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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林家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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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2:06
第172章 就是无赖
    王弘说到这里,微笑着,静静地看着陈容。
    月光下,他这般负手而立,笑容淡淡,眼眸明澈,当真说不出的悠闲。
    不过陈容与他相识已久,心下明白,当他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时,便是他在审视琢磨她的心意时。
    当下,她不不置可否的一笑,目光看向远处的黑幕,若无其事地说:『陛下这是允我生有我自己的孩儿。』
    她这是在告诉王弘,皇帝赐给美少年,是为了让她诞育后代……一个女人有了孩子,通常便是有了一切。从此后,可以不惧孤单,不再孤苦。自是,也可以没有男人相伴。
    陈容的声音恬淡中,带着感恩,便似这句话中,没有任何含义。
    笑的眼如月牙的王弘,那笑容微不可见的僵了僵。
    他转过头去,静静地望着天地交际的远方。
    直是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陛下对你,倒是不错。』他是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可是说出来后,却多多少少有了些郁火。
    陈容听到他语气中的不快,心下开怀,很想笑出声来,终是不敢。她抿着唇,轻轻的应到:『是啊。』应到这里,她灿烂的一笑,转想王弘快乐地说道:『陛下这次给了我千亩良田,还有那么好的一个宅子。这一下,我在这建康城,也算是安下身了。』
    月夜中,王弘的嘴角微微一扬,算是一笑。
    陈容伸手拂了拂鬓角飘扬的碎发,已有点神采飞扬,她望着前方,向往地说道:『有田有庄子,以后还有一个孩子……我陈氏阿容,终于如愿以偿了』
    『如愿以偿?』
    王弘的声音有点低,有点沉,他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陈容。
    陈容没有看向他,自是不知道他脸色不善。她点了点头,轻快的,得意地说:『是啊,我这一生,总算要如愿以偿了。』她歪着头,笑声清脆,『以前我便想着,这一生能嫁个平凡朴实的寒门士子,扶持着他积累一些钱财,生几个聪明的孩子,便可以知足了。七郎你不知道,我在闲着无事时,还曾想着,要怎么做,才能留住我那丈夫的心,让他不想去纳妾呢。』
    说到这里,她自失的格格一笑。
    低下头,陈容用竹竿划过水波,在月光下,泛起一圈圈暗淡的涟涟后,陈容笑得眉眼弯弯,『有一阵子,我都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如愿了。没有想到陛下对我如此之好。我现在,虽说不能享受家人之乐,可有田有庄,还能有孩儿,也是极好,真的是极好。』
    她转向王弘,再次对上他静静的,实在太过于宁静,都泛着冷意的双眸。不过陈容正是开怀时,也没有在意。她朝着他眨了眨眼,调皮的,媚意婉转地凑上前,悄悄说道:『七郎。』
    她咬着唇,羞涩地一笑,好半响想要开开口,又是一笑。
    低下头来,陈容双手绞动,纳纳说道:『七郎,你应我一件事,可好?』
    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淡淡的,冷冷地回道:『不好。』
    陈容一呆,她愕然地看着他,轻叫道:『我都没有开口。』
    王弘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就是想我答应,如果怀了我的孩子,孩子就跟着你,与我无关嘛。』
    在陈容敬佩中,有点沮丧的表情中,她笑了笑,广袖一拂,淡淡说道:『想这数百年来,它是第一个身为琅琊王氏嫡传血脉,还没有出现便被人嫌弃的』
    他的声音温柔轻淡如昔,可真是透着冷,陈容不敢说话了,便连忙闭紧嘴,背对着他。
    虽是背对着,可他依然笑容愉悦,依然眼神明亮,很显然,这时刻的陈容,还是兴奋的,对自己的将来,还是充满着激情的。
    王弘见状,嘴角扯了扯,负者双手,看向与她相反的方向,淡淡说道:『陈氏阿容,你死了这条心吧。』
    陈容讶异地回过头来,不解的目光中,他笑了笑,冷冷说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近你的男人,来一个,我杀一个!』
    他募地回头,温柔地盯着陈容,伸出手去,轻轻拂了拂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幽幽说道:『因此,你这一生,不会有继承你家业的子嗣!』
    他把话说丢到这里,不等陈容生气,自己胸中那郁火,却是越燃越枉,他腾地向前走出几步,站在舟前,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划快一些!』
    声音沉怒。
    陈容先是呆了呆,她差一点说出:我从来便没有想过,除了你,还让别的男人近我的身。
    可那话终是没有出口,不但没有出口,陈容一想到这个男人的强硬和无情处,心下便是暗恨。
    当下,她嘟着嘴,把竹竿朝着水中重重的拍击着。
    随着‘啪啪‘的水花四溅声,轻舟冲的飞快,转眼间,袖风之泉变已被甩的很远。
    王弘不说话,陈容也赌气不说话。一时之间,只有流水哗哗的声音,和竹竿在水中划动的声音,混在虫兽鸣叫中传来。
    王弘很是生气,他在舟头呆站了一会后,突然伸手在虚空中重重一拍,恨声骂道:『该死!』
    这一喝骂,让陈容抬头看向他。
    背对着她的王弘,在月光下,俊脸有点发青,他磨着牙,又恨声说道:『都是这个昏君!』
    陈容抿了抿唇,想要回他一句,终是忍住了。
    这时,王弘走出几步,越过陈容,在舟尾的塌旁,解下一直绑紧的酒瓮。他举起那酒瓮,仰头便灌了一口。
    听到酒水’咕咕’声入喉,陈容忍不住说道:『别喝了。』她冲上一步,抢去那酒瓮,叫到:『这是在河中,你想淹死啊?』
    王弘任她抢走酒瓮,他也不看她,只是背过身,撅起了嘴。
    这时,陈容低而温柔的声音传来,『你的病可有好透?河中风大,可别伤了身。』顿了顿,她劝道:『我们回去吧。』
    男人没有理她。
    陈容见他头也不回,还像个孩子一样生着闷气,不由嘀咕道:『病还不一定好利索了呢……真是不爱惜自己。』
    背对着她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
    陈容炸了眨眼,这时,王弘打了一个喷嚏。
    陈容一怔间,他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陈容连忙上前,她扯着他的衣袖,轻言细语,『冷了吧?我们回吧』
    男人头也不回,只是在她扯得紧时,他把衣袖抽了抽。
    感觉到他动作中的迟疑,又听到他两个喷嚏打出的陈容,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她伸出双臂,这么环抱着他,试图让他暖和一点中,陈容软软劝道:『七郎,河风太大,容易着凉的。』
    王弘没有理会。
    陈容无奈,把他朝后一拖。这一下,倒是轻轻松松把他拖动了,拖着王弘来到被铁链固定的塌几处,把他按在塌上,陈容四处看了看,没有寻到衣裳,只得继续从背后温暖他。
    怀中的男人,又是一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出。
    陈容心下不安,连忙也坐在塌上,把他的头搂在怀中,一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一边用另一只手划着舟向回返去。陈容埋怨道:『怎么连个仆人也没有带?』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伏在她的怀中,月光下,那双轻轻闭着的眼眸,流露出一线脆弱和无助。
    陈容低下头来,在他的眉心轻轻印上一吻,刚刚吻上,她想到眼前这人的可恨之处,不由气呼呼地说道:『明明又坏又霸道,又自命不凡,偏偏生了病便似孩子。』
    男人动了动,在她怀中反驳道:『我连号也没有,不曾成年。』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这么一说,陈容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实在克制不住,那笑声越来越欢。
    就在这时,陈容止住了笑声,迅速地抬起头来,她听到了划水声。
    抬起头,眯着双眼,朝着那声音传来处看去,渐渐的,在视野的尽头,出现了几叶扁舟。
    『有人来了!』
    陈容朝着王弘低声说道,她的声音有着警惕。
    王弘没有回答,而那几叶扁舟,竟是直接朝她驶来。
    陈容坐直身躯,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些人。转眼间,几舟飘进,不等陈容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可是郎君?』
    这声音有点耳熟。
    陈容正寻思着,她怀中的男人,清润悠然地开了口,『过来吧。』
    声音一落,几个粗豪的汉子同时欢叫,『是郎君!』他们划着舟,三不两下便靠了过来。
    与陈容的轻舟靠近时,王弘已施施然站起。几个少年一围而上,在陈容还有点不解中,他们给王弘披上了外袍筹拥着他朝几个扁舟靠去。
    王弘没有动,他回过头,扔来一件外袍,温柔道:『披上。』直是等到陈容披上了外袍,他才伸手牵着她的手,朝那巨大的扁舟中走去。
    两人一过来,几叶巨舟便同时点燃了火把。众汉子把火把插在舟头舟尾,一时之间,只有那腾腾的火把燃烧声,在夜空中响起。
    这时的王弘,笑容淡淡,目光明澈,举止中,透着他惯有的老练和睿智,更重要的是,连喷嚏也没有再打一个……陈容有点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不过想着这个男人如此骄傲,断断不会在自己面前耍这种小伎俩,便不在胡思乱想。
    几个壮汉同时使力,巨舟走的飞快,荡起的水花成白线,一缕一缕地延伸到天边。
    走着走着,正看着风景的陈容突然叫到:『走错了。』
    她朝着壮汉们叫道:『走错方向了。』
    建康是在东南方,从北斗七星可以看出,这舟是朝着西北方向逆流而驶。
    陈容的叫声,众人却是充耳不闻。
    听到酒水’咕咕’声入喉,陈容忍不住说道:『别喝了。』她冲上一步,抢去那酒瓮,叫到:『这是在河中,你想淹死啊?』
    王弘任她抢走酒瓮,他也不看她,只是背过身,撅起了嘴。
    这时,陈容低而温柔的声音传来,『你的病可有好透?河中风大,可别伤了身。』顿了顿,她劝道:『我们回去吧。』
    男人没有理她。
    陈容见他头也不回,还像个孩子一样生着闷气,不由嘀咕道:『病还不一定好利索了呢……真是不爱惜自己。』
    背对着她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
    陈容炸了眨眼,这时,王弘打了一个喷嚏。
    陈容一怔间,他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陈容连忙上前,她扯着他的衣袖,轻言细语,『冷了吧?我们回吧』
    男人头也不回,只是在她扯得紧时,他把衣袖抽了抽。
    感觉到他动作中的迟疑,又听到他两个喷嚏打出的陈容,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她伸出双臂,这么环抱着他,试图让他暖和一点中,陈容软软劝道:『七郎,河风太大,容易着凉的。』
    王弘没有理会。
    陈容无奈,把他朝后一拖。这一下,倒是轻轻松松把他拖动了,拖着王弘来到被铁链固定的塌几处,把他按在塌上,陈容四处看了看,没有寻到衣裳,只得继续从背后温暖他。
    怀中的男人,又是一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出。
    陈容心下不安,连忙也坐在塌上,把他的头搂在怀中,一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一边用另一只手划着舟向回返去。陈容埋怨道:『怎么连个仆人也没有带?』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伏在她的怀中,月光下,那双轻轻闭着的眼眸,流露出一线脆弱和无助。
    陈容低下头来,在他的眉心轻轻印上一吻,刚刚吻上,她想到眼前这人的可恨之处,不由气呼呼地说道:『明明又坏又霸道,又自命不凡,偏偏生了病便似孩子。』
    男人动了动,在她怀中反驳道:『我连号也没有,不曾成年。』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这么一说,陈容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她实在克制不住,那笑声越来越欢。
    就在这时,陈容止住了笑声,迅速地抬起头来,她听到了划水声。
    抬起头,眯着双眼,朝着那声音传来处看去,渐渐的,在视野的尽头,出现了几叶扁舟。
    『有人来了!』
    陈容朝着王弘低声说道,她的声音有着警惕。
    王弘没有回答,而那几叶扁舟,竟是直接朝她驶来。
    陈容坐直身躯,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些人。转眼间,几舟飘进,不等陈容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可是郎君?』
    这声音有点耳熟。
    陈容正寻思着,她怀中的男人,清润悠然地开了口,『过来吧。』
    声音一落,几个粗豪的汉子同时欢叫,『是郎君!』他们划着舟,三不两下便靠了过来。
    与陈容的轻舟靠近时,王弘已施施然站起。几个少年一围而上,在陈容还有点不解中,他们给王弘披上了外袍筹拥着他朝几个扁舟靠去。
    王弘没有动,他回过头,扔来一件外袍,温柔道:『披上。』直是等到陈容披上了外袍,他才伸手牵着她的手,朝那巨大的扁舟中走去。
    两人一过来,几叶巨舟便同时点燃了火把。众汉子把火把插在舟头舟尾,一时之间,只有那腾腾的火把燃烧声,在夜空中响起。
    这时的王弘,笑容淡淡,目光明澈,举止中,透着他惯有的老练和睿智,更重要的是,连喷嚏也没有再打一个……陈容有点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不过想着这个男人如此骄傲,断断不会在自己面前耍这种小伎俩,便不在胡思乱想。
    几个壮汉同时使力,巨舟走的飞快,荡起的水花成白线,一缕一缕地延伸到天边。
    走着走着,正看着风景的陈容突然叫到:『走错了。』
    她朝着壮汉们叫道:『走错方向了。』
    建康是在东南方,从北斗七星可以看出,这舟是朝着西北方向逆流而驶。
    陈容的叫声,众人却是充耳不闻。
    陈容一怔,转头看向王弘,对着火光下,他那俊逸高贵的面孔,陈容叫道:『是真地走错了方向。』她朝着天空一指,道:『看,北斗七星在那边,我们应该是朝相反的方向,才能回到建康。』
    前世时,她跟着冉闵奔波过。冉闵是将军,对天时地理必须精通,陈容为了与他有共同语言,也对这些最基本的知识,知道一二。可以说,她比起建康城中大多数贵族,都要博学。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诚挚,语气过于自信,王弘缓缓转过头来。
    他悠然明澈,如雪山高峰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她。
    他微微一笑,以一个上等贵族才有的雍容华贵的姿态,望着陈容,说道:『没有走错。』
    在陈容瞪大的目光中,他优雅的说道:『我们不需回建康。』
    说罢,他别过头去。
    陈容大愕,她低叫道:『什么?』咬着唇,她又问道:『你,你刚说什么?』
    王弘伸手从塌上持起一杯酒,送到陈容的面前,淡淡的,漫不经心一笑,说道『不必惊慌,我们今晚不回建康。』
    『那这是去哪?』
    陈容微微前倾,压抑着怒火地问道……这时候的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对这种高贵优雅的作态,已经没有感觉了。她,终于从下意识中,便不再觉得自己卑微,终于不再是别人一个眼神,便低下头去,别人一句话,便连口也不敢开了。
    她没有注意到,王弘却是注意到了。
    他静静地看着怒形于色的陈容,嘴角一扬,道:『去南阳。』定了定,他轻言细语道:『我们现在去的方向,是南阳城。走过这一截水路,有马车在候着。』
    陈容磨了磨牙,低怒道:『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因为气愤而颤抖,『这是去南阳?谁要与你一起去南阳?』她声音一提,忍不住喝叫道:『王七郎,你给我说清楚!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要去南阳?』
    在她的怒目而视中,王弘自顾自地抿了一口口酒。见她久久不答,陈容怒极,伸手便把他的酒杯抢过。
    酒杯被抢,王弘也不介意,他向后自顾自地一躺,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他回到:『陛下那人,我最知道。』
    没有想到他会提到皇帝,陈容不由按住怒火,倾听起来。
    在她的目光中,王弘说道:『他这人做事,有点冲动,冲动时,恨不得把事情一下子做完。他没有长性,任何事任何人过了一二个月,便会甩到角落去。』
    他转向陈容,月光下,目光明澈中含着笑,『阿容没有听懂么?他现在对你的事,管得太多了。我想带着你到南阳避避祸,过上一二个月再回来。』
    陈容气结。
    王弘看得咬牙切齿的陈容,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瞪着他这样的笑容,陈容又气又恨,她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再也控制不住,一个纵身扑了上去,扼上了他的咽喉。
    说也奇怪,她这般扑上去,紧紧扼着他的要害,那些大汉们却当没有看到,不但不管,还一个个转过头去。
    陈容十指一收,磨得牙齿格格作响时,『阿嚏——阿嚏阿嚏』王弘不住地打起喷嚏来。
    陈容恨极,她咬牙切齿地喝道:『别装了,我不会再上当。』
    回答她的,还是那阿嚏阿嚏声。
    不知不觉中,陈容松开了扼着他脖子的手,低下头向他看去。
    哪知她刚刚低头,身下的男人便放声大笑。他笑的太猛,都呛的咳嗽起来,连说的话,也带着咳笑,『阿容果然爱我至深啊。』
    陈容恨极,头一低,咬向他的颈,刚刚接近,便听到男人笑道:『喂,别咬耳朵,上次你咬在肩膀上,我光解释便用了半天,这次要咬了耳朵,我都没有说辞了。』
    陈容怒极,她喘了口粗气,忍不住尖声叫道:『我不是在跟你玩闹!』她把她重重一推,背对着他。因气的太厉害,她的眼眶都红了。
    这时,她的背上一暖,却是男人伸臂搂着她,他搂紧她下巴搁在她的秀发上,温柔之极地劝道:『阿容何必生气呢?』他低低一笑,『你呀就是固执,明明爱我,还要气恼,明明知道逃不开我,还要去挣扎。』
    他搂着她的背,摇晃着她,软软的嘟囔道:『我真不喜欢这个昏君,他管天管地我都不理,凭什么他对你的事这般感兴趣?呸!还赐美少年给你!总有一天我火气来了,杀了这个多管闲事的昏君!』
    陈容这才知道,搞了半天,他还是为了这件事。当下又想笑又想气。
    转眼间,陈容想道:陛下要是再也想不起我,倒也是好事。至少,他也不会心血来潮地收回对我的赏赐……对于皇帝,她还是怕他的息怒无常,今天与他相处,她直是流了几身冷汗,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恐惧,已根植于心。
    再说,如今木已成舟,生气也没有什么用。
    陈容想着想着,收起了怒火。
    她伸手扯开男人扣着细腰的手,问道:『你真是到南阳?』
    『自然。』他越发扣紧了她,声音是懒洋洋的,『有所谓狡兔三窟,我在那地方购置了一些田产店铺。』
    不知为什么,陈容听到这话,突然觉得有点发冷。
    王弘微笑地盯着腰背挺直的陈容,继续说道:『如今胡人已转移了目标,南阳城已是安全之地,便想去看看春耕了没有。』
    他凑近陈容,朝着她耳洞吹了一口气,低低笑道:『卿卿以为然否?』
    陈容没有理会他。
    这时,身后的男人低叹一声,喃喃说道:『在建康埋了些珠宝,这是第二窟。那第三窟,得设在那里才好呢?』
    他转向陈容,笑意盈盈,『卿卿觉得第三窟设到哪里的好?』
    陈容声音平淡地说道:『我不知道。』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细腰,径自说道:『也是没法啊。那南阳的田产,可以记在一个人的名下,建康的庄子,可以记在另一个好友的名下,第三窟,得记在谁的名下才保险呢?』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陈容,问道:『卿卿觉得记在谁的名下为好?』
    陈容抿了抿唇,淡淡回到:『我不知道。』
    王弘哈哈一笑,哧声道:『卿卿真不聪慧,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陈容突然扑哧一笑。
    她回眸望向他,笑面如花般妖艳,声音也是软绵绵的靡荡天成,『七郎真是的,还是天下间有数的名士呢……这般在意铜臭之物,就不怕辱没了你的英名?』
    王弘咧着雪白的牙齿一笑,他伸手拨了拨河水,笑眯眯地说道:『这个阿容就不知道了……大丈夫处事,没虑成,先虑败!只有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把一切看得个分明,才能在应变到来时从容处事,才能想进就进,想退就退,不惧于人,不惧于事。这也是名士风度呢。』
    他双手一摊,松开陈容,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笑得云淡风轻,『如此明月,如此佳人,阿容,给为夫奏一曲。』
    他的声音一落,一个壮士抱着琴盒,放到了陈容面前。
    陈容正是对王弘生气时,当下倔着颈项回到:『没心情,不想!』
    王弘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他悠然一笑,道:『卿卿没有心情,为夫的心情,却是甚好的。』
    说罢,他坐直身子,接过那壮士递来的琴,修长的手指一扬,一缕琴声开始传荡。
    正如他所言,他的琴音,充满了悠然自在,自得其乐,还有一抹洋洋得意。
    陈容听着听着,实在忍不住,回头朝他狠狠的剜了一眼。
    王弘没有看到。
    他垂眉敛目,俊逸清华的面容,既高贵,又脱尘。那明澈地双眸,仿佛不染尘埃。
    仿佛被他容光所慑,三五点萤火渐飞渐近,围着他的双手炫舞。
    这时,一个壮士轻声道:『噫,这么晚了,怎么也有行舟?』
    陈容转头看去,果不其然,在另一条河道处,转来了一处灯火,定眼一看,也是一叶扁舟。
    琴声悠然传出。
    几乎是突然的,那扁舟中,传来一个清亮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何方高士在词奏琴?姣姣明月清风,怎夹有洋洋之乐?惜乎,足下琴声,本已当世罕有,奈何喜乐中,有轻浮之气。』
    如此静夜中,那声音洪亮之极。
    王弘眉头也没有抬一下,他双手优美地一抚,琴声渐收。
    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王弘清声一笑,回道:『这位君子偏颇了,美人在怀,有如愿之喜,自是琴音洋洋,轻悦飘然。』
    他这个回答一出,那人先是一怔,转眼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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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2:19
第173章龙有逆鳞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如愿之喜,好一个如愿之喜,实实是某偏颇了。』
       站在舟中,那人朝着王弘遥遥一揖,大笑中,舟身已荡向相反的方向。
       王弘含笑不语,也没有问那人的名姓,那人也不在意,只是大笑着越去越远。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条支流,几叶轻舟荡开,同时朝那右侧的支流驶去。
       陈容以手枕头,侧缩在王弘身侧,学着他那般望着天上的白云。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臂搭上了她的细腰。
       陈容没有拿开,不但不拿开,她还向他的怀中滚了滚,更加偎近了他。
       头顶上,一个温柔的,戏谑的声音传来,『卿卿因何近我?』
       陈容望着天上的浮云,漫不经心地回道:『想近,就近了。』
       这话一出,笑声传来。
       陈容一眼瞟去,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直是笑里藏刀,『七郎忘了,阿容我可奉旨蓄养美少年啊』
       声音和缓如风,不经意地飘出。
       可它就在飘出的同时,王弘俊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而四周,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而发出这些声音的壮汉,在王弘和陈容看去时,不约而同地低头避开,只是呛咳声越发响亮了。
       陈容弯着双眼,欣赏着王弘那僵硬的笑容,『七郎休恼,建康中,只怕如此想来的人不少』她笑眯眯地说道:『你恼也没用。』
       陛下许她蓄养美少年,而她来来去去,也就是与眼前这个美少年有暖昧,来往得密切些,而且,这般夜深了,还相依相偎。。。。。。。这可不合了陛下的旨意?
       王弘盯了一眼笑意盈盈,双眼特别明亮的陈容,哼了一声,决定不理会小人得志的她,侧头专注地看向天边。
       陈容见他不战而逃,大是得意,扬着唇格格一笑,越发偎紧了他。她抱着他的手臂,自言自语道:『我是你的外室,你是我的面首,七郎,这样的你我,在他人眼中,算不算得是奸夫yin妇?』
       她笑得轻巧,语气也很温柔,因此,那鄙俗的‘奸夫yin妇’四字,愣是少了几分粗野,多了几分打情骂俏。
       王弘抿着唇,又是轻哼一声,他干脆翻过身去,理也不理陈容。
       陈容见状,笑得更欢了。
       她还是第一次令得他哑口无言呢。
       在陈容格格的欢笑声中,几乎是突然的,背对着她的王弘冷冷说道:『卿卿莫要乐极生悲』
       陈容的笑声更响了。
       约走了大半个时辰后,扁舟开始转向,朝岸边靠去。
       转眼间,轻舟靠了岸,陈容望着月光下,那条一望无际的官道,望着那停在官道上,浩浩荡荡的车队和人仰马嘶声。轻叹一声,嘀咕道:『居然来真的。』
       在她嘀咕际,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已广袖一甩,步伐雍容地朝前走去,陈容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车队的马车,便有二三十辆,各式驴牛车无数,陈容盯着这支看不到边的车队,说道:『这是运送粮草的?』
       她转向王弘,目光炯炯,『此刻青黄末接,南阳城刚刚经过劫难,定然渴粮渴得紧。在这个时候运粮到南阳城去,那是十倍之利啊。』说到这里,她好不遗撼,若是早知道王弘有意去南阳,她怎么也得准备几十车的粮草。
       陈容寻思时,却没有注意到,四周好几双看向她的惊讶赞叹的目光。
       王弘挑眉望来时,一阵掌声响起,‘啪啪’脆响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文士大步走来,他盯着陈容,赞叹道:『好一个十倍之利大才啊』
       说到这里,他转向王弘,唤道:『郎君,此女商才过人,可否转让于我?』
       陈容跟在王弘身侧,虽是做女郎打扮,可她面容姣媚,定当是个姬侍。姬侍最得宠也只是姬侍,如是上等贵族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当着她主人的面求欢,调戏。
       这文士虽然不是上等贵族,也有些身份,因此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可这一次,他的声音一落,便敏感地发现,四周的气氛有点僵滞。
       那文士朝着众人看了看,慢慢的,那脸上的笑容开始僵住。
       一阵沉默中,王弘懒洋洋地开了口,『你说她?』他嘴角一扬,慢慢说道:『她,你可要不起。』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妇人,无人可以要的』
       说到这里,王弘大步朝着车队前方走去。
       他一走,众人连忙跟上。
       一个王府家仆稍稍落后,等王弘走远后,他走到那文士面前,压低声音同情地说道:『扬子休,这次我帮不了你了。』
       扬子休大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时,他颤声说道:『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至于因一句话,便绝人后路吧?』
       那王府家仆摇了摇头,低低说道:『龙有逆鳞。』丢出这四个字,他对着软倒在地的扬子休叹了一口气,『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在建康出现了。』
       说罢,他衣袖一甩,急急跟上王弘等人。
       扬子休坐倒在地,这时的他,脸色铁青,冷汗如雨一般嗖嗖直冒,他瞪着陈容远去的窈窕身影,慢慢的,惨然一笑,自语道:『竟是他的逆鳞?如此珍视,何不藏于内室?是了,是了,他这是在杀鸡儆猴,是在警告天下人。我是时运不济啊。』
       几十年前,他们琅琊王氏的一位嫡子,在喝醉酒后,就当众脱光衣服去欺侮朋友的妻子。。。。。。。这样的事,众人也只是把他扯开,笑谈一番。
       这几百年来,贵族也罢,名士也罢,跑到别人家中,相中一个漂亮的女人,直接扯到偏静处强迫行事,已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
       自己只是一句话,便被王家七郎黜落,累及家族,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恰好遇到王弘想彻彻底底地护住这个妇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尊严上,都完完全全护住时。
       便这么一个他想杀鸡儆猴时,敲打世人,提醒众贵族,此女便是他的逆鳞时,自己撞上来了。。。。。。只是这么一句话啊
       陈容却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爬上王弘的马车,老实地在他腿边坐好,兀自伸头四下张望着。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是了,阿容是知商事的。昔日在平城时,你明明散去了家财,到了南阳,依然置产,到了建康,依然花用不差。』
       他轻轻的,若有所思地说道:『阿容有所隐瞒啊。』
       陈容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见她不说,王弘笑了笑,他倚着她,轻声说道:『睡一下罢。』
       陈容应了一声,拉上车帘。
       这一次,因为不担心遇到胡人,众人走的是通往南阳最近的路。因此,走了不过二十来天,便进入南阳境内了。
       望着前方渐渐出现的南阳城池,王弘朝着塌上一倚,唤道:『阿容。』
       在陈容望去时,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一次,你可以好好寻思一下,怎么出口恶气。』
       陈容不解地看着他,笑问道:『什么意思。』
       王弘一笑,轻轻哼唱,『世事兴亡自有道,吉凶祸福最无常。』
       陈容还是迷惑着,见他不说,她哼了哼,把头别过去。
       望着两侧茫茫的黄尘道,还有视野尽头的巍然城池,去年经历的一切,一幕幕浮于眼前。
       几乎是突然的,陈容转过头看向王弘,问道:『莫阳城时,慕容恪为什么要围攻你?奇怪,你去那里也才几天啊,他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来围了城?』
       王弘淡淡地瞟着她,微微一笑,『南阳时,我一样被围。。。。。。卿卿单提莫阳之事,何意?』
       何意?自是因为,你上一世是在那里殒落的。
       在陈容一怔,不知如何说话时,王弘看向外面,他嘴角一扬,说道:『这个问题,想来这次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原来,他这次来南阳的目的之一,是想调查这件事啊?
       在陈容寻思时,他伸手按上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说道:『阿容果然聪慧。』
       陈容又是嘿嘿一笑。
       车队越来越近了。
       渐渐的,沆沆洼洼,伤痕处处的南阳城,清楚地出现在陈容眼前。
       望着它,陈容目光一移,看向城门处那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群,在车队越来越近时,发出一阵阵欢呼和喧嚣声。
       渐渐的,灰尘散后,一个个面孔出现在视野中。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清瘦高雅的文士,在这文士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这青年一张长方脸型,五官端正,肤色棕黑,一双大眼相当有神,腰背挺直,可不正是张项?
       没有想到大半年不见,他都升官了,还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还可以站在前面的显要位置。
       欢呼声越来越响亮了。
       渐渐的,『七郎,七郎——』地欢呼声,冲破云霄。
       马车缓了缓。
       两个仆人上前,他们完全拉开王弘的马车,让他和陈容的面前,清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双又一双投来的热切的目光中,叫声直是震耳欲聋。
       那清瘦文士和张项上前几步,躬身迎来,『我家王爷知道七郎前来,特令我等相侯于此。』
       行完礼后,那文士哈哈一笑,朝着王弘唤道:『这次七郎带来的粮草,可算是解了南阳城的燃眉之急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陈容,讶声叫道:『莫非,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女光禄大夫?』
       车队还没有进城,便有前哨先行禀报,因此,这人知道陈容的新身份。
       叫到这里,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朗笑道:『失礼,失礼了。』他这么行礼,特别是当着王弘的面行礼,那已是把她当成一个大人物单独见过了。
       这样的礼数,可真是难得。陈容先是一呆,转眼便冷笑着想道:是了,他是南阳王的人。。。。。。大量士族流失,又被胡人重创过的南阳王,对我这个与陛下走得近的妇人,不得不笼络了。
       这时的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弘会提醒她,她这次可以出出恶气了。
       张项和众人听到文士的问话,同时一呆,都认真地朝着陈容看来。
       张项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清澈坦荡。他看着看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大了嘴。
       想起了陈容身份的不止是他,在他身后,十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这光禄大夫,好生面熟。』
       『我见过她,她是那个陈氏的偏家支系之女,上次南阳城被围,不就是她带领众卒杀出重围吗?定是因那次之事,才被陛下赏识的。』
       『真真是她』
       『世事当真难料,这么一个俗艳女郎,转眼便可与琅琊王车同车了?』以那个文士朝她行的礼来说,陈容现在的身份,不是王弘的姬妾相好,而是有资格与他同车的贵族因此众人才有这么一说。
       惊讶,羡慕,议论声中,陈容淡淡一笑,她朝着那文士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见她如此,亦步亦趋地跟着马车行进的文士哈哈一笑,他落后两步,朝着张项瞟了一眼,低低吩咐,『这妇人不喜我,你来接近她。』
       张项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容,好一会才应道:『是。』
       顿了顿,他在心中说道:这个光禄大夫,应该是对我有好感的。以前在南阳王府见过时,她还特意对我笑过。
       做为男人,他本能地相信,那种笑容是不一般的。
       在他寻思际,已落后马车几步,张项脚步一提,连忙跟紧。
       这时,车队在众人地筹拥下入了城。那文士走在马车旁,兀自滔滔不绝,『我家王爷本是想亲自出迎的,没有想到感了些风寒。得罪之处,还请七郎万勿在意。』
       转眼,他看向陈容,又咧嘴笑道:『久闻光禄大夫有姑射真人之称,果不其然。这一次大夫来了南阳,可要好好赏玩一番才是。』
       在他不住嘴的介绍中,陈容已是眺望着前方,望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流,一时之间,神游方外。
第174章 惊愕
陈容和王弘被恭而敬之地请入了南阳府中。
  转眼,到了夜晚了。
  陈容沐浴更衣罢,跟在几个婢女的身后,朝着前方的一间大殿走去。
  这时刻,那大殿中灯火通明,笙乐不绝,这是南阳王为了迎接王弘与她,特意张罗出来的晚宴。
  不一会,陈容已来到了大殿正门,一个长相俊季的少年大声叫道:『光禄大夫到——』
  叫声一出,殿中变得安静了。
  陈容微微一笑,提步入内。
  穹形大殿中,蜡烛和灯笼的光芒相互交映,把大殿照得宛如白昼般通明。
  大殿中,数百张塌几上都坐满了人,此刻陈容入内,他们同时回头,朝她打量而来。
  肥胖的南阳王,便坐在大殿正中,他正持斟浅饮着,似是没有注意到陈容过来,也就没有抬头看向她。
  陈容见状,冷冷一笑,刚刚跨入门坎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她便这般站在门坎上,在众人的注目中,转头问向那门僮,『七郎可到了?』声音清而靡荡,脸上笑容脉脉。
  她这声音,虽然没有刻意提高,可在座的人都在注意她,哪有没听到的道理?
  这次参加宴会的,都是南阳城的贵族,消息还是灵通的。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光禄大夫,不但是个道姑,还是个风流道姑,她与王弘和陛下,都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
  让他们一怔的是,这光禄大夫当真不把礼教当一回事,居然停在大殿门坎上,毫不避讳地直呼七郎名号!
  安静中,那门僮目光朝外一瞟,马上朝着陈容躬身回道:『回大人,到了。』
  陈容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
  果然,那个一袭白衣,施施然而来的美少年,可不正是王弘?
  此刻,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美丽的女子,仔细一看,这些少女,竟一个个都是女郎打扮,看来,都是南阳城的贵族之女啊。
  王弘悠然而来,一眼瞟到站在灯火正中,大殿正门处的陈容,不由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浅浅微笑。
  笑容虽浅,却似清风拂过云丛,令得明月照空,皎亮无比。这样的笑容,配上那灯光月色下的那一袭白,当真有几分姑射真人的飘然之姿。
  陈容回他一个笑容。
  她提起脚步,在众人地盯视中,不但没有入殿,反而迎向了王弘。
  曼步走到他面前,陈容在众女郎地盯视下,伸出白嫩的手抚上他的衣襟。极其亲昵,也极其平等随意地整了整他衣襟,陈容浅笑道:『因何才来?』
  王弘目光静静地盯着她异于常日的举止,回道:『这不来了么?』
  陈容又眸一亮,灿烂一笑,腰身一转,走在他前面,『走吧,别让王爷侯得太久。』说罢,她飘然入殿。
  在众女郎地目瞪口呆中,王弘似乎没有注意到,陈容这么一个女人,居然走在了自己前面,也似乎毫不在意,她用这么一种轻佻的,平等的态度与自己说笑。
  晒了晒,王弘嘴角一扯,漫不在意地随她入殿。
  这一下,众女郎跟不下去了。她们莺莺燕燕地围着他,跟随他而来,本来是想这般筹拥着他入殿的。现在被陈容这么一搅。她们都是知道她昔日身份的,顿时,众女郎有点不甘了,怎么着,也轮不到陈容宛如公主一样走在前面,而她们,却是跟在公主身后的小婢妾吧?
  看着王弘踏入殿中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圆脸略肥的少女瞪大一双细眼。
  气恼地低叫道:『这,这,七郎怎能不恼?』
  这少女的语气中颐指气使,态度中有着天生的傲慢,她是南阳王的女儿,因醋肖其父,颇得宠爱。
  在她低叫中,众女也是气愤不平,不由叽叽喳喳地指责起来。
  在她们的指责中,陈容与王弘,已由一前一后,变成联袂而入。
  光是王弘一人,便可盖住满堂风采,何况再加上一个举止有异的陈容?一时之间,连南阳王也抬起头,眯着小眼盯起这对并肩而入的璧人。
  直到陈容两人走出五六步,大殿中才由安静变成了热闹。在一众交头接耳中,陈容和王弘来到左侧第一排塌几上,自顾自地坐下。
  王弘那是什么出身?他一举一动间自有种优雅天成。
  只是陈容?一时之间,几乎每个人都要盯着她审视,打量。越是看,南阳城的这些贵族们,越是笃定,渐渐的,连声音也给小了不少,要知道,当今之世,是‘王与马,共天下’的……而眼前这个妇人,是破天荒,举世仅见的,同时与王和马两大权力集团的中心人物关系暧昧的。众贵族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妇人让人敬畏。
  盯了陈容一眼,南阳王那肥胖的脸上,肌肉猛然抽动了一下。
  这时,旁边一个幕僚碰了碰他,这一碰,令得南阳王醒过神来,他哈哈一乐,举着酒樽站起来笑道:『诸位诸位,来,来,干了这一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后,把酒杯重新满上,转向王弘一晃,『说真情为,七郎与我南阳还真是有缘啊。去年若不是七郎打得慕容恪落光流水,断断不会有令日南阳的安宁。来,让本王敬七郎一杯。』
  『不敢!』
  南阳王重新满上酒后,再次转向的,便是陈容。
  这时,陈容的后面,婢女们已把屏风拿来。不过看到王爷要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南阳王笑容可掬地望着陈容,因笑得太欢,那肥肉中夹着的小眼睛,已成了一条肉缝。他举着酒斟,哈哈笑道:『那一日,光禄大夫冲入胡奴当中,扬我军威时,本王便知道,大夫不是池中之物。哈哈,本王所料不差啊。来,让本王敬大夫一杯。』
  他眯眯而笑,语气中既客气又亲热。
  陈容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她的富贵,由南阳而起。而且,她已是有了身份的人。既是有人身份的人,自当顾及颜面,以前不光彩的过去,能遮就遮,能忘就忘。
  看来,他是见到陈容刚才那张扬的举止,敲打她,想与她一酒抿恩仇啊。
  陈容也举起酒杯。
  她嘻嘻一笑,毫不在意地把手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她把空酒杯倒置,只是那双瞟向南阳王的目光中,有意无意地扫向他戴在大拇指上的那块玉环。
  这玉环,也不是过是上古传来的古物。可它也是南阳王戴了多年的,一直珍爱的宝物。
  陈容的目光,南阳王和幕僚们都看在眼中。南阳王极是爽利地一笑,把酒饮尽后,坐了下来:原来她喜欢钱物珠宝啊?不错不错,喜欢钱财就好。
  放下包袱的南阳王,笑得很欢。他干脆走下主塌,与众贵族频频劝起酒来。
  王弘慢条斯理地抚着酒杯杯沿,浅浅笑道:『阿容借我之力,便是为了索些财物?』
  陈容任由婢女们把屏风挡住后,抿了一口酒,才压低声音凑近他,『索取财物是一回事,报复是另一回事。』
  王弘哈哈一笑。
  笑容中,他瞟向陈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还是有着赞赏:这个妇人,对于很多事,都比同龄的女郎们精明……现在他们是在南阳王的地盘上,南阳王本人又是个暴虐荒淫,闹起来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与他明打明的作对,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索取一些好处让他安心,有了机会再下狠手。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了她先前的张扬,只怕这南阳王也不会警惕女子之身的她,也达不到敲诈的目的。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像他。
  接下来的宴会,便没有陈容什么事了。
  当天晚上,陈容与王弘,是宿在王府的故居中。去年回建康,虽然留守在南阳城中的所有王姓人都跟着回去了,可这些宅子还是空着,仆人们也留了一些打理的。
  当天晚上,陈容刚刚回到房中,一队马车便从侧门而入,求见她的,便是那个张项。
  笑容坦荡地张项,朝着陈容深深一揖,恭敬地奉上一个沉香木盒,笑道:『这些是我家王爷奉给光禄大夫的小小诚意。』
  不用打开木盒,陈容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南阳王那玉指环。
  这指环不算什么,关键是,张项身后那摆了一地的木箱,而且,几十个南阳王府来的仆人,还在把木箱从马车中搬下来。
  这可不是小小诚意,那大小箱子才搬下一半,便摆满了整个院落。
  看来,南阳王有心啊。
  光是这些钱物,都可以让她在建康城奢华地过上好多年了。那日与孙衍商量时,还想着虽有良田庄子,却没有钱财。现在,可不都有了么?
  她这一辈子,是不必担心衣食诸事了。
  陈容起于寒微,与真正的贵族们不同,她对于这些阿堵物,是真心的欢喜的。也只有它们,能给她带来实在的安慰。
  陈容带着满意的微笑,慢步走向那些木箱。
  她这个笑容,王府众人都看到了,顿时,他们也是高兴的一笑。
  只有低眉敛目,含着恭谨笑意的张项,在笑过后,忍不住悄悄向她看来。
  眼前这个妇人,在整个晋人中也是个传奇,出身那么卑微,最终连南阳王也不得不巴结。想天下间的寒微士子,就算天生美貌愿意给人当娈童了,只怕也不如她一个妇人爬得高。
  最最重要的,别人攀附权贵,是卑躬屈膝。她倒好,看她与王氏王郎处的情景便可以知道,她做的虽是攀附事,走的却是名士路!那个清贵张扬,无人可比!
  瞅着瞅着,陈容转过身来。
  张项连忙低下头。只是虽然低着头,他依然腰背挺直,依然笑得坦荡,有意无意中,他在她面前维持一种风度。
  陈容负着双手,在众木箱前转了转后,点了点头,笑道:『多谢王爷了。』
  见没有听到回答,陈容转头瞅向张项,『你在想什么?』
  『啊?』
  张项清醒过来,他朝着陈容深深一揖,突然间,说道:『不知陈家三郎陈绍,现在可好?』
  陈三郎?
  陈容淡淡地望着张项,没有回答。
  张项抬头,一迎上她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他有点狼狈了,舌头一结,张项心一狠,大声说道:『我名张项,昔日与陈成绍相识……』说到这里,他有点吞吐,目光小心地瞟向陈容,似是在提醒,他们曾经相识。
  陈容歪着头,漫不经心地一笑,她也不理会张项,提步便向房中走去。
  张项紧跟几步,在离得南阳王府跟来的仆人们远了些后,压低声音讷讷说道:『我,小人,』他一揖不起,说道:『愿附大夫骥尾。』
  他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得到陈容地回答。
  张项定下神,悄悄抬头看向陈容,看到的,却是失神恍惚中的她。
  这时的陈容,在张项话音落地后,着实是呆住了。
  身后这个男人,她曾经是想接近他,嫁给他的。
  可没有想到,不到一年,他会如此站在自己身后,如此卑微地求着依附于她这个妇人。
  ……这个男人,先是依附于南阳王这种荒淫之人,现在,又不顾世人的目光,想依附自己这个妇人。他相貌虽然端正,摆出的架式也堂堂正正,看来,骨子里,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是一个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是世人最在意的名声,也都丢开的小人。
  可怜的她,以前居然还想嫁给这人。幸好当初没有如愿,她真不敢相信,如果嫁给了这个男人,他会不会把长相艳媚的自己当成向上爬的阶梯?是了,这人与陈三郎交好,有所谓物以类聚,她怎么能以为,一堆鸡鸭中,可以找到仙鹤?
  这世间,不在乎名和利,不委曲求全,不屑攀龙附凤,不把妻子家人当礼物的男人,只能在名士中找了。
  想嫁一个寒微之士,好好过日子,自重生以来,都是陈容努力的方向,早她执迷不悟的梦。
  而现在,这个梦却破了。
  她也知道,也许,这世间有着一身傲骨的清冽好男儿,纵使寒微,也不输志气的。
  可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哪有机会去结识那样的人?
  如果没有王弘,没有那么一系列意外,她很有可能,会嫁给身后这个男人啊。
  想着想着,陈容直觉得全身发冷。
  想了那么久的梦,被生生捅破,当真难受。
  因此,张项等了好一会,等到的,都是浑浑噩噩,时而苦涩一笑,时而恍惚着的陈容。
  张项悄悄地打量着她,忍不住唤道:『大夫?大夫?』
  他一连叫唤了四声,陈容才醒过来。
  她慢慢眨了眨双眼,也没有回头,只是声音突然中有点冷,有点疲惫,『回去吧。』
  『啊?』
  在张项的诧异不解中,陈容低声说道:『你回去吧。反正你求附的话,也没有被别人听到,你还是可以过以前的日子。』
  张项先是一呆,转而听到陈容这么为自己着想,不由感动地再次一揖,含着哽咽地说道:『大夫宽宏。』顿了顿,他咬牙说道:『小人,还是想……』这一次,他是想表忠心了,因此声音响亮。
  不等他说完,陈容已冷冷喝道:『回去!』
  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
  张项和众仆同时一凛中,陈容回过头来。她抬着下巴,脸色发白中有着一缕冷傲地盯着张项,然后衣袖一甩,扬长而去。
  张项直是呆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转身。
  张项等人一走,王弘清润的声音,从外面悠然传来,『都收来吧。』
  收起?
  那可是她的财物!
  陈容腾地一声从塌上爬起,连恍惚伤神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地冲了出去。
  冲到门旁,陈容扶着门框,警惕地盯着王弘。
  仆人们确实是在搬运财物,不过他们是在往她的房间中塞。
  王弘朝着那些木箱瞟了一眼后,转头看向陈容。
  他对上了刚刚把警惕的目光收回的陈容。
  转眼间,他明白了。施施然走近,一直到他的身影罩着她的,他极温柔,极轻浅地叹道:『卿卿在防我?』
  陈容一怔,马上抬起头来,陪出一个笑容,她张口便要否认。
  可是,她对上他清澈的高洁的双眸,那话却是一噎。
  对上她的神情,王弘自失地一笑,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白衣翩翩,皎然离去的背影,陈容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睡了一晚后,陈容对王弘的歉意已是一扫而空:这家伙,把自己的底摸得一干二净,对自己做尽了威胁利诱拐骗之事,防他有什么不对的?说起来自己也真是差劲,他这么叹息一句,便让自己不舒服好久。
  梳洗过后,陈容把王弘安放在自己院落里的下人们唤来。
  『莫阳城现在情形如何?』
  众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莫阳城,都是一怔,好一会,一个文士上前,回道:『一切如常。胡人早已散退,城中几无人影。』
  陈容点了点头,她对于着那文士一礼,客气地说道:『听闻朝庭派来的城主已经上路。』
  她这话一出,众人同时抬头,瞪大了眼盯着她。
  陈容却似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话一样,她继续说道:『还请公带着这些钱物前去,面见城主后,便说我与七郎,愿意在莫阳城购置田产。』她指着刚刚令得仆人们抬出的三百箱钱帛,这三百箱,占了昨晚南阳王所送的一半。
  那文士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看着那倚门而立的郎君。
  此刻,王弘正含着笑,静静地看着陈容。对上他清澈如水的眼眸底的惊愕,陈容却是笑容淡淡。
  她知道他又看不透她了,不过这样才好,对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变化的男人来说,未知永远是有趣的。
  而她,于情于理,都需要他看不透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2:35
第175章再见慕容
  王家众仆得了陈容的命令后,转头看向自家郎君。
  这时的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陈容,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一得到他的同意,接下来的事便是顺理万章了,当天,众人便带着三百箱钱帛走了。
  接下来,陈容见过留在南阳的众仆,一切如她所料,当初她置下的田产和店铺,随着胡人退兵,和朝庭对南阳城的重视,已稳步增值了十倍有余。
  陈容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在她的记忆中,十年后的南阳城的田产店铺,绝对比现在还要贵十倍。她当初置的产,会足足增值百倍
  她想,如果没有意外,这一世她可以不为钱财忧心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看到王弘的人影。陈容想,那家伙多半是去调查当年莫阳城被围的真相了。
  他一走,大部份王家护卫也随之消失,再减去那批前赴莫阳城购田产的仆人,现在留在陈容身边的,不过十人。
  南阳城中,依然是歌舞升平。
  陈容坐在马车中,静静地倾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望着天边西落的日头,她轻声说道:『去陈府看看罢。』
  『是。』
  马车转眼便来到陈府外,昔日,这里总是人来人往的,可现在,却是这般冷清。是了,主人都不在了,仆人们也只是看看宅子,哪里还能如昔日那般风光。
  陈容向门卫亮了身份后,马车朝着她住过的院落驶去。
  院门没关。
  陈容走下马车,推开有点沉暗的拱门,跨入了这个院落。
  院落中,虽然干净依旧,却是空空如也。角落处的草,已长了膝头深。
  陈容呆呆站了一会,她的眼前一阵恍惚,一时,平城的那个家出现在她眼前,一时,又变成了前世时,冉闵的院落,再一定神,似是看到陈微陈茜她们坐在这院落嘻笑的模样。
  陈容闭上双眼,低低说道:『物非人也非。』
  见她提步入内,众护卫同时跟上。陈容挥了挥手,低声说道:『让我静一静。』
  『是。』
  跨入台阶,伸手慢慢推开了那堂房的门。
  在房门摇晃着打开时,陈容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平妪的笑脸,再一看,却是一根晃荡着的蛛丝。
  低叹一声,陈容随手把房门掩上,继续朝里面走去。
  穿过堂房,偏房,慢慢的,陈容来到自己的寝房。
  寝房一切如旧,只是脏了些,应是好些天也没有人打扫。
  陈容上前,伸手先向床柱。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容从恍惚中清醒,她皱眉说道:『不是不让你们跟着吗?』
  几乎是她的话音一落,一阵风声猛然袭来。陈容一凛,堪堪侧头,颈侧一阵剧痛,不由双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
  陈容是被晨风吹醒的。
  她一睁眼,便是一轮金黄的太阳,太阳刚从东方升起,照得天地间一片明澈,细细的看去,百步外的那棵白杨树上的叶子,还有点点滴滴的朝露,它们反射着阳光。
  吸了一口新鲜得有点寒冷的空气,陈容慢慢地摸向身下。
  几乎是她刚刚一动,一个低沉的,磁性的男音传来,『醒了?』
  陈容一凛。
  她撑起身子,转头看向那人。
  她看到的,是一个背对着她的躯体,这躯体年轻,体形优美而张力十足,正低着头,用手中的利剑雕削着一截木头。随着木屑翻飞,她可以看到他紧抿的薄唇。
  她看到的,只是一副薄唇,这人面上戴着青铜面具,青色的,古朴厚重,散发着沉闷死气的面具下,那白净优美的下颌,还有那唇色浅浅的薄唇,刻画出一种神秘的俊美。
  望着他,陈容脱口叫道:『慕容恪?』
  那人慢慢放下雕了大半的木头,转过头来看向陈容。
  这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看不到底的眼眸。同样看不到底的眼眸,冉闵显出的是地狱火焰般的阴烈,他显出的,是如大海一样的宽和。
  盯着陈容,这人薄唇一扬,微笑着:『陈氏阿容,好久不见了。』
  明明戴着面具,慕容恪微笑时,却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啊,好久不见了。』
  陈容也是一笑,她慢慢坐直,五指如梳,既优美,也随意地把枕乱的秀发理平。
  虽然不曾洗漱,头发依然是凌乱的,可随着陈容这么一笑,一坐,她的身上,便多了一份世家子弟才有的雍容,优雅,还有高贵。。。。。。。自然,这种气派,在王谢子弟的眼中算不得什么,甚至可以说,还有着刻意。毕竟陈容的气质,是后天培养出的。
  不过她现在面对的,是鲜卑胡人。
  慕容恪打量审视着她,目露赞赏之情,面具下的双眼带着笑意,『当日陈氏阿容冲入我军当中,一身白衣,一骑当先,直到今日我那士卒还不时提起,便是我那些皇弟皇妹,也深为仰慕,恨不能一睹风采。说起来,那时女郎来去匆匆,慕容恪都不曾看得明白,今日特意请来,也算是续了前缘。』
  他的声音低沉,娓娓如春风拂来,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
  这般声音,这般风度,怪不得建康那些贵族,明知鲜卑胡人杀我父老无数,还是忍不住要赞许。
  『续了前缘?』陈容轻笑,『恪小郎特意潜入南阳城中,掳我过来,便是为了续一续前缘?』恪小郎是少女们对年轻将军慕容恪的爱称。陈容在这里唤出,带了几分轻佻。
  她掩唇轻笑,明艳美丽的脸上,仿佛有阳光在跳跃,说不出的灿烂,和嘲讽。
  『自然。』慕容恪清声一笑,挥了挥手,示意士卒们搬来酒肉,说道:『听说阿容你与我的两个好友,冉闵和王弘都是关系匪浅。。。。。。我慕容恪可是胡人,能用简单的法子,就绝不会寻思复杂的』
  这一下,陈容明白了。
  他想用自己来引出王弘和冉闵
  他定是在南阳城中布了人,一知道自己到了南阳城,便抽空下手。。。。。。。胡人与晋人不同,晋人的贵族,绝对不会做出掳人妇小来要胁的事。
  蛮夷就是蛮夷,纵使鲜卑贵族把晋人士大夫的那些派头学了个十足,可这来自骨子里的清高和自重,便怎么也学不到。
  陈容虽然轻蔑于他,却不会愚蠢到去挑衅。她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恪小郎请了贵客前来,那些礼数呢?唤你的婢女过来为我洗漱吧。』
  语气高高在上。
  慕容恪却是不恼,他哈哈一笑,右手一挥,命令道:『把女郎请入帐中,好生照顾了』
  『是。』
  回答他的,是几个汉人女子的声音。陈容回过头去。只见她的身后,站着四个低眉敛目的妇人,这些妇人个个面目佼好,举止娴静,衣履也是光华。可她们的眼神动作中有着僵硬紧张,还有着无法抹去的惶恐,分明是这些胡人掳来的汉女子。
  瞟着她们时,陈容晃了晃,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完完全全清醒过来,才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落入了胡人手中了
  她落入胡人手中了
  苍天真真可笑,刚刚让她拥了田产,拥有了希望,这么一转眼便把她置于必死之地。
  她竟然落入胡人手中了
  一时之间,不远处士卒们的哄笑,此起彼伏的马嘶声,还有风吹树叶声,都在旋转着飘向远方。。。。。。。
  感觉到陈容的恍惚,慕容恪的嘴边浮起一抹笑来,他走到她身后,低沉的声音磁而温和,『阿容休要害怕,你是我的贵客。』顿了顿,他说道:『想来过不了多久,你的冉郎或王郎,自会来接你回去。』
  好听的声音飘入耳中,令是陈容慢慢清醒过来。
  她笑了笑,挺直着腰背,也没有回头,『莫非恪小郎以为,我汉人的英雄也如你们胡人一样,会因为一个妇人而不顾大局?』
  她冷冷一笑,哧声说道:『恪小郎这次是枉做了小人了』
  说罢,她脚步一提,身姿曼妙中带着傲慢地向前走去。
  几个汉人女子连忙筹拥着跟上。
  陈容被众女领入了一个营帐中,这个营帐位于主帅营帐的旁边。当她经过时,四周不时有胡人士卒咧着嘴取笑,哄闹,指指点点。
  一进入营帐,陈容便说道:『为我洗漱吧。』
  『是。』
  几女忙碌起来,端的端水盆,拿的拿毛巾,铜镜。
  陈容坐下,她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依然面如春花。
  她的目光扫向头发,乌发如缎的秀发丛中,插着一支金钗。。。。。。望着它,陈容心神稍定。
  几女上前为她洗漱梳理时,陈容蹙着柳眉,心思电转着。
  她是个什么份量,想来这世间,没有人比她自己还清楚。冉闵那人,是断断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朝三暮四,不识好坏的妇人冒险的。至于王弘?
  陈容摇了摇头,恍惚地想道:他一个琅琊王氏的天之娇子,怎么可能会冒这个险?说来说去,自己不过是他偶尔动心,闲暇取乐的一个妇人罢了。真要上升到家国利益,生死性命的高度,她,什么也不是。
  这世间,真正在乎她的,可能就只有平妪尚叟吧?她的大兄在见到她时,也许会心痛她。不见了,便不会再想。
  吸了一口气,陈容收起胡思乱想,咬牙忖道: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第176章 你值得
王弘进入南阳城时,已是夜深。
  他刚刚入房,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声音惊道:『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一连串地跪地声。
  王弘刚刚接过热毛巾,这时动作一滞。
  他轻缓地放下毛巾,提步跨出房门。
  房门外的院落里,跪了一地的汉子。
  他们看到王弘走出,同时露出羞愧之色,伏地不起。
  王弘的脚步一僵。
  好一会,他才提步走上台阶。
  望着这些人,他的声音低而轻飘,『出了什么事?』
  一个护卫以头点地,沉痛地说道:『我等无能。陈氏阿容在进陈府后,不见了。』
  『不见了?』
  王弘的笑容有点虚,有点白,他轻轻问道:『不见了多久?可有异常?』
  众护卫哪里听到他这么说过话?当下头伏得更低了。
  那护卫羞愧地说道:『昨日申时初,没,没有异常。』
  顿了顿,那护卫道:『我等详审了留守陈府的仆人,也不见异常。』
  没有异常,好生生一个人却不见了?
  王弘冷冷地盯着他们,好一会,他闭上双眼,徐徐说道:『混入陈府掳人而去,很显然,这人早有准备。又能在你等眼皮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些人必定实力也不差。』
 他说到这里,目光眺向远方,喃喃说道:『早有准备,实力又不差,这样的人对付一个妇人,定不会是为了私仇,他们必是有所图。。。。。。想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知道了。』
  随他出入的众人,都是王家精锐,王弘的话一出,他们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王弘又低头看向众人。
  盯着他们,他轻轻地说道:『你们,当真让我失望。』
  声音轻而缓和。
  可随着这话一出,十人伏地不起,汗如雨下。。。。。。一张张脸在这瞬间,变得又青又白,直到王弘转身离去,一个护卫才颤声说道:『让郎君失望,实是不堪。若救不回光禄大夫,愿以死谢罪。』
  他的声音不大,不是说给已经离去的王弘听,而是说给自己和伙伴听。
  在他说出这话时,其余几个护卫也是同样的脸色,他们抿紧了唇,脸上现出决绝之色。
  当天下午,王弘便知道陈容的下落了。
  他的塌几前,摆着一封信,上面用优美的行书,清清楚楚地写着几句话,‘七郎风华,恪实慕之,请君妇人,只为与君相约谢城。侯君止于辛丑日,君若不至,君之妇人,恪愿玩赏之后供于红帐,以犒全军。慕容恪。’红帐,也就是军妓所在的帐篷。
  在王弘的身后,站着五人,几乎是王弘刚把信放下,他们便走上前来,拿起这信,一一传递。
  五人看完,都是脸色大变。
  一个中年幕僚上前一步来到王弘身后,沉声说道:『郎君,万万不可理会。慕容恪这人擅阴谋,又是有备而来,郎君犯不着为一个妇人而冒险!』
  他的声音一落,另一个幕僚也走上前来。
  他拱手说道:『此言甚是。郎君,光禄大夫不过是个妇人,救与不救,于郎君声名无碍。』
  第三个幕僚也叫道:『正是,郎君万万不可中了他的激将之计。』
  『郎君,光禄大夫不管如何,也只是一个妇人而已。』
  『郎君万望三思,慕容恪不是易与之辈,他这是想置郎君于死地啊。实是犯不着因为一个妇人涉险。。。。。。天下人对郎君期望甚大,若是知道郎君为了一个妇人不惜自身安危,只怕人心尽失。』
  最后一人说到了重点。
  这阵子以来,自家郎君对陈氏阿容的厮缠,已成了上流社会的笑话。
  为了一个妇人,做尽了荒唐事,最可笑的是,对方还不领情。
  天下间,最不少的便是美貌女人,王氏七郎何等人物?用得着缠着一个妇人不放吗?
  要得也罢,要放也罢,得不到放不了,顺手杀了也罢,都是他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
  可他倒好,负天下厚望,竟为了一个妇人一而再的进退失据。
  既得不到,又放不下,还舍不得杀。
  甚至还与陛下两人,像个孩童一样争来争去,实在是太可笑,太荒唐,太令人不敢置信了。
  现在,便是勾栏中的吴娃越姬,也在那里唱着‘痴情最是王七郎’,而那些同样出身的名门子弟,更是动不动就拿这件事当笑话,极尽戏谑嘻笑之事。
  要说这一年建康城最大的话题是什么,必是王家七郎对一个风流道姑求而不得,尝尽苦楚的妙事。
  这一次,如果郎君就此罢手,他们只需要适当的宣传一下,世上的人,定然不会怪责郎君胆小怕事,临阵脱逃。
  。。。。。。
  幕僚们一句又一句的殷殷劝导中,王弘一动不动。
  直到众人说得口干了,他才优雅起身。
  虽然自从知道那妇人失踪起,他的脸色便有点白,可他一直是优雅的,从容的。
  便是此刻他起身时,那动作中,也丝毫不见慌乱和不安。
  可众幕僚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平静。
  他们知道,自家郎君那是一个典型的‘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从小到大,便是夫人也没有见他慌乱过。
  话说回来,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看重和期望。
  对幕僚们来说,郎君那发白的脸色,便是最让人心下不安的。
  缓缓起塌后,王弘转过头,对上五个幕僚紧张不安的表情,王弘淡淡一笑,道:『该就寝了。』
  衣袖一甩,提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了,一个幕僚低声说道:『郎君这是听进了,还是没有听进?』
  另一个幕僚摇了摇头,道:『不知也。』
  『郎君名士风骨,行事颇有任性,不顾家族名声处,我心下实是不安。』
  『以郎君的为人,只怕不会不应战。只看他接下来的布局了。。。。。。。万不得已,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郎君以身涉险,亲自带人营救。必要时,可以用非常手段。』
  最后一人的话,让几人连连点头。
  他们的脸上,还是大有忧色。
  这一次慕容恪的挑战,可真是看准了郎君的性格,把他置于两难之地。
  郎君要是不去吧,他以后想到自己不战而逃,会一直心怀郁郁。毕竟,陈容是他带出建康城的,慕容恪也是他的宿敌。
  而且在名声上来说,就算自己这些人怎么去掩饰,也会在郎君的人生中留下污点,会被一些名士诟病。
  这世上,慷慨激昂,从容来去,履陷地如平川,方是名士真风骨。
  去吧,那就十分十分不妙了。
  一来,这是必死之局,以慕容恪的大才,怎么可能没有陷阱?以有心算无心,对方有智又谋,又坐拥无数雄兵,郎君根本不会是对手。
  二来,身为琅琊王氏的嫡子,为了一个妇人不愿已身安危,不顾家族的厚望,这样轻身涉险,这样的人,就算救回了那妇人,也会被家族抛弃,被那些期望他大展政治才华的政客们抛弃。
  对那些人来说,成大事者,必定能忍,能狠,必要时,连父母亲族的性命也可舍弃,何况区区一妇人?连一个妇人也舍不得的男人,必定成不了气侯。
  完全可以说,郎君如果去了,不是死在慕容恪手里,便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断了他的政治报负。
  。。。。。。
  这时的陈容,已经沐浴更衣,小小的睡了一觉。
  不过这时刻,她一点也睡不着。
 
  不但睡不着,她还睁大双眼,冷冷地盯着前方。
  在她的前方,燃烧着一堆又一堆的火焰,火焰的上面,翻灸着牛羊。
  火焰的旁边,摆着一瓮又一瓮的美酒,浓汤和浆。
  同时,还有一个个或低低哭泣,或媚笑相劝的汉人女子偎在那些人的旁边。
 
  火堆太多,腾腾的火光直冲天际,把大地照得宛如白昼。
  欢笑声,喧闹声中,时不时有人盯向最中间的那个火堆处。
  哪怕是那些坐拥美人的将领,这时刻也无视怀中美人的殷殷相劝,和那些士卒们一样,悄悄地瞅向最中间处。
  最中间处,同样是一堆火焰,那火堆旁,坐着一个红衣女郎,她那艳丽的五官,被红裳染得如火光般灿烂,眉宇红唇间,那媚骨天生的妖娆,更是被火焰染了个十足。
  便是这般怒目而视,那眼神也是晶莹的,散发着腾腾生命力的。
  红火,红裳,衬得美人的肌肤越发如玉,面容越发艳丽,肌肤越发剔透。
  偏偏,她还是那般高贵,雍容,清冷。
  一个又一个悄悄瞅来的目光,已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痴迷,越来越火热。
  饶是如此,这些杀人放火,可以顺手把刚刚睡过的女人灸烧着吃了的胡卒们,还是连调笑的话也不敢说一句。
  好一会,这红裳美人开口了,她冷冷地说道:『慕容恪,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靡软,正是陈容的声音。
  青铜面具下,慕容恪的薄唇扯了扯,说道:『阿容何必着恼?你看看你面前的那铜镜吧。想你长到这般大,一定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么美丽吧?啧啧,当真是一代尤物。我大燕虽然美人甚多,可没有一个如阿容这样诱人呢。』
  在陈容的面前,摆着一个塌,塌上有酒有肉,也确实有一面铜镜。
  两个汉女正跪在塌的两侧,慕容恪的声音一落,她们便抬着铜镜让陈容照来。
  这时,慕容恪慢慢转头,青铜面具下,他那深邃的双眼定定地看向陈容。
  朝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慕容恪啧啧说道:『你们那些伪善的族人,定然不知道欣赏阿容这种美丽吧?啧啧,竟然还让你穿着那种无趣的蓝裳,真是暴殓天物,暴殓天物啊』
  在慕容恪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中,陈容的牙咬了又咬,又挺了挺腰背。
  没有人知道,她的手心已经湿滑滑粘得慌。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镇定。
  没有办法,任何一个妇人,被这么置于万军当中,被那么多火热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削了的淫邪目光盯着,只怕都无法保持平静。
  最重要的,还是恐惧。
  她毫不怀疑,只要慕容恪一声令下,自己便会被那些越来越疯狂的士卒给撕碎!
  从来没有一刻让陈容这样觉得,死,恐怕只是最轻的惩罚。
  只要愿意,眼前这个胡人将军,可以轻易地让自己生不如死,一直生不如死地这样活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活着。。。。。。。
  火光中,慕容恪盯着陈容嘴唇上渗出的小小汗珠,不由一笑。
  这一笑,很邪魅。
  慢慢的,他向陈空倾身而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气,都喷在了她的脸上。
  陈容没有动,她不敢动。
  身前身后那么多火热淫荡的目光盯着,她不敢激怒他,不敢让那些士卒们以为,自己的主帅对她不感兴趣了。
  沉冷的青铜面具,轻轻贴上了陈容的脸。
  在贴上的那一刻,一股冰寒让她颤栗起来。
  他贴着她,低低说道:『香汗隐隐,肌肤滑腻,怪不得阅人无数的王氏七郎,不懂情事的冉闵,也给阿容给惑住了。』
  他伸舌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舔,在陈容变得更僵硬时,笑声闷闷传入她的耳中,『阿容。』
  他低哑磁性的声音,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出,『若是你的七郎不来,冉闵也不来,你就随我回蓟城,当我的小妾如何?』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若是他们来了,真心想救你回去,恪愿与阿容春风一度。啧啧,尝一尝阿容这么一个绝色美人,让你那个顽固不化的晋人夫主从此耿耿于怀一世,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阿容觉得呢?』
  陈容没有回答。
  慕容恪在她的嘴唇上印上一吻,慢慢坐直。
  仰头饮了一杯酒后,他青铜面具下的双眼,还在饶有兴趣地盯着陈容。
  终于,已令得自己平静下来的陈容看向了他。
  她盯着他,静静地说道:『天下人都说,燕之慕容恪,虽是胡人,然,沉稳大度,胸怀若谷,有周公之志,有诸葛之忠。撼哉其为胡人也。』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了皱,叹息着,失望地说道:『可将军如此对我,阿容虽是妇人,也很失望。』
  她站了起来,缓缓踱出一步,火光中,她红衣如血,目光晶莹而黑不见底,『昔日在南阳城时,阿容一个妇人,便敢拼杀于万军当中。将军便应该知道,阿容这人,是值得将军尊重的。』
  她定下脚步,静静地看着慕容恪,徐徐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以将军的胸怀,尊敬一个敌人都做不到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淡淡,『阿容觉得,我当得起将军的尊敬。自然,将军如果真要折辱于我,阿容也是无话可说。』
  她的声音沉静,娓娓而来,如清水流泉,透着一种淡雅平和的风姿。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威胁下,她的风姿依然楚楚如风,动人而优美。
  最重要的是,她真像对慕容恪了解很多,那语气那表情,既坦荡又真实。
  慕容恪定定地看着她。
  不一会,他薄唇一扯,在露出一抹似是冷笑,又似是无奈的笑容后,他转过头去,提起酒壶,仰头便饮。
  见他不理会自己,陈容慢慢放开握紧的拳手,慢慢坐下。
  她垂下双眸,目光盯着那跳跃的火焰,松了一口气:不错,阿容你做得不错,你走对了第一步。现在,就算他曾有折辱我的心思,这下也应该没有了吧?
  这时,身前传来慕容恪低而磁沉的声音,『你这妇人,倒真是与众不同。』
  陈容一笑,她轻声而自然地回道:『方才将军举止,不似将军,倒似我家七郎。』
 
  让她穿上红裳,让她坐于万众瞩目当中,让她受尽煎熬的同时,妖孽般的诱惑又恐吓着。
  顿了顿,陈容低叹道:『说起来,七郎行事,实是让人无奈。』
  嘴里说着无奈,她的笑容却是那么晶莹,声音中,也是满满的思念。
  这是一种断了肠的渴望和相思。
  不知不觉中,慕容恪转头望去。
  这时,陈容也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
  因火焰太亮,天空变得火红,把星光都冲淡了。
  陈容眨了眨眼,把眸中的泪水眨去后,她痴望着天空,低低说道:『他不会来的,冉闵也不会来。』
  顿了顿,她的唇角浮出一抹妖艳的笑容,如此笑着,她低低求道:『将军想来也知道阿容的性格行事了。。。。。。到得那时,阿容只求干干净净地死去。』
  她低下头,目光晶莹明亮,无悲无喜地望着他,求道:『将军,这世上敢从容赴死的妇人,只怕也就我这么一个。如他们不曾来,阿容已然无用时,能否给阿容死地尊严?』
  青铜面具下,慕容恪深邃的双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慢慢的,他低叹一声,说道:『你这个妇人,怪不得以王七的手段,也得不到放不下。』
  说到这里,他垂下双眸,一抹落寞之色一闪而逝。
  好一会,在陈容地凝视中,他点头道:『好,我许你尊严。』
  几字一出,陈容灿然一笑。她站了起来,慎而重之地朝他一福,『多谢将军成全。』
  慕容恪向后一仰。
  面具下,他那深邃的双眸,依然定定地盯着陈容。
  盯着盯着,他清声一笑,突然说道:『本来,我也与你所想一样。』
  在陈容询问的眼神中,他扯了扯嘴角,『我想他们不会来。掳你来,也就是让王七和冉闵添添堵而已。不过,』
  他定定地看着陈容,目光中毫不掩饰着他的赞赏和惊艳,『现在我不这样想了。陈氏阿容,他们会来,就算不是亲身涉险,也会为你尽力。』
  在陈容蹙眉不信中,他低而磁沉的声音宛如风飘过,『这么好的一个妇人都不试着救一救,以后的日子,活着也没啥意味了。』
  这却是极高的评价了。
  陈容看向慕容恪,看到的,却是他对着天空失落伤神的侧面。青铜面具铸成的侧面,在火光中散发着千古的寂寞。
  陈容挥了挥手,示意慕容恪的一个亲卫走近后,轻声说道:『拿琴来。』
  那亲卫一怔,转头看向慕容恪,见他出神着,想了想,点头离去。
  不一会,一把七弦琴摆在陈容面前。
  陈容盘膝而坐,素手放在琴弦上。
  随着她手指一勾,一串悠扬的乐音流泄而出。
  在宛转的,悠扬中带着沧凉寂寞的琴声中,陈容清声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佳人再难得。。。。。。』
 
  这首诗,本来是歌颂美人,充满欢乐的,自陈容的口中唱来,却颇有伤感缠绵之意。
  而且,那‘佳人难再得’一句,陈容重复了又重复,唱尽了其中的相思之意,无望之苦。
  似乎,它在告诉众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那一个永远只是那一个,它不会再有。
  就算别的美人更美,可她们不再是她。
  似乎,它在告诉众人,这世间事从来如此,人也罢,事也罢,都是独一无二的。
  它从你的生命中滑过,从此后,再无踪影可寻。
  你白发苍苍时回望,才发现,那一瞬间的美好,已定格成永远。。。。。。再不会有,再不曾有。
  偏这琴音这歌声,又透着清冷,透着一种自持,透着一种华丽和灿烂。
  于是,那种沧凉更让人泪下。
  不知不觉中,慕容恪眼眶红了。
  不等琴声止息,他腾地一声站起,大步向前走去。
  众亲卫见状,连忙跟上。
  这时,大步流星地走出几步的慕容恪回过神来。
  他定定地盯着正奏着琴,神态宁静美好的陈容,低声说道:『通令下去,谁也不许动她!』
  『是!』
  『谁也不许动她』的命令声,清楚地传入陈容的耳中。
  瞬时,陈容的手一滑,那琴声更加悠扬婉转起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2:54
第177章 应对
慕容恪走了良久,琴声才悠然而止。徐徐把琴一推,陈容站了起来,曼步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来到帐篷中,陈容挥退两个女婢后,仰躺在塌上,细细寻思起来。
       慕容恪既然许诺不会折辱于她,那这几天她是安全的。
       只是,这孤身一个女子,置于万军当中,又被看得紧,要逃出去,还得好好寻思,好好寻思。。。。。。。
       外面,笑闹声和哄叫声一阵又一阵地传来。
       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七天。
       这一日,一阵马蹄声冲入主帅营帐。
       『禀大王,有急报。』
       慕容恪缓步走出,伸手接过那士卒手中的帛书。
       见他盯着那帛书沉吟不语,两个幕僚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王?』
       慕容恪把手中的帛书朝他们一放,道:『看看吧。』
       两人连忙接过。
看了一眼,两人大喜,『王,这是极好的消息啊。』
       另一个幕僚也欢喜地说道:『正是正是。我们运气实是不错。』
       三人都是喜笑颜开,这一次慕容恪率兵潜入,实是冒了险的。要知道,随着石虎的病情加重,冉闵对南阳这一片地带的控制力,已大大增强。再加上慕容鲜卑的内部也不是那么团结,经过裁决,慕容鲜卑已决定放弃这一片区域,专心守住蓟城那一片。
       而慕容恪这次轻骑南下,实是背着族人而为。那一次败在王弘手下,他愤恨不甘,非要出那口恶气不可。
       做为部下,他们对慕容恪的轻率行为颇有微词。
       现在嘛,就不怕了。如果能把新任莫阳城主带来的钱财掳掠而回,便是陛下也无话可说。那些族人,更是会争先恐后的恭贺自家太原王。
       三个幕僚笑谈了一会,转向慕容恪。一人欢喜地说道:『王鸿运滔天啊。』
       他笑到这里,却看到慕容恪摇了摇头,脸上不见欢愉。
       众幕僚一惊,齐道:『我王因何不愉?』
       『没有不愉。』慕容恪背着双手,在帐中踱起步来,转了一圈后,他沉声说道:『此事我早就知道。』
       他仰起头,抿着唇寻思起来:南阳,莫阳,奇阳几大城池,对晋人来说,非常重要。任何人想攻入建康,第一步就要攻下这几座城池,再渡过河,晋人便无险可守。
       他想着,晋人便是再不团结,也应该想到这一点。他料到建康城的情形一稳,晋人便会重派城主驻守莫阳城和奇阳等城。
       事情确实被他料中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晋人行事如此隐密,他的人查了许久了,一直杳无音信。。。。。。可是今天,不但有了确切音信,还得到了对方的确切行进路线。
       这好事来得太快,太突然,太全面
       慕容恪踱了两圈后,脚步一顿,伸手拿过那帛书。
       看着手中的帛书,他抖了抖,突然哧笑道:『是了,是王弘那厮』
       他转向三个幕僚,认真地说道:『这消息,定是王弘那厮泄露给我的。』
       三人皱眉寻思中,慕容恪冷笑起来,『按这行程,两天后,莫阳城主便可入城。只要他入了城,我们便奈何不了他。』三个幕僚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要知道,现在这块地方,已全部被冉闵所控制。慕容恪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兵力,在攻城的同时又应对冉闵的攻击。
       他要动手,只能在路上。
       慕容恪的声音继续传来,『时间紧迫,我已无法再派人探查实情了,可我又断断不能放过这次机会。。。。。。。王弘这是在用阳谋,逼我分兵啊』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仰头说道:『为了一个妇人,王弘这厮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在。』
       『传令众将,速速前来。』
       『是。』
       那传令兵领命离去,一个幕僚皱着眉头靠近他,不安地问道:『王,既然知道是那王弘所使,那?』
       慕容恪挥了挥手,没有回答。
       转眼间,众将已经来到了帅帐中。
       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的慕容恪,头也不抬地说道:『慕容于。』
       『在』
       『你带三千士卒,走明阳道,若遇晋人,抢其钱物,人嘛,可以放过。』
       『是。』
       『胡衍成。』
       『在。』
       『你带三千士卒,走出云道,若遇晋人,尽抢货物,速战速退。』
       『是。』
       连下两道命令后,慕容恪双手撑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地图,眉头越蹙越紧。
       这时,一个幕僚走到他身后,还是说道:『王,这消息真是王弘所放,那真假?』
       慕容恪笑了笑,淡淡说道:『不会是假。』
       『为何?』
       『假消息,骗不了我的哨探』说到这里,他盯向陈容所在的营帐,笑了笑,道:『而且,那样的妇人,他舍不得放弃的。』
       他后一句声音很轻,众人没有听清。不过前一句很有份量,众人大点其头。
       慕容恪又盯向几上的地图,他修长的手指,在那线路上缓缓划过,不一会,他朝着其中一指,定定说道:『慕容秀』
       一个清秀灵动的少年走上前来,大声道:『在。』
       『你领二千人埋伏于此。』
       『是。』
       待慕容秀离去,慕容恪挺直腰背,自言自语道:『便是剩下二千余人,你也无法从我手中救出你的妇人的』声音阴冷中有着郁恨。
       几个幕僚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不清楚王弘与自家太原王是怎么结仇的,只是知道,太原王对那个王弘,那股郁恨是不死不休
       说到这里,慕容恪命令道:『把那妇人带来。』
       『是。』
       不一会,陈容的身影出现在帐外。
       自从得到慕容恪的承诺后,陈容便把头发如男人一样束起,再穿上一袭男袍,又足不出帐篷,一天一天过去,总算令得胡卒们不再感兴趣。
       此刻的她,也是那样,一袭男袍,发束得一丝不苟。
       慕容恪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陈容片刻,慢慢的,他轻笑道:『何必如此?难不成本王的承诺,还不能令得阿容安心?』
       陈容缓步入帐,闻言回道:『太原王自是一诺千金,然,阿容实是不喜欢火上浇油。』那些时不时掀开帐篷,不分昼夜都来偷窥的胡卒,她是想想都打寒颤。
       慕容恪嘴角扯了扯,继续低下头来盯着那地图细看。
       见他不理会自己,陈容轻轻地走到一角,在塌几上安静地坐下。
       低着头,持过一壶浆,陈容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小地抿了几口。
       慕容恪盯着那地图寻思一会后,抬头看到的,便是一派悠然自在的陈容。
       他紧紧盯着她清艳明亮的面容,突然问道:『你那男人若派人来此,见到你这个模样,不知会做何想?』
       陈容头也不回地回道:『他不会派人来此。』
       『是么?』
       『自然。』
       陈容把手中的浆放下,重新倒了一杯酒,也小小地抿了一口,说道:『他又不傻,怎会做这种无用功?』
       慕容恪哈哈一笑。
       他顺手把地图推开,大步向陈容走来。
       走到她的对面塌几坐下,他把自己的酒杯朝她一推,命令道:『满上。』
       不用他说,陈容也会为他满上。
       端起酒杯,慕容恪仰头饮尽,他把酒杯朝着几上一放,问道:『阿容以为,王弘若要动手,会如何行事?』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着漫不经心的慕容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不会来救我。』
       慕容恪哧地一笑,道:『他已经动手了』
       声音一落,陈容嗖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看着慕容恪,陈容的眼神有点恍惚,她唇动了动,又动了动,慢慢低下头来。
       望着杯中摇晃的酒水,她低声道:『他不应该动手。』
       这话就奇怪了。慕容恪诧异地看向她。
       陈容举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依然低眉敛目着,『很多人都盯着他呢。。。。。。我的命,连他的一根毛发丝也比不上。他若冒险,只怕以后难以服众了。』顿了顿,陈容笑道:『反正都逃不掉,真不想人死都死了,还让他日后恼我。』
       她声音平静,在说道‘我的命,连他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时,没有半点自怨自艾,完全是就事论事的语气。
       可是这样的平静,还是太出人意外。慕容恪盯着她半晌,道:『你这妇人,还真是痴心。』
       转眼,慕容恪把酒杯朝几上一放,道:『他日后不会恼你。』
       再一次,陈容怔忡抬头。
       对上陈容的目光,慕容恪举起酒杯晃了晃,说道:『你那个男人,他不想出仕的。世人如何看来,他不会在意。』
       陈容摇头,道:『不可能。』
       慕容恪也不与她争持,站起说道:『以他的为人,便是真想出仕,也不会怪责你的连累。他那性格便是这样,做之前想好一切后果,一旦决定,便不再瞻前顾后,责人责已。』
       慕容恪与陈容说起王弘时,似是随口道来,只是说着说着,他的眉头便越皱越紧。
       这句话一落地,他便腾地转身,冲到那地图前望了望,慕容恪低声叫道:『不好』
       他声音一提,命令道:『来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
       慕容恪命令道:『通知慕容千,带上一千五百人追上慕容秀,与他一道埋伏于津元口。』
       『是。』
       那人刚刚转身,慕容恪叫道:『且慢』
       在那士卒不解的眼神中,慕容恪皱着浓眉,盯着地图又寻思起来。
       盯了一阵,他负着双手踱起步来,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我身边岂不是只剩五百人了?不妥,不妥。。。。。。以王弘为人,不动则已,一动便思虑周全。我得再想想,再想想。』
       寻思一阵后,他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是。』那士卒领命退下。
       这一想,便想了大半天。
       转眼,又入夜了。
       陈容被强迫留在慕容恪的营帐,不能出去,她也不敢出去,陈容便摆弄着慕容恪的七弦琴。
       望着外面腾腾燃烧的火焰,陈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清风曲’,这曲子,极清静,极平和,可以让人心平气和。只是陈容弹来,这平和的曲子有点华丽,不免让人想到家乡那绮丽的山河,那延绵的山脉。
       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在倾听,越来越多的胡卒们,唱起了故乡的歌谣。
       一阵脚步声传来。
       慕容恪倚着帐篷,面具下的双眼明亮含笑,他晃了晃杯中的酒水,低沉道:『阿容这是想让我的士卒思念故乡,无心战事么?』他似是很好笑,『当年项羽那是四面楚歌,阿容你太势单力孤了,若不,我再助你一臂,叫几个乐伎伴你一伴?』
       乐伎相伴?陈容打了一个寒颤,她现在是一听到这个‘伎’字,便想到那一双双野兽般的目光。
       苦笑了一下,陈容轻缓地按在琴弦上,抬头看向他。
       对上慕容恪面具下深邃的双眼,陈容强笑道:『君过虑了。』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说道:『这等无用功,我何必做来?』
       慕容恪深深凝视着她,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望着他的背影,陈容垂下双眸,重新坐好。手中的曲子,已换了一首愉悦轻快的。
       她竟是从善如流。
       慕容恪回过头来,朝着她深深盯了一眼。
       直到他的脚步声走远,陈容的琴声,还在悠然传来:也许,王弘的人会在这附近,她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
       也许这还是无用功,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匆匆而来,冲破夜空。那骑士一看到慕容恪,便翻身下骑,急匆匆跑近,禀道:『王,慕容于将军与胡衍成将军,今日午时起分道,一个时辰前,两路人踪影前无,并无音信回报。』
       什么?
       慕容恪腾地抬头,沉沉地盯着那人。不一会,他腾地站起,大步朝着军帐中走来。众将见状,连忙跟上。
       而军帐中,正奏着琴的陈容,连忙按下琴弦,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个帐篷口退出。走到帐外时,她并没有走远,而是低眉敛目,安静地站在那里,盯着灯火中自己的身影,倾听着帐中传来的低语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3:07
第178章 衣裳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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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众将一一离去。他们在经过陈容时,都转头盯了她一眼。
   慕容恪的声音从帐中传来,『进来。』
   陈容低头进入。
   慕容恪盯着她,慢慢的,唇角一扯,说道:『要动身了,准备一下。』
   陈容哪有什么可准备的?
   不过她还是低声应是。
   堪堪转身,慕容恪声音微提,道:『穿上那套红裳,不可扎成男子发髻。』
   他命令的,是一直跟在陈容身侧的两婢,两女怯怯地应了一声是,筹拥着陈容走向她专属的那帐篷。
   坐在塌上,两双素手在她的头发上,脸上不时动着,转眼间,一个妖娆美艳的妇人,出现在铜镜中。
   只是这个妇人嘴唇轻咬,表情有点严肃。
   陈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凭直觉,她知道慕容恪是有行动了。。。。。。偏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让所有人一眼便能注意到自己,看来,凶多吉少啊。
   在她寻思中,陈容已被梳扮妥当。深吸了一口气,陈容让自己平静下来,静等着慕容恪的命令。
   沙漏一点一滴过去。
   等了两刻钟也没有动静后,陈容令婢女们把琴拿来,照样弹奏起来。
   这个时代,弹琴是专属于士大夫的福利,许多的士大夫,处于困境当中时,会与陈容一样弹琴自娱。可以说,陈容这弹琴的举动,十分正常,不管是慕容恪和胡卒们都早就习惯了。
   流畅如水的琴音划过,慢慢的,它沉淀了陈容那浮躁的,不安的心。
   不知不觉中,琴声止息,陈容倦极睡去。
   不知不觉中,一阵喧嚣声传来。伴随着那喧嚣声的,还有一个沉沉的喝叫声,『叫醒她,该出发了』
   『是,是。』
   两婢连忙把陈容摇醒,轻声道:『女郎,要出发了。』
   
   『出发了?』
   陈容坐直身躯。
   在这当口,两婢趁机把她枕乱的头发理了理。
   外面马嘶人乱,喝声不绝,转眼间,又是一个喝叫声传来,『还磨蹭什么?』
   『是,是,马上来,马上来。』
   应答声中,两女推着陈容走出帐篷。
   一出帐篷,陈容便仰头看向天空,天空中,东方有一道晨光若隐若现,拂面的风,也寒凉中带着晨气,摇晃的草木上,滚动着露珠。
   快天亮了
   陈容甩开扶持着自己的两婢,缓步向慕容恪的帐篷走去。
   慕容恪的帐篷外,停着数匹马,他的亲卫们均已上马。看到陈容走来,嗖嗖嗖,几十双如狼似虎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盯着盯着,好几声吞口水的声音清楚响起。
   这些仿佛要穿破她衣裳的目光太可怕,陈容连忙侧过头,踏入帐中。
   帐中,慕容恪盔甲在身,正抚着一柄长剑。外面腾腾燃烧的火把映照中,他手中那寒森森的长剑,隐隐有一抹血光在流动。
   他盯得十分专注,十分认真。修长白净的手指缓缓抚过剑面。让那剑锋上的寒光,与他青铜面具上的沉冷相互交融,让人胆战心惊。
   外面越来越喧哗了。
   慕容恪不动,陈容也不动,她低着头,专心数着沙漏流逝。
   好一会,慕容恪按下长剑,抬起头来。
   他一眼便看向了陈容。
   盯着她,他轻声命令,『抬起头来。』
   陈容应声抬头。
   就着火光,慕容恪双眼如狼,他盯着她,『过来。』
   陈容从善如流,安静地向他走近。
   在离他一臂远进,慕容恪右手一伸,把陈容重重带入怀中。、
   砰的一声,陈容的鼻尖撞到了他的盔甲,可不管是慕容恪还是她,都没有在意。
   一只手锢制着陈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灯火熊熊中,两人的眼神都晶莹明亮,一个深邃,一个黑不见底。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
   慕容恪盯着她,几乎是突然的,他右手伸出,以一种粗鲁的,野兽的姿态伸入她的衣襟处。
   衣襟束得太紧,他无法触及她的肌肤。慕容恪也不耐烦,他扯着她的中衣,双手便是一分
   『滋——』衣帛破裂的声音传来
   衣襟一布,寒风吹入裸露的胸口。陈容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慕容恪,又低下头,看向露出了里面粉色亵衣的自己。
   分明,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色欲了,他在这大军就要行走时,这般撕开自己的衣服,他想做什么?
   在陈容寻思时,慕容恪两三下扯乱她的发髻,他的动作有点粗鲁,扯得陈容的头皮生痛,眼泪都出来了。
   扯乱头发了,他低下头,盯着陈容细细打量起来。
   盯了几眼,他再次伸出双手,扯着陈容的衣襟,朝着左右便是一分
   『滋—滋——』裂帛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慕容恪满意地停下手时,陈容已是玉肌半露,**若隐若现,而外面的红裳,已撕到胸乳之下,白色的中衣凌乱破碎,几片布条在风中摇摇晃晃,粉色的亵衣也向下扯了些许,露出小半乳丘。
   慕容恪向后退出一步,再次朝着陈容打量着。好一会,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吐出这两个字后,他命令道:『备马,出发』
   大步向外走出两步,他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陈容,沉喝道:『跟紧一些。』
   陈容自是会跟紧,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已是一副被蹂躪,被男人狠狠疼爱过的模样。如果不跟紧一些,说不定哪个兽性大发的胡人,便把她抢了去。
   她抿紧唇,双手徒劳地把衣襟扯紧,急急跟上慕容恪。她是很想指责慕容恪不顾信义,很想再说些什么让他允许自己加件外裳。可是时间太紧,可是这人分明主义已定。
   与虎谋事本来便是凶险,她只能自己寻找机会了。
   两人一走出,嗖嗖嗖,那几十双本来便火热的目光,顿时如灸如烫。在众将瞪大了眼,一眨不眨中,慕容恪翻身上马,而陈容,也给带到了一匹马旁。
   陈容只得放下衣襟,翻身上马。就在她双手一放时,一阵响亮的吞口水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同时响起。
   陈容目不斜视,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重新抓好衣裳。
   这时,慕容恪已策马前奔而去,陈容连忙策马跟上,生恐落后一步。
   便是陈容本来想过,趁慕容恪不注意时,策马落后少许,慢慢伺机而逃的,这时也不敢想了。在无数双火热的目光盯住下,她哪有可能逃得掉?
   这时的陈容,不由在想着,是不是慕容恪不想分出人手来看管自己,便使出了这一招?
   慕容恪一动,二千士卒也跟着动了。马蹄的的声中,众人的盔甲摩擦声,伴随着呼吸声紧促传来。
   转眼间,众人便上了一条官道。
   这时,东边的天空上,启明星已然升起,一缕光亮冉冉浮出。
   陈容越发靠近了慕容恪。。。。。。。她现在,就是黑暗中的月亮,迷雾中的阳光一样引人注目,为了看她,那奔走在前方的胡卒群中,不时传来人仰马翻,相互撞击的声音。
   这时,一个幕僚的声音响起,『王,这妇人如此,乱了军心。』
   另一个幕僚也说道:『是啊,王,还是让她披上一件外裳吧。』
   慕容恪显然也没有想到,衣襟不整的陈容影响有如此之大。他皱着眉头,好一会才冷声说道:『不必。』
   『通令下去,张望妇人者,斩』
   命令声一出,一个亲卫朗声应了,他策马奔出,高声喝道:『王有令,张望妇人者,斩』他一路奔驰,声音远远传出。
   慕容恪的军令,那是出了名的严厉,这命令一出,果然,所有的目光都收了回去。除了少数的将领,士卒们不敢再向回望来。
   清楚地感觉到目光减少,陈容松了一口气,伸袖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就在这时,慕容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陈氏阿容,你那男人会不会就在前方侯着你?』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仿佛只是闲聊。
   陈容心头一紧。
   转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襟,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慕容恪长鞭朝前一指,似笑非笑地说道:『也许他便在那山头上望着呢。』
   陈容看向那座山峰,蹙着眉,在慕容恪地盯视中轻轻说道:『他不会在那。』
   『那他在哪里?』
   陈容道:『衣裳不整的死去,对一个妇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苍天不会如此对我,所以,七郎此番不会出现,不会目睹。』
   她竟是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慕容恪又是好笑,望着她一脸的凄然和无奈,想到自己对她的承诺,又有点心软。当下他转过头去,不再跟她说话。
   二千余人还在急急奔驰着。
   就在这时,前方一停,一个骑士回转过来,大声禀道:『王,前方便是曲谷。』
   慕容恪点了点头,策马上前。
   陈容跟在众亲卫之后也奔了上去。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蜿蜒的山道。山道两侧的毛竹和灌木,都有两个人高,又深又黑。
   慕容恪喝道:『前去探路』
   『是。』
   不一会,探路的人便来回报,『没有异常。』
   面具下,慕容恪盯着那士卒,『没有异常?』
   那士卒的额头迅速渗出两滴冷汗,好一会他才应道:『是。』
   慕容恪皱着眉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地寻思了一会,他突然右手一伸,扯住陈容的胳膊。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捞着她坐到了自己的马前。
   右手持兵器,左手搂上陈容衣襟破乱的胸乳上。在滑腻的肌肤入手时,他分明僵了僵,转眼,慕容恪沉声命令道:『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3:19
第179章 获救
马蹄翻飞。
    陈容一动不动地靠在慕容恪身上,冰冷的盔甲硌得她肌肤生痛,而喷出的温热呼吸,令得她毛孔耸立。
    。。。。。。如果前世,被一个陌生男人这般碰了,摸了,她已是无脸见心中的那人吧?
    现在嘛,陈容苦涩一笑。
    慕容恪的坐骑神骏之极,背上多了一个人毫不感觉。只是向前冲出时,每一下颠覆都令得陈容细嫩的肌肤撞向身后的盔甲。
    天空很黑,现在正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次黑暗时。这黑暗,特别特别的黑,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浓墨,熏染于天地间。
    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
    陈容仰头看向两侧。两侧杂乱的树木草丛上,便是一个斜坡,斜坡不高,不过五米。此时刻看上去,那里乌漆漆一片。
    二千余人,已有一千冲入了山谷。因这山谷道路沆沆尘尘,不时还有碎石,众人行动不便,马蹄每踏上去,都要颠几颠,队线越拉越长。
    陈容回过头瞟了一眼。
    慕容恪留在身边的二千余人,只有一千是精骑,另外的都是步卒。望着那拖得长长的火光,陈容目光凝了凝。
    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在看什么?』
    陈容低头,轻声回道:『没有。』
    慕容恪哼了一声,『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你那男人了,何不想想跟他说些什么话?』顿了顿,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也许,这将是你与他所说的最后的话了。』
    他说到这里,见陈容不答,便低下头来。
    对上的,是低眉敛目,一脸沉静的陈容。不等慕容恪开口中说话,陈容已抬头说道:『你说得对。』
    她挺直了腰背,脸上也带上了平静的笑容。陈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又扯了扯衣襟,道:『这已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旁人怎么说,他怎么想,已不重要。我得让他记住我。』
    她双手齐出,细致的,精心地整理着仪容。慕容恪见状,五指一缩
    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胸乳上,这一缩,便握了个十足虽然黑暗中没有外人看到。
    陈容一僵,脸上的笑容无法维持了。
    慕容恪抬起头来专注地盯着前方,声音沉冷中带着讥嘲,『怎么了?』
    陈容垂下双眸。
    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
    见她不说话,慕容恪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耐烦,『怎么不说话?』
    好一会,陈容低而沉静的声音传来,『太原王想我说什么?』她低哑笑道,『想我哭着求你,还是万念俱灰跳下马背求死?』
    这话一出,慕容恪僵住了。
    陈容慢慢扯开他放在胸乳上的手,声音轻飘飘中,有着冷静,『王,你失态了。』
    他是失态了。
    此刻王弘不在左近,他这般轻薄于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妒忌了?
    好一会,在风都变得沉冷时,慕容恪轻哼一声。
    只是这么哼一声,他不再说话,不过那手,也移了移,搂上了她的腰。
    陈容听得出,他的呼吸有点乱,显然刚才他的所作所为,让他自己也不舒服了。
    就在陈容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时,慕容恪开口了,他的声音沉冷中透着平和,『你说得对,我是失态了。』
    他盯着前方,冷冷吩咐,『休要再说这种话』
    陈容应道:『是。』
    这么会功夫,二千多人已过了三分之二,只是那队列,拉得更长了,回头望去,足有一二里长了。
    在沉默的前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几个惨叫声传来。
    几乎是那惨叫声一起,无数个喝声同时暴叫,『有埋伏有埋伏』
    慕容恪脸一沉,不等他发号施令,队列前后,已有四五处同时传来暴喝声,『有埋伏,有埋伏』伴随着那暴喝声的,还有灯火纷纷被灭,重物撞击,人马临死时发出的惨叫声。
    这样的夜晚,这些声音同时传出,仿佛整个队列都被攻击一样。
    慕容恪拉住因受惊而嘶鸣不已的坐骑,沉声命令道:『众将何在?马上回防』
    他的命令一出,便有亲卫高声呼吸,同时,帅旗飘摇。
    本来,慕容恪带的卒子便纪律严谨, 进退如一,在他的命令中,将领们的呼喝声也同时响起。左近的将卒,也明显冷静了些。
    一阵奔马传来。不一会,一个将领靠近慕容恪,大声说道:『王,来人不多,他们推下巨石和树木,把我们的队伍割裂成五六段。我们的人死伤不大。』
    『敌人呢?』
    『敌人一击之后,不见踪影』
    慕容恪脸一沉。
    在他寻思际,四周的人仰马嘶声明显安静下来。
    几个将领策马靠近,大声问道:『将军,下面该怎么做?』
    『看一下,那些人多久可以跟上。』
    『是。』
    不一会,几匹马同时跑来,『已无大碍,一刻钟后可以出发。』
    慕容恪看向天边,天空依然浓黑如墨。
    他薄唇一扯,冷冷说道:『拖我的时辰么?何必呢?』
    半刻钟后,众人再次起程。
    慕容恪一边走,一边对哨探们说:『去,记得看仔细一些』
    『是。』
    马蹄翻飞中,一个将领靠近沉默的慕容恪,他不由自主地朝着衣襟凌乱的陈容望去,猛吞了一下口水,才板起面孔,问道:『王,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恪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不管什么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是。』
    又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急驰,这时,淡淡的晨辉浮现在天地间。
    前面又出现了同样的山道。
    说起来也是,这长江两岸没有别的长处,便是这种半高不高的山头,长满灌木的山道特别多。
    慕空恪停了下来,盯向一个哨探,那哨探低下头,禀道:『王,前方无异常。』
    这一次,他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要知道刚才那路段时,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慕容恪收回目光,只是传令道:『小心一些,此处草深,谨防对方火攻。』
    『是。』
    众人继续向前奔驰而去。
    走着走着,慕容恪低沉的声音传来,『离慕容于所部,还有多远?』
    『还有五十里。』
    『知道了。』
    应过后,慕容恪抬起头来。盯着前方,他突然问道:『刚才出手的人,必是你那男人的护卫。』
    他冷笑了一下,道:『晋人的这些世家护卫最是可笑,真刀真抢的本事没有几分,邪门歪道不少。』说起来,埋伏的人多了,必瞒不过他哨探的耳目。
    陈容没有回答。
    停了一会,慕容恪突然说道:『便是少了三千人,我一样可以劫了钱财他若敢出现,一样性命难保』
    见到陈容不说话,慕容恪低下头来盯向她,『你在想什么?』
    陈容摇头道:『我一妇人,太原王说的话听不懂。』
    这话一出,慕容恪有点惭愧,不由想道:是啊,我怎么就忘记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呢。
    慕容恪不再理会的陈容,这时低着头暗暗想道:只是一个莫阳城的消息,便把慕容恪从窝中引出,既化解了他在窝中布下的种种陷阱,还转明为暗,化不利为有利,处处牵着对方的鼻子走。。。。。。七郎真是了不起。
    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后方传来了一阵惨叫。陈容头一转,便看到了一片火海。那大火燃起的地方,并不是队伍的中腰,而是最后方。火光一起,无数浓烟便顺着风,没头没脑地淹向众胡人。
    还是用了火攻?
    就在陈容瞪大眼时,慕容恪喝道:『不可慌乱,用袖子掩住口鼻,徐徐图进』
    暴喝声一出,便有人领命前去。
    饶是如此,那浓烟这么一熏,便是人能冷静下来,马也冷静不下来。一时之间,到处是马嘶声,惨叫声和慌乱的叫喊声。
    慕容恪策马冲出时,几乎是突然的,山坡上烟尘滚滚,众人头一抬,只见灰尘弥漫而来,竟似是无数人同时扬起尘包朝他们抛来。
    众卒明显慌乱了。
    一个将领急急靠近,叫道:『王,不好了,我们的人在山坡上看到,数里外烟尘滚滚,有大队敌人过来。』停了停,他叫道:『约摸有数千之众。』
    慕容恪眉头一皱,喝道:『何人的旗帜?』
    『上面写着一个‘石’字,还有一面旗帜飘着一个‘宣’字。
    什么?
    这一下,慕容恪明显大惊,他勒停坐骑,叫道:『石宣的人?』石宣是石虎的人,现在石虎重病,几个儿子争位争得厉害,石宣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这几年慕容鲜卑与后赵争地盘争得厉害,如果那石宣能杀了慕容恪,又得到大笔钱财,可以说,石勒留下的后赵江山,已铁打铁是他石宣的了。
    叫到这里,慕容恪薄唇抽了几抽。
    几个将领也是面面相觑。
    一个将领叫道:『王,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众将此刻能想到的,也是中计了。
    来的是石宣的人的话,那分明是王弘把消息买给了冉闵。而恰好与冉闵在一起的石宣,便与冉闵一道,准备一箭双雕,既灭了慕容恪,又得了莫阳城主的钱财。。。。。。是了,定是这样,王弘既然能把莫阳城主这种关系重大的消息透露给自己,也就能透露给他人
    慕容恪与王弘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只要能灭掉这个心腹之患,便是牺牲一个妇人,出买一下族人,那又算得了什么?
    众将越想越惊时,同时抬头看向慕容恪。
    慕容恪眉头紧锁。
    面对众将的目光,他无法说出王弘不会那样做。。。。。。那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晋人,他一直无法看透。
    这时刻,后悔已没有意义。慕容恪果断命令道:『整好队伍,准备迎击』
    说罢,他策马向前冲出。才冲出一步,他便抓着陈容的胳膊朝着一旁放去。动作虽然迅速,却还温柔。
    陈容一落地,他的命令声传来,『叫一个人,看住她』
    『是。』
    命令吐出时,他已一冲而出。
    陈容一下地,便看到四五双yin邪的目光朝自己盯来。她心下一凛,几个箭步冲到自己的那匹马旁,翻身跳下后,策马跟上了慕容恪。
    她的动作利落而果断,着实让看到的人吓了一跳。等到陈容跟上慕容恪后,他们便移开了目光。
    此刻,那火已是越燃越大,浓烟滚滚中,众人的嘶叫声越来越乱。
    马背上的陈容,‘滋’地一声脱下自己的外裳。随着窈窕曼妙的身形一露,看到的人都是一呆。
    不过转眼,陈容便抓着外裳的两只衣袖,把它披上,她在颈项上打了一个结,腰上也打了一个紧结后,陈容外露的肌肤,已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她的动作利落果断,做这些事不过是一转眼。做好之后,陈容朝着左右看去。见到关注自己的人越来越少。她策着马朝着浓烟中冲去。
    陈容反方向急冲,也有人看到了,瞬时,好几人都要叫喊,却看到陈容跟到几个来去传令的将领身后,便放慢脚步,那紧紧跟随,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像是在逃跑?
    几人心中疑惑,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他们再看时,陈容还策着马亦步亦趋地跟着。
    只是这么一疑惑,陈容便冲入了浓烟中。
    一入浓烟,她便翻离马背,纵身一跃,几个箭步,陈容已冲入了灌木中。
    当她爬到一半时,有人发现了。当下一个士卒高喝道:『兀那妇人想逃』
    喝声一起,数人同时叫道:『兀那妇人想逃』
    喝叫中,他们手中的弓箭和长戟,同时指向了陈容。只是张弓待发时,一双双目光不约而同地盯向慕容恪的方向。
    他们在等着指示。那个妇人的妖娆美丽,便是神仙看了也会动心,王定然极喜欢她的,他们可不敢擅自伤了她。
    这么一犹豫,陈容抓着灌木毛竹的手指,已刺得血淋淋的,她足爬出了三分之二,再一转眼,她便可以跃上山坡了。
    终于,一个将领急喝道:『愚蠢射其四肢便是』
    这命令一出,数支长箭哗哗地朝着陈容射来,转眼间,便有一支深深地钉在陈容的左肩胛骨上。
    不过她似是一点也不在意,任由肩胛骨上血流如线,依然在向上爬着。
    眼看就要爬上山坡了。
    这时,慕容恪看过来了。
    他盯着陈容,却是灵光一闪,不由大叫道:『中了王弘那厮的计了来的人不是石宣,不是石宣』
    这里若说最了解王弘的,莫过于陈容。以她的聪慧,定然知道,落入他慕容恪手中,她还是一个女人,落入石宣手中,那她就是猪狗不如,生不如死了她能这么果断地奔逃,来的必不是石宣。
    不知为什么,慕容恪就是相信,陈容不但聪慧,而且见多识广,光看她那把自己缠得紧紧,一点也不累赘的外裳,便可以知道,这个妇人行事果断利落,谋定而动。。。。。。如果来的不是王弘,她肯定会以静制动,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奔逃
    这时,一个将领手挽强弓,急急喝道:『兀那妇人就要逃出了,将军。』他一咬牙,喝道:『不如射杀了罢』
    嗖嗖嗖,好几双目光都看向慕容恪。
    在他们的目光中,慕容恪却迟疑了。他只要点头,那个越去越远的红色身影,便会一箭穿心,从山坡上滚落于地。
    只要他点头。
    慕容恪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里,盯着那里,就在众将已有不耐烦时,他低声道:『放了她吧。』
    『什么?』
    好几双目光都盯向慕容恪,一脸的不敢置信。
    慕容恪深深地凝视着那红色的身影,看着她冲上山坡一跃而起,潜入了树林中。。。。。。他收回目光,低声道:『不过一妇人,是生是死,无关紧要。』
    他的话说出了,可众将还是很不满,一人叫道:『既然她无关紧要,那王掳她作甚?』
    另一个也叫道:『因他之故,我们有三千人生死不知。』顿了顿,那人叫道:『王,请允许我把那妇人掳来。』
    以那妇人的脚力,她又能逃多远?便是想活捉,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慕容恪似是惊了一下,他抿着唇正要下令时,一个幕僚的声音温和传来,『诸位何必动怒?现在时局对我们已然不利。那王弘如此纠缠,不就是为了这个妇人?把这妇人放了,也免得渔事网破。』
    这句‘时局对我们已然不利’,已是承认慕容恪失败了。他连王弘的影子也没有看到,便败了?
    这一下,慕容恪恼了,他急声喝道:『追上那妇人』一咬牙,他沉声令道:『如有不对,将其射杀』
    一令吐出,几个声音同时应道:『诺』
    陈容几个纵跃,已然翻身上坡。肩胛骨处传来的剧痛,和那流敞的鲜血,在身后拖了一地。
    陈容朝着前方灰尘滚滚处冲去。只要穿过这二百步不到的树林,便是一个山包。而此刻,那山包下灰尘弥漫,显然那里有人。
    刚刚冲出十步不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陈容听到一人暴喝道:『抓住她』
    陈容匆匆回头,她看到的,是十几个翻过山坡,朝她急冲而来的身影。那些人是从另一处山坡翻上的,距离她有百来步。
    虽说有百来步,可陈容本已受伤,衣裳又不利于奔跑。最主要的是,那些人一翻上山坡,便弯的弯弓,持的持戟。
    陈容咬着牙,她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一边扯着嗓子尖声嘶叫,『陈氏阿容在此,陈氏阿容在此——』
    声音尖利,混在一片杂乱中,也不是那么响亮。
    他的人应该听得到,我这一路都是红,极是耀眼,只要有心,他的人一定听得到
    陈容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咬牙前奔。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喝叫,『站住,再不站住,就要射杀了』
    声音凌厉,听那距离,离自己不过七八十步了。
    陈容涨红着脸,权当没有听到,低着头没命狂奔。
    那人喝道:『准备射箭』
    这喝叫一出,陈容清楚地感觉到,前面的风都带上了死气。
    就在她没头没脑地继续狂冲,等着箭如雨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右边的树林中传来。伴随那马蹄声的,还有几个响亮的晋音,『人在这里,人在这里。』
    声音中尽是狂喜。
    陈容也是狂喜之极。她刚刚仰头望去,身后风声呼啸,陈容一凛,纵身朝前一仆。
    刚刚扑在地上,几支长箭便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
    陈容匆忙从地上爬起,继续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树枝上一扑而下,他捞住陈容,一闪一跳,便躲开了十几支长箭,闪到了那些骑士旁边。
    那人与骑士们一会合,便把陈容顺手倒放在马背上。他盯着越来越近的燕人,低喝道:『退』
    这时,他们已处于燕人的弓箭攻击范围中。因此,那人一声令下后,众人只能手持兵器,缓缓后退。
    这时,一个燕人将领喝道瞬也不瞬地盯着山包下那滚动的烟尘,道:『去,禀报太原王』
    『是。』
    这时,两队人依然以一种对峙的姿态,一个缓缓后退,一个缓缓逼近。后退的人,正是朝那山包上退去。
    不一会,慕容恪来了。而那五六人,已站到了山包上。一站定,那个救出陈容的黑衣人便低声说道:『时机一到,我会抱着女郎跳下去,你们骑马从两侧冲出,到时再会合。』
    『是。』
    在他们低语中,陈容挣扎着爬起。她一站好,第一件事便是把披散在眼前的头发全部拂开。
    抬起头来,陈容迅速地向下望去。从这山包往下,还有十来高步。下面,是一条狭窄的山道。那山道弯弯曲曲的,呈倒人字型。而那人字的尖,便在这山包下。
    此刻,人字路左支和右支树林中,烟尘滚滚,马蹄翻飞,有大队人马越来越近。
    远处眺着,那烟尘直冲天际,似是千军万马急冲而来。
    此刻,东方刚刚亮起,一轮皎艳的阳光浮出天际。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3:33
第180章他来了
  昨天一直停电,无法码字,让大伙失望了。现在送上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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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那黑衣人急喝一声,『散』
  喝声一出,他抱着陈容纵身一跃,朝着山坡上直冲而下。
  胡人见了,急急大叫,不管不顾地向前急冲而来。他们刚刚冲出,便是一阵箭雨,却是那几个骑士同时弯弓搭箭。
  箭迎面扑来,众胡人只好避头躲开。再一次冲来时,又是一阵箭雨。当他们也弯弓搭箭时,那几个骑士已是一声唿哨,一散而开。虽然是策马在树林中奔行,可他们对于这里的地势山形显得十分熟悉,纵马如飞。众胡人的箭雨,纷纷落在空处。
  胡人们顾不得这些逃离的骑士,只是急急朝着山坡跑来。当他们冲到山包上时,看到的,是那个已跑出五六十步远,纵跃如飞的黑衣人。
  众胡人盯着前方烟尘滚滚处,略一犹豫后,其中一将喝道:『我们也跳下去,他跑不了多远』  
    『是。』
  声音一落,众胡人翻滚而下。
  一冲下山坡,才跑出不到十步,这些胡人马上发现,若论马上功夫,晋人自是比不上自己,可在这平地纵跃,自己这一行人,实比上那个抱着妇人奔逃的晋人。
  他们大呼小叫,急急吆喝,却是离那人越来越远。
  追了一阵,众胡人大呼小叫道:『射箭射箭射死那妇人』。
  这时,山包上也传来一个严肃的喝声,『射箭』
  却是众将筹拥着慕容恪而来。随着这射箭两字一出,其中一将手挽铁胎强弓,『滋滋——』声中,弓弦如满月。
  那箭尖,指的正是那个被黑衣人抱在怀中的大红身影。
那燕将紧紧盯着目标,当弓弦拉到极致时,『嗖——』箭去如闪电。
   箭尖破空而来,转眼便逼近了黑衣人。那黑衣人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把陈容朝前一抛,身子向左侧一歪。
  便是这么一歪。
  只听得『卟』地一声,长箭入肉的声音传来。那燕将射出的箭,这转瞬间便深深地插入那黑衣人的左胁下。它射得又深又透,箭尖已透胸而出。
  陈容嗖地回头,看到的,便是黑衣人鲜血迸流,摇摇晃晃的身躯。
  他看到陈容向自己跑来,张一嘴,在喷出一口鲜血后急叫道:『逃快逃。』他手指着前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陈容朝他望了一眼,牙一咬,转头向前没命地冲去。
  刚刚冲出三步不到,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不过这破空声,比起刚才稍弱。
  陈容无法顾及身后,她只能死死地咬着牙,以最大的力气向前冲去。
  『滋』地一声,箭射过她的大袖,无力落地。
  至于第三步(應該是箭吧),更是离她还有五步,便无力栽落。
  汗水顺着陈容的额头,直如雨水一般,转眼浸入眼睛中,令得眼中又酸又痛。
  她只能紧紧提着裳裙,没命狂奔。
  在她的身后,越来越多的胡人向她追来。陈容体质本来不错,又是平地奔跑,那速度,还真的不逊于众胡人。因此,几十个胡人追了一阵,相互之间的距离,还有八九十步远。
  望着她越去越远的身影,山包上的慕容恪,薄唇扯了扯,低声道:『王弘那厮,当真看重她。』
  那个黑衣人如此身手,必定是王弘身边极重要的人物。可他为了这个不是主母的妇人,甘愿舍命。
  一个胡将凑近一步,问道:『王,我们退吧。』
  他一咬牙,说道:『不过是个妇人,我们便把她杀了,也于事无济。王,我们现在退,还来得及。』
  他盯着前方千军万马齐奔,才能形成的滚滚烟尘,目露忧虑不安之色。
  不止是他,一众将领也露出犹豫不安的表情。
  慕容恪还要盯着前方。
  好一会,他冷冷地说道:『前方不是石宣的人,是王弘的人』
  在众将不解中,慕容恪缓缓说道:『王弘身边的人,不会超过二千。』
  『可是,看这烟尘,晋人定有万人之众』。
  『所以,我想弄个明白』慕容恪盯着那烟尘,沉沉说道:『连王弘面也不见,便这般退下。我慕容恪,不甘心』
  他这么一说,众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了。
  陈容还在向前狂奔。
  她的脚步已有发软,身体在这一刻,从所末有的沉重。
  她只是咬着牙,只是想道:不远了,不远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跑过去,一定要跑过去。不然,那黑衣人岂不是白受了那一箭?不然,王弘岂不是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幸好这是平地,纵使裙套过长不利于奔跑,可她身后的胡人,也都是会骑马不会跑步的。在陈容使出吃奶的力气奔逃中,他们与她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近。一直是八十步远。
  这个距离,如遇到一个高明的箭手,完全可以把她一箭射杀。幸好的是,追下来的胡人中,没有那手挽强弓的神箭手。
  阳光灿烂。
  前方烟尘滚滚中,渐渐的,分出了一队骑士。那队骑士跃出队列,直向陈容冲来。
  而冲在最前方的那个骑士,依然是一袭白衣。
  天地间是如此明澈,陈容一边跑一边抬起头来定定望去。望着望着,她低声说道:『真脏啊。』
  声音呢喃,满是欢喜,感动,还有着埋怨和泪水。
  几乎是突然间,她浑身充满了力道。
  她双臂一甩,整个人像箭一样急冲而出。
  这一冲,她与胡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九十步。
  望着那个宛如神助,速度突然增快的红衣妇人,众胡人相互看了一眼,脚步不知不觉中在转慢。
  在陈容疯狂地冲出时,那骑士也把马腹一踢,向她狂冲而来。
  越来越近了。
  灿烂的阳光下,白衣骑士的衣裳,已染得黑黑灰灰的,那张干净俊美得仿佛不染尘埃的脸,这一刻,也是汗水灰尘相杂。
  此刻的他,看起来便是一只花猫。
  陈容双眼晶亮地望着他。她已不知道身后的胡人停止了追逐。她只知道,朝他冲过去,冲过去。
  那马显然是上等好马,一阵急冲便冲到了陈容面前。马蹄溅起的烟尘,没头没脑地扑了陈容一脸时,他急急把马勒停。
  勒停后,他没有下马,而是低下头来盯着陈容,他眉头一蹙,轻声叹道:『真丑啊。』声音温柔之极,宛如呢喃,隐隐的,还有着笑意。
  陈容正在咧嘴傻笑着,闻言眉头一蹙,她瞪了他一眼,转眼却红了眼眶。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
  陈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他把她一扯,牵着她上了马背。
  熟悉的,温热的体息一入鼻端,陈容的咽中便是一哑。她抓着他的前襟,在汗水淋漓的脸上擦了擦,低声说道:『你不该来。』
  她的声音中夹着哽咽,欢喜,她又说道:『你不该来。』
  一只手在经过她的伤口时,宛如春风般碰触了下,最后搂上了她的腰。
  男人没有回话,而是抬头看向前方,轻声道:『想见我么?便见见罢。』
  说完后,他命令道:『继续向前。』
  『是。』
  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的骑士们,朗声应是。
  陈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的双眼瞪得老大。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千余骑士,每一个骑士的坐骑后,都拖着树枝
  原来是拖了树枝
  怪不得远远看去烟尘滚滚,直冲天际。
  一个骑士策马来到王弘身后,也望着慕容恪所在的方向,他咧嘴一笑,道:『不错不错,正该让那个不敢见人的胡人小儿看看我晋人壮士。』
  说到这里,他转向王弘,『郎君,要不要净脸更衣后再去见他?』
  王弘伸手抚摸着揪紧自己衣襟,还在流泪的陈容,淡淡说道:『也好。』
  两字一吐出,便有几个骑士翻身下马,他们拿出水囊,毛巾,外袍,转眼便围上了王弘。
  陈容怔怔地看着,看着转眼间焕然一新,由花猫又变回翩翩公子的王弘,她悄悄拿袖拭了拭脸。
  这时,一个水囊和毛巾送到了陈容面前。、
  陈容连忙就着水把脸洗干。
  接着,一只修长的手,递来了一件白袍。
  陈容抬起头来。
  她对上的,是王弘清澈如水的,温柔的双眼。伸手接过白袍,陈容不知为什么,手有点哆嗦。
  一咬牙,她把那白裳就这么披在外面。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王弘温柔的声音传来,『上来。』
  陈容应声抬头,搭在他的手上,翻身跃上马背。
  众骑‘哒哒哒’的向前冲去,转眼间,山包上的众人,已清楚出现在陈容面前。
  望着站在山包上,戴着青铜面具的慕容恪。陈容低下头来。在她而言,她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来见慕容恪的。
  慕容恪目光沉沉地盯着王弘,慢慢的,他薄唇一勾,说道:『为了你身前的这个妇人,王七郎好生舍得啊。』
  说到这里,他仰头哈哈一笑,目光瞟过摆在胡人左翼的那黑衣人的尸体。
  见到王弘等人神色不动,慕容恪朝他拱了拱手,颇有点感慨地说道:『为了心爱的妇人,出卖莫阳城主的行进路线,舍弃家族最精卫壮士的性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3:50
第181章你输了
  慕容恪说到这里,面具下薄唇微扯,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王弘身后。
  他知道,晋人中虚伪者多,内部的争斗十分激烈,说不定这些王家护卫里面,便有别家派来的奸细。一旦奸细把他所说的话透露出去,王弘就算再能干,只怕也要受些折腾。
  在慕容恪的身后,站着整齐的胡将,而整片树林中,都是刚刚整理成队的胡卒。这些胡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军容鼎盛,杀气腾腾,似乎刚才被火烧过的狼狈,已不剩分毫。
  在树林深处,还有胡卒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浓烟已然变淡,『劈劈啪啪』的燃烧声,也不再响亮。
  王弘似笑非笑地盯着慕容恪,慢悠悠地说道:『慕容恪何等人物?怎么吃了败仗后,便行起小人之事了?』
  不知为什么,他说的话,慕容恪特别吃不消。因此王弘的声音一落,慕容恪已是脸色一变。
  而这时,王弘还在悠然说道:『太原王失算了,弘身后的人,都是弘的嫡系。千里相救一个妇人这等事,不是嫡系,弘实在不敢带来。』
  他在解释,在煞有介事的向慕容恪解释着。
  慕容恪的脸色更难看了。
  王弘显然心情甚是愉快,他笑了笑,极温柔地说道:『太原王,六年前,在洛阳时,你乔装前来,与我玩耍三日。结果,你棋败于我,兵法败于我,各派五十护卫,玩那围城攻城的游戏,你也败于我。便是你的老师,也说你此生必不敌我。』
  他突然提起旧事,慕容恪不由重重一哼。
  当年,王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童子。他自负天才,在族人中更是名声远播,身负众望。可在中原巧遇到王弘后,却一败再败,败得一塌涂地。想当初的他,已领雄兵,奔战沙场,杀戮无数。
  他从小开始,便苦读兵书,苦练武技,自负天才。他是真的不明白,那个干什么事都是笑嘻嘻的,似对一切都不在意,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童子,凭什么能轻易地击倒他?
  回来后,他是越想越不甘,也越想越心惊。潜意识中,他觉得王弘这人是自己的克星。此人不死,他心下不宁。而他的族人,也无法杀尽晋人,占领所有的晋地。
  于是,他派人秘密调查出当年那个童子的身份,派人密切关注他的一言一行。而一直隐藏自己的军事才能,从不为外人所知的王弘,也终于让他在莫阳城逮到了机会。
  纵兵围城,想把这个潜在的对手一举攻杀。可他没有想到,最后关头,还是让王弘逃出去了。
  这一次,他布置好了一切,可终是没有逃过他的算计。
  王弘的声音还在娓娓传来,『当年你我俱是少年,区区游戏之事,何必这般在意?』顿了顿,他叹息道:『慕容恪啊,说实在的,你的心胸太狭小了』
  饶是这样指责着,王弘也是笑容可掬,风度翩翩。于这荒野之地,数千军中,他这般白裳胜雪,气度雍容,实在是刺眼之极。
  这种气质,直是把周边所有的人都衬了下去,连他堂堂太原王慕容恪,也变成了一个乡野村夫般粗俗
  慕容恪盯着一派优雅从容的王弘,重重一哼时。王弘笑吟吟的声音继续传来,『呶,刚才是不是吓了太原王一跳?实是对不住啦,我那两个家将啊,非要把自己的名号打出来。』在他说这话时,那写着石和宣字的旗帜,用力地晃了几晃,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哄笑声。
  这一下,胡将们被激怒了,一阵压抑的咆哮声传来,『王,不能饶过这厮他拿着树枝唬人也就罢了。现在还敢堂而皇之地耻笑我等,实是欺人太甚』
  『王,请允许末将出去,与这厮会上一会』
  『王,不能便宜了这厮』
  一声又一声请令中,王弘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慕容恪。
  盯着他的笑容,慕容恪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他生性谨慎,王弘越是这样说,牙是这样毫不避讳地摆出自己底细,他就越是不相信。
  在一阵争先恐后的请令声中,慕容恪低喝道:『哨探如何说来?』
  。。。。。。『哨探至今没有回报。』
  一将说完这话,马上说道:『王过虑了,你看晋人身后,空空荡荡,分明是没有伏兵。』
  『闭嘴』
  慕容恪冷冷瞪了他一眼,沉沉说道:『王弘这人狡猾多智,而且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冉闵。等哨探的回报』何况,他那二千人与王弘的人对攻,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是』
  慕容恪回过头来,盯向王弘。
  当他的目光瞟过陈容时,清楚地看到陈容迅速地低下头,还把自己的身子缩了缩。
  与她在他面前时的无所畏惧完全不同。
  慕容恪一怔,转眼,他的双眼慢慢阴起。
  陈容清楚地感觉到,慕容恪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不想他注意她,事实上,现在她巴不得离开这些胡人远远的。。。。。。。她被慕容恪关在身边这么些时日,便是现在,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烂的。纵使她早就背负了风流之名,可她的内心深处,实在不想清白被质疑。
  她就是,不想让王弘怀疑她。
  见她低着头一个劲的后缩,王弘低下头来。
  他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搂,声音如水般温柔轻细,『别怕。』
  陈容一怔,抬起头来。
  对上她狐疑不解的目光,王弘温柔一笑,轻轻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不会让他人非议于你。』
  我不会让他人非议于你
  我不会让他人非议于你
  陈容的唇颤了颤,颤了又颤,迅速的,她的眼眶变得通红,仰望着他,她声音嘶哑的,低低地说道:『我没有。。。。。。他被我说动了,答应了许我尊严。』
  她的咽中有点哽,有点苦涩,更多的,却是无边的欢喜。她唇颤抖着,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喃喃说道:『我真没有,真的。』
  她已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这么全心全意的向他解释着。仿佛,在她心中,他就是她的唯一,仿佛,他信与不信,可以决定她的命运。。。。。。。
  王弘僵了僵,好一会,他伸臂搂紧她,声音也有点哽,『我知你没有。』在陈容嫣然一笑中,他仰着脸,目光看向天空,喃喃说道:『我既然来救你了,便不会再在乎这些。』
  陈容闻言,抬头看向他。看到的,却是他优美的下巴。
  这时,慕容恪冷笑的声音传来,『真真恩爱啊。』吐出这几个字,他冷笑一声,不知为什么,唇动了动,慕容恪却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王弘转过头来。他有点诧异的,静静地盯着慕容恪,这时,慕容恪身后走出一个将领,那将领指着陈容,怪声叫道:『王家七郎对你这个妇人,当真情重,可惜啊,这妇人。。。。。。。』
  不等他说完,王弘右手在虚空一斩,以一种高傲的,轻蔑的姿势打断了他的话。
  转过头,王弘盯着慕容恪,盯着他,他说道:『你输了。』
  嘴唇一勾,王弘轻笑道:『慕容恪,你又输了。』
  丢出这两句话后,王弘盯着眼中都要喷出火来的慕容恪,放声一笑,喝道:『撤』
  一声令下,众骑缓缓回撤。
  望着那一千多骑士,烟尘滚滚地越去越远,胡将们都是一动不动。事实上,就算王弘真没有伏兵,已奔波了数个时辰,劳累不堪的二千胡人,也不一定是王氏私兵的对手
  现在的胡将,已从震怒中清醒过来。
  渐渐的,那一千多王家护卫渐渐消失在眼前。
  渐渐的,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树林中,只剩下无尽荒凉的原野。
  盯着盯着,慕容恪右手成拳,朝后面重重一捶,在令得树枝猛烈摇晃中,他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欺人太甚』
  顿了顿,他又骂道:『这厮欺人太甚』
  这厮特意前来,就是为了耻笑自己这么一句,实在是可恼可恨。
  听到他的咆哮,一个胡将嘀咕道:『王真恼了,为什么不拿那妇人的事激一激他?』
  这话声音不大,慕容恪没有听清。
  陈容简直不敢相信,王弘便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退下了?
  这时,一个护卫凑近王弘,低声说道:『郎君怎么就退下了?这,当初计划好的还不曾实施呢。』
  王弘低头。
  他望着怀中疲惫不堪,眼睛都睁不开了的陈容,伸手抚着她的秀发,淡淡地说道:『想退就退了。』
  这回答很任性,不过王弘任性惯了,又是他们的郎君,众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又瞟了一眼陈容,便不再说话。
  只有陈容,在王弘下令退下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如千斤巨石放下,一下子给放松了。
  这一放松,便是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困倦来袭。
  可她不想睡。
  她望着眼前那秀洁素净的衣襟,听着他说着‘想退就退了’,不知不觉中,眼眶又红了。
  他是那么的聪明啊,他是不想自己被人质疑,被人伤害啊。。。。。。
  陈容揪紧他的衣襟,紧紧地揪着。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
  那手温柔地拉开陈容勾起的手指,把她轻缓地合在掌心中。
第182章妒忌引起的恩爱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便是这般把她的手,温柔的,紧紧地握在掌心中。他握得如此紧,如此实沉,仿佛借由这个动作,让困顿不堪的陈容放松下来。
  陈容果然慢慢地放松了。
  她绷得紧而直的手腕,一下子垂了下来,她的脸埋入他的怀中,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沉入了黑甜梦乡。
  陈容是在颠覆中清醒的,她刚一动,一只手便按上来,王弘温柔的声音低语道:『别动,刚包好伤口。』
  陈容轻应一声,睁开眼来。
  望着这个依然白衣胜雪,俊逸清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闲适地倚在车壁上的美少年,陈容痴了痴,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回南阳。』
  陈容一呆,她怔怔问道:『便这般,回南阳?』
  王弘低下头来。望着她,他咧嘴一笑。
  这一笑,特别清亮皎洁,宛如无暇少年。露着雪白的牙齿,他解释道:『不用担心,慕容恪的人,已陷入了冉闵的算计中。』他慢腾腾地说道:『你失踪后,我派人与冉闵联系上。』
  他中指抚上自个光洁的下巴,懒洋洋地说道:『慕容恪那厮是个聪明人,他现在只联系了我。』笑了笑,王弘说道:『他打算先用你引来我,处理了我,再用你对付冉闵。便是我们两个都不中计,也会因为你落在他手中的事,终生心中郁郁。可他小看了我王弘,也小看了冉闵。』
  淡淡一笑,王弘仰上车厢,嘀咕道:『我早就告诉过慕容小子,我王弘,从来便不是腐儒他凭什么以为我不会找到冉闵,以二人之力对付他一个?呸』
  啐了一口后,王弘见陈容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我向慕容恪透露了新莫阳城主的行进路线和护卫人数,便是知道他会忍不住出手。冉闵那厮说过,慕容恪派出的人,由他来对付。至于你,就由我自己来相救。现在,』他算了算,道:『估莫那两人已正面遇上了,啧啧,以有心算无心,以主动算被动,慕容恪这一仗,亏得大了想他以后会安份些了。』
  陈容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莫阳城主的事呢?』她的声音有点颤。
  王弘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来。
  低头望着她,他双手支于膝上,依然一派悠然。
  可是陈容望着他,心却跳得飞快。
  王弘静静地看着陈容,看着看着,他嘴唇一扬,浅浅笑道:『那是小事。』
  『怎么会是小事?』
  陈容支起身子,伸手揪着他的衣袖,求道:『你得告诉我。』告诉我,你这般透露莫阳城主的行军路线,会不会被人发现,会不会影响到你以后。
  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陈容。
  他的目光明澈,高远,宁静,自在。
  可越是如此,陈容便越是不安。她知道眼前这人,越是有事,越有可能装出这种没事人的模样。
  慢慢一笑,王弘收回目光。
  他淡淡地说道:『休要慌乱,不会有事。』
  怎么可能不会有事?这建康的世家大族枝叶相缠,彼此掣肘。。。。。。若不是如此,明明他的才能不输于慕容恪,为何还要百般隐瞒?
  在陈容的慌乱中,王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陈容无奈,按下不安的心,慢慢坐直身子,这一低头,她发现自己还是那么一件白袍包着鼓鼓囊囊的身躯。
  背转过身,陈容解开了白袍。
  把白袍放在一侧,陈容解开紧紧系在腰间和颈项上的红袍。随着那红袍翩然落地,身着白色中衣,前襟破碎,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陈容,出现在王弘眼前。
  陈容右手一伸,刚把那白袍重新拿起披上,突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
  它放在陈容的胸乳上。
  修长的手指向下轻轻一拉,两乳上,那泛青的指印,俨然在望。
  竟然青了。
  陈容也没有想到慕容恪那么一抓,居然会青。。。。。。居然青在这种地方。
  嗖地一下,陈容的脸孔变得雪白。
  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微一用力,便把陈容扳转过来,让她正面对着他。
  低着头,一直云淡风轻,笑容雍容的王弘,笑容已敛,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乳上的指印。
  盯着盯着,他双手同时放在那破碎的襟领上,双手一分,『滋——』地一下裂帛声响。
  陈容低叫一声,原本雪白的脸孔涨得通红,她急急伸手掩住那对蹦跳而出的白兔,双眼水汪汪,又羞又恼又是不安地瞪向王弘。
  她看到的,却是一脸沉静,因为太过沉静,都显得冷漠的王弘。
  陈容眨了眨眼,不知不觉中,眼眶已红,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乳上一暖。
  却是王弘低着头,细细的,一寸一寸地观察着她半裸的身躯,因靠得太近,他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陈容身上。
  随着他的靠近,那两颗粉红色的樱桃不自觉地向上耸立,变得坚硬。都差点碰到他的鼻尖了。
  陈容的脸孔又红又白,他靠得如此之近,喷出的热气令得她又痒又酥。那宛如春风般的手指,那灼灼的眼神,都让她心跳如鼓。
  可偏偏,他又是如此严肃,严肃得近乎冷漠。
  她都不知道,他是在挑逗她,还是在审查她?
  他双手捧着她的腰,把她那玉白的娇躯,上上下下查了一遍,目光转向乳丘。
  伸手抚着那青紫的印痕,在陈容的颤栗中,他低哑地问道:『他碰了你这里?』
  陈容的唇哆了哆,不知怎么的,她很想回他一句:你明明说过‘我既然来救你了,便不会再在乎这些。’的,为什么又要计较这个?
  可话到嘴里,她还是又羞又臊的嚅道:『今晨行军时,他问着问着,突然这样抓了一把。
  『便这般抓了一把?』他把自己的手指罩在那青紫印痕上,声音冷而哑。
  陈容颤声道:『是。』
  她想镇静下来,可他的呼吸,他的手,都让她颤抖。
  咬着唇,陈容喃喃说道:『他明明应了我许我尊严的,可今晨行军时,突然叫我披上那红袍,还,还把我衣襟扯烂,才让我上马。本来是我一个一骑的,可他走到一半,又叫我坐上他的马。』
  陈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低不可闻,『他令我坐在马前,在与我说了一些话后,便这样抓了一把。』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已尽是泪水,不知是因为羞臊,还是因为不安,惶恐,她哆嗦起来。
  陈容紧紧地咬着唇,对着自己说道:我怕什么?我,我又不嫁他,我还出了家,陛下还许我厮养美少年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想是这样想,可她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羞愧难当,就是恨不得跪在他面前,求他相信,自己真是清白的。真的,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得到过自己。
  在陈容地颤抖中,哆嗦中,几乎是突然的,王弘抓着她的双乳,便这般把其中一颗樱桃,塞入他的嘴里。
  几乎是濡湿的,温暖的感觉一传来,陈容便是双脚一软,瘫倒在他怀中。
  她感觉到,他的舌尖,在那青印上划过。
  无法自抑的颤栗中,陈容压住脱口欲出的呻吟,喃喃说道:『他,他没有这样。』刚说到这里,陈容大感不对,马上又说道:『他真没有动我,真的,只是这样抓了一下。』
  她的解释,听起来格外无力。
而乳上的唇舌吮吸,已令得她大脑浑沌一片。
  她的双乳,在他的掌心中颤巍巍地抖动着,在他的唇舌中抖动着。陈容不知不觉中,抱上他的头,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紧紧地送给他。
  这时,乳上一阵噬咬的疼痛。
  陈容哽咽出声,喃喃说道:『我,我真没有。』
  没有回答,回答她的,是越来越热的躯体。迷糊中,陈容已被他放平在马车车厢中,迷糊中,他已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她。
  而他的手指,一直抓在那青紫印痕上,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一次又一次地吮吸噬咬着。
他揉搓得如此之重,吮吸得如此之久,直让那一处地方,传来一阵阵疼痛。
  陈容喜欢这种疼痛,她感觉到,随着那痛感越来越剧烈,刻在那里的印痕和羞辱,越变越淡。
欢喜中的她,饮泣中的她,羞愧中的她,竟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衣裳尽褪。
  直到他的唇堵上了她的小嘴,直到一个又硬又热的物事,重重地塞入她的体内,给她带来了一种饱涨和久违的涩痛。
  直到他进入了她,陈容才低叫出声,她的声音被他吞入腹中:『你,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啊,你说过的,不许孩子冠上我的姓的,我也说过的,无论如何,不会做你的妾的。而且,我刚刚落入他人手中,在禽兽一样的胡人军中过了数日,这个时候如果有了孩子,那些流言秽语,会让孩子无法安生的。
  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中,胸口疼痛中带着酥麻的揉搓中,陈容不可自抑的泪如雨下,她搂着他的颈,让赤裸地自己紧实地贴着他的躯体,她语不成声地求道:『别,别在里面。。。。。。不能有孩子。』
  回答她的,是越来越剧烈的撞击,和男人渐渐浊沉的喘息声。
  马车在稳稳地行进着,只是每一下颠覆,每一次晃荡,都会传出一声压仰的呻吟。
  陈容一直在流泪,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痛哭出声。
  直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有力气推开覆在自己身上的他,无力地哭叫道:『为什么不在外面?』
  王弘抬起头来,他白净俊美的脸上,已是汗水淋漓,一缕墨发,湿湿地粘在他的额际。余热犹在,媚意隐隐的双眸瞟着他,美少年温柔一笑,一吻印在她的额心:『放心,有了孩子,我会认他的。』
  一语吐出,陈容啕啕大哭。
  她哭得特别伤心,一时之间,落在胡人手中的委屈,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还有连累了他的不安,还有对未来的,对怀孕的恐惧,都化成了一场泪水。
  王弘搂着哭泣不止的她,扯过一边的白袍披在她裸露的躯体上。
  刚刚披上,陈容一手拿过了那白袍。
  她垂下头,一边抽泣着,一边转过身去。把白袍穿上,陈容带着泪意的声音响起,『我不要你认孩子。』
  顿了顿,她极力平静地说道:『如果有了孩子,他得跟着我。』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
陈容拭去泪水,回头望来。
  她看到的,是仰躺在塌上,湿漉漉的俊脸上,表情格外严肃孤寂的他。
  望着这样的他,一种难以言状的愧疚袭上陈容的心头:他为了救自己,不知煎熬了多少时日,费尽了多少心神,最重要的是,这过程中,他做了好些让建康贵族们无法容忍的事。
  他为了自己,都要面临身败名裂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陈容心中大软。她挪到他身侧,慢慢把脸放在他的胸口上。
  手按在他砰砰跳动的心脏上,陈容喃喃说道:『别恼我。。。。。。七郎,我这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以后的孩子,你一定要他跟你姓,也可以的。你可以跟你的妻家商量好,我生的孩子,只是占了姓而已,不会对你的嫡子,有半点不利。』
  她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无力,便闭上了嘴。
  她不说话,王弘也没有说话。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混在含着情欲气息的车厢中响起。
  安静中,陈容紧紧靠着王弘。她嚅嚅地说道:『七郎,你,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她垂下双眸,欣喜的,也有着愧疚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她直到此时才问出。
  过了好一会,王弘依然有点暗哑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以为我不会来?』
  陈容一怔,呆了呆后,她低声说道:『救我,对你不利。』说出这六个字,她仰起头痴痴地看着他,见他闭着双眼,脸色与平常无异,陈容唇动了动,嚅道:『你会很难做,对不对?』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王弘睁开双眼,慢慢侧转过头来看向她。
  这般看着她,他伸出手来搂上她的腰。手掌透过衣襟,摸上那里衣被撕,半露的胸乳,他把她搂到了自己身上,轻轻说道:『何必想这么多?及时行乐就可以了。』
  说着,他再次吻上了她的唇,把她一翻,身子也覆上了她的身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与冉闵会合
  感觉到他再次变得硬挺的陈容,刚要挣扎,想到他所说的‘及时行乐’四个字,不由忖道:罢了,都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便是我真怀了孕,也许这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的机会。不如随着他罢。
  这样一想,她便伸出玉臂,搂上了他的颈,迎上了他的索吻。渐渐的,车厢中又是春光一片。
  一行人走得很慢,马车在摇晃中走过了傍晚,在野地宿了二晚后,又到了黎明。
  马车中,陈容倚在王弘怀里,慵懒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王弘低下头,伸手抚着她裸露的肩膀,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玉色丘陵。
  晨光中,她樱唇微肿,双眼水汪汪波光闪动,滑腻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香软。这个妇人便是这样,只要解去防备,便无时无刻不在媚感着他人。
  一只手伸出,再次扣上了那更加青紫的指印。
  虽是轻触,可陈容还是痛得哆嗦了一下,她回眸微眯,嗔道:『已痛得伤了。』见他盯着自己,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补充道:『是真的。』
  王弘一笑,双手兀自按在乳丘上,清润的声音带着倦意,『阿容?』
  陈容应了一声。
  王弘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郎君,冉将军来了。』
  冉闵来了?
  陈容一凛间,只听得王弘淡淡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战事刚刚了结罢?都不休息一下就过来了,这人,倒也有心。』
  听到最后几字,陈容低下了头。
  王弘瞟了她一眼,命令道:『准备一下。』
  『是。』
  马车停下,陈容从车壁间拿出一套衣裳服侍王弘换上,然后,她伸手拿向王弘为她备好的女裳。
  刚刚碰到一套白裳,一只手按上了她的手。
  陈容诧异地回过头来。
  王弘瞟着那套白裳,右手一伸拿了一套浅红中镶着金线的裳服。把它朝陈容身上一放,王弘说道:『穿这个。』
  陈容诧异的目光中,他别过头,有点别扭地说道:『穿吧。』
  陈容应了一声,接过那裳服。阳光下,浅红的裳服如波浪般翻腾,缕缕金线如阳光缠绕,煞是华丽。
  她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红裳。
  若不是慕容恪强迫,她真不知道,自己穿红裳那么耀眼。
  现在,她的心里对于这红裳还是有着抵触的,可是王弘这么坚持……咬了咬唇,陈容解开外裳。
  外裳脱落,雪白纤长的颈项,孤度优美的肩锁呈现在王弘眼前。不知不觉中,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肌肤。
  抚着她,他低低说道:『冰肌玉肤,晶莹流光,至华至暖,宛如温玉,真温柔之乡也。』
  吟诵着,他倾身上前。便这般搂着陈容,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颈侧。
  他热热的呼吸,都喷在陈容的耳边,令得陈容痒痒地想笑。
  忍了忍,她还是红着脸笑道:『七郎说的话真真动人,这便是闺阁之乐么?』
  她的问话,让王弘一怔,说道:『听卿卿的意思,似是对这闺阁之乐向往已久?』
  陈容连忙垂下双眸。
  她是向往了很久,前世时,她盛装打扮,坐在纱窗前,望着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会渴望这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幸福。
  现在,她触及了……这种幸福,也许只有数日,可它如此美好,她何必还要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陈容咬了咬唇。她轻轻侧头,便这般在王弘的鼻尖上咬了咬,媚态横生地白了他一眼,道:『世间的女儿,有哪个不向往?』
  她回过头,含着笑,便这般背对着王弘,解下中衣。
  随着白色中衣飘然落地,她清楚地听到,身后的男人呼吸在变粗。
  陈容咬唇一笑,姿态优美如舞蹈般,从一侧拿起新的中衣。
  她刚刚把中衣放在身上,双手便被锁住。
  王弘从背后锢制着她的双臂,他的唇,在她的玉颈胸锁间狠狠咬了咬。
  转眼,几个牙印出现在唇下。
  陈容根本来不及叫痛,他头一侧,便在她的耳下重重一咬。
  当他移开时,陈容已呆呆地望着铜镜,铜镜中,那几颗牙齿印是如此明显,如此扎眼。
  直过了好一会,陈容才呆叫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在王弘手臂上重重一掐,恼道:『你叫我如何见人?』
  王弘轻哼一声,懒懒地说道:『这几日你不需要见人。』
  怎么会不需要见人?那冉闵还在前面侯着呢。
  陈容一想到冉闵,不由回眸窃笑,抿唇说道:『七郎。』这一回头,她对上的是不知何时移到车窗边,斜倚于塌,眼望青天白云,一脸宁静从容,优雅至极的王弘。
  这小子,又在装了。
  陈容白了他一眼,把中衣穿上,套上那浅红裳服。
  两人忙完后,马车再次驶动。
  渐渐的,前方喧嚣声渐响,马嘶声不断。车停下时,陈容已就着铜镜,把头发挽好。
  这一次,她挽的是妇人发髻。刚刚把钗子插上,车外传来王弘温柔的声音,『下来吧。』
  『是。』
  陈容走下时,王弘并没有等她,而是大步向前走去。
  陈容连忙跟上。
  在她的前方二百步远的地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支队伍,一眼望去,陈容只看到马蹄践踏起的滚滚灰尘,还有黑压压地一片人头。
  这队伍,少说也有几千吧。
  在陈容两人向前走去时,那队伍中有人跳下马背,也在向他们走来。
  不一会功夫,王弘已走到一棵大榕树下,负手而立。
  陈容碎步走到他身后,因正对着太阳,光线有点炙烈,陈容便眯着眼睛。
  视野中,十几个男人大步走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身盔甲在阳光映衬下,特别高大,特别冷酷。
  那盔甲上血迹斑斑,灰尘处处,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狼一样幽深锐利的眼眸下,也溅有一块血渍。
  走在他身后的男人,也是这样,一个个都是梁满了血和灰尘。
  那男人一眼便看到了王弘,当下薄唇扯了扯,算是一笑。
  笑过之后,他双眸瞟向王弘身后,看到了陈容。
  这一眼,他的双眸迅速地闪过一抹惊艳。
  王弘大步迎出。
  他朝着盔甲在身的冉闵一揖,笑道:『祝将军大胜得归。』
  冉闵点了点头,他的双眼,依然放在陈容身上。
  直直地盯了陈容一阵,冉闵点了点头,道:『容光焕发更胜往昔,看来无妨。』
  他转头看向王弘。
  盯着王弘,他薄唇一扯,淡淡说道:『七郎当真好手段,这一英雄救美后,美人的发式都变了。』
  王弘一怔,回头向陈容看来。
  对上梳成妇人发髻的她,王弘唇角慢慢一扬。
  慢慢的,他的唇角越扬越上,越扬越上。
  果然的从陈容的身上移开时,王弘俊逸高华的脸上,已是笑逐颜开,那双清澈高远的眸子,也微眯着,荡漾着满足的愉悦。
  见到王弘这样,冉闵轻轻一哼。
  略略沉默后,王弘问道:『战况如何?』
  提到战况,冉闵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慕容恪名不虚传。以有心胜无心,尽歼的也只是慕容于部三千众。至于他所率的那二千人。』
  说到这里,冉闵眉头跳了跳,道:『那二千人丝毫不损。』
  他看向王弘,道:『那厮在半途埋下了二千人,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刚刚脱身出来,又遇到了慕容恪本人。彼时我连战两场,已然劳累。虽人数不输于他,双方对峙半日,还是各自后撤。』
  王弘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错,慕容恪才智出众,所统士卒勇武过人,与他硬拼,只能两败俱伤。』顿了顿,他说起自己的情况,『他见我只是想带走阿容,便不愿意冒险了。』
  这点冉闵自是知道,他点了点头,只是在王弘提到‘阿容’两字时,他又向陈容瞟了一眼。
  收回目光,冉闵转向王弘,他冷着一张脸,严肃的,缓缓地说道:『如你所愿,莫阳城主的财物,我没有动……我一路护送,慕容恪派出的胡衍成部,也被我的人赶走,没能占得好处。』
  这话一出,王弘显然有点吃惊,他诧异地盯着冉闵,低声问道:『你都没有动?』
  冉闵点了点头。
  王弘盯着他,慢慢说道:『出明道那支,是我王家的,你可以动的。』
  冉闵没答,反而抬头看向陈容。
  这一次,他看得很认真。
  定定地盯着她,冉闵徐徐说道:『这妇人,我不能让她被人折辱了。救她我自愿意,那些财物没有必要。』
  说到这里,他看也不看王弘,径自说道:『请退开少许,容我与这妇人说上一句。』
  一话吐出,众将一一退后。王弘把陈容的手握了握,缓步离去。
  冉闵上前一步。
  他低下头来,直直地盯着陈容。
  盯着她,他眯起双眼,好半晌才问道:『慕容恪,可有动你?』
  陈容先是一怔,转眼她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没有。他被我言语所激,答应了许我尊严。』
  冉闵没有回答。
  陈容有点诧异,便悄悄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这一抬头,她对上了冉闵怔怔看来的目光,阳光下,他那锐利如刀,宛如黑暗中的火焰般的阴烈双眸,第一次出现了一抹怅然,落寞,还有难以言状的孤寂。
  他用这种孤寂的双眸盯着陈容,许久许久,才低声说道:『你背信弃义,数番伤害于我……这些,我都不怪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4:47
第184章 他的心
『背信弃义,数番伤害于他?』
陈容听到这里,真是有点想笑,可是,她对上他那孤寂的眼神,对上他斑斑血迹与灰尘相混的高大身躯,明明阳光正好,可这个俊美无畴的男人,偏让人感觉到冷清和寂寞。这是一种旷世的寂寞,是灵魂永生永世行走在荒原中,不被人所了解,也从没有伴侣相随的寂寞。
陈容怔怔地看着他,几乎是突然间,她眼睛有点涩痛。微微侧头,陈容让荒野的风吹干眼睛……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男人,他从骨子里便对如水的温情,有着无限的渴望。她曾经以为,他铮铿如钢铁,永远也不会被击倒,可她错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男人,始终是孤单的,不管他拥有多少,他的灵魂一直在漂泊,一直在寻找温暖。
上一世,她用错误的方式进入他的眼中,虽用尽心机,最终也没有得到他的回眸。
这一世,她放开了他,放开了那种执着。可便是那有意无意的挑逗,那下意识中的排斥和渴望,却让她走入了他的心。
想着想着,陈容也觉得,自己真是伤害了他。
便如他上一世伤害自己一样,她强行走入他的心,却又对其不屑一顾,这便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啊。
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如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陈容没有办法感到开心。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陈容伸手拂了拂,慢慢垂下白嫩的手,陈容想说一句什么话是,冉闵低声音继续传来,『阿容,若是。』他艰涩地说道:『若是你怀了孩子,又无处容身,便来找我吧。』
陈容嗖地抬头看向他。
对上他定定盯着自己的,无边孤寂的目光,陈容低声说道:『慕容恪真没有动我。』她的声音有点无力。她也知道,一直以来,落入胡人手中的妇人,最好的莫不过是被主帅一个人睡了,更多更普遍的是,成为胡人将领和军卒们共同的玩物……这是常例,没有女人能够逃过。于是,眼前的冉闵和王弘便以为,她也没有逃过。
冉闵紧紧地盯着刀子,还在说着,『你这妇人,性子也太倔了。你便是容不得陈微,也可以找到我,向我陈述。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便失身于王弘。阿容,你负了我。』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种悲伤,在说出‘你负了我’几个字时,更有一种无力。
陈容的唇动了动,她知道,当初如果她真心的,特意的非他不嫁,在知道陈微之事时,是可以找到他,向他要求的。虽然他不一定听,可她应该试一试。
冉闵盯着她,见她低下头,践约遥肌肉跳动一下,又说道:『你都失了身,我也不想计较,还愿意娶你……可你依然拒绝,阿容,你的心直似铁石。』
他说到这里,仰头看着天空,哗动了动,俊美的脸上凄然一笑,『想我冉闵这一世,纵是屈身胡狗,认贼作父,纵是解救了无数族人,得到的永远都是白眼相待。我也是无所谓的……只有你这个妇人,你这个妇人,刚让我欢愉无尽,直觉此生无撼,转眼却如此对我。阿容,我恨你时,真想杀了你。』
陈容咬着唇,更加低下了头。
冉闵喉结又滚动了几下,他闭上双眼,掩去眼中的涩痛和落寞。唇动了动,他低哑地说道:『这一次,我也想放手不理。可一想到你陷身胡狗,与我所见的千千万万晋人女子一样,在一个一个的鲜卑贱奴身下哭泣,我还是坐不住了。』
他说到这里,陈容轻轻退后一步,慢慢躬身,朝他福了福。她心情太过复杂,咽中也被哽住,除了做出这个动作,她真不知道还能怎样。
冉闵低哑的声音继续传入耳中,『现在,你无恙归来,我甚是欢喜。』
说出这句话,他盯着陈容,一字一句地说道:『妇人,你记着我的话。如无处容身,可以来找我,我堂堂丈夫,必不会耻笑于你,便是你的孩子,也会当成亲生。』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凝视着陈容,他盯着那么认真,那么执着,似乎想把她牢牢地记住,也似乎是想看过这一眼后,把她完全地忘记。
直直地盯了她好一阵,风中传来他的叹息声。待得陈容抬起头时,只听到衣袂拂过的风声。
冉闵走到坐骑旁,翻身跨上,他再不回头,声音清朗而冷酷地喝道:『走!』一令吐出,千骑同时走动,卷起的灰尘,直让陈容眯了双眼。
王弘走到她身后,他盯着阳光下,那越去越远的血色身影,负着手淡淡说道:『你走投无路?他想太多了。』
不满的声音传入陈容耳中,她连忙眨去眼中的干涩,才回过头来。
刚一回头,她便对上王弘静静盯来的目光。对上陈容湿润的双眼,他不满地一哼,道:『走吧。』也不等陈容跟上,便扬长而去。
陈容重新上了马车。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相绞的双手,一时之间,两世心绪,万般思潮,都浮出心头,久久久久,化成了一声叹息。
抬起头,陈容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也不知出神多久,她才记起王弘,便转头向他看去。
她对上的,是闭目养神,宛如雕像的王弘。
陈容向他挪了挪,刚刚靠近,他冷冷的声音传来,『不思念你的故人了?』
陈容一怔。转尔忍着笑回道:『有了新人,何必再思故人?』
王弘睁开眼来。
他的眼神,依然明澈高远,遥不可及,可是陈容太熟悉他的,一眼便看到他的唇在微微嘟起。
陈容忍着笑,头一扬凑了上去,在他的唇上重重‘叭唧’一声。
被陈容轻薄了,王弘依然用他那明澈高远的眸子俯视着她神色间冷漠而遥远。
陈容暗叹一声,她静静挪开,低着头,从一侧的车壁间把他的七弦琴搬下,素手一挥,一缕极宁静而悠远的思念流溢而出。
低着头,红裳掩映下,她清艳的面容如夕阳下的湖泊般美好。随着她素手划过,如缎的墨发披泄而过,露出那白玉般优美的颈项。
不知不觉中,王弘看着她的眼神,冷漠尽去,迷离渐生。
马车声,低语声,还有弥漫了整个黄尘古道的灰尘,在这宁静而美好,悠远而古老的琴声中,定格成永恒的图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相思,想你时,时辰不再流动,日与夜不再变迁。想你时,宫阙如秦墙,你的身影远在云端。想你时,每一自都那么漫长,心绞成了无数碎片,片片都是你带笑的流影。
想你时,死亡已不可惧,无数次静坐于月色中,愿魂魄飘离此身,会你于千山外。
明明相思已然刻骨,可此音只见宁静,不见姜苦。
不知不觉中,王弘伸出双臂,从背后搂住了陈容。
他在她的发际,轻轻印上一吻,咽中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哽住了。从她的琴音中,他仿佛看到陈容置身于万千胡奴中,在无数双淫秽欲望的眼神中,在一种随时准备赴死的宁静中思念自己。
他搂她搂得太紧,令得琴音已乱了节拍,既然乱了,陈容便双手按在琴弦上,停下了弹奏。
突然的,耳垂处一暖。
却是他轻轻含上了它,低润温柔的声音带着涩意,『那日,在西山道观上你与冉闵的谈话,我都知道。』
在西山道观上的谈话?
陈容眨了眨眼,有点疑惑。
他唇下移,在她的修长的颈侧脉博处印上一吻,在她的颤栗中,他低低的,温柔地呢喃,『你问我为什么会来求你……阿容如此待我,七郎岂敢不来?』
七郎岂敢不来『
虽是短短几个字,陈容仿佛已然醉了。她双眸流转,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
刚刚一动,她的头便被强行定住,令得她怎么用力也无法回头,无法看他。
他不要她回头,她便不回头了。陈容忍着笑,忍着醉意,向后倚入他的怀中。
这时,他扳过她的脸,温软的唇吻上了刀子的。陈容抬头相就,香舌暗吐间,两个身影再次缠绕成一个。
车队不紧不慢地向南阳城驶去。
随着离南阳城越来越近,官道上已明显变得热闹了。时不时的,会有一个商队经过,走到现在,甚至可以看到三五一群的小队伍。
这些经行的人,自然都是晋人……越是乱世,越见忠臣。自从新的莫阳城主,奇阳城主入驻后,越来越多的热血男儿来到这里。在他们看来,莫阳,南阳奇阳诸城联成抗胡第一线,已充分表明了朝廷抗胡的决心。而他们,自是要奋斗在第一线。
在这些行人中,王弘带领的这支队伍,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着。虽然这支队伍上不见家族标志,可他们精悍的身形,内敛的杀气,还有精良的坐骑,都显示了他们强大的战力。
于是,在马车维持着这数日来惯常的颠覆晃荡春意绵绵时,一个骑士突然冲出,拦在了王弘的马车前。
第185章传言
    这个骑士倒也有趣,头上顶着一个酒壶形状的帽子,身穿儒士袍服,腰间却插着一柄极大的斧头。
    这不伦不类地打扮,几乎是一亮相,便引起笑声一片。
    那骑士策着自个的瘦马拦在王弘的马车前,朝着马车中胡乱晃了晃手,他大叫道:『敢问马车中是谁家儿郎?护卫精悍如厮,战马华丽如厮,马车摇晃如厮,』这‘马车摇晃如厮’六字一出,笑声响亮起来,那骑士还有摇头晃脑地说完,『某实想见上一见!』
    这人的声音虽然浑浊,所说的每一个字,还是结结实实地传入了马车中。
    被王弘压在身下的陈容,瞬时一僵,她红着脸推了推他,小小声地说道:『快,快起来。』
    『为什么?』
    这声音太懒洋洋了,陈容白了他一眼,压抑着他突然动作引起的喘息,羞愧地说道:『有人在跟你打招呼。』
    『是么?』
    陈容大力点头,低低应道:『是,你听听。』
    王弘点了点头。
    他朝着陈容温柔一笑,伸出光溜溜的手臂,便这么穿过车窗朝外面一摇,哑着声音说道:『与山荆久别重逢,正修练欢喜之道,改日有缘再见。』
    外面喧嚣声一静。
    转眼,笑声大躁,此起彼伏的呼啸怪叫声中,那骑士哈哈大乐道:『是理是理,某扰了鸳鸯交颈之乐,太也无状,太也无状,该责,该责。』一边笑,他一边策着马退下。
    他一退开,众骑连忙加速,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哄笑的人群。
    马车中,陈容脸红到了颈子,都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气的她,都没有听清王弘刚才说了什么。
    她只是瞪着他,一边把他推开,一边慌乱地穿着裳服。
    王弘却是懒洋洋地只手绮榻,他静静地欣赏着美人着裳,道:『休要慌乱,人伦大道乃天地至理,便是皇帝来了也管不着。』说到这里,他轻笑道:『是了,上次与阿容欢好时,便是被皇帝堵了个正着……噫,怎地那日阿容却不羞涩?』
    陈容自是知道,满街的贵族,都把这种事视为寻常,马车中敦伦一下,实是寻常得太寻常的事。可她还是红着脸,朝着王弘气呼呼地低叫,『你,你为什么也不掩饰一下,还,还直接说出来?』
    王弘高远清澈的眸子鄙视地瞟着陈容,声音淡淡,『做都做了,何必掩饰?』
    陈容在恼,瞪着他的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来了。
    就在她恨得咬牙切齿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说话声,『噫,好威武的护卫,不知是哪一家的?』
    这声音直如洪钟,嗡嗡大响直震耳膜。
    一个尖细的声音回道:『想是王谢瘐阿几家的。』
    那洪亮的声音呆了呆,问道:『王谢瘐陈里,也有这种血战死士?』
    另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井底之蛙!』
    这话一出,那洪亮的声音似有点恼了,他扯着嗓子骂道:『呸!世家有什么真男儿?依我看啊,这举世天下,只有一个人值得尊敬。』也不等别人问他,那洪亮的声音径直叫道:『那人,便是那个南阳城大战时,敢身先士卒的白衣道姑。』
    那冷漠的声音闻言,重重一哼,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时,另一个声音叹道:『说起那道姑,倒值得我辈尊敬。』
    『不错,天下攘攘,皆为名利。一个妇人都比我辈热血,实是让人惭愧。』
    『若是见到那妇人,我定要向她行上一礼。』
    『听说陛下也极喜欢那妇人,那日还将十个美少年,敲锣打鼓地塞入她的府中呢。』
    『荒唐!如此人物,偏要这般行赏,陛下太也荒唐!』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中,王弘脸色越来越青,陈容也给呆住了。
    她没有在意陛下是不是塞给她美少年了,她只是从这越来越热烈地讨论声中,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名声更响了?什么时候起,她居然成了街头巷尾人人皆知的人物?
    马车继续身前走去。
    越是靠近南阳,陈容越是发现,议论自己的人更多了。而这睦议论声,是一面倒的赞美。陈容听到后面,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无论智慧还是勇武还是影响力,都大大胜过了冉闵等人,成了当代当之无愧的第一女英雄?
    在她的瞠目结舌中,王弘低而清润的声音传来,『改道。』
    一个护卫朗声应道:『是。』
    随着车轮滚动声中,慢慢的,喧嚣渐远。
    整理清楚的陈容,掀开车帘望去,她望着后方远远扬起的烟尘,和络绎不绝的人群,呆呆说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说到这里,陈容转头看向王弘,轻声问道:『是你吗?』
    王弘慢慢睁开眼睛,他看着陈容,淡淡说道:『别高兴太早,你落入胡人手中的事已被有些人知道,他们会在上面做文章的。』
    果然是他宣传的。
    陈容抿着唇,嫣然笑道:『知道又怎么样?我都是女恐龙了。』
    见到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自己,陈容凑上前去。她伸手掩着他的唇,低低说道:『不要想了,我已是建康人人都知道的风流道姑,便是落入胡人手中,大不了也是被折辱过而已。』
    见王弘还在静静地望着自己,陈容偎入他的怀中,低低说道:『回了建康,不知郎君会如何,阿容会如何……但有了此刻,阿容此生无撼。』
    进入南阳时,已是入夜,一个护卫上前叫了几句,城门便打了开来,马车开始长驱直入。
    走过城门时,陈容看到街道两侧人影幢幢,不少人朝着这里看来。
    车队稳稳身前驶去。
    不一会,马车驶入了王府中。
    仆人们早就侯着,看到王弘下车,他们躬身后退,齐刷刷低着头。
    陈容跟在王弘身后,大步跳入主院。
    一入院落,她便紧走几步,来到他身后,她低声说道:『方才,众人形色有异。』
    王弘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那个陷我于莫阳城的人出手了。』
    他回过头,对上脸色变白的陈容,微微一笑,宛如春风拂面,『不用怕,去沐浴罢。』
    陈从没有动,她看着他,抿唇问道:『他们,会不会说你勾结胡人?』
    她盯着他,很认真很执着,副非要得到答案的模样。
    王弘静静地看着她,暗叹一声,伸手抚上她的唇,道:『莫阳城的财物丝毫无损,怎谈得上是勾结胡人?』
    陈容松了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地说道:『那就没有大问题了。』
    笑着笑着,她见到王弘表情依然淡淡,不由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没有大问题了?』
    王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温柔笑道:『想这么多干嘛要,去沐浴罢。』说罢,他不理陈容,转身入内。
    这一晚上,王弘依然拥着陈容欢乐之后才倦极而眠。
    陈容是在一阵鸟语声中清醒过来的。
    睁开双眼,望着纱窗处透进来的明亮日光,陈容以手遮眼,嘀咕道:『怎地这般倦?』昨晚睡得不算迟,又睡到现在才起来,可她就是感到疲惫。
    枕畔边,王弘已然不在。陈容洗漱过后,慢步走向院落。
    刚刚走到院门口,陈容便看到仆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似是议论着什么。看到她走出,他们连忙急急散开。
    陈容蹙眉,她自是知道,这时留下的,都是南阳王氏指派的仆人,那素养算不得高。可这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歧异议论纷纷,也太没有体统了。
    盯了外面一眼,陈容挥了挥手,召来一个婢女,『他们在说什么?』
    她问得直接,那婢女讷讷半晌,才低着头期期诶诶地说道:『说,说郎君的事。』
    『七郎?』
    『是,是七郎。』
    陈容转过头去,急急问道:『什么事?』
    婢女悄悄看了她一眼,又急急低下去,回道:『外面的人都说,郎君,郎君为了一个妇人,不顾家族精心培养出的精英性命。他们还,还说,郎君为了一己私欲,只身涉险,与胡儿石闵和慕容恪数番交易,才换出,换出……』
    她看了一眼陈容,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陈容咬着唇,急急问道:『还说了什么,继续说!』
    『是,是。』
    婢女被她急促的命令吓住了连忙说道:『他们说,这一次为了救你,郎君足足浪费了七百铁血卫士,五十个才华横溢的幕僚文士。他还透露出莫阳城主和奇阳城主的行进路线给胡人,幸好天佑我晋,阴计不曾得逞。』
    顿了顿,婢女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还说,你是陈丽华那个妖妇转世,郎君置家国于不顾,贪美色而轻大局,是个真正的败家子,是千古罪人。』
    陈容脸色发白地望着外面,好一会才喃喃问道:『还有吗?』
    『没,没有了。』
    『退下吧。』
    『是,是。』
    那婢女一边退,一边偷偷看着陈容,就在这时,她看到陈容双眼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脸上的焦虑之色也转为眷恋欢喜。连忙转头望去,这一下,她对上了缓步而来,白衣翩然,脸上笑意雍容,一派优雅自在的郎君。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4:56
    第186章解释
    陈容碎步跑到王弘面前,仰头看着他,低声问道:『如何?』
    在王弘浅笑看来时,她急急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尚可。』
    陈容唇一抿,『别唬我!我听到了,外面议论纷纷,而这还只是南阳城。』
    她说到这里,又巴巴地看向王弘。
    王弘一笑,他伸手抚着她的秀发,气度悠闲,『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区区小事,别乱了心。『
    他似是随口说出,可听到这话的陈容,却是心头大震。
    她是真正死过一回的人,是那个真切地明白‘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的人!
    只见她咬着辱寻思了一会,再抬头时,已是满面笑容。这不仅仅只是笑着,它是一个人由内心地感到放松,由内心地放开一切才有的轻松愉悦。
    她的笑容,让王弘怔住了。在他好奇的,不解的眼神中,陈容福了福,轻快地应道:『夫主所言极是。』
    见到王弘还在盯着自己打量,陈容不由抛了一个生生的媚眼过去,声音娇软地嗔道:『夫主本世外之仙,怎地目光似狼,咄咄灼人也?』
    这话一出,王弘哑然一笑,他正要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婢女在拱门外恭敬地唤道:『禀光禄大夫,你的仆人求见。』
    这声音刚起,王弘已衣袖一振,施施然入内,陈容目送着他离去,应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进来的,是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他们的妇人。
    这四人,可都是跟着陈容从平城过来的忠仆。一看到他们,陈容连忙迎上。
    四仆不等她靠近,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喜极而泣地唤道:『见过女郎。』
    『起来吧。』
    『是。』
    『快,快坐下。』
    『是。』
    四人在陈容面前倒也放松,领命坐下后,那年纪最长的仆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帛书,恭敬地说道:『女郎,这是那六百五十亩良田。我们已然耕种稻票生长喜人,女郎难得来到南阳,要不要见上一见?』
    陈容接过那帛书,细细地翻看起来。
    她看得很认真。两世为人的她,深刻的明白,就算眼前四人最忠实,她最信任,该做的防范,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这世上的事从来如此,代价合适,任何人都有背叛的可能。
    她前世是当过主母的,这帛书写得虽然粗陋,陈容却完全看得懂。
    不过一会,她点头道:『不错。』
    得到这两字评,四仆同时喜笑颜开。
    陈容一笑,把帛书朝前一伸,道:『你们……』才吐出两个字,一只手伸过来,把这帛书截了过去。
    这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圆润,可不正是王弘?
    陈容看到王弘拿去帛书,不由有点诧异。
    低着头,墨发披在眼前,白衣胜雪,翩然似仙的王弘,翻看帐簿的样子仿佛是在看诗书。
    他信手翻了翻,递给了那四人。
    四仆接过。连忙道谢。他们有心想说什么,见到王弘站在旁边,那话便不敢说了。当下,四人一一告退。
    目送四人退下,王弘轻轻地说道:『购置这些田产时,卿卿刚入南阳。』他转眸看向陈容,似笑非笑,『那时刻,卿卿与冉闵那厮,想来不过一二面之缘……见了一二面,便把田产记在他的名下。』
    听到这里,陈容的心格登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在换成了谄媚讨好。
    望着笑得格外乖巧的陈容,王弘嘴角一扬,慢腾腾地说道:『卿卿要不要跟为夫我解释一二?』
    陈容还在媚笑,他的声音一落,她便回道:『我也是没法。寄人篱下,又是未嫁之女,便是拥有财产也不能独属于我。』她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小,『我想来想去,冉将军来去如风,为人强悍,记在他的名下,必定不会被小人强夺。』
    『是么?』
    『是,是是。』陈容忙不迭地点头。
    王弘慢慢一笑。
    陈容正是心虚时,看到他这个笑容,不知为啥,愣是有点心慌。
    『那为什么不记在我名下?』
    王弘慢慢问道,『想我王七郎,出身不凡,为人也是强悍,记在我名下,小人也必定不会强夺啊。』
    『嘿嘿嘿。』陈容连忙傻笑两声,见到他静静地盯着自己,脸色有点冷,她讷讷地说道:『那个,那个,那个……』
    她『那个』了一阵,却说不出一句解释来。
    王弘还在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
    半晌半晌,直到陈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头也越垂越低,他才极温柔极轻细地说道:『直至此刻我才相信,阿容,真有嫁他之心。』
    他的声音很轻细,轻细得仿佛是在害怕心动了他人,轻细得仿佛害怕打破了他与她之间的平静美好。
    因此,明明他的语气是平静的,可陈容愣是感觉到,他被自己伤到心了。
    她低着头,唇蠕动了好几下,却还是想不到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王弘提步离去。
    陈容一急,连忙扯着他的衣袖,不安地问道:『你,你去哪里?』
    王弘慢慢回头。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好一会,他抽回衣袖,道:『准备出发吧。』
    『去哪里?』
    『自然是建康!』
    建康,但这般去建康?也不在南阳呆一呆?陈容一呆,她朝王弘瞅了又瞅,实在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想法,只得收回胡思乱想的心,展颜一笑,乖巧应道:『好。』
    陈容准备妥当时,马车已整装待发。
    车队缓缓地驶出了王府。
    去年的那次大规模南迁,南阳城中的大士族,已走了**。现在陈容走在南阳城中,直觉得街道比记忆中冷清太多。
    望着疏疏落落的人群,陈容掀开车帘,认真倾听着四周传来的低语。
    可是,车队所到之处,行人做鸟雀散开,她哪里能听到什么。
    就在陈容东张西望时,一队人马出现在眼前。一个文士大步走出,他却是陈容熟悉的张项。
    张项大步走到马车前,他朝着王弘的马车深深一揖,朗声道:『奉南阳王之命,前来送郎君一程。』
    马车中,王弘朝着榻后一倚,风姿皎然,『前来送行,却无酒无乐?』
    张项一怔,他张目结舌地对上王弘清澈高远的双眸,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王弘一晒,挥了挥手,『君请回吧。』
    声音一落,马车驶过。
    张项回过神来,他脚步一提,有心想追上去再说些什么,可被王弘风宰所慑,一时之间,直觉得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显得太俗无趣。想了想,他还是领着众人站在那里,目送着那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城门。
    王弘的马车过后,便是陈容的马车。
    退到一旁的张项目光与众人一样,不由自主地追逐着清艳妩媚,不可方物的陈容。望着云髻高挽,裳服华贵,高不可攀的陈容,张项又向后退出一步,低下头不敢直视于她。
    马车缓缓驶出了南阳城。
    一出朝阳城,陈容便回头望去。这座城池中,埋葬着她太多的记忆,不知此次过后,再见何时?
    在她出神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护卫唤道:『郎君令你过去。』
    他主动叫她了?
    陈容心情大好,连忙应了一声,提起裳摆,向王弘的马车跑去。
    马车中,王弘正手持竹简听到陈容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脚步叮叮,因何愉悦至厮?』
    陈容径自爬上马车,灿然一笑,『此处有酒有书有乐有美人,当然愉悦。』
    这回答,可真是大出王弘意料,他慢慢放下竹简,朝着陈容看来。
    他一抬头,爬上马车的陈容便欢笑一声,扑了过去。她重重撞入他的怀中,把他扑倒在车厢后,压在他身上,凑唇过去胡乱吻了几下,陈容眯眯笑道:『郎君不是说过行乐须及时吗?此必美人在抱,你还犹豫作甚?』
    王弘任她叭唧叭唧地胡乱亲着自己,直到她亲了十几下,累了自成了,他才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优雅地拭去脸上的口水。
    抬起头,他静静地看着身上的陈容,浅浅一笑,道:『怕了?』
    这话一出,陈容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中,闭上双眼,低低应道:『嗯。』顿了顿,她低低地说道:『你别不理我。』
    陈容久久没有听到王弘再说话,不由抬头向他看去。
    却见王弘抬着头,静静地看着车顶,一副怔忡出神的模样。
    虽是出着神,他搂着她细腰的手,却温热有力。
    陈容的心静了下来。他倚在他怀中,看着车窗外风景变幻,轻轻地胡乱哼唱着。
    她的歌声呢喃,没有任何意义,可那声音甜蜜而美好,充满了愉悦和幸福。
    不知不觉中,王弘低头看向她,听了一会,他轻轻问道:『阿容很快活?』
    『嗯。』陈容胡乱点了点头,继续哼唱。
    『为什么快乐?』
    陈容的歌声顿了顿,好一会,她回道:『这一刻,我喜欢的郎君不在天边,不在他人枕畔,只在我身侧,所以快乐。』
    王弘抚着她墨黑如缎的秀发,以唇相就。他闭上眼睛,久久久久,唇边溢出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与往日不同,似乎清冽了些,也似乎,坚定了些。
    安静中,外面传来一个护卫压低的禀报声,『郎君,人已派出。』
    王弘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
    那护卫策马离去,约半个时辰后,又一个声音从车外传来,『那人已然招了。』顿了顿,那护卫问道:『如何处置?』
    『杀了便是。』
    『是。』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个幕僚凑上前禀报着。
    不过短短三天时间,上前禀报的人是一波接一波,陈容有心想听出些什么,可她怎么倾听,依然是一头雾水。
    这一日,凉风习习,一个护卫退下后,王弘回过头来,见到陈容若有所思,唤道:『阿容。』
    陈容抬头看向他。
    他的双眸特别清澈,凝视着她,他问道:『新任莫阳城主上任的事,阿容从何得知?』
    他终于问歧异这个问题了。
    陈容垂眸,见刀子不说话,王弘悠然一笑,他以手支着下颔,侧望着窗外的郁郁青山,道:『散家财,及时知道前方有干旱,便是渡河事上,也沉稳有度,似胸有成竹……那时刻的阿容,聪明绝顶,多智近妖。我曾以为,阿容乃是有着绝顶才智的超卓之士。』
    他回头看向陈容,目光明澈,嘴角轻扬,『卿卿,前因后果,便不想跟我说一说么?』
    说到这里,他专注地盯着陈容,等着她地回答。
    一直低着头的陈容,心头一阵苦涩。她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若是以往,她会毫不在意地告诉他,她不想说。
    可是现在,两人情热似火,已是你心知我心时,这话她实是说不出口。
    马车还在稳稳地向前驶去,『格支格支』的车轮滚动激起的烟尘,扑上了路边的青草,给那原本碧绿的草木染上了沧桑。
    直是安静了好一会,陈容终于开口了。她的唇动了动,喃喃说道:『我曾做过一梦。』
    自失地一笑,她绞着广袖的边角,低声说道:『便是那庄子之梦。』
    『庄子之梦?』
    王弘有点诧异,有点想笑。他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陈容咬着唇,说道:『我梦见了自己弧身南迁,回到南阳后嫁人,被丈夫休弃后纵火**。』
    她抬头看向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道:『那梦,很真实,非常真实,便如我真真实实那样活了一回,醒来时,我才发现那是一场梦。』
    她堪堪说到这里,沉吟的王弘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解释。』
    这话,却似是不信了。
    他不信,陈容便闭紧了嘴。事实上,如果别人这样跟她说,她也不会相信的。
    马车中,重新恢复了宁静。
    好一会,陈容悄悄抬眸向王弘看去,就在这时,王弘突然说道:『此次莫阳,奇阳两人城再派城主之事,朝廷封锁严密,举天之下知晓事情始末的,不过十人。』
    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容,道:『阿容是那第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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