒懒的不想起呢?昨夜明明睡的很早啊?
  睡莲挣扎着起床洗漱,坐在镜台前梳妆时,瞧见自己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她的皮肤极其白嫩,所以看起来很明显。
  朱砂有些着急,忙道:“不若奴婢去五小姐房里借一些脂粉来掩一掩?”
  睡莲还小,仗着天生底子好,后天又悉心保养的好肤色,从来不施脂粉。朱砂添饭她们倒有这东西,可是觉得下人们用的物件会辱了睡莲,所以添朱砂会想到要去找五小姐玫儿。
  睡莲无力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厨房寻几个土豆来,切成片敷一敷就好。”
  这管用么?朱砂和添饭都有些狐疑,睡莲道:“我是在一本杂记上看到的,暂且一试。”
  朱砂见睡莲如此坚决,便听命去办,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去向玫儿借了些胭脂水粉。
  土豆片在眼睛上敷了约两盏茶时间,取下来第三片时,青色的眼圈果然消失不见了,而且眼睛明亮精神起来,朱砂添饭纷纷称奇。
  重新净了面,添饭按照睡莲的吩咐,梳了简单的单螺髻,选首饰的时候,睡莲指着一根全无雕刻、簪头尖锐如刺、但通体打磨得光滑圆润如婴儿肌肤般的犀角簪道:“就用这个,今日衣服穿的太鲜艳了,首饰当素净才是。”
  睡莲穿着湘妃色缂丝对襟褙子,金黄郁金裙,高雅中带着少女的俏皮。
  只是土豆片可以去除眼圈,嘴唇的黯然却不能掩盖,最后朱砂从玫儿那里借来的胭脂排上了用场,用一点水化开胭脂,轻轻涂抹在唇上,立刻就鲜活起来。
  朱砂赞道:“五小姐说这是她自己采集玫瑰花瓣淘制出来的胭脂,果然去外头买来的不同,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鲜亮的颜色呢,还有淡淡玫瑰香气。”
  ……。
  吃罢早饭后,颜大夫人推说身子不舒服没去,颜大爷照常去了两淮盐运司衙门。颜老太太带着王素儿和睡莲,加上大房庶子宁珂、庶女玫儿去了魏国公府瘦西湖别院赏景。
  瘦西湖在扬州西郊,说是“湖”,其实就是一条风景优美的狭长河道而已。
  众人乘坐马车到二十四桥处的别院,三老爷和三夫人热情相迎,叙了会闲话,便分了男女,分别登上两艘画舫在瘦西湖水面上赏玩。
  袅晴丝吹来垂柳如线,一泓曲水宛如锦带般,如飘如拂,时放时收,景色醉人。
  睡莲却无心赏景,一来她今早起来就觉得不舒服,如今在褙子外面穿着纯白色的鸟毛织就的防风保暖大氅,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二来嘛,前方载着男客的画舫上,除了魏国公三老爷和长子徐潮,以及大房庶子十七岁的宁珂外,还有那个堪称阴魂不散的许三叔!
  两艘画舫相隔不远,睡莲时不时的能听到许三叔爽朗的笑声,以及做出来的几首酸不拉几、对仗勉强工整的咏春诗。
  魏国公府三老爷、徐潮、宁珂都拍手叫好,说什么“许三爷不愧为是考中秀才的才子,左文右武,佩服佩服……。”
  睡莲坐在铺着狼皮的圈椅上,瞅着前面似乎有些出神的魏国公府七小姐徐汐,暗道:奇怪,这位徐小姐怎么赏景赏的脸都红了呢?
  三夫人陪着颜老太太说话,王素儿则寸步不离老太太,时不时嘘寒问暖,端茶递水伺候外祖母,三夫人直夸素儿孝顺懂事。
  玫儿和睡莲都是有眼色的,也都在颜老太太手底下讨生活,那么敢靠过去抢素儿的风头?
  所以玫儿就挨着睡莲坐下说话赏景,她对瘦西湖很熟悉,对各个景点数如家珍,睡莲本来兴致缺缺,却也渐渐听了进去。
  中午回到别院吃了午饭,戏台热闹上演了一折《牡丹亭》,请的是扬州最好的昆曲班子,演完《牡丹亭.游园》一折,《惊梦》正要开唱时,徐汐朝着三夫人撒娇道:“母亲,女儿不耐烦看戏了,瞧着起了一阵好风,想带着几位姐姐妹妹去放风筝。”
  三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自己野惯了,没得拐带几位小姐跟着淘气。”
  颜老太太忙道:“就让汐儿带着她们去逛逛吧,我若再年轻个十几岁,也想去放放风筝呢。”
  睡莲觉得乏的紧,根本不想动弹,正待推辞说不去,王素儿说道:“我留下陪陪外祖母和三夫人。”
  颜老太太怜惜的看着素儿,说道:“都去都去,你总不能总是陪我这个老婆子。”
  王素儿这才恋恋不舍起身准备跟着徐汐她们去了,睡莲见素儿都要跟着去,自己一个人留下不妥,于是只好和她们同行。
  其实贵族闺阁女子放风筝,基本都是丫鬟婆子们把风筝放到了高处,然后把线轴给小姐们拿着玩而已。
  徐汐手里的是个软翅蝴蝶风筝,她拿了一会便说手酸了,要和睡莲轮流放。
  睡莲懒懒的,心想这样这样正好,于是和徐汐轮流拿着线轴追踪着风的痕迹放着蝴蝶风筝。
  不一会,睡莲觉得脖子酸,便交给了徐汐,徐汐拿着线轴,突然惊叫道:“哎呀,线断了!”
  睡莲抬头但见软翅蝴蝶风筝在远处西面飘然落下,徐汐一拉睡莲的手,道:“既是我们一起放的,便一起去把风筝寻回来。”
  今天跟来伺候睡莲的是添饭,她知道睡莲不舒服,便上前笑道:“不如奴婢帮两位去把风筝捡回来?”
  睡莲点头,徐汐却嘟着嘴道:“谁叫你们去捡?自己捡着才有意思呢。”
  言罢,徐汐拉着睡莲就走,添饭拿着睡莲的白色鸟毛披风要跟着,却被徐汐的丫鬟拦住了,说:“我们小姐好不容易出来自己玩儿,不耐烦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添饭为难的看着睡莲,睡莲心想客随主便,也不勉强,便对添饭点点头。
  徐汐亲热的牵着睡莲的手,朝着西面夹道走去,有说有笑。
  睡莲应付着,眼见徐汐越走越偏,沿途各色假山太湖石和大树掩映着,顿时心生警觉,不过面上还是和颜悦色道:“汐儿姐姐,我记得当时的风向是那里,咱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徐汐微微一怔,立刻笑道:“你莫要哄我,我明明是看见风筝在这边落下的,呵呵,你可是怕里头有小蛇或者虫子?放心啦,这个园子每天都有仆人巡视,绝对很安全的。”
  睡莲看着徐汐眼里稍纵即逝的惶急,心中疑惑大起,她反手将徐汐的手紧紧握住,道:“汐儿姐姐说的一点没错,妹妹我最怕小虫子了,姐姐可要好好保护我呀!”
  徐汐手腕一痛,脚下突然一弯,蹲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脚踝,道:“哎呀,我的脚崴了!”
  睡莲扯下徐汐腰间的汗巾子,用巾子捆紧徐汐的左脚脚踝,说:“姐姐忍一忍,妹妹扶着你回去。”
  真的疼么?睡莲冷静的看着徐汐的额头,一滴冷汗也无,这演技需要回炉炼一炼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先是支开我的丫鬟,而后装崴了脚?
  徐汐痛苦的蹙着眉头道:“我走不动了,呜呜,脚好痛!妹妹赶紧叫人来抬我回去!”
  睡莲摇摇头,道:“姐姐疼的厉害,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若被虫子咬到怎么办?来来来,你靠着我就行,右脚还是能走动的。”
  徐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我痛的厉害,站都站不起来。”
  睡莲拉着徐汐的手,一丝也不放松,含着泪道:“姐姐突然崴了脚,肯定是吓着了,我陪着姐姐休息一会,等缓过神来就能动弹了。”
  总之,我和你死扛到底!看你玩什么把戏!
  这个睡莲怎么这么难缠!既然如此,你别怪我出狠招!
  徐汐一咬牙,暗暗掏出袖子里的帕子,往睡莲脸一抛,睡莲身子一软,眼前一片模糊,缓缓倒地。
  “是你冥顽不灵自寻死路,别怪我狠心!”
  徐汐在睡莲身上摸到睡莲惯用的帕子,塞到自己袖子里,又接下睡莲刚在系在自己左踝的汗巾子,站起来望了望四周,便丢下昏睡的睡莲,独自去寻人了。
  一股恶臭又像是奇香的气味冲向鼻孔,睡莲瞳孔一缩,蓦地转醒!
  她还没看清坐在身边的人是谁,天生的警觉促使她闪电般顺手拔下发髻上尖锐的犀角长簪,直接刺向那个人的眼睛!
  手腕在空中倏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截住了,那个人叹道:“肥莲是我,莫要错怪好人。”
  “许三叔?”睡莲坐起,惊讶的看着穿着宝蓝色道袍的许三爷。
  “是许汐那个小妮子捣鬼,想撮合你和她大哥许潮……。”许三叔慢慢解释着原委,却不敢放开她攥紧犀角长簪的手。
  睡莲眼里满是疑惑,冷笑道:“那我要多谢三叔了。”
  许三叔冷哼道:“信不信由你,魏国公被刺,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那位三老爷,这个别院有我的暗探,这个徐汐不仅要算计你,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短短十几天就和我巧遇两次,哼,臭小妮子,甚是歹毒,使出迷药这等鬼祟伎俩对付你这个小丫头。”
  “走,我带你看一场好戏。”许三爷拉睡莲起来后,终于放了手,睡莲踌躇片刻,将犀角长簪插回单螺髻上。
  “她在等什么?”睡莲躲在湖山石后面,看见不远处徐汐站在小池塘边不停的张望。
  许三爷低声道:“其实都是老掉牙的桥段,她在等徐潮抱着昏迷的你跳进池塘,然后假装英雄救美,再抱你出来,成就一段佳话。”
  睡莲身子一僵,如果真的如此,那么——。
  “你放心,徐潮被我的两个歌姬缠住了,一时半会来不了。”徐三叔诡异一笑,道:“不过,我倒想将计就计,成就另一段佳话呢。”
  “什么——?”睡莲正要问,却见徐汐一声惊叫,跌向池塘!
  一个穿着白色鱼皮服蒙面人含着麦管从池塘里钻出来,看身形是个身形瘦小的男子,他飞速跑到睡莲藏身的湖山石边,将一团湿漉漉的帕子扔过来,然后扑通跳进瘦西湖里潜游而去。
  睡莲看的目瞪口呆,展开帕子一瞧,正是自己的!定是徐汐乘着自己昏迷偷走的!
  池塘里徐汐挣扎呼救,徐三叔玩味的看着睡莲,问道:“要不要救她?”
  睡莲眼里一片死寂,淡淡道:“我能砸一块石头过去吗?”
  “这倒不用,她会自食恶果的。”徐三叔指着不远处喘着粗气赶来的宁珂,说道:“你瞧瞧,你这个堂哥很会抓住机会呢。”
  睡莲定睛一瞧,那个大胖子不是宁珂是谁?
  扑通一声,宁珂跳下池塘,奋力将徐汐拖上来!
  那一天,对魏国公府七小姐而言,是昏暗的一天,她和颜府九小姐捡风筝时走散了,不慎掉下池塘,被颜府大房庶子宁珂所救。
  那一天,对于一直低调如隐形人般的颜府大房七少爷宁珂而言,是改变命运的日子。一年后魏国公府七小姐徐汐及笄,和宁珂定亲,第三年嫁入颜府,成为睡莲的七嫂。
  那一天,对于睡莲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三夫人的强颜欢笑送她和颜老太太一行人回府。
  惊魂未定的她泡在温暖的浴桶,小腹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刺痛,她看见水里一线红丝飘然而上,这个身体,已经悄然开始成熟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2:07
113 颜大爷父子巧逼婚,三夫人雷霆定亲事


  颜家大房蕙姨娘最近做梦都会笑醒,晚间念佛的时候,也格外的虔诚。
  蕙姨娘的儿子七少爷宁珂是大房唯一幸存的庶子,颜大夫人秉承着养不死也要养残的原则,生生将宁珂养成了颜府宁孙子辈的一朵奇葩。
  大房大少爷宁瑾是两榜进士、去年考中翰林院庶吉士;二少爷宁瑜和宁珂同岁,都是十七,宁瑜没有哥哥天分高、但至少现在也有秀才的功名;宁珂与宁瑜一起上学开蒙,却至今还是个白身,一点功名也无。
  颜家对男丁要求极高,若说文的不行,至少也要学着颜九爷考武举,在颜家这个大树下的阴蔽下,将来在武职上混个前程也并非难事。
  可武举没那么简单,除了需要从小练习童子功外,还要考军事理论做文章。
  宁珂是孙子辈唯一的胖子,年龄十七岁,体重却早就超过了一百七十斤,听说他去年突破两百斤后,就再也没有称过了,所以无人得知他的真实体重,睡莲从目测来看,这位七哥哥起码有二百二三十斤吧……。
  不过纵使如此,这位七少爷却因为他的“英勇举动”,得到了魏国公府嫡子所出嫡女的绝佳婚事!
  徐汐是魏国公府三房唯一的女儿,她的嫁妆无比丰厚,宁珂这辈子即使没有出息,也能做富贵闲人终老。
  颜大爷下了衙门就知道这个消息,他心下狂喜,但首先正反两手甩了宁珂两个耳光,还踢了几脚,然后拖着宁珂去魏国公府别院负荆请罪!
  看着被颜大爷打成猪头的宁珂,三老爷几乎气晕过去——原本他还打算和颜大爷商量商量,一起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以后各自娶嫁,各不相干。
  可颜大爷兴师动众的玩这么一出负荆请罪,闹得全扬州城皆知,三老爷退无可退,反而还要给宁珂松绑,违心说那些“侄儿英武”这类的话。
  卧房内,醒过来的徐汐先是要寻死,被三夫人哭着拦住了,后来听说宁珂上门负荆请罪,徐汐拿着剪刀开始绞头发,说就是做了姑子也不嫁那个死胖子!
  三夫人扑过去抢过剪刀,抱紧徐汐以防她再做傻事,直哭女儿命苦,骂颜大爷和宁珂父子是乘人之危的王八蛋。
  徐汐大哭道:“那个七少爷是贱婢所出的庶子!母亲您当初连大少爷宁瑾都看不上,何况这个猪一样的庶子!母亲,这门婚事万万答应不得啊!”
  三夫人心一横,抄起剪刀就要冲到大厅以命相逼,逼颜家父子退缩,中途被长子徐潮拦了下来,徐潮跪地不起,哭道:“是我害了妹妹!原本的计划是想设计颜家九小姐,可后来……。”
  三夫人听完儿子的讲述,当即惊得手一松,剪刀落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对儿女会做出这等事情!
  “我生你们养你们,没打算教你们做滥好人,可你们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歹毒的法子害人啊!”三夫人瘫软在地,“你们胆子太大了!事先也不和父母商量,颜家九小姐岂是能轻易算计走的?!你们知不知道,当初她的大姑姑被贤妃娘家算计致死后,最后落得什么下场!贤妃的长子肃王至今都没封太子,你们以为是那股力量在压制他!你们想把魏国公府也拖进万劫不复之地吗?!”
  徐汐不服,梗着脖子道:“母亲!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成,哥哥与颜家九小姐定亲,会有多少好处?!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要她性命,哥哥如此人才,咱们好歹也是国公府,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嫁进来难道是辱没了她不成?!”
  三夫人失望的看着女儿,说道:“你爷爷出了事,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一举一动,你和哥哥这等小伎俩如何能瞒住世人?那许三爷奉旨来扬州办案,你可知他手里有多少大内密探?”
  “我早就说过不能轻举妄动,先把许三爷捧着,搞好关系,你大伯世子那边已经开始搭上皇太后那根线,到时候若能得到太后赐婚,即便是永定侯夫妻不答应,你也能风光嫁入侯府,那许三爷再纨绔,也比这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宁珂强百倍!”
  徐汐顿时傻眼了,喃喃道:“这——母亲怎么不早说?”
  徐潮也是惊呆了。
  “谁家儿女的婚事,做父母的要和子女商量拿主意?你一个女孩子家,过问婚姻大事都不合礼制,岂能由自己做主?”三夫人叹道:“这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无不道理。你父亲老实本分,我是个挑剔的,为了儿女姻缘,无不尽心尽力,给你找个好归宿,给你哥哥娶个好媳妇。”
  “可是你们偏偏不经过父母同意,用这等下作手段给自己谋姻缘,害人终害己。”三夫人看着这双儿女,心里既心疼又失望道:
  “你们打小就聪明,鬼点子多,我和你父亲都偏疼你们些。可是我和你父亲都教导过你们,人若要想办好大事,单凭小聪明、耍些小阴谋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是凭真本事,堂堂正正的阳谋。”
  “咱们的老祖宗中山王徐达,靠的是有勇有谋才为后人挣得这份家业。徐家一门,出了魏国公和定国公两位国公爷,当初一起封国公爵位的,除了徐家两家,也只剩下英国公张家、成国公朱家和黔国公沐家这三家了。”
  “你们这两个无知废物,难道觉得单凭小聪明和鬼祟伎俩就能保住徐家现在的殊荣吗?倘若徐家子孙都似你们这般刚愎自用、鲁莽行事,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早就败落、甚至夺爵灭族都有可能。”
  徐潮和徐汐对视一眼,齐齐跪地磕头道:“孩儿愚钝,有辱祖先,请母亲责罚。”
  三夫人苦笑道:“事已至此,责罚有何用?不过是令我这个做母亲的彻底死心认命罢了。你们两个都是不成器的,若我和你父亲强行将你们推向争权夺利的风口上,你们必定被人吃的尸骨无存,甚至祸及家人。”
  “潮儿、汐儿,你们单有一腔神勇,却无匹配的谋略和心机,还是安心在魏国公庇护下好好尽自己的本分吧。”
  “汐儿,你即使嫁入永定侯府,也斗不过那位侯夫人的,母亲白白悬心一场。庶子就庶子吧,母亲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还有国公府给你撑腰,想来嫁过去也不会过的差,姑爷没本事也没有没本事的好处,你好好管着他,会有安稳日子过。”
  一听这话,徐汐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倒在地。
  三夫人看都没看可怜兮兮的女儿,继续说道:“潮儿,等许三爷回京复命了,咱们立刻回南京,若那时你爷爷身体无碍,我便去丘翰林家下聘,定下他家的嫡长女——。”
  徐潮慌神了,忙道:“母亲三思!传闻那位丘大小姐貌丑泼辣,待字闺中十八年都无人敢娶啊!”
  其实还有个缘故,徐潮不敢说,丘家最小的儿子上青楼招歌姬,被长姐丘大小姐知晓了,这位小姐拿着扫帚追着弟弟满院子跑,说是要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胡闹,丘公子有半月没能下床,这事全金陵城的人都知晓。
  三夫人冷声道:“娶妻娶贤,相貌是其次。丘夫人身子病弱,丘翰林不理庶务,丘大小姐九岁就帮忙掌家、教导两个幼弟,她性子不泼辣些,如何能弹压住下人?她宁可豁出去贤良的名声,也要把亲弟弟拉上正道,可见是个性情刚烈、极有原则的女子,我三房就缺这样懂得是非曲直、不一味顺从丈夫的长孙媳妇。”
  徐潮眼前一黑,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妹妹徐汐刚才几乎要晕过去的心情了。
  当晚,三老爷和颜大爷交换信物,定下儿女婚事,商定明年徐汐及笄之后下聘定亲,婚期定在后年。
  对于颜大爷而言,庶出嫡出都是他的子女,他都希望能结一门好亲事,如今孙子辈最脓包的宁珂都能娶到魏国公府嫡出小姐,他内心乐不可支,面上却沉痛表示一定好好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三老爷赔了生意还要强颜欢笑说宁珂是可造之材,内心几乎要憋屈出血来。
  当然,同样憋屈还有颜大夫人,当她得知这个“噩耗”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连长子宁瑾都可能攀不上的好亲事,却奇迹般砸到了脓包宁珂头上!当即恨不得活撕了惠姨娘和宁珂母子。
  最后颜大爷反复拍着胸脯保证宁瑾才是继承人,并且力保和南京国子监祭酒嫡次女的婚事时,颜大夫人内心才稍稍平衡。
  大燕国迁都燕京,燕京也设立国子监,称为北监或者北雍,南京的国子监称为南监或者南雍。
  由于政治权利中心的转移,南监渐渐不如北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监祭酒的嫡次女还是挺抢手的。
  就在颜大夫人很不情愿的着手筹备宁珂明年下聘的聘礼时,去南京探亲的东平郡王世子和九夫人一行人回扬州了。
  睡莲初潮刚过,正懒洋洋躺在罗汉床上看书呢,宁康像个炮仗似的从门外冲进来,“九姐姐!我给看两样好东西!”
  宁康先从锦袋里取出两个光头小铜人,一按机括,两个小铜人开始对打起来,宁康得意说道:“这是我舅舅给的,去年我写信给舅舅说见九姐姐有一个会打拳的小铜人,眼馋的紧,听九姐姐说其实还有对打的小铜人,我就央求舅舅去寻啦,没想到还真的被舅舅找到了。”
  摆弄完对打铜人,宁康又从锦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玻璃大鱼出来,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这是我送给九姐姐的,嘿嘿,其实也是舅舅给的,说是从波斯来的彩色玻璃做的鱼,我瞧着漂亮极了,就留下来给姐姐。”
  睡莲磨蹭着玻璃鱼的淡蓝色尾鳍,笑道:“这么漂亮的东西,康哥儿怎么不自己留着呢?”
  宁康头也不抬的玩着对打铜人,说:“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睡莲忍俊不禁道:“我比你大,更不是小孩子了。”
  宁康说:“可是姐姐是女孩子呀,女孩子就应该有这些漂亮的东西。”
  睡莲看着宁康比女孩还要精致的眉眼,暗道这个家伙长大了八成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3:33

114 颜老太病倒扬州城,租铺面四面围困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京杭大运河船只如梭,承载了太多人的名利和梦想,不过这些睡莲都没有兴趣,对于此次扬州之行,她最大的认知是:她来的时候来是个女孩,回去的时候已经变成少女了。
  当然,还有就是不管去哪里,手里要有个足以当匕首使用的簪子,而且永远永远都不要落了单。
  睡莲相信谨慎大于运气,这后宅之地看似宁静,实则不管哪家都是一滩浑水,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颜老太太对于宁珂救徐汐之事也很恼火,如此一来,王素儿嫁入魏国公府的机会为零。
  因为无论是魏国公府,还是颜家,儿女资源、尤其是嫡出资源还是很宝贵的,与同一门姻亲结二门亲事简直就是资源浪费嘛,即便是颜老太太愿意,魏国公府确实还有其他适龄的未婚少年,可是人家魏国公被颜大爷乘人之危恶心到了,那里肯再结素儿这门亲事?
  原本颜老太太对王素儿这门亲事很看好的,结果却遭遇逆转,老太太一夜之间白发又多了一把,次日便卧床不起了,颜大爷为昭显显示孝子本色,特从衙门告假回来伺候汤药。
  颜老太太如何不明白颜大爷内心其实乐翻了天?看着颜大爷尝药端茶各种惺惺作态,老太太更是气得半死,偏偏又不能怎么样,装病也生生被气出病来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上了年纪的人更是如此,东平郡王世子不能等颜老太太病好一同启程,拖儿带女提前登上了北上的官船。
  九夫人沈氏和睡莲等人留在扬州侍疾尽孝道,老太太的病时好时坏,牵连的众人的心也是一上一下。
  颜大爷悔得肠子都青了:玩火玩太大,须知若颜老太太真的一蹬腿去了,颜氏满门男丁丁忧的丁忧,五弟翰林院的位置可以保下,可是两淮盐运使这个肥差谁坐上去肯让回来?而且没有官职的孙子辈们连科举都不能考,代价实在惨重。
  颜大夫人则暗自庆幸宁壁已经出嫁,如若不然,守孝三年后,宁壁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啦,到时武昌府王家那边为了子嗣考虑,添一两个通房生子是很可能的。
  颜老太太到底是不想死的,虽说她认为此生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即可闭眼都无憾,可她毕竟还有两装心事还未了结:第一是王素儿的亲事,第二是佑哥儿还没穿上官袍,佑哥儿好歹有母亲柳氏帮衬着,可素儿却是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
  所以每当颜老太太想到这里,从心灵到身体都燃起了斗志,连吃了近两个月的汤药和补药后,疾病痊愈,而且面色红润似乎比从前还要好些,大夫请脉之后,拍着胸脯说只要继续这样保养下去,老太太活到八十都没问题!
  最可怜的是九夫人沈氏,和丈夫分别了三个多月,心下记挂丈夫正值壮年,长期那啥了,肯定奈不住寂寞,屋子里那几个通房的肚子不知有没有动静?
  大人能掩饰自己的情绪,小孩子却没这个本事。**【虾米文学 宁康却忍不住了,他天天问母亲沈氏什么时候回去,他想爹爹了;琪莲一听弟弟起爹爹,也不禁眼眶含泪,亮晶晶的看着沈氏。
  沈氏也想着丈夫,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会被人诟病不孝,给婆婆伺疾心不诚。所以每当宁康哭着要爹爹,她往往明面上喝斥,暗地里却也搂着一双儿女偷偷抹眼泪。
  所以在五月初七那天,颜老太太宣布择日回京时,沈氏暗暗在手腕上掐了三道血印,才忍住当场痛哭失态。
  吉日就在五月初十,颜大爷特告了假,与大夫人来扬州港“挥泪送别”颜老太太一行人。
  纵使如此不舍,无奈留恋处,兰舟催发急。执手相看泪眼后,还是你上你的大船,我坐我的大轿去了。
  由于没想到会在扬州滞留那么长时间,从燕京出发时众人都没有带夏天穿的单衣,颜大夫人慷慨的掏出私房钱给这一行人做了好几套衣衫,连仆人都是三套,更别提颜老太太成箱的新衣了,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毕竟若单论财富,大房舍我其谁。
  走了十来天的水路,官船顺利抵达通州港,依旧是颜九爷亲自来接,久别重逢,九夫人眼里的炙热似乎能将九爷融化了,宁康第一个冲出去抱着九爷的腿又哭又笑的,琪莲规规矩矩给父亲行了礼,无限艳羡的看着弟弟在父亲膝下撒娇。
  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站在一旁,颜九爷有些动容,他默然拍了拍琪莲的肩膀,然后给颜老太太行了跪拜大礼。
  沈氏站在颜老太太后面,借口擦汗,抹去了眼眶即将滴落的泪水。
  众人弃舟登车入京城,照例是颜老太太和素儿坐一车;九夫人带着儿女一车;睡莲和玫儿坐一车。
  刘妈妈和采菱早就侯在车内了,看眉眼甚是焦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玫儿极有眼色,知道这对仆人有话要说,玫儿便眉头一皱,用帕子捂住口鼻,抱歉的看着睡莲,说道:“我有些晕车,怕走到半道上呕吐,脏了车子,不知外头还没有空的马车,我还是单独坐吧。”
  刘妈妈忙道:“有的有的,出门前大管事说如今暑气大了,多备了几驾马车,怕挤着主子中暑气。”
  玫儿笑了笑,捂着胸口下车,去了另一架马车。
  睡莲心中有数,问道:“是不是容嬷嬷和窦嬷嬷为了田庄和铺子的事又吵起来了?”
  采菱和刘妈妈对望一眼,齐齐说道:“是,也不是。”
  刘妈妈说:“是这样的,此事也由铺子而起……。”
  睡莲母亲魏氏的陪嫁极其丰厚,当时魏氏还在南京待字闺中的时候,朝廷迁都燕京已成定局,官员也好商户也罢,纷纷在燕京买田置地。
  那时候魏老爷子还在,他眼光卓越,下手快,在燕京城郊置买下两个几百亩地的大田庄,燕京城内也有八间铺面,两处房产。
  所以当魏氏出嫁时,除了南京的田地铺面,燕京的一个大田庄和四处铺子也成了她的陪嫁。
  这燕京城四处铺面中,有两个在富贵商户云集的东城,还有两个在权贵世家云集的西城,四个铺子都是租出去收租金,打理起来也简单。
  而这其中最好的铺子、也是租金最高的铺面,就在燕京西城最繁华的西四牌楼,正好阜成门大街和西四牌楼南街交叉口!
  说起来这个地方没有人不知道的,因为燕京城斩首、凌迟等酷刑几乎都是在西四牌楼这块风水宝地执行!每到那时,西四牌楼挤得是人山人海。
  而这种地方在风水上恰好是主财的,所以这个铺面可谓是黄金地段的黄金铺面,说日进斗金一点也不夸张——单是租金就是一年一千三百两啊!
  这个铺子是租给一家老字号绸缎铺,十几年来,交租及时,从不拖欠,是个好租户。
  可就在今春二月末,一滴雨没下一个夜晚,阜成门大街上一家客栈起火了!那晚恰好刮起了西风!火势席卷而下,几乎整条街都遭了秧!
  绸缎铺在阜成门大街最东边,损失算小的,货物钱财都抢出来了,人也没事,但三层的铺子烧塌了一半,需要重新翻修。
  睡莲说:“律法上不是说谁家不慎起火,便要他家陪吗?既如此,找那家客栈老板陪便是。”
  刘妈妈低声道:“那天火大风急,客栈一家活活烧死在里头,连命都没有了,那里有钱赔。”
  大夏天的,睡莲打了个寒噤,叹了口气,道:“那就从账上支银子修理吧,人家绸缎铺还等着开业呢。两个嬷嬷都是明理的,难道她们至今都不肯支银子?”
  睡莲心里有数,无论容嬷嬷和窦嬷嬷怎么争,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也不会做出伤害利益的事情,否则她们一个失去颜老太太的信任,一个失去颜五爷的托付。
  采菱急忙说道:“可不是呢,容嬷嬷和窦嬷嬷都说这是天灾**,避不过的,就和五爷商议着支银子重新翻修。可是那绸缎铺老板吓得嚷嚷着说要退租金不干了,一家人回浙江老家享福去。”
  睡莲冷着脸道:“退租金也有退租金的规矩,按照契约上来就是,我记得契约上写的是若租户退租,必须提前三个月打招呼,我们也好找下家,若是交了一年租金后中途退租,那租金我们只能退一半给他们。”
  退租就退租吧,那么好的铺子,多的是人抢着要租呢!
  “可是——。”采菱怯怯的看着睡莲,低声道:“可是铺子这个月月初刚修好,就有好几拨人找上了咱们,说是要租下西四牌楼的铺子,背后的来头都不小,有安顺伯府、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泰宁侯府、还有五夫人亲自找了窦嬷嬷和崔嬷嬷,为她的娘家亲戚襄阳侯府说项,说襄阳侯府夫人看上了那间铺面,想租来做茶庄生意。”
  睡莲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四家人,每一家来头都不小,而且似乎没有单纯租铺子这么简单呢……?
  不对!睡莲眼神一定,问道:“那个西四牌楼的铺子,五夫人她们是如何知晓主家是我?”
  嫁妆是极私密的事情,杨氏这么会知道这个?
  刘妈妈说道:“本来都不知道的,后来铺面烧了,官府要重新登记造册——不止咱们这一家,阜成门一条街铺面的真/主子都在京城传开了。”
  马车直接到了燕京北城什刹海颜府的内仪式门,此时车厢里的冰盆早已融化,睡莲扶着采菱的手下马车,添饭撑着一把绘着蝴蝶的油纸伞给睡莲遮住夏日阳光。
  睡莲仰首透过油纸伞看着京城碧蓝的天空,暗道:胸中藏着一把火,这种日子不好过啊!一回来就面临着如此头痛的问题。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3:46
115  受人之托怡莲传话,和乐轩七美招凉


  睡莲怎么也没想到,回家后第一个来听涛阁拜访自己的竟然是七姐姐怡莲!
  睡莲琢磨着,四姐姐青莲怎么没来呢?五城兵马司赵指挥使府上要租她的铺子,背后是张夫人在背后捣鬼吧?
  张夫人是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赵大人的嫡女,和杨氏一样,也是因先前定亲的人家早死,不得已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张大人做填房继室,以苛待继女致死而“名扬天下”。
  张夫人至今一无所出,膝下一子是先张夫人所出,还有一妾侍所出的庶女。张大公子在去年童子试一鸣惊人,考了第一名案首,人称“张案首”。
  说起来,青莲和这位张案首的婚事历经波折。
  张案首因有这位极品继母在,婚配上颇为艰难,其父张大人与颜五爷和姚大人都是同窗,而且是同年,关系都比较好。
  张大人颇有自知之明,不敢向姚大人开口要他的宝贝女儿姚知芳做媳妇,退而求其次向颜五爷求取兼祧一房莫氏所出的品莲。
  不料莫氏和品莲都极力反对,颜五爷在颜老太太的提点下换了庶女青莲,张大人心想青莲虽然是庶出,但比品莲那个不尴不尬的嫡出也不差多少,便欣然答应,定下儿女亲事。
  今年青莲春天及笄,本来最初的计划是等颜老太太一行人回来后好好办一办,准备及笄礼之后青莲与九江知府张大人的嫡长子定亲事宜。
  可是后来因颜老太太病倒滞留扬州,而江西九江府那边的人已经到了燕京,连男媒女媒都寻好,预备着上门提亲。颜五爷想着不能再等了,就叫杨氏如期办理青莲的及笄礼,并请了重新出山的窦嬷嬷“协助”。
  有窦嬷嬷坐镇,青莲的及笄礼比起品莲差很远,但也过得去,之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进行得还算顺利,目前到了请期关键的阶段,即商定迎亲的时间。
  睡莲私心想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家租铺子是假,张夫人赵氏不满颜家为继子撑腰,指使娘家找茬是真!
  睡莲将怡莲请到书房,暗想这位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七姐姐来做什么?
  出乎意外的是,怡莲并没有拐弯抹角,她直接道明了来意:“我来见妹妹,是应了四姐姐的请求,她说她实在没脸见你,本来是她的缘故,却让九妹妹你四处为难了。”
  既然怡莲开门见山,睡莲也没有必要装傻充愣了,她摊了摊手,无奈说道:“如今四家求西四牌楼的铺子,无论我应了那一家,都必定得罪其他三家,赵指挥使那家搅合进来,不过是想敲打四姐姐,四姐姐还没过门那张夫人便给一记下马威。说起来,我们都是颜家的女儿,没得闹得姐妹不合,让外人瞧笑话的道理。”
  怡莲轻轻点头道:“九妹妹说的极是,是我们两个做姐姐的心量狭窄了,担心妹妹会因此而生气。”
  唉,如果生气就能解决问题,我用得着如此头疼吗?赵总指挥使府上的目的很明显了,无非是想给四姐姐青莲添添堵,将来嫁到张家,张夫人好拿捏她。
  可是其他三家安顺伯府、泰宁侯府、襄阳侯府争着要租铺子的目的是什么?这三家都是百年勋贵世家,家底厚的很呢,那里缺一个铺面,而且非要租自己的铺子?!
  在没有弄清这个问题之前,做出任何决定都是鲁莽的。
  睡莲吃着红簇簇的樱桃,第一次没有尝到酸甜的滋味,舌尖像碰到白开水似的寡淡无味。
  怡莲不负青莲重托,把话带到,也得到了理想的答案,本欲告辞,见愁眉不展,便说道:“我要去四妹妹那里瞧瞧去,她及笄之后,也不上学了,整日在和乐轩绣嫁妆,九妹妹可要一道去?”
  睡莲真心不愿去,说一些假话粉饰太平,累心累身,不过——睡莲突然一想,横竖现在四家乱搅和,一团乱麻似的,一时半会解不开,不如干脆搅的更乱些,看看能不能逼出背后指使人来?
  就是可惜了那个铺子,空一天,就少一天的租金呢。睡莲站起笑道:“我陪七姐姐一道去——四姐姐害羞躲在院子里不出来,她的及笄礼物我还没送到呢。”
  下午的阳光不依不饶的炙烤着大地,睡莲和怡莲在前面走着,小丫鬟紧跟其后举着油纸伞遮阳,不一会便大汗淋漓。
  隔着和乐轩的院门,睡莲听到琵琶声时不时的响起,不成曲调,却别有一番风情。
  感觉脑门一热,睡莲往后一瞥,见举着纸伞的添衣怔在原地不动,没有跟着自己的脚步,所以阳光晒到自己的额头。
  只是那么一瞬,添衣的胳膊往前一送,油纸伞又遮拦住了阳光。
  石绿见添衣当差心不在焉,便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以示警告。
  添衣和添炭这两个去年秋天买进来的丫鬟已经开始慢慢学习当差了,不过依旧没有品级,每月领两百钱。
  怡莲的大丫鬟湘月叩门,开门的婆子将她们一行人引到了和乐轩一颗百年合欢树下。
  但见合欢树树荫下有一张竹制罗汉床,罗汉床四周用青纱帷帐围住防蚊虫。
  四小姐青莲藕荷色素缎褙子,坐在罗汉床上绣一副鸳鸯戏水图。
  五小姐玫儿抱着紫檀五弦琵琶信手弹新曲,颇有一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原来刚才听到的曲子是她所奏。
  王素儿则坐在案几之后分茶,清风徐来,闻到茶香阵阵,丝毫感觉不到此时是烈日炎炎的夏天。
  好一副美人招凉图!
  见怡莲、睡莲来了,青莲忙收了针,请两位妹妹来青纱帐竹制罗汉床上坐下。
  罗汉床三个人坐下刚好,五个人就有点挤了,青莲命人撤掉庞大的绣架,空出地方来。
  睡莲瞧着绣架之上的两只鸳鸯极其鲜活,形态缠绵,再看青莲脸上挥之不去的羞态,和她脖子上挂着定亲的翠镂荷花玉佩,暗想纵使张夫人从中作梗,青莲对这桩婚事大体还是满意的吧。
  五个小姐按照长幼顺序坐定,王素儿分好了茶,一一递过去,睡莲接过,装着没看到素儿眼里的歉意:难道这位表姐是在抱歉没叫她一起来么?
  不过这也不能怪王素儿,估计她也是知道了自己的铺面四家争的局面吧,怕叫自己来了,青莲面上不好看。
  此时青莲见睡莲是和怡莲一起来的,便明白睡莲没有因张夫人的挑拨而生气,心下一块石头落
  地,对着怡莲感激一瞥。
  怡莲云淡风轻的品茶,嘴唇带着浅浅的笑,说道:“琵琶乃塞外传进来的乐器,方才听五姐姐弹琵琶,果然雅致,不知弹的是什么曲子?”
  玫儿笑道:“不成曲调,只是信手弹而已,图个新鲜。”
  睡莲暗暗佩服玫儿,此女传闻也是歌姬之女,却率性坦然,毫不掩饰自己的对琵琶的喜爱。
  因为琵琶是外来的乐器,广传于民间乡野酒肆之中,往往被君子所不齿,君子好风雅的古琴,品
  莲也喜欢琵琶,但是却整日抱着古琴不放,为的就是古琴高士的名声。
  睡莲递给青莲一对金镶宝石蝶恋花簪子,说:“因我来迟了,错过了四姐姐的及笄礼,这对簪子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姐姐莫要嫌弃。”
  青莲接了簪子,正要道谢,只闻得后面传来一个女声,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九姐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四姐姐怎么可能嫌弃呢?若真看不上眼,九姐姐也会有更好的送来,谁不知道九姐姐如今是个大财主,田庄铺子都在手里头,单是西四牌楼那个铺子,一年几千两的租金呢。”
  青莲一回头,道:“十妹妹和十一妹妹来了。”
  慧莲拉着琪莲的手,琪莲脸上有些小委屈,看来是她是被慧莲强行拖来的。
  慧莲明显是来“砸场子”的,好在在座的五位都有些“修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慧莲刚才的话似的。
  青莲招呼两个妹妹坐上罗汉床,为了再挪出一块空地,玫儿将紫檀五弦琵琶抱在怀里,青莲也命丫鬟将分茶那套繁琐的茶具收起来,给众人每人上一碗盖碗茶。
  就这样,七个小美人坐在盖着青纱帐上的罗汉床上,只是方才闲适慵懒的气氛随着清风烟消云散,一股火药味缓缓升起。
  睡莲揭开茶碗,正是她习惯喝的红茶,在用眼角余光瞧去,几乎每个人碗里里的茶色都不同,看来是青莲用了心的,这位已经定亲的姐姐,开始为以后做准备了,张夫人这个未来婆婆,很不好对付啊。
  估摸着慧莲说的那句酸溜溜的话,一来刺激青莲和自己比嫁妆;二来是打听自己到底倾向将铺子租给那家吧,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与慧莲交好,那也是杨氏娘家的本宗。
  其实若襄阳侯府单纯是想租铺子,睡莲可以点头的,毕竟也要给继母杨氏的面子。
  可是襄阳侯夫人秦氏是盐商之女,“盐二代”,她根本不缺钱、也不缺铺子,听刘妈妈打听的消息,单是西四牌楼南街上,至少有三间铺子是襄阳侯夫人的嫁妆本钱,她为何要一定租下自己的铺子呢?
  在没有弄清答案之前,睡莲宁可将铺面空着,也不贸然往外租,小心使得万年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4:02
116  听弦琴而知其雅意,十面埋伏睡莲突围


  在慧莲的搅和下,和乐轩美人招凉图成了“美人装聋作哑图”。
  慧莲说:“九姐姐手里的产业还真丰厚呢,西四牌楼的铺子足足有四家求,妹妹我羡慕的了不得,四姐姐觉得呢?”
  虽然婚期还没定下,但是杨氏已经在颜五爷的督促、窦嬷嬷的监督、颜老太太时不时的敲打下开始着手准备青莲的嫁妆了,按照六十四抬嫁妆,三千压箱银子的标准,但是田地和铺子还有待商榷。所以杨氏每天割肉似的抠出银子来张罗,暗里不少怨言被慧莲听了去。
  慧莲心疼母亲,不免对青莲不满,频频言语间挤兑青莲,现在睡莲的嫁妆产业露出一片端倪,慧莲便借此刺激青莲。
  谁知青莲眉头都没皱一下,拿着一枚紫葡萄剥着皮,还细细的用银牙签挑出葡萄籽,放在珐琅月季花瓷盘里,供几位妹妹享用,她不紧不慢道:“我这些日子都在做绣活,倒是没注意道这些,不过今日听十妹妹说起,我倒是很替九妹妹心疼的,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学着料理庶务了。”
  哼,假惺惺!我就不信你们心里不嫉妒!慧莲不甘心的看了看众人:
  睡莲拿着银果叉吃青莲剥好挑出籽的葡萄果肉,还不怕甜的蘸了蜂蜜;琪莲也照着睡莲的吃法吃葡萄,看那喜笑颜开的小模样,似乎觉得这个甜死人的吃法很不错。
  王素儿垂下眼眸专心数着茶杯里的茶叶;玫儿抱着琵琶继续随性弹曲;怡莲姿态怡然的看着随着清风飘摇的纱帐出神,思绪似乎已经神游到千里之外了。
  见到这个情形,慧莲顿生一股无力感,从小到大,她似乎就没有融入过家里的姐妹圈子,几个姐姐也好,唯一的堂妹琪莲也罢,个个对她避退三舍,冷漠至极。
  以前四姐姐青莲还着力讨好她和弟弟宁嗣,可去年八月颜姨娘死在井里头,青莲对她也只剩下面子情和敷衍了。
  大夏天的,慧莲心生一股冷意,明年她就满十岁,按照颜府的规矩,她就要离开母亲的泰正院,搬来芙蕖苑单独住在这里,左邻右舍都是这幅嘴脸,她真心觉得很孤单。
  想到这里,慧莲也懒得挑衅睡莲了,她无精打采喝着茶,瞥了吃葡萄的琪莲一眼:原本打算把这个唯一的堂妹培养成为小跟班,以后搬来芙蕖苑不至于孤掌难鸣,可如今琪莲成了睡莲的小尾巴,总爱跟着她,还学着她的举动。
  慧莲蓦地一怔:其实何止琪莲,连刚来的五姐姐玫儿也对睡莲比自己好!也不知睡莲是用什么法子把人笼络了进去,明明我和她都是五房嫡出的小姐,凭什么人们都巴结她……!
  五位小姐默默对坐约半个时辰,几乎都不说话,只闻得玫儿调琴试音的声音。
  最后慧莲熬不出了,第一个站出来告辞,还想拉琪莲一起走,琪莲却看着玫儿手里的琵琶,抱歉道:“恕妹妹不能和十姐姐一道回了,妹妹还想听五姐姐弹琵琶。”
  慧莲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慧莲一走,玫儿戴着玳瑁护甲的右手蓦地一拨,如玉石迸裂般响彻云霄,就像说书先生一记惊堂木似的,众人的心跳也为之齐齐响动。
  玫儿抱着琵琶继续弹,正是一首武曲《十面埋伏》,乐声急如骤雨,汉军将至,十面埋伏,霸王被水决战,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兵戈相见。垓下被困,虞姬拔剑起舞,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香消玉殒,霸王乌江自刎……。
  没有比睡莲更能体会十面埋伏之意了,霸王好歹好知道围困他的是项羽,而睡莲对敌手的真实状况都不清楚。
  睡莲看着玫儿手里的琵琶,暗叹看似柔弱优美的乐器,也能弹出金石铿锵之声。
  其实事无绝对,还是看弹琵琶的人心境如何,若消沉迷惘,弹出来的便是靡靡之音;若斗志昂然,即使遭遇绝境也要积极求生,便能弹出铿锵之声!
  霸王败走乌江,放弃召集江东十万子弟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说天要亡我,渡江再战又如何?霸王选择了以英雄的方式死亡,退出天下之争。
  听罢玫儿一曲《十面埋伏》,睡莲心境慢慢打开了,暗想烦闷无益,还是积极面对问题,赵指挥使府、泰宁侯府、襄阳侯府、安顺伯四家无耻的欺负自己这个小女孩。她怎么着,也不能让那四家太过痛快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慧莲一走,玫儿的琵琶曲驱散了方才的沉闷气氛,六个小姐慢慢还是闲聊起来,兴起之时,睡莲她们还命丫鬟把自己的晚饭就摆在这里,一起吃饭说笑。
  在座六位中,睡莲食量最大,米饭一碗不够,还要再添。玫儿笑道:“瞧着九妹妹清清瘦瘦的,这吃的饭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王素儿用帕子捂着嘴说道:“都用在长个上了呗,你瞧她比你我还小三岁,仅仅在扬州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和你我一般高了,再过个几年,那还了得。”
  青莲仔细一打量,也笑道:“果然如此,我竟然没有发觉,九妹妹模样没有大变化,这个子可就比我矮一丁点了。”
  睡莲但笑不语,喝着新鲜的莲子汤,目测着自己的身高,大约是一米六三左右,等到成年,恐怕要到一米七了罢。也好,到那时,起码万不得已肉搏战还能占点优势不是……。
  饭罢,睡莲回听涛阁,此时阳光已经退下,不要再打伞了,石绿拿着收起的油纸伞,添衣提着空食盒跟在后面。
  睡莲脚步一顿,问道:“添衣,你也会琵琶?”
  添衣身子一僵,说道:“回小姐的话,奴婢不会。”
  睡莲看了看石绿,石绿抱着伞对添衣说道:“小姐问话,你直说便是,不要遮遮掩掩的。”
  添衣低声道:“奴婢以前住在边关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阵子琵琶,只是技艺远远不如五小姐。”
  “五姐姐那把紫檀五弦琵琶是唐朝皇家古物,音色自是不同。我书房也有一把琵琶,得空你弹一弹给我解闷儿。”睡莲把玩着手里的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淡淡道:“下午的时候,你打着伞,听到琵琶声似乎若有所思顿了一下,我想着你定是会的。”
  添衣放下食盒,扑通跪地道:“奴婢该死,奴婢并不是存心欺瞒小姐,只是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和五小姐相提并论。”
  芙蕖苑小径上铺的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添衣这样直挺挺的跪地,想必膝盖是极疼的,可是她额头低落的汗水都润湿了青色鹅卵石,跪姿态依旧纹丝不动。
  过了一盏茶时间,睡莲才说道:“你是个谨慎的,这并没有错。只是方才我问你时,并无外人在场,你应该说实话。”
  添衣道:“是,奴婢以后一定分清场合,不会隐瞒小姐。”
  “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我需要你们坦诚。”睡莲定定的看了添衣一眼,说道:“起来吧。”
  膝盖钻心的疼,添衣挣扎着起来,身形晃了晃,差点绊倒了身边的剔红食盒。
  石绿紧紧攥住油纸伞,没有去扶添衣,默默回到听涛阁,石绿这趟差算是办完了,朱砂和添饭服侍睡莲在净房洗澡。
  石绿将添衣拉到自己和朱砂同住的房间里,取了药酒给添衣。
  添衣谢过,拿着药酒打算回去擦膝盖的红肿和淤痕。
  “慢着。”石绿拦住,关上房门,说道:“你就在这里擦,若有人闻到你身上的药酒味,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添衣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石绿扫了添衣的胳膊一眼。添衣咬牙,屈肘在桌角狠狠一擦!
  吱!添衣青色娟衣扯开一道口子,肘部白嫩的肌肤也磨破了。
  “你就说在我房里绊倒了,刚才进屋时你手肘好端端的,她们肯定是相信的,不会想到是九小姐罚你。“
  石绿拿过药酒瓶子,亲自给添衣上药包扎,说:
  “你莫要怪我心狠,其实这也是为你好。做奴婢的,命都在主子手里。你我运气好,跟着九小姐,小姐年纪虽小,但行事极有分寸,对下人也体恤,从不故意为难下人,我和朱砂姐姐都是打小就伺候小姐,她的为人我们都信得过的。”
  “九小姐赏人的时候手面大是出了名的,所以外头挤破了头都要来咱们听涛阁。其实九小姐罚的也重,而且一旦触犯底线,便是天王老子的塞进来的,小姐也会撵出去,就像以前的——。”
  想起一家三口投水自尽的周妈妈一家、全家神秘死亡的翠簪一家,颜姨娘死后由七夫人做主赶出去的几个五夫人眼线,石绿一顿,说道:
  “你若拿着药酒回去抹,别人一定会问起缘由,无论你怎么解释遮掩,终究是下午跟着九小姐当差才出的事,这事传到外头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少不得要议论九小姐苛待下人,少不得兴风作浪生出许多事来,九小姐从扬州一回来就面临那么多糟心事,你莫要添乱了。”
  “总之,你是九小姐千挑万选才进来的,莫要辜负了她——你生的极好,若真的被撵到外头当差,到时候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添衣忍着痛给石绿行了一礼,感激涕零道:“多谢姐姐教诲。”
  “我也就说这么一回,以后你自己瞧着办吧。”石绿叹道:“我和朱砂姐姐都是打算一辈子跟着九小姐的,自是一切以小姐的利益为上。至于你,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有小心思不要紧,只是莫要伤及小姐,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睡莲洗完了澡,刚出净房,便觉得热得慌,似乎又开始出汗了,便吩咐道:“摆冰盆来。”
  朱砂为难道:“今日冰块的份例已经用完了,若要再取,只得去泰正院找杨嬷嬷要对牌去冰窖另取。”
  这样么?睡莲喝着掺着冰沙的绿豆汤,道:“叫翠帛和添炭去找杨嬷嬷要对牌去。”
  有添炭这个服从命令的小丫鬟在,想必翠帛定不辱使命,呵呵,依添炭的性子,若杨嬷嬷不肯给对牌,这丫头肯定会拉着翠帛在泰正院站到下半夜。
  慧莲和宁嗣房里一天到晚冰块不断,两个人每天都超过分例好几倍,杨氏习以为常的无限量供应,颜府谁人不知?
  如果杨氏坚决不给,睡莲打算中暑装晕一回——这夏天还长着啦,睡莲素来怕热,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等冰块的功夫,睡莲躺在院子竹榻上纳凉,竹榻也是被青纱帐罩着防蚊虫。
  刘妈妈来请安,问道:“小姐有事找奴婢?”
  “妈妈请坐。”睡莲坐起,示意刘妈妈进来青纱帐小杌子上坐着,吩咐道:“给刘妈妈端一碗冰沙绿豆汤来,不要放糖。”
  刘妈妈侧着身子坐着,喝完了绿豆汤,便觉得通体舒坦,行走过来的燥热一下子没了。
  睡莲屏退众人,问道:“西四牌楼的铺子修的怎么样了?”
  西四牌楼铺子的修缮是交给刘妈妈的丈夫刘管事做的。
  刘妈妈说:“只差刷最后一遍漆,油漆干了就能开张。”
  睡莲道:“从明天起,前面的三层铺子暂停刷漆,叫刘管家把后面的院子和两排房子好好修一修,不用急,慢慢来,能拖一日是一日。”
  那四家逼人太甚,容嬷嬷和窦嬷嬷缩到一旁不管,所有压力都在九小姐身上,九小姐这是缓兵之计。
  刘妈妈了然,说:“是,奴婢今晚就给当家的说。不过,后面的院子和两排房子工期再拖,也顶多一两个月,那以后该怎么办?”
  睡莲摇着团扇,道:“那就在房子下面修地库。”
  刘妈妈说:“可是那个铺子下面本来就带一个地库。”
  “我知道啊。”睡莲用团扇遮面,格格一笑,道:“那就再挖一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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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茉莉花漂浮冰块中,柳氏出手花落曹家


  送走了刘妈妈,睡莲坐在青纱帐里发愣,半盏茶的功夫,张嬷嬷来了,说七夫人请她过去说说话。
  七婶娘?按理说,这大热的夜晚,七婶娘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是不会无故找自己去来思院的。
  睡莲换了杏子红单衫、月白百褶裙,外头早有两个粗使婆子抬着软轿候着,朱砂和张嬷嬷跟在轿后。
  来思院,睡莲在张嬷嬷的引领下进了七夫人书房,才一掀开门帘,茉莉花香和一股凉气扑面而上,但见书房中央一个缠枝莲纹青花大缸堆满冰块,都露出尖来了,已经化开的冰水上撒着纯白的茉莉花瓣,在八角宫灯的映衬下竟有一种不真实的仙境之感。
  “好凉快,婶娘这里倒还剩下一缸冰呢。”睡莲嘻嘻笑着,走到青花大缸前,贪婪的吸着冰块散发的凉气和茉莉花的香气。
  柳氏穿着淡青色对襟长袍,头发绾成道髻,用一根毫无纹饰的竹簪簪住,她轻轻摇着纨扇,说道:“你还是那个贪凉的毛病,其实夏天出出汗对身体好。”
  睡莲将双手都伸进青花大缸里头,刺骨凉意从指尖散发到头顶。
  嘶!睡莲感觉头顶和足尖都有些发麻,浑身的汗毛竖起来,十分过瘾。
  “莫要闹了,你过来,我有正经事和你谈。”柳氏笑道:“听说你遣翠帛和添炭去泰正院要冰去了?”
  “京城不比成都,这个冰块人人都是有份例的,只有泰正院随意取用,老太太年纪大,很少用冰,她老人家的份例都给了素儿。我这一缸,是前两日没用冰,积攒下来,想着你怕热,就命人都取了来。”
  睡莲与柳氏对坐在罗汉床上,说:“其实要冰只是幌子,我单指了翠帛去,就是要制造翠帛两面受气的假象,好让五夫人放心呀。我若真的将翠帛供起来,和她处的好好的,五夫人必定会疑心她和她母亲吴嬷嬷的忠心,到时候换了人塞进来,我还要再费心思笼络,岂不是麻烦了?”
  “婶娘放心,翠帛是个极聪明的,很配合我唱这出戏,吴嬷嬷心里也有数的。”
  柳氏点头道:“我就说呢,你回来的这些天,今晚又不是最热的,怎么巴巴挑了翠帛去要冰,原来是这个缘故。”
  睡莲专挑绿豆汤里的冰沙吃,勺碗碰撞的清脆声不绝于耳,冰沙在口,睡莲含含糊糊道:“我若是那种只顾着自己舒服,不顾下人死活的主子,她们也不会那么忠心的服侍我了。不过呢,能要回冰块最好,我好歹也能尽情受用一回,呵呵。”
  柳氏但笑不语,等睡莲碗里的绿豆汤见了底,才开口问道:“这些天为了铺子的事情很是焦心吧?”
  睡莲小嘴一翘,道:“四家都在争,容嬷嬷和窦嬷嬷扔下不管,要我自己决定,可如今出了赵指挥使家目的明确外,其他三家态度暧昧不清,我定不来,刚才吩咐刘妈妈将工期能拖多长就拖多长,还叫她另挖一层地库呢。”
  “那就是以后有两层地库了?”柳氏嘴角划过一丝神秘的笑意,问道:“你不打算自己开一个铺子么?那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是有想过,可是——。”睡莲老气横秋的叹道:“那个铺子做什么生意合适,我一个深闺女子知道多少?更重要的是,即使那个铺子地段好到做什么生意都赚钱,可是我没有人啊,刘妈妈一家总是要放出去的,我总不能要丫鬟去铺子抛头露面吧?”
  “到时候,即使开了铺子,五夫人她们不知要乘机塞进多少人进来‘帮忙’呢,我头顶上已经有容嬷嬷和窦嬷嬷两个镇山太岁周旋了,再多几个,我可应付不来。”
  柳氏同情的看着睡莲,其实人她可以“借给”睡莲,只是外头闲话会淹死她们,终究还是不妥。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柳氏突然说道:“今天找你来,是为两件事,这头一件,便是铺子的事。”
  睡莲一喜,问道:“婶娘有法子了?”
  柳氏摇着纨扇,慢悠悠道:“以前在宫里头做女官的时候,我有几个交好的朋友。出宫之后,我们也经常联系着。其中就有一个嫁给了浙江富商曹家的嫡系子孙做了继室,那曹家以贩布起家,后来在江浙一带开钱庄得以成为当地巨贾。”
  “如今曹家想把生意扩到北方,他们原本看中了阜成门大街东面的铺子,可惜那晚一把火烧了,至今没有建好,做生意的都讲究个吉利,王家就推出了。”
  钱庄?那不就是银行么?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睡莲急切问道:“曹家可是看中了我的铺子?”
  柳氏缓缓点头道:“你那个铺子地段极好,三层的门楼,还带着院子、两排房子和地库,而且外人都知道是颜家的产业,没有人敢上门寻麻烦,自是比曹家以前瞧中的好几倍。可是曹家也听说那个铺子有四家抢着要租,实在惹不起,我那个姐妹就写了信来,托我探探里头的底细。”
  既然柳氏张口,定是对那个姐妹是信任的,铺子租给曹家开钱庄总比那四家心意不明的好得多,可是——睡莲有些担心,坦言道:
  “婶娘,我是愿意租给曹家的,只是担心那其他四家租不到铺子,恼羞成怒,暗地里给曹家使绊子怎么办?这京城地界,还没站稳脚跟,就先得罪四家豪门,我怕反过来害了曹家,伤了婶娘和那位老友的姐妹情谊。”
  “那四家厚着脸皮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其实不过是那几点小心思而已,赵总指挥使家是要给青莲添堵。”柳氏讥诮道:“安顺伯府世子的亲事到了如今也没个着落,估计还没有对你死心,借这个机会最后试探一下颜家的态度。”
  “泰宁侯府那边嘛,背后是侯爷或者太夫人捣鬼,这宁宵还住在咱们府里,是你父亲的学生。他们无非是为了他的事情。侯爷要逼他远离京城、太夫人则逼他尽快认祖归宗,为肃王效力,但是他们首先都要逼宁宵离开颜家的庇护,把他掌控在手心而已。”
  睡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宁宵的日子很不好过呢。
  柳氏说道:“至于襄阳侯府那边,我至今没有弄明白。不过五夫人讨好襄阳侯夫人是真,襄阳侯夫人的嫡长子和嫡次子都尚未婚配,她想把慧莲嫁过去,毕竟她也是襄阳侯府旁支,算是亲上做亲,确保将来慧莲终身有靠。”
  睡莲忍不住笑了,道:“这位襄阳侯夫人言而无信,把儿女婚事当筹码,胡乱许诺。去年的时候,莫夫人游说父亲,要把我嫁给安顺伯世子,还暗示安顺伯夫人手里有襄阳侯夫人的把柄,说可以借此迫使襄阳侯夫人接受品莲为嫡长媳。后来这件事无疾而终,品莲还上门骂我毁了她世子夫人的好姻缘呢。这才不到一年,襄阳侯夫人又看中了慧莲?还真是善变。”
  柳氏也笑道:“襄阳侯夫人祖上是盐商,行事做派确实有些孟浪了,襄阳侯本是旁支嫡子,因老侯爷膝下没有儿子,就过继他来承袭爵位,其族人大有不服的,所以襄阳侯的爵位一直不稳,现在嫡长子的世子之位迟迟得不到册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襄阳侯夫人是想给嫡长子挑一门极好的亲事,以确保世子之位。”
  睡莲问道:“她怎么折腾不要紧,干嘛非要租我的铺子呢,偏偏五夫人还帮她游说。”
  柳氏摊手道:“你当我是神仙么,什么事情都知道?不过,我有个法子让那四家都退散。”
  睡莲抓着柳氏的手,眼巴巴的问道:“什么法子?”
  柳氏说:“你别急,我先问你,在杭州的时候,永定侯府的许三爷是不是抓到了刺杀魏国公的凶手,最后押解回京?”
  睡莲点头,这是徐汐被宁珂所救后没几天发生的事情,无人不晓。
  柳氏低声道:“其实阜成门大街的大火,估计和魏国公被刺案一样,背后主使大到了不能明查,只能先推出个掩人耳目的替死鬼,背地里偷偷查的地步。”
  睡莲一脸迷茫的看着柳氏,觉得每个字自己都懂,但是连起来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柳氏左手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案几上写下“皇子争储”四个字。
  睡莲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难怪许三叔把杭州闹得翻天覆地,最后却只抓几个替死鬼草草收场,原来是查到背后有皇子做手脚?
  柳氏说道:“我虽离开皇宫久矣,但也能看看出一点端倪来。公公还在时,一再说不能把颜家卷入储位之争。现在争租你铺子的四家,个个都和几位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来到最后新帝上位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所以说,这一次,你要借着你父亲的手,推开这四家。因为你父亲绝对不容许家里与他们有金钱上的瓜葛,免得到时候被人抓住把柄,无法脱身。”
  睡莲有些意外,“婶娘是说,我要去求父亲么?”
  柳氏点头叹道:“我知道你对你父亲有心结。可是啊,在你自己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一定要学会示弱求得帮助,别总是一个人扛着,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内宅上再得心应手,外宅的事见识有限,也不方便出面的。”
  睡莲垂首,七婶娘说的很对,自己终日在内宅里,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对朝堂更是一无所知。比如这次铺子的事情,自己就是两眼一抹黑,搞不清对手状况,只能被动应战,若不是柳氏指点,最后还不知怎么收场。
  柳氏见睡莲一脸颓然的样子,以为她对颜五爷积怨太深,不肯去求,于是柳氏劝解道:“你父亲虽然——唉,他毕竟还是愿意帮你的,更何况,这对颜家也有利。铺子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你父亲帮你婉言回绝这四家,你再把铺子租给曹家,曹家是商人,远离朝堂,想必你父亲也是愿意的。”
  睡莲顿首道:“等后天父亲沐休日,我就去求父亲。曹家那边就央婶娘帮我应下。”
  “说到曹家,这就要扯到第二件事了。”柳氏顿了顿,奇怪的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
  睡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舒坦无比,她伸了个懒腰,“婶娘有话直说便是。”
  柳氏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刘妈妈一家脱奴籍?”
  这是那里跟那里?睡莲一肚子疑问,答道:“就在这两年了,刘妈妈的小儿子刘直今年春天中了秀才,他们一家肯定是要在刘直考举人之前全部脱籍,不然以后刘直的仕途会有影响。”
  “他们一家都是能干的,这两年帮我站稳了脚跟,我虽然有些不舍,可是不能强留,否则留到最后会成仇的。”
  柳氏有些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那个嫁到曹家的老友,看中了你房里的采菱,想聘她做大儿媳妇。”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4:38
118 年年岁岁似乎相似,岁岁年年人有不同


  睡莲一懵,这是什么状况?
  柳氏又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你莫要怪刘妈妈没跟你说这事,她也是怕你小姑娘家脸嫩,不方便谈屋里头丫鬟婚嫁之事,所以央求了张嬷嬷来和我透透口风。.虾米文学 我那老友就在燕京城,前天我们见面时也提到此事,说采菱虽还是贱籍,但模样学识都比商户之女和普通大家闺秀都强些,而且行事果断干脆,堪当长子媳妇。”
  对于采菱,睡莲一直是很满意的。采菱虽然是贱籍,但从小是当做小姐养大的,刘妈妈还聘了西席教她琴棋书画,采菱学会了大家闺秀的本事,却毫无酸腐之气,当刘妈妈求她脱下华服,穿着丫鬟服制伺候睡莲,以谋得全家人进京脱奴籍的机会时,她也是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做低伏小伺候睡莲,从无抱怨之词,在丫鬟这个位置上,几乎是无法挑剔。
  所以睡莲感叹道:“换成我,我都做不到她那么拿得起放得下、能曲能伸的地步。我屋里头的添衣也是当小姐养大的,聪明心机样样不输采菱,可是乍然成了丫鬟,熬了一年才磨平棱角,适应这个新角色,慢慢能当一点差事。”
  “不过,曹家怎么知道采菱这个有本事的?”睡莲问道。
  柳氏瞧着案几上宋代成窑青瓷花瓶上插着一对含苞待放的白莲花,说道:“今春你跟着老太太下扬州……。”
  原来睡莲下扬州之前,因考虑到采菱脱了奴籍的弟弟刘直要参加童子试,就只带了朱砂和添饭同去,刘妈妈一家都留在燕京照看儿子考试。
  童子试是连考三场的,采菱那些天都住在刘妈妈一家在外头租居的院子里焦急等待弟弟的好消息。
  那个院子恰好是曹夫人的嫁妆,曹夫人一家开了春,就从浙江永嘉北上来燕京开钱庄分号,就与刘妈妈相熟了,互相道明身份后,刘妈妈才晓得这位气质不凡的商户曹夫人与颜府七夫人柳氏同在皇宫做过女官,而且彼此相熟。
  刘妈妈不敢大意,先回颜府与柳氏通过气,得知属实后,才敢与曹夫人继续来往。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曹夫人看中了陪着自己说话的采菱,待童子试发榜,刘直考取了秀才的功名,便向刘妈妈透露了结亲的意思。
  曹夫人长子今天二十有三,十四岁时考中秀才,但是秋闱屡试不中,最终放弃科举之路,跟着父亲在商海沉浮。
  其实对于商户人家而言,子弟有秀才的功名是很了不起的,起码可以见官不跪,面子上过得去。
  刘妈妈觉得曹夫人长子这门亲事确实不错,但历朝法律,都是良贱不得通婚。原本刘妈妈一家人是打算等睡莲及笄定了亲事,安排顺当了,再提全家脱籍之事,以全了和睡莲主仆之情,可如今为了这门好亲,肯定不能再等了。
  毕竟曹家长子这个年纪等不起。
  “原来如此。”睡莲豁然开朗,眉头却是紧锁,说道:“刘妈妈是我的管事嬷嬷,采菱是一等大丫鬟,去年我刚收回了田庄和铺子,都是刘管家和刘妈妈的儿子刘正帮着在外头照看着。如果刘妈妈一家全家脱籍,这些差事肯定是要卸去的,到时候若没有合适的人填补上来,五夫人肯定会乘机塞人啊。”
  杨氏对先五夫人嫁妆这块肥肉眼馋已久,恰好此时她正挖心割肉似的备着青莲的嫁妆,一旦睡莲的手有所松动,这头恶虎肯定会扑过来啃一口!
  柳氏频频点头道:“确实太仓促了,你那边难道没有一房可以填补的人么?我记得添饭添菜老子娘对你可是殷勤的紧。”
  “婶娘是说辛槐家的吧。”睡莲眉头微展,笑道:“说起来,辛槐家也是一屋子的妙人,添饭添菜当差是得力的,尤其是添饭,心机不输采菱,可堪重任;辛槐一直在外院送礼人情往来上跑腿;辛家长子辛财以前是跟着小杨管事在采买上当差,如今是在我的嫁妆铺子上跟着租客学做生意。”
  “哦,还有,辛财已经祖母房里的彩屏定了亲事,后年就要成婚呢。”
  柳氏噗呲一笑,道:“你这个猴精,明明已经有准备了,还装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唬婶娘做什么?辛槐一家完全可以接替刘妈妈一家啊。”
  又说:“其实放刘妈妈一家也有好处,他们虽然脱了籍,但要想在京城立足,也少不得要借助颜府的力量。外面海阔天空的,他们一家就是你的手,你的眼,也能帮你帮一些不方便的事情,加上他们与曹家联姻,这其中更有无数妙处——将来你人手充裕了,有能力开自己的铺子攒私房,曹家这种商贾之家见多识广,肯定能帮上大忙。”
  睡莲一听,笑道:“婶娘是来做媒的吧,依您的口才,这双媒人鞋板上钉钉是您的了。”
  “其实刘妈妈办事周全,他们一家前年刚跟着我回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想着找一家人顶替了,千挑万选的看中了辛家,还花钱请辛槐家的去饕餮楼吃五十两银子的席面等等几经试探,那辛槐家的也有意靠上来,再说了,我对她那对孪生闺女添饭添菜一年比一年信任,估摸着辛家人心里也有些明白,大家心照不宣吧。//虾米文学
  柳氏问道:“当初你怎么会选中辛家?”
  睡莲说:“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辛槐家的是祖母一手调/教提拔上来的管事妈妈,添饭添菜也都在松鹤堂当过差事,连未来的儿媳妇彩屏都是祖母身边的人,他们一家和刘妈妈一家一样,起码都是深得祖母信任的。”
  “我以后要辛槐一家五口替下刘妈妈一家,至少祖母是支持的,五夫人也找不到缝隙横插一脚,这样我的听涛阁才能水泼不进。只是刘妈妈一家走的太突然了些,辛家估计和我一样,都有些发懵,刚开始会绊几脚,慢慢上手就好了吧。”
  唉,这孩子,果真是走一步看五十步的,小脑袋里究竟藏着多少心思。柳氏看着睡莲双眼的狡黠,暗自有些心疼,想了想,叫外头的张嬷嬷又送一碗掺着冰沙的绿豆汤来给睡莲喝。
  隔日上午,颜五爷沐休在家,睡莲抱着一双亲手的鞋以及一件家常穿的道袍去了颜渣爹书房。
  约过了半个时辰,睡莲用帕子捂着哭得通红的眼睛出来了,听说还是一路哽咽回道听涛阁。
  消息传到泰正院,杨氏狂喜万分,稍事打扮后,直奔颜渣爹书房,准备痛述一下睡莲这几年的“劣迹”。
  可是杨氏扑了个空,书房伺候的人说颜渣爹出门访客去了,杨氏追问五爷去那里、刚才五爷为什么会训得九小姐一路哭回去,仆人直推说不知情。
  杨氏就坐在书房等啊等,直等到晚饭时间都不见颜渣爹人影。
  直到街上开始宵禁了,颜渣爹才带着酒气回府,杨氏一问伺候的小厮是怎么回事,小厮慢吞吞说:“五爷今天拜访了四家人,安顺伯府、五城兵马司赵总指挥使府上、襄阳侯府和泰宁侯府,最后泰宁侯拉着老爷去饕餮楼吃了晚饭……。”
  杨氏觉得脑门一紧:是去这四家!即使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颜渣爹是为了谁在外奔走了一整天,原来那死丫头哭成那样,是对颜渣爹使了苦肉计!
  听涛阁里,睡莲的书房案几上多了一块寿山石镇纸。这是颜渣爹看睡莲的哭得梨花带雨,细诉四面被逼的困境,顿时心生怜悯,随手从书案上取下惯用的镇纸,安慰女儿的。
  睡莲捂着眼睛从颜渣爹书房出来时,偷偷揣在怀里的,目的是混淆视听,说不定,某人会上当呢,呵呵。
  接下来几日,四家追着租铺子的纷纷退出,六月初一的下午,柳氏要张嬷嬷捎来几张纸给睡莲,睡莲打开一瞧,居然是钱庄和地下仓库的详细图纸!
  张嬷嬷说:“这是曹夫人给的,说就按照这个修,费用由曹家承担,特别是两层地库的墙壁、包括第二层的地面都要用厚达十寸的长条石封好用来防盗,租金每年两千两,先签三年的租契,如果九小姐有什么其他条件,可以再商量。”
  一年两千?比以前一年一千三百两足足多了七百两银子啊!还一签三年?看来这位曹夫人铺子和采菱这个儿媳妇都想急着到手呐!
  看来刘妈妈一家脱奴籍之事要赶紧办了,睡莲心中有数,找了刘妈妈来,把图纸交代下去,又和张嬷嬷一到去了来思院找柳氏商量。
  睡莲将自己准备去松鹤堂求颜老太太放刘妈妈一家脱奴籍的措辞说了一遍,问柳氏这样可否?
  柳氏最了解这个厉害的婆婆,修正了几句,又顿了顿,想了一会,才说:“不行,这事得由我和你一起去说。”
  睡莲忙道:“这事若牵连到七婶娘,怕祖母心里有疙瘩,还是我独自去比较好,横竖去年放刘直脱籍考科举时,祖母已经有放刘妈妈一家的意思了,也是觉得强留下去成仇人,不如放了出去,成全几代人的主仆情分。”
  柳氏摇头道:“你这套说辞,老太太必定是肯放人的。是以后采菱和曹家的婚事定下了,老太太肯定觉得你隐瞒不报,心下不舒服,所以还是我与你一道去,把和曹夫人的旧情提一提,或者把曹夫人看中采菱的事情暗示一下,这样以后你的麻烦事会少许多。”
  七婶娘想得可真全面,差点就犯了错。若以后老太太真的怪罪下来,自己可是要吃亏的,睡莲感激道:“谢谢婶娘了。”
  柳氏轻轻一笑,道:“你莫要东谢西谢的,我也是为了自己,做人媳妇,总得多了解婆婆喜恶——你祖母最不喜人隐瞒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提前告知曹夫人的事情,也是希望以后不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睡莲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这事合适?瞧着这几日祖母心情都不好,怕惹了她老人家厌烦。”
  柳氏说道:“事不宜迟,老太太这几日琢磨着挑哪个嬷嬷去做素儿的教养嬷嬷呢,万一老太太挑中了辛槐家的怎么办?你还能和素儿抢人么?”
  打死我也不敢!睡莲急得站起来,道:“那就明日一早请安的时候就说。”
  六月初二,睡莲和柳氏先后去松鹤堂请安,在佛堂说了放刘妈妈一家脱奴籍以及曹夫人的事。
  颜老太太静静的听着,待听到睡莲想要辛槐一家人时,颜老太太脸色才有些许松动:这样也好,
  刘妈妈一家迟早要放出去,补上辛槐一家,这一家子也都是自己的人,再说彩屏也要嫁过去了,以后对九丫头也是一种牵制,别翅膀硬了就想着要飞,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到了七月初的时候,颜府仆人群都沸腾了,到处都流传着刘妈妈一家放出府去,辛槐家代替刘妈妈一家,成为九小姐未来陪房的消息!
  辛槐家的卸了松鹤堂针线管事妈妈的差事,成为了听涛阁新任管事妈妈,从此以后,人们都尊称她一声“辛嬷嬷”,而不是普通媳妇子“辛槐家的”了。
  辛嬷嬷的丈夫和儿子彻底从府里差事脱离出来,开始帮着料理睡莲的田庄和铺子。
  采菱离开听涛阁,空出一等大丫鬟的位置,睡莲提了朱砂填这个缺,和翠帛平级;原来的三等丫鬟春晓补上朱砂空出来的二等丫鬟位置,添炭和添衣齐齐晋升为三等丫鬟。
  燕京西城离什刹海不远的马厂胡同,刘妈妈一家租居在曹夫人两进的院子里,这一天,刘妈妈和恢复了大小姐称呼的采菱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烫上一壶酒,急切的等着刘管家和两个儿子从顺天府衙门归来。
  天擦黑时,三个男人终于归来。
  “拿到了?”刘妈妈忙迎过去,若不是采菱在一旁扶着,刘妈妈就要被门槛绊倒了。
  “拿到了!都拿到了!”刘管家此时情绪也激动万分,不顾三个儿女在场,一把握住刘妈妈的双手,说道:“我和正儿、直儿在顺天府衙门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放奴文书,你的我的、孩子们的,还有父亲的都有!”
  “从此我们一家就是良民了!直儿若争气,将来能做大官,给我们请封;直儿若不争气,我们也能本本分分做买卖,挣得的银子全都是自己的,不用担心被突然净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采菱也能嫁入好人家,不用胡乱配小厮了。”
  刘妈妈哽咽道:“三代人的梦想,今日终能实现,我们一家终于自由了。”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外头看的他们呼奴唤婢、不缺吃穿过日子,其实其中心酸有谁知?遇到好主子就能好一阵,若遇个糊涂不讲情理的主子,还不知会怎么样,生死喜怒都不由自己,从小娇养大的女儿也要做低伏小伺候人。
  从此以后,就自由了。采菱看着痛哭的父亲母亲,她从小都是别人伺候,从未伺候人,后来为了脱奴籍,豁出去做了九小姐的丫鬟,全家死心塌地的为小姐效忠,帮助小姐在府里站稳了脚跟,最终换来了自由。
  采菱一阵心酸,搂住母亲哭起来,刘正和刘直上去劝解不成,反而被感染的落了泪。
  一家人哭成一团,直到饭菜全凉透了,采菱和刘妈妈去厨房热菜,哑着嗓子问母亲:“当初来燕京的船上,您说咱们一家不能光指着九小姐,要骑驴找马,没想到不到三年,咱们就顺利脱奴籍了。”
  刘妈妈肿着眼睛,笑道:“我是这么说过,九小姐不过是个跳板,咱们骑驴找马也要全家脱了籍去,给你和兄弟们挣个好前程,可真没想到,咱们是骑的是直冲云霄的仙鹤呢,那里还需要换马来骑……。”
  颜府东北角,仆人群居院落,辛槐一家五口也是团聚在饭桌前。
  辛槐家的高举酒杯,言语间有说不出的得意,“想当初自卖自身进府,从外院扫地小丫鬟做起,一晃三十几年过去,居然也成了嫡小姐房里的管事妈妈,那些当初把咱们踩在踩在脚底下的人,还反过来尊称我一声‘嬷嬷’了。”
  “是啊。”辛槐为人老实,听媳妇话,便顺声附和一句道:“今天刘管家把西四牌楼的铺子修缮都交给我们父子两个了,府里头那几个管事,那个不艳羡的紧?”
  辛嬷嬷白了丈夫一眼,说道:“得意什么?咱们还不是托了两个女儿的福?”
  “是是。”辛槐忙举起酒杯,作势要敬添饭添菜的酒。
  添饭添菜那里敢让父亲敬酒,忙一起站起来,一个帮着布菜,一个帮着倒酒。
  辛嬷嬷看着花朵般的孪生女儿,顿生满足,心想有这两个乖巧的女儿在,不愁管事妈妈的位置不稳。
  目光落在陪丈夫饮酒的儿子辛财身上,辛嬷嬷不禁说道:“儿子啊,你要争气,即使来年彩屏过了门,先别急生儿子,把九小姐交代的差事办好是正经。”
  这话一出,不仅辛财羞红了脸,连添饭添菜都不好意思起来,只有辛槐呵呵笑着看着儿子,说道:“都要办好,孙子和差事都要好……。”
  刘妈妈一家为了脱籍而喜极而泣;辛嬷嬷一家为了成为九小姐心腹而喝酒庆功。围在城里的人要冲出去,城外的人却想冲进来,人生何处不是围城呢?
  夏天的喧嚣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去,秋天还留有余韵,到了冬天,就只剩下尾声了。
  冬去春来,然后又是秋末冬至,便是新的一年,大炮轰开京杭大运河的河道,南方运粮船只蝗虫般朝着天津通州奔去,以缓解京城再度的粮食危机。
  春天里,睡莲穿着狐裘,看着听涛阁梧桐树长出了新芽;夏天在梧桐树下支起青纱帐,摆上罗汉床乘凉;秋天的时候,她吩咐在辛嬷嬷这里架起一架秋千,睡莲抱着一盅红茶,轻轻荡起,看着树梢上枯黄的梧桐叶落在她的身影中。
  冬风卷去了落叶,大雪妆点着虚荣而又寂寞的燕京城,梧桐树下,不见少女倩影,只有一个越来越肥雪人,可笑的抱着一个破扫把,傻傻的咧着嘴笑。
  每年的日子似乎都过的相同,细想来却又有些不同。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走着自己的路,其实都是在重复别人走过的路而已。
  睡莲看着笼子里的鸟儿,她自己何尝不是生活在颜府这个大笼子呢,等到出嫁,便是飞进另一个更大的笼子。
  她小心翼翼、且痛痛快快的过了这两年。她努力把小麻烦不断、大麻烦如大姨妈般几乎一月造访一次的日子过得尽量舒坦一些。
  在这两年里,采菱嫁入曹家,很快成了曹家那一房的当家大少奶奶,曹家在西四牌楼的钱庄生意不温不火,但在第二年开始有了盈利。
  松鹤堂一等丫鬟彩屏嫁给了辛嬷嬷的儿子辛财,辛财“不负众望”,白天忙差事,晚上忙生子,头一年就传出彩屏有喜的好消息。
  颜府大房一连办了两桩喜事:颜大少宁瑾娶了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梅氏;减了足足五十斤体重的宁珂如愿以偿娶到了魏国公七小姐徐汐做老婆。徐汐嫁进颜家大房,一头想踩着大嫂梅氏,另一头还想踩“庶出”婆婆姬氏,结果是——摔的很惨,真的。
  颜家五房也办了一桩喜事:庶出长女青莲带着六十四抬手插不入的嫁妆箱子、五千压箱银子和五十亩田地嫁入了江西九江知府张家,由于路途遥远,青莲与娘家来往只能通过信件,每次来信都说她在九江过的很好,叫众人莫要惦记,睡莲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过的好。
  五房其实还出了半个喜事,为什么是半个?因为五夫人杨氏传出怀孕喜讯不久,便小产了,听说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杨氏悲痛不已,可惜两个孩子慧莲和嗣哥儿都搬出去单独住在院子里,不能时时安慰母亲。
  颜府七房佑哥儿再次进士科落榜,柳氏找了给他找了门不好也不坏的亲事,是姚夫人牵的线,鸿胪寺左少卿的嫡次女宋氏,明年二月的正日子。
  颜府九房沈氏也小产一次,听说再难生育了,沈氏要给丫鬟开脸,好给颜九爷再添血脉,没想到颜九爷居然言辞拒绝了,说此生有琪莲和康哥儿便足够,颜府都说沈氏有福了。
  皇宫里,曹康妃再次怀孕,生下一个小公主,果然应了以前那个玉真道长“儿女双全”的预言。小公主周岁之后,皇上下旨给魏王和颜如玉赐婚,议定明年大婚,一时间轰动京城。
  不过燕京城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安顺伯府和襄阳侯府的联姻!这两个世家勋贵是仇敌,安顺伯夫人和襄阳侯夫人更是在燕京城贵妇圈里几乎到了撕破脸的地步。
  可是就在今年夏天,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敏嫁给了襄阳侯府嫡长子,和以前的闺秀圈最大仇敌杨紫丹成姑嫂两个。同年冬天,嫡长子得以册封襄阳侯世子,薛敏成为世子夫人。
  至于莫氏这一房,其长子宁祥娶了千里之外的福州府同知的嫡长女韦氏,今天秋天,韦氏带着几乎和青莲一模一样的陪嫁进颜府。
  至于品莲,她在婚事之路跑偏了太久,“恨嫁”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态了。
  弹指间,又到了腊月二十四,睡莲十四岁生日。
  听涛阁卧房里,早起当值的添炭隔着百花床帘,轻声叫道:“小姐,该起了。”
  不见动静,添炭提高了声调,再次叫道:“小姐,该起了。”
  不久,闻得布料摩擦的窸窣之声,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响起,“我再睡一刻钟。”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4:50
119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鸳鸯帐里我本无情

    承平三十一年,腊月二十四。虽说今天的冬天比以往的时候来的更晚一些,但来势凶猛,秋天的枯叶还没有掉光,大雪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包裹了人世间。
    什刹海早就结了冰,今天一早,大雪纷飞,密集得似乎让人睁不开眼。什刹海的旁边的颜府,也是一片银装素裹,早起的仆人刚刚将府里大小道路清扫出来,转眼间就又被雪花盖上厚厚一层。
    仆人木然转身,挥舞着扫把再次清扫积雪,就像古希腊神话中那个西西弗斯,每日把石头推向山顶,石头每天都滚下来,他次日又将石头推向山顶,重复无数次,丝毫没有不耐烦。
    今年腊月,颜府格外热闹,因为颜大爷今年要回京述职,所以住在扬州的大房一家全部跟着回京过年。
    颜府大房这两年添丁加口,枝繁叶茂。大少爷宁瑾娶了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梅氏,目前育有一女,还没有取名字,因是颜府重孙辈的嫡长女,所以小名叫做“大姐儿”,刚满一岁,是个粉嫩白胖的小婴儿。
    颜大夫人对嫡长孙女大姐儿爱不释手,她倒没有觉得嫡长媳头胎不是儿子而表示遗憾,因为从武昌府传来好消息:宁壁头胎生了个大胖小子!
    唉,这世上哪能把好事占全呢?宁壁得子,长子得女。宁壁嫁的那么远,头胎生个儿子,腰杆才挺得直,才能得到婆婆王大夫人的肯定,大夫人心里也稍安,横竖大儿媳妇是个好生养的模样,以后慢慢生便是。
    二少爷宁瑜二十了,可还没有娶妻成家,因为他前年秋闱再次落榜,依旧没能考上举人,颜大爷发狠打了一顿,说考上举人才考虑给他说亲。
    颜大夫人心疼,抱着二儿子哭了一顿,内心还是很认同丈夫的做法:毕竟一个秀才身份,很难说到好亲,不若再等三年。
    七少爷宁珂娶了魏国公七小姐徐汐,徐汐过门一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不过大夫人才懒得管她——一辈子没孩子都无所谓!
    五小姐玫儿的亲事是颜大爷亲手定的,是颜大爷的同年、南京应天府知府周大人的庶长子。
    周三公子虽说是庶出,但是极受周大人看中,年仅十八就考中了进士,比嫡出的大哥还长进。
    本来是定在明年成婚,可是今年冬天周夫人去世了,周三公子要为嫡母守孝三年,所以婚期也要往后推,只可惜到那时玫儿十九岁了,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事。
    五房里到了说亲年纪的是七小姐怡莲,她和王素儿一样,都是十六岁,都在去年及笄。本来是该定亲事的,可是这两年皇宫两个老太妃,两个嫔妃相继去世,民间断断续续禁了几乎一年多的婚嫁,慢慢就耽误了。
    不过燕京城因为国孝而耽误说亲的,像怡莲素儿这样年纪的小姐多了去了,所以也不显得突兀。
    倒是莫氏一房的品莲,已经十八岁依旧没有定亲,倒是个稀罕事。
    冬天的清晨,被窝是比情人更吸引人的存在,有句俗语说的好,宁可三岁没娘,不肯五更起床。
    大胖子七少爷宁珂披着驼毛长袍、眯缝着眼睛,带着睡梦中的蹒跚晃晃荡荡从净房里走出来。
    当值的通房丫鬟魏紫扭着小蛮腰,凑过去悄声问道:“姑爷,可是要先梳洗了?”
    宁珂目光低垂,定定的看着魏紫胸前两座突起的小山丘,魏紫媚眼如丝,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脯起起伏伏,甚是诱人。
    徐汐陪嫁过来了两房人家,和四个丫鬟,分别是魏紫、姚黄、绛雪、赵粉,这四个名字其实都是名贵牡丹的品种。徐汐从小喜欢牡丹,在魏国公府做闺女的时候,房里的大小丫鬟都以各种牡丹命名。
    徐汐嫁给宁珂三个月后,就把以前伺候宁珂的两个通房全部撵走了,将魏紫开了脸,做了新任通房丫鬟。
    宁珂的手正欲触碰那两座诱人的山丘,却在半途生生顿住。
    “姑爷?”魏紫装作探问,上前挪动半步,主动将胸脯贴向宁珂的手掌。
    手掌触碰到两团温软的物事,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揉捏。
    魏紫呼吸更急促了,一双媚眼起了水雾似的迷茫,她踮起脚尖,张开嘴,送上了自己的丁香小舌。
    宁珂俯身含住,贪婪的吸吮着少女的芳香,脐下三寸处的物事缓缓抬头,魏紫向前搂住宁珂,解开了他身上的长袍。
    宁珂却猛地将魏紫一推,后退了两步。
    “姑爷——。”魏紫嗲声埋怨,双目含春,欲再靠过去。
    “在外头候着,谁也不许进来。”宁珂将脱毛长袍的带子重新系好,转身回到卧房。
    卧房火盆的银霜炭快要熄灭了,宁珂添了几块新炭,生旺了炭火,起身打开多宝阁的暗屉,从里面取出一个象牙雕瓜藤甜瓜来,将甜瓜一分为二,但见瓜瓢里头两个象牙雕的男女赤身春/宫,两对男女摆着不同的姿势交/合,神情和体态都纤毫毕现。
    宁珂从象牙雕的女子臀下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来,合上甜瓜,放到百宝阁暗屉里藏好。蹑手蹑脚的走到黑酸枝镶黄花梨拔步床前的白玉香薰前。
    小油纸包的粉末无声倾进香薰里,宁珂将将香薰点燃。一股白烟带着淡淡合欢花香气无孔不入的透进鸳鸯和合床帐里。
    宁珂脱了鞋,掀被侧躺进去,抱住依旧熟睡的徐汐。
    徐汐散着一头青丝,只穿着梅红色肚兜,赤/裸的颈脖和光洁圆润的肩头上还留着昨晚欢/爱过后的痕迹。
    徐汐动了动眼皮,似乎快要醒来,宁珂的右手抚摸着她的颈脖、肩头、胸脯的高耸、小腹的峡谷一路往下,停在她的股间,踌躇片刻,探秘黑色树林深处的小溪……。
    水,又是那该死的水!
    梦境中,徐汐又回到了魏国公府的后花园,牡丹盛开,她举着剪刀,将那一朵朵名贵的牡丹剪下,牡丹是花中之王又如何,还不是被我采下把玩。
    正欲剪下一枝青龙卧墨池,脚下却是一空,噗咚跌进池塘中!
    救命!
    徐汐在水中挣扎呼救,隔着涟漪晃动的池水,她看见心仪的那个人跳入池塘,朝着自己游过来!
    是他!纵使口鼻呛满了池水、心肺似乎要炸开,纵使眼神已然模糊,徐汐看见梦中思恋的人跳下水来救自己,她还是在水中笑了,即使这样死去,也是值得的罢。
    记得那一年春天,她才十一岁,男扮女装跟着哥哥徐潮,去金陵城莫愁湖畔和一群勋贵子弟比赛骑马射柳。
    她骑着棕色骏马,拿着华丽的千金弓射柳,一个高大的青年骑着黑马跟过来,取笑说:“小兄弟,你这是射柳还是射空气呢?这个弓弦没劲力,箭头还没触到柳叶就落下了。”
    “走开,多管闲事!我走近些射就是了。”她撅着嘴拍马就走,谁知骑下向来温顺的马突然发疯,疯狂的往前奔。
    她惊呼救命,抓紧缰绳趴在马背上,不敢睁开眼,只闻得风声呼啸而过,感觉一个人抓着她的右胳膊,大声吼道:“快放手!我拉你上我的马背!”
    她那里敢放?正僵持不下时,只闻得匕首出鞘的声响,一阵寒风刺来,她的右胳膊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整个人被腾空甩起来,然后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惊魂初定,她睁开眼睛,正是方才讽刺她的男子,而自己手里握住一截已经断掉的缰绳。
    男子将她扶下马,说道:“小兄弟,你的马估计是吸入柳絮受惊了,赶紧去找吧。”
    “喂!”她叫住他,“你不帮我找马吗?”
    男子头也没回的飞身上马,道:“我要去喝酒,才懒得管这些破事,你自己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
    她呆呆的看着破尘而去,久久都没有动弹,即使后来得知他是京城十大纨绔之首,这个男子的背影依旧在她梦中出现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美好,美好的令她不想从梦中醒来。
    终于等来他再次相救!他强有力的胳膊再次抱住了她,将她拖出池塘!
    她激动问道:“你来救我,是不是已经认出我是谁了?”
    他但笑不语,吻上她的发、她的唇、缓缓而下,吻上她私/处的溪流。
    一股令人窒息的情/欲席卷而来,她呻吟出声,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深恶痛绝的脸从她双股之间抬起!
    梦境再次破碎,她已经嫁了人,一个她曾经视为尘埃般卑贱的男人!
    “娘子,你醒了,觉得为夫伺候的还舒坦?”宁珂呵呵笑着,撑着身体从她小腹之上爬过去,作势要亲吻她的唇。
    她恶心的别过脸去,一年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死胖子,从身心到内心都是。
    可是体内莫名的燥热却迫使她将赤/裸的身子紧贴在丈夫肥硕的身体上!
    又是这个合欢催/情迷香的味道!新婚那晚,她就是这样**的。
    宁珂这个死胖子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是厌恶他的吧,所以几乎每次向她求欢都会提前点燃催/情香。
    徐汐紧紧闭上眼,不去看在自己身上耸动的那头猪,可是当那头猪拱向自己的身体私密处时,她还是奋力将其推开了。
    “滚!给我滚!”徐汐嘶叫着。
    宁珂脸色都没变一下,他喘着粗气说道:“你若是想生下大房的长孙,借此和母亲抗衡,就最好配合我!”
    生下这个头猪的孩子,徐汐恶心的想吐,可是在□和潜在利益的控制下妥协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双膝跪在被褥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宁珂从身后急切进入了她。
    徐汐痛苦而又愉快的迎接着丈夫一次有一次的撞击。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这个像母狗一样姿势可耻卑贱,可是慢慢的,她发现了这个姿势的好处——至少,她不用看丈夫的脸!
    即使她张开眼睛,也看不到那头猪的脸!身体的快感越来越强烈,她微微合上眼睛,迷乱中,在身后撞击她的人变成了梦中人……。
    迷香燃尽,□渐渐退散,徐汐躺在床上休憩片刻,便唤来丫鬟打水伺候。
    宁珂意犹未尽欲一把搂住徐汐,徐汐翻身下床,冷冷道:“我累了。”
    又对端着热水进来的通房丫鬟魏紫说:“你来伺候姑爷。”
    “是。”魏紫低着头,爬上了床。
    宁珂躺在床上,伸着懒腰道:“你骑上来,爷累的不想动弹了。”
    床帐里很快传来脱衣的簌簌声,然后是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
    徐汐坐在卧房的梳妆台前,姚黄和绛雪红着脸服侍她梳妆。
    徐汐冷哼一声,一语双关道:“动作快一点,咱们都要去松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今天是九妹妹生日,可不能去迟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25:04

120 冷眼瞧颜府众生相,松鹤堂内暗流涌动


  徐汐隔着屏风由姚黄和绛雪伺候换衣服,闻得卧房男人长长的低吼,鄙夷的冷笑一声,道:“那边事完了,你们赶紧帮着姑爷收拾。虾米文学
  男人的穿衣打扮总是比女人要快,所以当徐汐披上雪貂大氅准备出门时,宁珂已经准备停当了,他笑呵呵的一把扶着徐汐,说道:“外头还下着雪,路滑,为夫扶你过去。”
  徐汐没有做声,将雪貂大氅后的兜帽竖起戴好,只露出眼睛和口鼻,任由宁珂搀扶着走。
  小夫妻嘛,无论在里头怎么不和,在外面还是要一副恩爱的模样,这毕竟是第一次在燕京颜府过年,没得让人看笑话,徐汐想着,身子往宁珂怀里靠了靠。
  走在松鹤堂的抄手游廊上,隔着老远就听到里头欢声笑语,徐汐怔了怔,在南京魏国公府的大家庭何尝不是这样?每天早上给太夫人请安,自己的笑声也是这么愉快的,有多久没有那样开心的笑过了……?
  宁珂顿住了脚步,也不催促徐汐,直到徐汐回过神来,两人携手走到大堂前,两个小丫鬟高高打起夹板门帘,笑道:“七少爷和七少奶奶来了!”
  大堂烧着地龙和火墙,温暖入春,宁珂和徐汐站在苏绣麻姑拜寿屏风后面,由姚黄、绛雪伺候着脱下厚重的皮裘,掸去靴尖上的浮雪。
  “大姐儿长的真好看,我可以抱一抱她么?”一个清脆的、如玉石碰撞般的声音响起,令徐汐觉得似曾听过。
  大嫂梅氏的声音有些迟疑,说:“就怕这孩子不懂事,抓坏了九妹妹的发髻。”
  大哥宁瑾说:“就让九妹妹抱罢,她是经常练弓箭的,臂力抱一个孩子足够了。”
  梅氏这才放心了,笑道:“大姐儿乖,让九姑姑抱一抱,沾一粘小寿星的喜气。”
  九妹妹,睡莲?她今儿来的够早,两年多没见这个精怪般的丫头,不知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大房一家在十二月初刚回燕京颜府时,九小姐睡莲并不在家,据说是和姚府大小姐姚知芳,还有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一起到西城颜府大小姐颜如玉未来的陪嫁京郊温泉山庄里去玩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睡莲刚准备去给颜老太太请安,住在北城居贤坊的外祖魏家魏大舅母哭啼啼的来请九小姐去一趟,说是魏老太太身体大不好了,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嘴里直叫着睡莲的名字!
  颜老太太忙放了睡莲跟着魏大舅母去魏府,还送过去半车名贵药材。
  睡莲留在魏府探病侍疾,魏老太太经常一副顺时都要死的模样,可每每大夫一记猛药灌下去,又有些好转。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魏老太太的病情慢慢有所好转,考虑到马上就要过年,而是二十五是睡莲生日,魏老太太再不舍,也命魏大舅母在晚饭后亲自送了睡莲回来,至于此,徐汐还从未见过睡莲。
  徐汐绕过苏绣屏风,见大堂西侧站着一堆或明丽、或温婉、或清秀的大小美人儿,真是花团锦簇、莺声燕语、百芳争辉,可是徐汐还是一眼将睡莲认了出来。
  纵使是在北方,这样高挑的女子也并不多见吧,何况她才刚满十四岁!她穿着湘妃色缂丝长袄、雪青色撒花马面裙,裙角还镶嵌着珍珠裙襕,她背对着徐汐站着,身姿挺拔俏然而立,即使穿着冬装,也能瞧出她腰臀之间如碧波荡漾般流畅优美的曲线。//【虾米文学
  她稳稳的抱住双手双脚胡乱划动的大姐儿,低头逗弄着小女婴说话,听到一旁的琪莲叫七哥、七嫂时,她抱着婴儿缓缓转身。
  徐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她依稀还是旧时的眉眼模样,只是没有了那股娇憨的稚气,有的是少女如春日阳光般的明媚,面色白皙光滑就像她怀里抱着的大姐儿似的,令人很想摸一摸她的芳泽,却又舍不得触碰,怕碰坏了。
  因今日是她的生日,她梳着华丽的飞天髻,发髻上簪着仙人飞天金簪,金簪是用重叠技法合片而成,仙人的披帛和卷云纹空灵而又飘逸,徐汐见识多广,一瞧便知是一件宋时的古物,自己的陪嫁里居然没有与之相比肩的金饰。
  不过,最令徐汐羡慕嫉妒恨的,是睡莲的气度神情,眉宇间月朗云舒,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她的好心情,这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是看透一切的放下和淡然……。
  徐汐正思忖着,睡莲抱着大姐儿福了福,“七哥,七嫂,你们来了。”
  没等徐汐反应过来,宁珂先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今日是九妹妹生辰,都说寿星为大,来来来,先受你七哥哥一拜。”
  言罢,宁珂真就长长一辑,睡莲忙侧过身避开,直说不敢当。
  宁珂打小就是这幅跳脱的性子,众人也不足为奇,徐汐心里瞧不起丈夫这幅小丑的模样,觉得连累的自己这个嫡出小姐都丢脸了,虽然她也跟着笑,却很有些不自然。
  宁珂感觉到妻子的僵硬,他笑嘻嘻的打起了圆场,说道:“我和你七嫂早就备好了生辰礼物,等给祖母请安完毕就给你送过去。”
  睡莲笑道:“多谢七哥七嫂。”
  众人正说着闲话,睡莲怀里的大姐儿觉得被冷落了,开始在睡莲怀里乱扑腾,嘴里依依呀呀的表示抗议。
  睡莲乐了,也跟着依依呀呀,语不成句的回应着,大姐儿裂开四颗新牙的小嘴格格直笑,挥着小胖手要抓睡莲头上的飞天金簪。
  大姐儿一来手短,二来被厚厚的棉袄限制了行动,那里抓的着?奋斗几次没成功,瘪了瘪嘴作势就要哭。
  睡莲啊的一声,装着要啃大姐儿的手,大姐儿肥白的胖手一缩,夺过这一“劫”。睡莲装作失望的样子,大姐儿却被逗乐了,将小胖手主动伸到睡莲嘴边,睡莲还没张嘴呢,大姐儿啾的一声又缩了回去,笑声更大了。
  大姐儿这一笑,左边鼻孔吹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鼻涕泡来!睡莲笑得肩膀直抽抽,大少奶奶梅氏半是尴尬半是疼爱的擦去女儿“爆炸”的鼻涕泡,说道:“还是我来抱吧,没得脏了九妹妹的衣服。”
  “不妨事的,大姐儿很乖。”睡莲稳稳抱着大姐儿,很自然的亲了亲大姐儿如水豆腐般白嫩的额头。
  梅氏见睡莲不嫌弃女儿方才流鼻涕,心下暖暖的,笑道:“我这孩子平时很怕生,见了生人要哄半天才熟悉了,今天第一次见她九姑姑,居然一下子就能玩到一起,真真是件奇事。”
  徐汐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你是在指桑骂槐吧!这小丫头臭烘烘、脏兮兮,一碰就哭的震天响,我才懒得哄她玩呢。又想睡莲好虚伪,对着流鼻涕的小鬼头也能亲下去,眉头还不皱一下,真够可以的。
  大少爷宁瑾头一回做父亲,自是有一番做父亲的骄傲,听着女儿银铃般的笑声,感觉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了,对逗乐女儿的九妹妹心生好感,也跟着妻子笑道:“可见她们姑侄两个是极投缘的。”
  梅氏抿嘴笑道:“可不是呢,但愿大姐儿以后性子相貌都像她九姑姑才好。”
  宁珂在一旁打酱油凑趣道:“那是肯定的,都说‘外甥像舅,侄女像姑’嘛!”
  宁瑾和梅氏相视一笑:九妹妹是如今府里相貌性子最出挑的,大姐儿若像她,终身都不用愁了。
  一听这话,别人也倒罢了,颜渣爹身形一震,目光颓然:侄女像姑么?唉,睡莲确实和大姐姐相似,如今长大了,足足有七分相像……。
  大夫人和颜大爷是知情人,也对视一眼,默然不说话,大夫人为掩饰情绪,上前小心翼翼磨蹭着大姐儿的嫩脸,夸张的看着睡莲,说道:“这倒是提醒我了,你们瞧瞧大姐儿的这眉眼,还真的和九丫头相像呢。”
  众人很给面子的皆过去瞧,都说相像,像极了!
  其实小女婴那团肥白软肉,那里能瞧着出和睡莲相像?不过都是凑趣说场面话而已,毕竟人家父母和祖母都说像呢,这个时候说实话一盆冷水浇过去,傻子才做这种事!
  “来,让祖母抱抱小乖孙。”大夫人伸出双手,睡莲将怀里的大姐儿小心翼翼交给大夫人,大姐儿已经开始认人了,见是祖母,就挥着小胖爪依依呀呀叫,口水都淌出了好些。
  大夫人爱不释手的抱过去,梅氏则拿着大姐儿颈脖处的围兜给她搽口水,宁瑾则吟了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逗弄大姐儿说话,大姐儿很努力的学着,可是发出来的还是简单的单音字,众人被她逗的哄笑。
  哼,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用得着这样显摆么?徐汐有些不忿,宁珂暗地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才跟着众人唏嘘赞叹起来。
  大房还剩下一个玫儿,她自知不受大夫人待见,主动躲开了,站在人群的最外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颜大爷眼角的余光瞧见了玫儿,暗自心疼,他也是庶出,何尝不知这其中的苦楚?他好不容易给女儿找了门好亲事,偏偏对方要守孝三年,唉,就委屈女儿再忍耐了,横竖嫁妆他早就从私房里准备着,和嫡长女宁壁是一模一样的,也算是作为父亲的弥补吧……。
  九夫人沈氏颇为遗憾的看了看儿子宁康,心想就在几年前,牙牙学语的康哥儿比大姐儿更可爱呢,府里那个不喜欢逗他?如今长大了上了学堂,就——。
  沈氏看着眉目如画,比女孩子还要秀气的宁康,肿么看都看不够,暗想宁康还是很可爱,你们都不懂欣赏!
  颜九爷一早就去了东城兵马司当值,琪莲和宁康没有觉察到母亲的小心思,都凑在大夫人旁边看小侄女,宁康不知从那里掏出一个金铃铛,晃动个不停,引得大姐儿频频扭头瞧过去。
  十小姐慧莲和十少爷宁嗣拥着五夫人杨氏跟着笑着,慧莲见到大姐儿可爱,就真心透露几分喜欢来;嗣哥儿挂着浅浅的笑,他本来就是个闷嘴葫芦,搬到外院之后,变得更加沉默了,连杨氏都琢磨不出儿子成天都想些什么。
  杨氏则怔怔出神:如果去年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这个时候也该这么大了吧,还是个男童胎
  呢……。
  七小姐怡莲和十三少宁勘站在颜渣爹身后看依依呀呀的大姐儿。
  宁勘七岁了,进学堂已经有两年。因为其乳娘在杨氏的授意下将宁勘娇惯的不成样子,三岁的时候到了吃个饭还要满院子追的地步,后来宋姨娘借着颜渣爹的手将乳娘赶出院子,但毕竟劣习已经养成,很难改掉,宁勘虽然有进步,但是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学识比起宁康、宁嗣,小时候的宁佑、宁祥、宁瑞等差许多。
  宋姨娘心急如焚,但是碍于身份不方便教育宁勘;颜渣爹公务繁忙,无暇管教;五夫人杨氏巴不得宁勘成为宁珂那样的废物。
  就在这个时候,向来沉默的亲姐姐怡莲出手了,她亲自给宁勘开蒙,严加管束,宁勘撒娇撒泼满地打滚都不能使她动情妥协。怡莲耐心讲道理,实在逼得没法子,怡莲也会挥着戒尺打弟弟屁股。
  杨氏将姐姐“虐待”弟弟的风声传到颜渣爹耳朵里,颜渣爹立刻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淘气来着,颜老太太还暗地里纵容自己,是大姐姐将自己从纨绔之路拖走,走向正道。
  所以颜渣爹不仅没有惩罚怡莲,还反倒说怡莲做的好,并且亲自做了一个戒尺给怡莲,说若是宁勘不堪教诲,你就这个打他,这个戒尺就代表我的意思!
  怡莲有了“尚方宝剑”,教训起宁勘更加理所当然,而且无人敢置噱。慢慢过了两年,宁勘五岁去外院学堂上学,有了底子,学起来也不觉得吃力了。
  所以宁勘对怡莲依赖且敬重,超过嫡母杨氏和生母宋姨娘,只要是家人聚在一起的场合,他几乎都寸步不离怡莲。
  今天莫氏一房也在,比起四年前的风韵芳华,如今的莫夫人已经有了老态,看到大姐儿粉嫩的一团,她有些眼馋,扫了一眼宁祥媳妇韦氏平坦的腹部,眼神就有些不满。
  韦氏朝着丈夫宁祥身边缩了缩,宁祥疼惜媳妇,借着衣袖的掩饰,握了握韦氏的手,韦氏心下稍安,朝着丈夫笑。
  莫夫人将这一切都看来眼里,暗叹媳妇韦氏一股小家子气,远远不如大房的梅氏。唉,也对,梅氏是南京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韦氏是福州六品同知的嫡长女,毕竟出身差太远了啊。
  品莲依旧用冷艳高贵来面具来应对别人异样的眼光。
  七房七少爷宁佑有些落寞的看着大姐儿,今年春闱再次落地,加上其他一些事情,令他很受打击。寡母柳氏觉察到了儿子的情绪,安抚似的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儿子已经十九岁了,长成了大男人,明年开了春就成婚,到时候自己也能抱孙子……。
  柳氏暗自感慨着,突然感觉到儿子身体一僵,柳氏微微侧过身,用眼角的余光瞧去,果然又是她!
  柳氏藏在衣袖的手紧紧攥着,若不是她!佑哥儿何以会春闱落地!若不是她!佑哥儿何以仓促定下这门并不算好的婚事!
  柳氏退后一步,用身体遮挡住了她的目光。
  目光受阻,站在角落里的王素儿神情凄哀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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