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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造反吧!》蓝艾草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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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3:35
☆、90

    “方夫人你不知道,我当时被吓坏了,真是长这么大都不曾有过的事情……”柳明月捂着胸口,活脱脱一副被西戎野孩子给吓到的模样,要是花氏与陈氏见到她这副样子,大约会诧异前些日子与她们上街的薛夫人,大约不是眼前这一位吧?

    方夫人安慰她:“薛大奶奶自小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阵势?”提起城南便厌恶之极:“若非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城南那些女人真该全部沉塘,失贞就算了,竟然还生下了一帮西戎杂-种!”

    这位柳小姐真是相爷娇养长大的,瞧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大约胆子都给吓破了吧?

    方夫人暗自嘲笑。

    相爷与温国舅同朝为官,也只能算是表面和气,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没少干过,你的手下抢了我门生的位子这种事情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起,方夫人虽是温家旁支,但早被贴上了国舅一支的标签,况且方府尹也从来没想过要摘下来。

    ——当初娶温氏还不是瞧中了国舅这块亮闪闪的金字大招牌。

    不过如今人家上门示好,方裕兴与薛寒云在同一个地方当官,日后多有交集之处,方夫人也不想撕破脸,自然下死力安慰被吓坏的相爷独女。

    “回头我就让我家老爷抓了那野小子回来严刑拷打,给薛大奶奶出气!”

    柳明月掩唇一笑:“那城南听说这种孩子不知道有几百,见天上街坑蒙拐骗,难道方大人还能将城南的妇人小子全抓回牢里?”又骄纵道:“要是这帮人落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又似不经意般拉着安慰她的方夫人念叨:“现在虽小都坑蒙拐骗不走正道,夫人你想,要是让这帮西戎野孩子长到了十六七岁,二十来岁,全成了大小伙子,游手好闲,万一野性上来,杀人越货……这还不影响方大人考评?”

    方夫人心下一沉,只觉这种糟糕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勉强敷衍了柳明月,好不容易将她打发走,便遣了人去前衙请方裕兴。

    “这么说,薛夫人上门是来问罪的?”官员的升迁虽然是吏部的事,但还要经过相爷的手,方裕兴也不愿意得罪这位柳大小姐。

    方夫人想起柳明月最后那几句话,微微摇头:“我瞧着不像。不过这位小姐虽骄纵,那几句话却真真不错。老爷可否想过,这帮西戎杂种若是再大点,十五六岁,成年了会怎么样?”

    方裕兴是从七品县令做起的,一步步爬到如今四品的位置,着实不易。

    况且他时常向温世友写信,私下将边关之事禀报给他,开头必是“岳父大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娶的是温国舅之女。

    去年相爷宝贝女婿调到这里的时候,温国舅特意让心腹幕僚回了一封信给他,言下之间便是近几年他便安心在此地为官,务必要知道相爷女婿的动静。

    方裕兴暗底里揣测,他这位“堂岳父”大约是想扳倒柳相,这才要他在此地不挪窝,暗中抓住这位薛小将军的把柄,在朝堂上好一举歼灭相爷的势力吧?

    他估摸着自己在白瓦关还得连任下去,若是出了岔子被调走,恐怕在国舅爷面前不好交差。

    这位骄纵的傻头傻脑的柳小姐倒提醒了他,城南这块只恐是白瓦关的隐患,大大影响他的政绩,不如想了法子扔出去?

    “既然柳小姐上门,索性把城南这块交到她手上去,就算她将城南这些妇孺坑杀了还是全部卖为奴隶,折磨死了,也是她的事情,到时候向上面也好交待,说不定……还能成为柳相的把柄……”

    “可……柳小姐她是妇人啊?”方夫人只觉此路不通,将一帮妇孺交到一位官夫人手上,这有欠妥当吧?

    “那就以他国奸细的身份将城南这批凡是生过西戎人杂-种的母子俱交给薛将军去处理。”

    方裕兴难题得解,顿时眉开眼笑。

    薛寒云接到府衙送来的公函及薄薄册子,很是不解。送公函的小吏很是客气,将方裕兴的话转述一遍。

    “薛夫人受了惊吓,我家大人过意不去,思来想去,城南这帮小子乃是西戎人的种,也算是细作,只有交给薛将军来处理,我家大人才放心!”

    放心个鬼!

    这明显是丢包袱!

    薛寒云内心鄙视方裕兴此举,却还是收下了公函,翻了翻那薄薄册子,原来是户籍簿子。

    那小吏面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禀将军,这户籍簿子……有些不全。”

    如何不全,薛寒云派了人去核对之后才算是深有体会。

    见过上千人的居住地只有几十家的户籍吗?其余的都是黑户!

    其实也不算,因为那些妇人原来是有户籍的,但战后家中还有人的,直接报了死亡,或者全家被杀的……自己住到了城南,原来的户籍便被注销……

    这簿子上几十家的户籍,只是城未破之前,城南最早的百姓户籍,都十几年未曾添补注销过了,其中错谬之处不少。

    薛寒云将这户籍簿子亲手交到了柳明月手上:“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难得方裕兴竟然想通了,将这些人丢了给我。以后这些人都交到你手上,随你怎么折腾。”

    他还不放心,又派了二十名亲兵来协助柳明月。

    柳明月万料不到这般顺利,“这位方大人与其夫人也算是聪明人了。”她稍一提醒,便赶忙将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果然是混官场的好料子。

    方裕兴一早派了人去城南贴告示,将此间交予军中管制,此后发生任何事,与府衙无关。

    城南总也有原来家境富裕的识字的女子,读了这告示,尽皆愕然,猜测难道是生了西戎孩子的缘故,这才引起了驻军的关注,如今要被管制?

    等到薛将军府仆人前来施粥,又有春凤金铃引着招来的两名识字的秀才来登记人口,又出了问题。

    那些妇人不肯讲出真实姓名,生下来的孩子皆无名无姓,在家只叫乳名,比如狗剩二狗什么的……如今听得要登记造册,那些当了母亲的女子皆漠漠道:“任凭将军做主!”能够生下来没有饿死,已经是天道仁慈了。

    连她们自己,每次看到孩子的棕色眼珠,也要压抑住心底强烈涌上来的厌恶与颤栗。

    柳明月苦恼的抱着百家姓发愁,一次性给数百名连姓氏也没有的孩子起名字这种事情真是好累!

    显然薛寒云是没空做这种杂事了。

    花钱请来的两名秀才还未开始干活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她最后索性一拍桌子,气势如虹:“既然生在白瓦关,索性全都姓白好了!以后这帮孩子全都是兄弟姐妹!”

    后来有人点评这位相国府小姐的做法,道她此举绝顶聪明,让“柳家军”上下齐心,成了这位夫人的私军,哪知道她不过是被逼无奈,事急从权罢了。

    那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当时柳明月的苦恼无人能替。抱着几本书给孩子们起名字,又觉这种素未谋面却乱起名字的行为并不太好,索性坐了车去城南。

    她一个大户人家的闺秀当街坐着很失体面,此间也只识得那位治过病的妇人,索性便在她家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放了笔墨纸砚,由兵丁一户户核对人口,将核查过的确认是西戎人的孩子送到这里来,由柳明月当面起名字。

    这些孩子们自出生至今,从未有过如此被重视的时候。

    来的孩子们皆洗干净了手脸,哪怕穿的单薄,冻的瑟瑟发抖,也努力的挺直了腰板,排着队逐个接受柳明月的检阅。

    她每起好了名字,便将名字写出来,亲手交至那孩子的手里。

    那些孩子欢天喜地接了纸条,再去街上秀才那里落户。

    到了二月头上,这件事情终于做完了。

    柳明月在那妇人院里忙乱了数日,小儿每日跑前跑后替她烧水,很是欢喜。问过了那妇人,妇人只道自己姓秦,却也不愿意小儿随母姓,那小儿便得了个名字:白英。

    那余大夫果然医术不错,秦氏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又有柳明月的接济,不曾再挨饿受冻,竟然逐渐的好了起来,天气好的时候也能在院子里陪一会柳明月。

    她似乎对柳明月这位将军夫人纡尊降贵跑到城南来关注这些西戎人的野孩子颇为费解,有次柳明月起完了名字,二人攀谈起来,她便问道:“住在这城南的女子,哪个不曾生存恨意?看到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只觉活着不如死了。夫人为何要费心做这些?”

    这些孩子活着便跟草一样卑贱,只恨天道不曾收割,何曾有人注意他们?

    柳明月眸子沉静,瞧着秦氏的目光似要将她内心的自我厌恶穿透,“战争无论成败,可怜的总是妇孺。假如有得选择,谁愿意在全城的厌恶诅咒之下出生?能够活着生下这些孩子的女子,远比战后自杀的女子还需要千百倍的勇气,活着何其难也!我自问没有这样的勇气!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她的佩服,溢于言表。

    这天晚上,秦氏注视着灯光之下白英逐渐长大的脸庞,初次低唤:“英儿——”

    白英长这么大,无数次接受到秦氏的辱骂,各种称呼皆有,从来不曾在秦氏的目光里寻觅到过这种近似于温柔的注视,小儿霎那间泪盈于睫。

    “阿娘——”他好想扑进她怀里,最终只是在五步开外,用那双棕色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

    秦氏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沿着眼角慢慢滑下……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算是半卖半送吧!看过的亲不用再买了!算是替乃们省钱了哦!

    另外,总要让承宗帝走到山穷山尽的地步,有了外力的逼迫,薛寒云才能造反吧?

    不过也快了……很快就是造反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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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3:49
☆、91

    核实了人口落了户籍还不算完,八百七十三个孩子,数字大大超过了柳明月的预估。有男有女,年龄相差在数月之间,共通之处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体质虚弱,及冬日生的手足冻疮,有些冻疮已经化脓,深可见骨。
    余家医馆里配的冻疮膏被将军府购置一空,余大夫带着三四个学徒埋头继续熬冻疮药膏——赚了好大一笔!
    赚的利润总和里,冻疮膏所得利润只占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二却是上门替这些妇人及孩子看病所得,全部有将军府付帐。
    余大夫私下感叹这位将军夫人撒钱的本事,碰见这样大宗的医患并且对方付帐十分痛快,简直就是遇到了财神爷啊!余大夫打定了主意抱紧将军夫人的大腿,做独门生意。
    ——听说这位是相国独女,想来有钱的很,嫁妆至少是一半相国府的财产吧?
    相爷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就算续弦,恐怕也生不出孩子了,不将府里财产给女儿做陪嫁,难道留着带进棺材?
    城南千余户人家,柳明月并非盲无目地的救治,随手撒钱。她将原来的常住人口,正常贫困家庭者,与被西戎人糟蹋的独身妇人带着孩子的家庭分开管理,免得那些贫者因为不劳而获的救助而变得懒惰。
    虽然同住城南,但原来的城南贫困家庭对这些后来不得不蜗居在城南的妇人稚子多充满鄙夷,虽然物质上彼此差不了多少,但身份上却自来有一份优越感,日常生活泾渭分明,便是那些贫者之子,见到了这些棕色眼珠的孩子们,也多是扔石子吐口水。
    如今见得这些人每日在街上领取一日三餐,也有冒充者,哪知道到了近前才傻了眼——每日领食物药品都要按着册子来,在后面按手印。且按手印一律以右手食指为准……想冒充也有难度,首先眼珠的色泽就不对!
    柳明月出于女性的细腻,叮嘱的比较多,于是雇来的秀才们便填写的比较详细,每个孩子不但有详细记载的生辰年月,后面跟着母亲的姓名,还有母子二人的病症,住址等,凡是能挖出来的都有记载。
    况且经手之事,她多派家中丫环小厮跟着,做事又细,又有薛寒云派出来的二十名兵丁在旁盯着,便是有些不怀好意游手好闲的想趁乱得些衣食药品,也无可能。
    城南原居民者之中,十之□家中贫困,大部分操持贱业,譬如原来便是靠坑蒙拐骗或者保媒拉纤,又或者做暗娼流莺之类,各种行业,五花八门,却都是在尘世里滚过了十八滚,皮粗肉厚,肯为银钱把腰骨都折断的人家,眼睛里只认得银子,不认得祖宗理法,礼仪道德之辈,就算这样,也常出言辱骂欺凌这些孤身母子。
    失贞给敌军的女子,本来就低人一头,恨不得将头低到尘埃里去,无论被谁踩了,都咬牙吞下苦水,一日日往过捱。
    如今这种境况有所改善,忽然之间有人大发善心,大有长期管顾这些妇人稚子死活的架势,不免惹的城南这些人心热眼红,却上窜下跳,占不到半分便宜。
    在街上观察半晌,回家去不免戳着自家孩子的脑门责骂:“怎的你就不能生成那样一双贼眼呢?”只为了长期有保障的衣食吃穿,便恨不得变做往日自己最鄙夷的,肆意践踏之人。
    孩子被责打责骂,尚不能明白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怎的往日时时欺凌之人,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香饽饽?
    薛寒云难得回府休息,却要守着一个埋头账簿的媳妇儿,无奈苦笑:“早知道我就将这些孩子全部丢到战俘营里去管理,省得你劳心劳力,还要算贴了多少银子进去……”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做了就做了,他也只当日行一善,只是这善行的久了一点。
    最关键的是:在营里日思夜想要抱在怀里可劲儿疼的媳妇儿,到家了媳妇儿她只肯抱账簿子不肯抱夫君,太挫败了!
  好不容易等她皱着眉头从账簿子里抽身出来,看到自己这种惊喜的好似看到财神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薛寒云梦想之中战时余暇夫妻伉俪情深闺房画眉之乐的场景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与本城那些主动贴上来企图从他身上捞些好处的商人一般谄媚的小娇妻,不过因为这张脸太过动人,他暂时忽略了这种反常的诡异感。  
  “寒云哥哥,你营里缺浆洗的人吧?伙房里帮厨的人呢缺不缺?最近也没什么流放的犯人,原来的犯人肯定做不了这么多活吧?”一副为他着想的体贴模样。
  薛寒云的胳膊悄悄缠上她的细腰,凉凉道:“营里不需要童工。”她手里那帮孩子全都细瘦虚弱,就算养了这些日子,也不像能干活的样子。况且,从营里回来还要谈公事这种感觉,总有种他还在营里的错觉。
  柳明月却立即了悟他话里的拒绝之意,眸子瞪的溜圆:“我说的是那些孩子的阿娘,几时要那些孩子去做这活了?”
    薛寒云顺手将她腰带扯开扔到一边,唇角微弯,很是含蓄:“今儿若是本将军能尽兴,一切都好说!”
  “尽兴你个头!”柳明月被他一本正经索赂的模样给刺激到了,小脸涨的通红,一把掌拍在他脑门上,完全是悍妇作风。怎奈她面对的是在战场上与西戎人真刀真枪砍杀的薛小将军,实力不济,很快败北,被人家堵了小嘴,压在火炕上欺负。
  柳明月欲哭无泪!
  这种忙的千头万绪有无数件烦恼事等着她去解决的当口,偏偏被男人按在炕上为所欲为的窘境——柳明月默默握拳发誓:每日原定的一个时辰练功的时间看来还要适当延长,就算没有机会上战场与西戎人对砍,也要在家庭生活中预先解决了碍事的夫君!
  她算是见识了男人的真面目,嘴上说的再好听,每逢从营里归家这种恶狼一样扑上来的架势,哪里好说话了?
  分明信奉的是强权!
  她从前世到现在,闲置了很多很多年,一直只做着闺中女儿家能做的事,视野也完全在后宅及男人身上,如今骤然有机会接触外面的广阔天地,特别是有机会发掘自己的长处,并且发现自己其实还算一个有用的人,能够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那种心里滚烫的热情,又岂是薛寒云一时半刻能够懂得的?
  总算这些日子薛寒云在营里劳累过度,房里战况不算太惨烈,早早收兵,念在她腰醉背痛,辛苦一场的份上,将军大人发了话:“回头营里那些浆洗之事便交了给你,还有军中厨房还缺些帮厨的女工。”
  如今是战事紧张的时刻,能多抽调出兵力去训练,自然是好事。
  至于生活琐事……承宗帝的军费一向拨的很足。
  有了将军大人做靠山,柳明月很快催促手下去询问,挨户籍册子上登记的健康状况,挨家通知那些妇人,愿意去营里干活的到两名雇来的秀才面前去登记,等跟营里协商好了日子,便可去营里上工了。
  由柳明月出面洽谈,营里给出的工钱大大高于城内任何一个地方给出的工钱,(做皮肉生意的除外,那个行业在城南的妇人里面,算是高收入行业)于是几分是大部分妇人愿意去营里上工,等于一次性解决了温饱问题。
    玩政治的人,都习惯于给民众洗脑,柳相教出来的女儿柳明月也不例外。
  她虽然给这帮孩子起了名字,有病的延医问药,真正拿他们当正常的大启孩子看待,可是她也见识过这群孩子脸上曾经有过的冷漠目光,并不认为仅凭一饭之恩便能让他们从此之后忘掉这座城里人们对他们的肆意践踏辱骂及歧视。
  她只是不动声色命令那二十名兵卒有时间便带着这些孩子锻炼身体,场地就在……白瓦关驻军大营之外的空地上。
  当营内号角吹响,练兵的声音震耳欲聋的时候,营外的孩子们都被这声音震的气血翻涌……太身临其境了,连跑步也觉得心神激荡。
  往日他们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况且身世是他们心里永远的隐痛,哪里敢靠近军营?如今被军中士卒光明正大带到了营门口来拉练,一众孩子别提多激动了。
  白英甚直晚上回去都在小院子里激动的加强训练,吵的秦氏睡不着,倚在门口看他一板一眼,一招一式的练习。
  ——自从柳明月出现之后,阿娘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温和了,能这样不言不怒站着看他训练,白英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柳明月。
  “英儿,薛夫人难道……还想让你们上战场不成?”
  秦氏目光沉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白英练的脑门出汗,又听得秦氏问话,连忙停了下来,拿袖子擦汗,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阿娘,春凤姐姐说夫人说了,我们的身子都太弱了,她从前身子弱还跟着罗老将军练武呢,我们只要多多锻炼,肯定都能长的壮壮的,少生病,也替她省下一笔医药费呢。”又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不无忧愁:“我偷偷算了算,夫人自从来了城南到现在,应该花了好大一笔银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将她花穷……”
  自从他吃的饱了,又跟着兵卒训练,秦氏又待他和颜悦色了之后,他一天天笑容开朗,在外面活泼非常,对着秦氏虽难免拘谨,此刻正练的放松之时,竟然也忘了秦氏的忌讳,不许在她面前笑,说说笑笑完了,才吓的手足无措,呆呆立在当地。
    完了!犯了阿娘的忌讳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氏并未动怒,只是若有所思。
  难道这位柳小姐就看不出这帮孩子对本城人的敌视?
  “夫人她……难道就没别的话?”
  她这话似给了白英鼓励一般,他挠着脑门期期艾艾,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夫人说了,我们只要变的强大了,就能保护自家阿娘不受别人欺负!谁都不行!我……我要好好练武,保护阿娘!”
  他这话发自肺腑,到底是个孩子,藏不住话。说完了却瞧见秦氏仿佛被沙子迷了眼,眯缝了眼急急转过身,进房去了,只留下门帘微动,显示前一刻还有人站在这里,温和的与他说话,而不是幻觉。
  看来这件事,阿娘不反对!既然不反对,他自然大胆继续了。
  白英很开心。
  院子里,瘦弱身板的小小少年站在当院,一板一眼的出拳踢腿,力度虽弱,可是却拼尽了他的全力。
  夫人当初站在队列前面说这话的时候恍如仙女,不止是男孩子,连队里许多女孩子都双目放光。她们比之男孩子更容易受欺凌,可是反观自家阿娘,大多只是受了委屈默默哭泣。
  女子的弱态,她们太常经见,初生牛犊,总觉得还有别的路可走,而不是一味的偷偷坐在家里抹泪。如今有人当她们当男孩子一样看待,目光清平,全无看不起女孩子的意思,认为她们与男孩子一样会变的强大,队列里的女孩子们顿时目光发亮,有些都激动的有点哆嗦了。
  这种想也不敢想,可是有人明确指出非常可行的路——女子也可以通过练武变强,无异于往这些长期受欺凌的女孩子心里种下了光明的火种。
  列队完毕,有几个女孩子怯怯围了上来,试图在薛夫人面前多听到一些能让她们小小的卑微的心里觉得振奋的消息。
  柳明月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对着一群陌生的小姑娘讲她那位除了练武别的地方都马马虎虎的师姐,以及箭法准头极强的容慧,还有身手不错的单家双胞胎等人……
  小姑娘们听的双目放光,各个都变的活泼了起来。
  罗瑞婷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柳明月口里的骄傲,成为她激励这帮长期在贫困生活里毫无希望的苦苦挣扎的女孩子们的榜样。
  女孩子们大胆了起来,转而想要知道这位神奇的薛夫人身上更多的事情。
    “夫人你练功也是为了保护你阿娘吗?”
  那位温和可亲又貌若天仙的夫人微微一笑,“我没有阿娘。”一众孩子都露出同情的目光……没有阿娘太可怕了!
  哪怕阿娘再凶再厌恶她们,也无法想象没有阿娘的日子。
  “所以我练功,是为了保护阿爹。我阿爹……就跟阿娘一样疼我。”
  秋果在旁默默转身:姑娘你说瞎话骗小孩子!相爷哪里需要您保护了?
  不过这瞎话竟意外的获得了这帮孩子更大的好感。她们虽然没有阿爹,也知道自己家里,“阿爹”这个称呼是忌讳,可是听到心地和善的夫人连阿娘也没有,意外的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对她便由最初的好奇诧异到感激,远远观望变作了亲近。
  好些孩子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与她聊天,一直到不得不离开,才依依不舍的与她挥手道别。
  回去的路上,小姊妹们还交头接耳的议论薛夫人。
  夫人说了,她们都姓白,都是兄弟姐妹!
  瞧别人家再多的兄弟姐妹,哪及得上她们的兄弟姐妹多呢?整整八百多个兄弟姐妹!
  薛寒云不知柳明月手下这帮孩子的近况。过完年之后大战虽无,小战却一直未曾停过,直到三月份,西戎军不惜重大伤亡也要迫切的攻城,守城将士也受到了不小的伤亡,军医人手不够,连生从家里拿了伤药回营,柳明月得知此事,便传信想让她手里那帮孩子进营帮忙,薛寒云还不当一回事。
  “那帮孩子不添乱就好了,能帮什么忙?”
  柳明月所做之事,营里这些武官皆已知道,皆赞她心怀慈悲又目光高远,不拘眼前得失,远非寻常闺中女子。
  罗善之偶尔出营回家,看到营门口有模有样训练的孩子们,颇觉有趣,会驻足停下来观看一会,有时候还会亲身上去教导几下。
  孩子们见得竟然有武将教导他们,训练的自然更加卖力。
  “我瞧着那些孩子不错,如今人手紧缺,不如就让他们进营来帮忙?”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场守城之战打了十天,受伤的军士数量激增,等到西戎暂时退兵整军,薛寒云回伤兵营视察军中伤亡情况,见到那些井然有序在军医的指使下忙碌的小身影们,连他都要赞一声这些了不起的孩子们了!  升火熬药给伤兵喂水这些活,小姑娘们干起来极为顺手。
    军医们开了方子,药童们抓了药,便有专门熬药的小姑娘们去升火熬药,熬好了再端到病床前,服侍伤兵们喝药,每人负责两到三个伤兵的药,决不会出错。 
  男孩子们搬搬抬抬,帮助军医在包扎之时压制疼痛的伤兵,一个孩子的力气不够就两三个孩子一起上,再服侍这些伤兵们的吃喝拉撒……需要扶的就充当拐杖,动不了的也不嫌脏累,想办法解决……
  伤兵们从战场上下来,最初看到这些棕色眼珠的小孩,难免心生不快,可是经过数日的相处,在这些孩子们尽心尽力的照顾之下,已经很少有人去注意这些孩子们异常的眼珠,而是对着一张张劳累不堪的可亲小脸,感激非常。
    ——若是指望营里那几名军医及药童,恐怕大多数伤兵都难获得这么周到的照顾。
  这些孩子们平生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人的赞扬及肯定,其中还有朝廷命官,各个兴奋的小脸都红了。
    薛寒云还令军中伙房匀出一部分面粉肉类,每个孩子都有两刀大肉,五斤白面提回家去,算是军中将士的谢礼。
    秦氏近半月未曾见到白英,见他提了这些东西回来,破天荒的下厨包了顿饺子。
  白英去了营里一趟,开初见到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兵,断肢残臂,当时便吓的手脚冰凉。不管男女孩子,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惨烈之事。好在他们都是在苦难里挣扎活下来的孩子们,心理素质原就比一般的孩子们强,一两天之内便适应了,能够将军医的吩咐都执行,十多天之后就干的非常顺手了,走的时候军医与药童都依依不舍——那么多活以后只能自己干了。
  就连秦氏瞧着他的目光,都慈祥了很多。 
    第二日接到上课的通知,这帮孩子们都傻了眼:夫人又改主意了要他们去考状元?;
    女孩子们都非常混乱:没听说女子也要读书的啊?!
  边城的女子,十之□是文盲,能识字的极少,除非是富户人家,才会在教女儿学针线女红的时候,捎带手教女孩子识几个字。
  柳明月也很无奈。
  西戎军攻城之时,那二十名亲兵便被她遣回了营里,孩子们也送进了营里去帮忙,如今西戎军在城外休整,不知道几时攻城,她又不好将那二十名兵士要回来,忽想起雇的那两名秀才,物尽其用,索性趁这机会让孩子们识几个字。
    八百多孩子的学堂,一时半会不可能建成,她索性派人在城里租了一个富户原来开过作坊的院子当暂时的学堂。又派人在城里各处搜罗了些桌椅买回来,临时学堂就算是开业了。
  边城之地,又是战火烽飞之时,能凑到这些,她已经觉得不太容易了。
    桌椅不够,第一天上学有许多孩子只能站着上课。
  开学第一日,自任山长的柳明月召集全学堂的孩子们讲话,首先便是感谢他们在此次大战之中的贡献,再次肯定了他们的功劳,并且大加表扬!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4:11
☆、92

    “英儿,薛夫人难道……还想让你们上战场不成?”

    秦氏目光沉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白英练的脑门出汗,又听得秦氏问话,连忙停了下来,拿袖子擦汗,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阿娘,春凤姐姐说夫人说了,我们的身子都太弱了,她从前身子弱还跟着罗老将军练武呢,我们只要多多锻炼,肯定都能长的壮壮的,少生病,也替她省下一笔医药费呢。”又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不无忧愁:“我偷偷算了算,夫人自从来了城南到现在,应该花了好大一笔银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将她花穷……”

    自从他吃的饱了,又跟着兵卒训练,秦氏又待他和颜悦色了之后,他一天天笑容开朗,在外面活泼非常,对着秦氏虽难免拘谨,此刻正练的放松之时,竟然也忘了秦氏的忌讳,不许在她面前笑,说说笑笑完了,才吓的手足无措,呆呆立在当地。

    完了!犯了阿娘的忌讳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氏并未动怒,只是若有所思。

    难道这位柳**就看不出这帮孩子对本城人的敌视?

    “夫人她……难道就没别的话?”

    她这话似给了白英鼓励一般,他挠着脑门期期艾艾,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夫人说了,我们只要变的强大了,就能保护自家阿娘不受别人欺负!谁都不行!我……我要好好练武,保护阿娘!”

    他这话发自肺腑,到底是个孩子,藏不住话。说完了却瞧见秦氏仿佛被沙子迷了眼,眯缝了眼急急转过身,进房去了,只留下门帘微动,显示前一刻还有人站在这里,温和的与他说话,而不是幻觉。

    看来这件事,阿娘不反对!既然不反对,他自然大胆继续了。

    白英很开心。

    院子里,瘦弱身板的小小少年站在当院,一板一眼的出拳踢腿,力度虽弱,可是却拼尽了他的全力。

    夫人当初站在队列前面说这话的时候恍如仙女,不止是男孩子,连队里许多女孩子都双目放光。她们比之男孩子更容易受欺凌,可是反观自家阿娘,大多只是受了委屈默默哭泣。

    女子的弱态,她们太常经见,初生牛犊,总觉得还有别的路可走,而不是一味的偷偷坐在家里抹泪。如今有人当她们当男孩子一样看待,目光清平,全无看不起女孩子的意思,认为她们与男孩子一样会变的强大,队列里的女孩子们顿时目光发亮,有些都激动的有点哆嗦了。

    这种想也不敢想,可是有人明确指出非常可行的路——女子也可以通过练武变强,无异于往这些长期受欺凌的女孩子心里种下了光明的火种。

    列队完毕,有几个女孩子怯怯围了上来,试图在薛夫人面前多听到一些能让她们小小的卑微的心里觉得振奋的消息。

    柳明月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对着一**陌生的小姑娘讲她那位除了练武别的地方都马马虎虎的师姐,以及箭法准头极强的容慧,还有身手不错的单家双胞胎等人……

    小姑娘们听的双目放光,各个都变的活泼了起来。

    罗瑞婷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成为柳明月口里的骄傲,成为她激励这帮长期在贫困生活里毫无希望的苦苦挣扎的女孩子们的榜样。

    女孩子们大胆了起来,转而想要知道这位神奇的薛夫人身上更多的事情。

    “夫人你练功也是为了保护你阿娘吗?”

    那位温和可亲又貌若天仙的夫人微微一笑,“我没有阿娘。”一众孩子都露出同情的目光……没有阿娘太可怕了!

    哪怕阿娘再凶再厌恶她们,也无法想象没有阿娘的日子。

    “所以我练功,是为了保护阿爹。我阿爹……就跟阿娘一样疼我。”

    秋果在旁默默转身:姑娘你说瞎话骗小孩子!相爷哪里需要您保护了?

    不过这瞎话竟意外的获得了这帮孩子更大的好感。她们虽然没有阿爹,也知道自己家里,“阿爹”这个称呼是忌讳,可是听到心地和善的夫人连阿娘也没有,意外的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对她便由最初的好奇诧异到感激,远远观望变作了亲近。

    好些孩子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与她聊天,一直到不得不离开,才依依不舍的与她挥手道别。

    回去的路上,小姊妹们还交头接耳的议论薛夫人。

    夫人说了,她们都姓白,都是兄弟姐妹!

    瞧别人家再多的兄弟姐妹,哪及得上她们的兄弟姐妹多呢?整整八百多个兄弟姐妹!

    薛寒云不知柳明月手下这帮孩子的近况。过完年之后大战虽无,小战却一直未曾停过,直到三月份,西戎军不惜重大伤亡也要迫切的攻城,守城将士也受到了不小的伤亡,军医人手不够,连生从家里拿了伤药回营,柳明月得知此事,便传信想让她手里那帮孩子进营帮忙,薛寒云还不当一回事。

    “那帮孩子不添乱就好了,能帮什么忙?”

    柳明月所做之事,营里这些武官皆已知道,皆赞她心怀慈悲又目光高远,不拘眼前得失,远非寻常闺中女子。

    罗善之偶尔出营回家,看到营门口有模有样训练的孩子们,颇觉有趣,会驻足停下来观看一会,有时候还会亲身上去教导几下。

    孩子们见得竟然有武将教导他们,训练的自然更加卖力。

    “我瞧着那些孩子不错,如今人手紧缺,不如就让他们进营来帮忙?”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场守城之战打了十天,受伤的军士数量激增,等到西戎暂时退兵整军,薛寒云回伤兵营视察军中伤亡情况,见到那些井然有序在军医的指使下忙碌的小身影们,连他都要赞一声这些了不起的孩子们了!

    升火熬药给伤兵喂水这些活,小姑娘们干起来极为顺手。

    军医们开了方子,药童们抓了药,便有专门熬药的小姑娘们去升火熬药,熬好了再端到病床前,服侍伤兵们喝药,每人负责两到三个伤兵的药,决不会出错。

    男孩子们搬搬抬抬,帮助军医在包扎之时压制疼痛的伤兵,一个孩子的力气不够就两三个孩子一起上,再服侍这些伤兵们的吃喝拉撒……需要扶的就充当拐杖,动不了的也不嫌脏累,想办法解决……

    伤兵们从战场上下来,最初看到这些棕色眼珠的小孩,难免心生不快,可是经过数日的相处,在这些孩子们尽心尽力的照顾之下,已很少有人去注意这些孩子们异常的眼珠,而是对着一张张劳累不堪的可亲小脸,感激非常。

    ——若是指望营里那几名军医及药童,恐怕大多数伤兵都难获得这么周到的照顾。

    这些孩子们平生第一次,得到这么多人的赞扬及肯定,其中还有朝廷命官,各个兴奋的小脸都红了。

    薛寒云还令军中伙房匀出一部分面粉肉类,每个孩子都有两刀大肉,五斤白面提回家去,算是军中将士的谢礼。

    秦氏近半月未曾见到白英,见他提了这些东西回来,破天荒的下厨包了顿饺子。

    白英去了营里一趟,开初见到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兵,断肢残臂,当时便吓的手脚冰凉。不管男女孩子,从来不曾见过这样惨烈之事。好在他们都是在苦难里挣扎活下来的孩子们,心理素质原就比一般的孩子们强,一两天之内便适应了,能够将军医的吩咐都执行,十多天之后就干的非常顺手了,走的时候军医与药童都依依不舍——那么多活以后只能自己干了。

    就连秦氏瞧着他的目光,都慈祥了很多。

    第二日接到上课的通知,这帮孩子们都傻了眼:夫人又改主意了要他们去考状元?

    女孩子们都非常混乱:没听说女子也要读书的啊?!

    边城的女子,十之□是文盲,能识字的极少,除非是富户人家,才会在教女儿学针线女红的时候,捎带手教女孩子识几个字。

    柳明月也很无奈。

    西戎军攻城之时,那二十名亲兵便被她遣回了营里,孩子们也送进了营里去帮忙,如今西戎军在城外休整,不知道几时攻城,她又不好将那二十名兵士要回来,忽想起雇的那两名秀才,物尽其用,索性趁这机会让孩子们识几个字。

    八百多孩子的学堂,一时半会不可能建成,她索性派人在城里租了一个富户原来开过作坊的院子当暂时的学堂。又派人在城里各处搜罗了些桌椅买回来,临时学堂就算是开业了。

    边城之地,又是战火烽飞之时,能凑到这些,她已经觉得不太容易了。

    桌椅不够,第一天上学有许多孩子只能站着上课。

    开学第一日,自任山长的柳明月召集全学堂的孩子们讲话,首先便是感谢他们在此次大战之中的贡献,再次肯定了他们的功劳,并且大加表扬!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完毕!

    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更新,最近实在太拖拉,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早点预告了,有了压力说不定就有动力早点更上来!

    要是十二点没更上来,十二点十分之后求板砖!——说了不许打脸,胸也不许打……别的地方……大概可以随意吧……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4:26
☆、93

    山长这种职业,按着柳明月的理解,就是一个学堂的总负责人,操心的事情并不少。

    她从无做一个学堂山长的经验,如今却不得不绞尽了脑汁去想身居其位皆要做些什么。

    请来的两位秀才是多年读书,科考落败,家境贫困之辈,做启蒙还行,至于教这些孩子立身处事……连柳明月都瞧不惯他们的酸腐派头,如何能将这帮孩子放心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全权负责?

    蒙姓秀才现年二十七八,最是严谨细致,一板一眼,长于算学,柳明月与他谈过之后,便让他除了教识字以外,再教孩子们学些算学,开启灵智。

    不过那些活泼的女孩子们背后向她告状,蒙先生很是看不起女学生,认为她们只该在家拈绣花针,却不但公然跑到学堂里来上学,还跑到军营门口去拉练,实在有伤风化。蒙秀才不敢在柳明月面前说什么,但上课之时,在课堂上多有指责之意。

    孙姓秀才却是更为直白,开学的第二日忍无可忍,便跑来找柳明月理论,强烈要求让女孩子们回家去。

    他自谓读书人的风骨,只当这位将军夫人出自高门,其父又是一路科考上去的,对读书人定会有一种别样的尊敬,先时被雇佣去登记户口,还算是个体面的事情,跟衙门里的刀笔吏做的事情并无二致。但在她开的学堂里教女孩子上课,大违他生平行事原则。

    孙秀才虽满腹诗书,但娶的妇人却大字不识,只家中针线茶饭极佳,又素来柔顺,以夫为天,算是妇人之中的楷模。他自来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又哪里愿意教女学生?

    可惜近日他家妇人有孕,这位薛夫人开的工钱又高,实在算是一门好差使,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意砸了这碗饭。

    不过只要薛夫人能将这些女孩子送回家去,他还是愿意教下去的。

    哪知道——

    “孙先生若不想教女孩子,就请回家去。我这里再请个识字的肯教这帮女孩子们的先生,只要肯出钱,想来也不难。”

    孙秀才一张脸涨的通红,复又煞白。

    “夫人你……”

    “本夫人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弓马娴熟(这个略夸张,纯粹就是恶意气这位孙气才的),文武全才,向来认为我家阿爹将我教的极好。你现在觉得……我阿爹的做法大错特错了?”

    孙秀才张口结舌,冷汗都冒了出来。

    “若你认为我柳家家教有问题,我阿爹教女的法子不得当,不如我写封信去,让我阿爹请你来指点指点?”

    “不敢不敢!学生哪里敢指点相爷……”

    孙秀才擦着额头冷汗节节败退,回头与蒙秀才碰头,将相爷独女的强硬着重描述。

    蒙秀才家中老母幼子,日子过的本来就艰难,好不容易碰上了这位薛夫人,工钱结算的很是爽快,他还没有砸烂饭碗的打算。

    二人私下里一核计,都愤愤选择了为五斗米而折腰,收敛了傲骨,老老实实在学堂里教下去了。

    当日柳明月便感觉到了这两位秀才自命不凡的学子风骨在她面前化成了渣,对女学生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课间白瑶悄悄跑来告诉她:“先生,蒙先生跟孙先生今天上课特别和气。”

    几乎是开学的第一日,这些孩子们便一致称她先生,蒙先生是蒙先生,孙先生是孙先生,但先生却必是柳明月。

    柳明月抓了碟里两块点心奖励这个小细作。

    春凤怕她被孙秀才气着了,便柔声劝她:“奶奶不必为这等不知好歹的书呆子置气,若非奶奶给他一口饭吃,恐怕他都要带着妇人讨饭去了,还敢跑到奶奶这里来理论?”

    她跟在柳明月身边年头也不浅了,也略微识得些字,虽不及夏惠,也堪堪可用。柳明月将最近学堂的开支账簿子丢给她,头都不回继续埋首写写算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这会我用得上他,便雇来用一用,哪里值得我生气了?!倒是你,晚饭之前把这些开支给我算好了,我好心里有数,一月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将这个学堂办下去。”

    春凤苦着脸接过帐薄子去算,暗暗后悔今日应该让冬梅跟着过来。

    算起帐来,冬梅要比她利索多了……秋果那呆子就别提了,这方面指望不上她。

    她们租的这个作坊是个大院子,里面有十几个大房间,占地阔朗,据说前身其实是个粮商的仓库,十年前那场战败,粮食被抢劫一空,那商家妻女皆死于这场兵祸,伤心过度,便将这仓库卖了个别的商家当作坊。

    新买的商户断断续续招收过些女工织布纺纱,无奈本地不养蚕不种棉麻,从外地运过来再织出来的布成本太高,那商家又试过做别的,先后宣告失败,资金周转不灵,这么大一个院子又不容易赁出去,好不容易遇上了柳明月,才赁了出去。

    柳明月按人数将这八百多孩子分到这十几个大房间里,余下的两个小些的房间,她自己占一间,两名秀才一间,便当做寻常备课起居之处。

    这么多孩子,两名秀才也忙不过来,不得已她只好亲身上阵,也教几个班,一面又派了家中小厮去打听,哪里还有读书人,请来兼半日课。

    她早就想好了,这学堂只做启蒙之用,孩子们首要还是加强锻炼,因此上了两日课,便改做上半日在军营外拉练,下半日来学堂上课。

    陆续有城中各木匠处订制的桌椅送了来,站着上课的孩子们逐渐在减少,眼瞧着学堂初具规模,柳明月心中亦很是高兴。

    这日归家,还未进门秋果便从内院迎了出来,一脸的气愤,见她回来大松了一口气:“奶奶总算回来了。将军从外面回来,银环竟然拦了将军在院子里跪下了……”

    柳明月这些日子忙的天昏地暗,哪有精力管后院的银环?

    况且她一府主母,又深信薛寒云为人,对这位他救下来的银环姑娘,倒从无忌惮之心。只有真正让薛寒云心动的女子,大约才会让她生出危机感来。

    ——不过就是银环行事有点膈应到她罢了!

    “寻了这么久,难道你们还没寻出银环家亲戚?我哪里耐烦跟她去聒噪!”

    她长这么大,都是相爷耐着性子与她讲道理,除了白瓦关这帮孩子,她又几时是耐烦跟别人讲道理的人了?总算如今脾气收敛许多,外人瞧着都道她宽容豁达,温柔知礼,这边关的人还未曾见过相爷独女的脾气。

    “听说……听说寻到了她一个远房姑母……家境贫穷……银环不愿意去……”

    柳明月火了:“难道将军府是免费客栈?谁想住就长期住着?”

    身后跟着的丫环小厮见她发怒,都噤若寒蝉。

    进了二门,远远便听得悲泣之声,柳明月大步到了近前,便见银环不顾形象跪在薛寒云脚前,紧抱着薛寒云一条腿悲声大哭:“……将军救了银环,银环只有留在将军身边做牛做马,才能报答将军的恩情……银环死也不愿离开将军府……”

    冬梅在旁急的团团转,但深知面前这位爷从来不喜欢旁的女子靠近,试了两次都拉不起来银环,只盼着秋果赶快搬了奶奶回来。

    薛寒云这些日子累的半死,连走路都有些摇晃,好些日子都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城上营里两头跑,要督促兵士加固城墙,随时注意西戎人的进攻,还有营里伤兵,及剩余军士的备战情况,随时准备着硬仗要打。

    好不容易抽出半日功夫回家,甫一进门毫无防备便被银环拦住,抱着腿大哭。

    若是个壮年小子,他定然一脚踢开,可面前哭着的是个女子,再不怜香惜玉,也不能一脚踢出去——他长年练武,寻常壮年男子都吃不住他一脚,若是踢个女子,肋骨断裂恐怕都是轻的,出了事就不好了。

    因此他只漠漠立着,目光寒冷,等着旁人将这女子拉开,却见得柳明月到了近前,想都不想便求助:“月儿快来帮忙!快将这女子拉开!”他一个大男人,与一个未嫁女子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银环在将军府后院这么久,先时想着只要一直留下来,总能有长久留在薛将军身边的日子。可是一天天过去了,主母日日往外跑,将她忘了是好事,可是好似薛将军也忘记她了,上次回来她特意站在他路过的地方,他看都不看一眼,好似从来不认识她似的,径自从她面前过去了。

    银环回去之后大哭了一场,只哭的姜婆子劝了又劝,无奈她认准了薛寒云救了她,她便很该以身相许,怎么劝都不听,一门心思要做他的身边人,连金铃前来知会她,找到了她远房姑母,准备送她去亲戚家,她当即表示死也不去!

    姜婆子惟有暗叹数声。

    她打定了主意要博得薛寒云的心软,发话将她留下,因此算着薛寒云归家的日子,这段时间战事频繁,总算让她等到了。

    ——瞧着主母神色,从来不曾将她放在眼里,也全无兴趣听她讲述被救的过程,便是她刻意在院子里等着行礼,主母也从不曾有交谈的意图,请安更是被回拒了无数次,主母房里丫环如今看的很紧,根本不容她进门。

    迫于无奈,银环只能出此下策了。

    柳明月长这么大都不曾瞧见过薛寒云向谁求救,如今竟然瞧见了这幕奇景,当即便乐了,立在五步开外当乐子瞧:“寒云哥哥,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瞧这小美人儿哭的这么楚楚可怜,你就收了她吧!”好不诚恳贤惠。

    银环傻傻抬起头来,啥?她的耳朵没有出现幻听吧?

    再瞧瞧夫人那张真诚的脸,顿感守的云开见月明,几乎要感激流涕!

    “夫人……”心愿得偿,这是激动的话都说不全了。紧拉着薛寒云的双臂松开些了,含泪抬头去瞧这个天神一般救过她的男人……

    趁着她松手的空档,薛寒云抽脚后退,两步便跨到了含笑而立的柳明月面前,向来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薛小将军刷一下便闪到了自家夫人身后,心有余悸的拉住了自家媳妇儿的手,才觉得踏实话多。

    “连生,快快将这女子送出府去,再让我在府里看到她,你也不必当差了!”

    薛寒云这次是真的怒了,瞧见从外面赶回来的连生,当即责骂。

    连生如今在柳明月手里被指使的整日脚不沾地,甫一进门便遭了骂,傻傻瞧着两位主子,顿感稀罕:从来只冷着脸轻易不发怒的自家爷一张脸都气的变了色,倒是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的女主子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笑呵呵站着。

    “寒云哥哥别啊,咱们府上平静的过了头,又从来不摆戏台,难得碰上个会唱戏的,你如今赶了出去,往后让我去哪瞧这样精彩热闹的大戏?”

    薛寒云大怒,倒惹的柳明月咯咯乐,直笑的肠子都要打了结,只觉许久忙乱,都不曾有过这般开怀的时刻。

    若在别人府上,被正室瞧见这一出,恐怕好一阵鸡飞狗跳。

    薛寒云无语的瞧着面前笑的花枝乱颤的媳妇儿,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坏心眼的丫头,我真是没瞧出来你心胸这么宽阔的!”似感叹又似不甘,拉了她的手往院子里去了。

    银环傻了眼……这就算完了?

    连生带着另两名小厮拦住了她欲起身追上去的路,沉下脸来,好不客气:“银环姑娘,请了!”

    薛寒云拉着媳妇儿进了房,张口便咬住了她的耳珠,拿牙齿厮磨,见她的笑意还是不止,恨不得重重咬一口,却又舍不得,又尴尬又无奈。

    “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还要笑?!”万般无奈,只能用最后的杀着,伸手便去解她腰带。

    柳明月伏在他身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毫无形象将他往外推:“寒云哥哥向来勇猛,连几十万西戎兵都不怕,竟然还怕个对你心生仰慕的女子……”太不可思议了!

    薛寒云见拿她毫无办法,索性用唇堵了她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4:38
☆、94

    薛寒云在家才歇息了两个时辰,城楼上号角声再起。

    西戎人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疯了,不惜牺牲惨重,也要夺下白瓦关。

    薛寒云及一众师兄弟们在城楼上观战,都若有所感:“难道是西戎王庭有什么强硬的命令?”

    潞舒代替了潞明来大启,又攻了这么久,除了杀了一个顾立,再无别的功绩,假如是西戎王施加压力,才逼的潞舒这般疯狂,这倒也有可能。

    城楼上抬下去的伤兵逐渐多了起来,这次薛寒云没有客气,直接让亲兵去学堂,急召孩子们去营中帮忙。

    这些事情孩子们算是已经做的熟练了,柳明月叮嘱一番,才让他们在亲兵带领下去了营里。

    这次攻城打到第十天的时候,城里的百姓几乎都对城楼上的战鼓与号角声都麻木了。忽然之间,第十一天上,风清云淡,城楼之上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城中百姓愕然的望着城楼的方向,不明白怎么忽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

    城楼上的众将士也很是愕然。

    楼下敌营燃尽的火把早已熄灭,靠近白瓦关的帐篷们还留着,但离白瓦关远一些的帐篷,都不见了踪影。就算留下来的帐篷,从城楼上往下瞧,也是空无人烟的。

    ——这种情况太奇怪了!

    难道是西戎兵折损太多,这才退兵的?

    两日之后,大启军派出去的前锋顺着西戎军的撤退路线揪住了一队受了伤的西戎兵,从其中的一个副将嘴里掏出了真相。

    原来西戎王病重,王叔潞明及好几名王子争权夺利,有心腹给潞舒传了消息来,他原想着加紧攻城,若是攻破了抢掠一番再走,哪知道如今白瓦关守将不肯出城迎战,守城却无问题,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先行撤兵。

    若是晚了,不知道西戎王庭会是什么情况。

    西戎既撤退,薛寒云少不得要写奏折向承宗帝禀报边关战况,以等他未下。

    这折子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月,他索性将营中事务摊派给众人,好生在家休息,有时间便去营里转转。

    薛寒云闲了下来,原本想着借休假来陪陪柳明月。

    她自来边关,他还未曾好生陪过她,想起来就心里歉疚,如今正好有时间,他这才发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找了许多事情来做,且做的不亦乐乎。

    除了三不五时妇人们之间的聚会,家中琐事,还有那帮城南的大人孩子。

    小孩子是最操心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分到了那群孩子身上。上午的操练只除了孩子们在军营帮忙的时间,之后便风雨不改。

    下午在学堂上课,她也有好几个班要教。

    薛寒云本来是跟着她凑热闹的,结果看了孩子们有模有样的操练,一时兴起,又教了孩子们几招战场上的格斗术,都是从实践之中得来的经验,并无花俏,但重在实用。

    孩子们亲近柳明月,原来还想着他这样冷淡的面孔,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厌恶着他们,俱都十分的乖巧,等到他几招教下来,便兴奋了起来,与之前怯怯观望之态全然不同。

    这帮孩子们都意外的心思敏感,从小看着别人的眼色长大,习惯了白眼,柳明月却带着他们昂首挺胸的活下来,帮助营中伤兵,得到了许多人的赞扬。而且她身边的人,无论薛宅的丫环小厮还是男主子,都待他们没有厌恶异样避之如瘟疫的眼神,不过才短短两三个月,这帮孩子们的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在这里偷懒,被罗善之出营逮住,万般不愤,“薛师弟好生逍遥。”

    柳明月生怕人再被罗善之拖走,立时分辩:“他本来要在家歇息的,是我死拖活拖要他来教孩子们同招的。都是罗师兄在教,这些日子你又忙了起来,孩子们都巴望着有人教呢。”

    罗善之对这位小师妹向来客气,本着不跟小师妹一见识的心态,这才放过了他。

    下午到了学堂,薛寒云也被抓了壮丁。

    他是林清嘉高徒,给这帮孩子开蒙绰绰有余,柳明月便塞了本教材,将他推进了一间课堂,自己去了另外一章。

    ——话说有人分担教学任务就是容易,她今日可以早些散学归家了。

    孙蒙两位秀才见这位军中武官也来教书,先时还存疑,只当他这样的武夫,哪里是教书的料,哪知道在窗外听了一会,顿时自愧不如。

    白英恰在薛寒云教的这间课室里,他是个灵慧孩子,柳明月与之接触的久了就会发现,举凡识字训练,他几乎一点就透,学起来格外轻松。慢慢的她便有意识的将些小事情交给白英去做。

    照顾体弱的女孩儿,或者教识字慢,迟钝的孩子复习功课,他都做的很好。

    今日薛寒云一进课室,他便极为兴奋。这位薛小将军乃是白瓦关军营里的最高武官,上午他已经见识了薛寒云在训练时的英姿,下午又听得他教书,信手拈来的典故也是趣味盎然,这样人物,在他狭小的世界里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晚上归家,便忍不住向秦氏讲起来。

    秦氏最近身体好了很多,可做些轻体力活儿。便是一日三餐也已经接受,不必白英再去做。

    白英回家之时,她已在和面烙饼,他是个勤快孩子,往低矮的茅草搭的厨房探头一瞧,见得地下尚有一把青菜,便快快乐乐拿了青菜去摘,仰头瞧一回秦氏,再低头傻乐。

    最近秦氏母子关系很是和缓,也不知道是这孩子天天回来自信开朗的笑脸,还是他所讲起来的,无论是学堂,还是训练场上,还是军营里发生的趣事,都仿佛一缕清新的风,给这个沉闷的家庭带来了新的生机。

    “你这小子在傻笑什么?”秦氏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虽说是女子,哪怕从前受了欺辱,白英却从来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过眼泪。哪怕此刻口气是和缓的,可是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有点**的,也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这些年的经历造成的。

    白英就等着她这句话,顿时高兴的仰起头来乐道:“阿娘,今日我见到了薛将军。”

    秦氏揉面的手顿时停了一下。

    “他是你家先生的丈夫,你能见到也不奇怪。”在白英的影响之下,不止秦氏,所有母亲提起柳明月,已不再称为夫人,而是称先生,以示敬意。

    “才不是呢。阿娘你不知道,今儿先生在营门口看我们训练进度,然后薛将军也跟着来了,他还教我们格斗术呢。”孩子快乐的声音在这破旧的茅草棚里响起。

    这棚子在卧房旁边一块空地上搭着,里面用土坯砌了灶房,只有一口大锅,一个破水缸,还有两个小小的半空的瓮,里面放着些米面,还是最近秦氏有了收入,生活好些了,白英又时不时得柳明月接济,以及这次去营里拿回来的米面。

    秦氏的声音有点哑,在这茅草棚里低低盘旋:“这位薛将军……武艺如何?”说完她面上又忍不住浮上一个自嘲的笑。

    白英小小孩童,又没什么见识,哪里知道好坏?

    可是不,小小的孩子兴奋的站了起来,目中绽出神奇的光芒来,就好像整个人会点亮了一样,顾自讲了下去。

    “阿娘你不知道,薛将军的功夫可好了。我偷偷私下问先生,她说薛将军武从罗老将军……罗老将军就是……听说很有名很有名的大将……阿娘你知道的吧?”孩子说到一半卡了壳,迫切的需要别人认同他说的话,又希望秦氏能接下去。

    秦氏眸中柔光溢了出来,那种温柔,是白英从来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过的,神情却有几分怔忡,“知道的,这位罗老将军一生没有败绩,三个儿子也是将军,世代将门。”

    白英受到了鼓励,只觉阿娘这样温柔的注视着他,令他的一颗心都要雀跃的跳起来了,又快乐的讲了下去:“对的对的,就是这位罗老将军。而且薛将军不光武艺好,连学问都好,比我们孙先生蒙先生好太多了,我总觉得——”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出口的模样:“我总觉得薛将军的学问比我家先生的学问都要好!”说完又紧张了,赶紧辩解:“阿娘,我没有对先生不敬!”

    这话在他心里憋了一下午,只觉得对不起先生,却又觉得不讲出来实在憋的慌,现下找到了倾诉对象,见阿娘眼里一点生气的兆头都没有,就更开心了。

    秦氏神情似有几分恍惚,她完全忘了自己在揉面,抬起满是面粉的手,在白英的小脑袋上揉了一揉,温柔一笑:“薛将军是你家先生的夫君,如果比你家先生还弱,怎么保护她呢?”

    白英被揉了一脑袋的面粉,可是他一动也不敢动,目光亮晶晶的注视着秦氏,就好像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那种弥足珍贵的神情里还含着一分不能确信。

    秦氏却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做晚饭的事情,恍恍惚惚的从茅草棚里走了出去,抬头去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西天晚霞红的异常灿烂,将周围的一切都铺上了浅浅一层金色,就好像她面前铺开的是金光大道一般。

    她晕晕乎乎走出去,沿着小巷子走出去,一直走一直走,出了西城门,脚下好似踩在云端一样,一直爬到了西山半山腰。

    那里,有几个浅浅的坟包,连墓碑也无,周围的松柏别样的青翠,她亲手植下来的松柏,经过十年边关风霜雨雪的灌溉,也并未长成参天大树。

    可是,有一个人,他长大了。

    她慢慢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土地,嚎啕大哭起来……

    城里面,万家灯火,白英还傻乎乎的烙了菜饼,站在院子里傻傻等着,不知道阿娘去了哪里……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4:49
☆、95

    有了薛寒云相助,柳明月顿时轻松了许多。

    上午的训练她完全不用再管,薛寒云便全程包陪。下午的学堂所授课程,薛寒云也接了一半。

    战争是最好的老师,经过军营里的实践课,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及将士们为了守城而付出的血泪代价,以及因为真心付出,帮助这些受伤的将士而获得了他们的高度认可和赞扬,孩子们身上那种漠视仇恨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

    如今便是连城南那些从前任意欺辱他们,看不起他们的大人小孩,对这些孩子也已经不再如从前般蔑视。

    而因为有人悉心教导,每个孩子每月还有五百大钱的伙食补贴,身上衣服也是薛宅统一购卖的布匹,规定了式样,交由小孩带回家去,由其母所做,虽是寻常天蓝色布匹,但这样统一的服装样式及颜色,竟意外的让这帮孩子们生出了一种难得的集体荣誉感。

    小偷小摸的事情在这帮孩子中间已经绝迹,本城人再看到这样衣着整齐,面色干净,又开朗自信的孩子们,也不知道是因着他们背后的薛夫人,还是因着这些孩子的改变,如今哪怕走在街上,当初那种厌憎的情绪也融化了许多。

    这样的结果,柳明月始料未及。

    她开初只是想为这些孩子们解决困境,帮助他们好好生活下去。但看到这么好的结果,心中那种满足,简直无以言表,在房里揪着薛寒云的耳朵:“快夸我快夸我!”

    薛寒云将她往背上一背,在房里转了好十几圈,直转的她头晕,才将她放下地来,在她鼻尖上狠狠亲了一口:“我家月了最厉害了!”

    柳明月笑的像个傻孩子。

    任何时候,在薛寒云面前,她都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悦,并且非常愿意听到他的夸奖。

    总觉得被薛寒云夸奖,比饮了蜜浆还甜。

    ——也许是她潜意识觉得,自己是需要他不断的肯定,在他的眼里,自己是最好的女子!

    待到军营里的战后休整期过了,许多事情都忙完了,众师兄弟也闲了下来。

    罗善之在本地有宅子,便带了罗行之归家,到了宅子没住到两日,便直接从宅子里又回到了营里,连带着罗行之也抱怨他:“本想着能好生吃几顿家中的饭菜,哪知道阿兄后宅鸡飞狗跳,压根不是过日子的地方。”

    他十分不明白,怎的罗善之后宅就能乱成一团?

    其实这也怨不得罗善之。

    罗二夫人送来的两名丫环看不起卢姨娘,认为凭自己在罗二夫人面前的体面,只要圆了房,早晚会与卢青芸平起平坐。

    奈何就算圆了房,罗善之也久不在家,偶尔回来,也会去卢青芸房里。他是个十分稳重的人,雨露均沾,倒瞧不出明面上到底偏颇了谁。

    就因为这样,卢青芸自觉自己身份高于丫头,认为他不该将通房丫头与自己相比,但两名丫头又当这是罗善之更为宠爱她们的缘故,三个人常为了小事争风吃醋别苗头,最后闹将起来,又因为没有正室压制,闹的便更为难看,谁也不服谁!

    “她也不过是丫头出身,难道竟比我们姐妹们高了?”

    罗二夫人送给儿子的通房丫头青玉在青梅面前如是说。

    这两个丫头不但生的窈窕美丽,性子又泼辣,与卢姨娘争论起来,寸步不让。

    “况且,太太连咱们的名字都改成了青字,与姓卢的一听便是不分大小,她别想着这会自己是姨娘,便是这院里的头一份……”青梅道。

    当初她们原不叫这名字,只是罗二太太想到樊璃亲自替罗善之纳的陪嫁丫头,名字里都带了个青字,索性将这两丫头都改了名字。

    卢姨娘只有饮恨含声,只待罗善之从营中回来再请他主持公道。

    但男人不同于只专注琐细之事的女人,罗善之又是自小被罗老爷子胡打海摔惯了的,不在罗二太太身边,对后宅之事从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一回到后宅,通房与妾室互相指责,只觉烦不胜烦,索性久不回家,由得她们闹去。

    就算如今营中并无战事,休息了下来,也是带着一帮兄弟们来薛宅打牙祭。

    卢姨娘偶尔来一次薛宅求见柳明月,哪知道却听得罗善之在此,心中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柳明月却也不容他们师兄弟整日蹭吃蹭喝,但凡这些人来,吃饱喝足,便揪了他们去学堂兼职。一时之间,孙蒙两位先生眼都直了。

    ——再想不到如今白瓦关军营之内也是藏龙卧虎。

    不过这等逍遥日子,只将将过了不到两月,四月末上,承宗帝一道旨意,令温国舅嫡长子温福成为监军,薛寒云为帅,带领帐下众将士直取西戎王庭。

    此事自薛寒云的奏折抵达京中,承宗帝有意西进之后,朝中便激烈争执了起来。

    主战派主张趁着西戎王庭之乱,直取西戎,主和派却认为如今国库不丰,能不战则不战。

    承宗帝被众大臣吵的头晕,争执了数日,最后一拍龙案,下旨讨伐西戎,朝中这才消停了。

    温世友对嫡长子寄予厚望,上次遭人弹赅闲置在家,如今正好趁着讨伐西戎建功立业,便向承宗帝求情,“福成上次犯了错,如今在家闲置了快一年,自愧从前行事有偏差,想求了圣上准他去讨伐西戎。”

    这点面子,承宗帝还是愿意给亲舅舅的。

    温世友只当这次温福成一个征西元帅是跑不掉的,哪知道圣旨下来,却傻了眼——温福成只是监军,征西元帅却是柳厚女婿。

    监军没有指挥调度之职,只要薛寒云规行步距,不侵吞饷银或者有别的事情,哪怕立了军功,也实在与监军没什么干系。

    温世友气的好些日子都在朝中闭口不言。

    他现如今总觉得自己被皇帝外甥耍了。当年全心全意护了他上位,如今他才坐稳了位子,便置亲娘及表兄于不顾,处处有防备之意。

    司马策如今却不再是那个举步维艰的太子,大权在握,想起温福永当街说过的那句话:“……这天下都是我阿爹替圣上抢回来的,便是圣上分我阿爹一半天下,又有什么关系?”只觉这句话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直长在肉里,年深日久,便溃烂成伤。

    历朝历代,外戚独大的不是没有。

    便是温青蓉的珠镜殿他也鲜少踏足,有时候被温青蓉堵在宫里,至多去珠镜殿用膳,再不曾留宿。

    为此温青蓉暗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次,每次温太太进宫探望,提起国舅之意,要她早早怀个皇儿,温青蓉都气的口不择言:“表哥都不在我殿里留宿,我一个人生得出皇儿吗?”

    这等闺房秘事,原本不必宣之于口,只是温青蓉实在气恨难消,对着温太太哪里还能顾忌?

    倒是小谷氏却生了个大胖儿子,承宗帝虽未开口,韦家也未大摆宴席,这种事情终究瞒不住,引的宫里好些娘娘们都有重礼赐下,温青蓉下赐之礼尤其重。

    连宫里娘娘们都有重赏,朝中各官家夫人们都不落人后,不得不送。

    此事已在韦廉掌控之外,他索性往家中接二连三的纳了许多美貌妾室,沉溺于温柔乡,醉生梦死。

    中宫皇后失势,温青蓉虽娘家势大,但承宗帝却不甚在她身上用心,后宫之事牵扯到前朝,便是国家大事。承宗帝思虑周全,只想着不容外戚独大,只将温福成派往白瓦关任监军,却不知温福成在京郊大营之时,嚣张跋扈,与营中将士多有不合,其中包括薛寒云及他的一帮师兄弟。

    众人听得派了温福成当监军,心中暗恨,迎接他之时,面上却极客气。

    薛寒云私下叮嘱众兄弟:“温家势大,近几年恐怕都不会有什么事儿。只要太后还在,国舅便不会失势,况温福成此人,城府并不深,仗着家世,从不将人放在眼里,只要我们好生供着他便好。”

    温福成还不知道薛寒云私下与众将商议,只拿他当菩萨供着,平日上上香便好。他暗中盘算,只当白瓦关除了两名副将,其余将士皆是在他手下任过职的,如今到了营中,哪怕是监军,恐怕此次战事也要听他调令。

    自接到旨意,柳明月便心中不安。

    可惜她心中明白,承宗帝这道旨意真是暗合了薛寒云的心思,他毕生的梦想便是大破西戎,为家人报仇。

    接到旨意的那日,他回到宅子里抱着柳明月没头没脑的亲,末了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语声沉凝:“月儿,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为阿爹阿娘,阿兄阿姐报仇!回到白瓦关这么久,我甚直连他们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唯有大破西戎王庭,为他们报仇血恨,心能了我心愿!”

    柳明月心道:也许比起报仇血恨来,他们更愿意看着你平安健康的活着!

    但这种话,出征在即,她说不出口。

    爱一个人,就是成全他的梦想。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5:00
☆、96

    五月初,白瓦关大军集结完毕,柳明月送了薛寒云出征。白瓦关只留了白增白起两名副将守关。

    薛寒云这一去,柳明月牵肠挂肚,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他平安归来。她内心总有一种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出这感觉从何而来。

    前世薛寒云在边关的战事如何,她分毫不知,如今要再循着前世的零星记忆去想,委实困难。

    好在,薛寒云挂念她独身一人在白瓦关,每隔了两三个月,总有家书抵达。

    这种日子忽忽过了两年,薛寒云始凯旋而归,斩杀了原西戎王胞弟潞明及一干西戎王族,大破西戎王庭,只有王子潞舒带兵一路西溃,逃往了大泽山脉深处。

    承宗帝得报,欣喜异常。

    另有个消息却不甚美妙:温福成战死边疆。

    本来温福成不必死,他只是监军,在后方军营里呆着即可。可是自大军开拔之日,他便想要与薛寒云夺权,数次三番意欲指挥大军作战,都被薛寒云阻止。眼看着西戎王庭城破之日,薛寒云带着众将士进城,营中还有三千士兵驻守,他听得斥候来报,有一支队伍慌慌张张溃逃,领兵的人疑似潞舒。想到薛寒云此战立了大功,而他至今还无功绩,便只留了五百人驻守在营里,自己带了两千五百人去追。

    薛寒云等人捉了俘虏,占领了王宫,清点财物打扫战场等事做完,派人去营里接温监军入城,看着留守的三千人成了五百人,温监军带军进了大泽山追击溃逃的潞舒,都傻了眼。

    潞舒熟知大泽山脉深处的地形,温福成求胜心切,贸然追进去,却被他利用地形东咬一口,西咬一口,薛寒云带着容庆单奕鸣在大泽山脉深处寻了三天两夜,只寻到了温福成与一众士兵的尸体。

    柳明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感觉便是,这梁子结的有点大……

    温世友对嫡长子寄予厚望,后面的嫡次子及一众庶子都不及温福成,如今折在了西戎,国舅爷恐要把这仇算在薛寒云头上。

    薛寒云是五月份抵达白瓦关的,与他离开的月份一样。

    大军从城内穿行而过,薛寒云高坐在马上,面色被西戎的朔风吹的黑了许多,但眸锋凌利,带着迫人的寒意,足教人后背生寒。

    大军告捷,早在西戎王庭之时,承宗帝已有旨意,令薛寒云与一众将士押解着西戎王族与战利品前往京师献俘,因此大军进入白瓦关并不能停留。

    柳明月在酒楼倚窗而望,夫妻二人隔着人群,一眼便看到了彼此,薛寒云冷厉的眸子渐渐漫上柔光,朝着酒楼的方向微微一笑,无声低语:“等我!”旁边街市上有少女尖叫。

    ——先前被他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冻的女孩子们恍似三伏天灌下去几块碎冰,一腔期待的热情被冻的生生要熄灭……薛将军倒是英武非凡,只是盯着谁的目光都跟瞧着西戎敌兵似的,谁受得了啊?

    没当面哆嗦着腿肚子转筋朝后退去已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只是没想到春天来的何其快,一眨眼薛将军面上便雪化冰融,一派温柔和煦,围观少女仰望马上的年轻将军,顿时春心荡漾……再往后瞧,年青武将们姿仪皆美,陆续从面前经过,一众少女们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连身后有女子大声喊着:“大爷……大爷……这是我们罗家大爷……”的声音都可以直接忽略。

    柳明月在酒楼一直盯着队伍去的远了,见得方才薛寒云罗行之他们经过的地方,由于囚车经过,西戎王族们被扔了臭鸡蛋烂菜叶子,一片狼藉,地下跌倒的两名女子,曾经在去年过年来家中拜访过,正是罗二夫人给儿子的两名通房丫头。

    她坐了回去,将手边凉掉的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才准备回家。

    两年时间,白瓦关改变巨大,可惜薛寒云军务在身,却不能停下来瞧一眼。

    这两年间,柳明月闲极无聊,真的在白瓦关开了酒楼,且是两家,厨子……自然是相国府里的老人。

    这两家酒楼开在白瓦关最繁华的街道的街头与街尾,开业是同一个日子,此后互打擂台,各推出不同的菜式,力图压倒对方……柳明月这位幕后东家坐山观虎斗,时不时添油加火,只嫌火煽的不够旺,又与同城的官绅家太太奶奶们交好,时不时请人去尝尝这两家新推的菜式……

    两家酒楼势均力敌,生意皆出奇的好。

    自两年前潞舒退兵,薛寒云领兵出征,白瓦关多年战事解除,便有许多商人前来,贩运些药材皮毛往关内各大城镇,整个白瓦关似乎慢慢的活了过来。

    柳明月虽不懂皮毛药材,但她一封信,相爷便会专为女儿找来懂皮毛药材的掌柜。

    因此她捎带手也开了一家专收皮毛药材的铺子,前门收药材后门收皮毛,只因她收的价格公道,不但山中猎户,连军中士兵闲来打猎,白增白起都定时让人收了送过来。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手下养的那八百多号孩子,窜起个子来就跟雨后春笋似的,饭量也一个比一个好。

    自从前年白瑶的阿娘嫁给了前来白瓦关的行脚商人,她临行前将白瑶托付给了柳明月,这一年间,有不少女子嫁了外来户,将孩子交给了柳明月,离开了白瓦关这伤心地。

    柳明月身负这么重的担子,又不想坐吃山空,不想法子也没办法了。

    好在这些孩子皆很懂事,闲下来的时候便会主动往酒楼铺子里帮忙,掌柜的对外只道这些孩子工价比大人要便宜十五文,但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比大人差。

    做为幕后东家,柳明月只要每个月瞧瞧店里的账簿子,再与掌柜定期商量一下大小事务,酒楼铺子里的事便不消她再多操心。

    ——柳相为了女儿,寻来的掌柜皆是经验丰富又可靠之人。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5:11
☆、97

    自有了秦氏相助,学堂里的各种开支,酒楼里的支出收入,及各掌柜伙计等人的薪酬,都不再劳烦柳明月亲自核算发放,她更省了不少力气。

    时日久了,柳明月便感她住在城南不便,腿脚不好,辛苦许多,纵给她的工钱极高,也不忍她受这许多奔波之苦,再三请求,将她们母子也搬到了薛府来住。

    秦氏听得柳明月要回京,也要求她将白英带在身边。

    “英儿虽然淘气了些,不过他于武学一途倒颇有天分,人也算机灵,跑跑腿想来还行。”

    柳明月索性将铺子酒楼与学堂的事情交了给连生与秦氏来管理,又与掌柜及行先生们讲明白。

    学堂开课这么久,先生不够,柳明月后来又请了四位,如今是六位先生来教。但这些孩子们不再自卑之后,却分外的淘气,精力过剩,平常也就柳明月能压制得了他们,学堂里面的六位先生都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压根不能教他们心服口服。

    不过自秦氏去了学堂,她面上有伤,眸光又冷,她又出自城南,与这帮孩子们阿娘的经历如出一辙,在她冷厉的眸光之下,这些孩子们倒都能老实许多。

    柳明月将这帮皮猴交给她,自己也能放心些。

    这些孩子们在学堂听得她要出远门,又要带白英与白瑶,都羡慕不已,围在她身边不住请求:“先生也带我们去吧?我们还未见过京城什么样子呢?”

    好吃的白琦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先生先生,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柳明月一时之间,在孩子们包围的笑脸里,竟然恨不得将这帮孩子们都带到相国府去,教相爷看看:喏,阿爹你瞧我教出来的好学生?

    有一种小孩子夸耀自己成果的欣喜。

    可惜这想法颇不现实,最后只得将这些孩子好生抚慰,这才令他们打消了跟着的念头。

    六月初六,柳明月离开白瓦关的那一日,武德帝薨。

    彼时薛寒云已经押送着俘虏及大批的西戎王庭财宝抵达京师,承宗帝带着朝中文重臣在丹凤门外迎接凯旋大军完毕。是夜,承宗帝在宫中大宴群臣,为凯旋众人庆功,又大行封赏。

    当着文武众臣,柳厚与薛寒云这对翁婿以眼神表达了对彼此的挂念之情,压根没有机会到近前去说话。

    薛寒云乃是新封的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罗善之乃是四品云麾将军,罗行之封了四品归德将军,容庆等人皆是从四品下明威将军等,皆有封赏。

    眼见得远征西戎的将士们如此风光,温国舅的眼睛都要红了,纯粹深恨,并非嫉妒!

    温国舅一生手握权柄,妹妹贵为皇太后,女儿为皇贵妃,原来寄予厚望的长子却死在了西戎,心中如何不恨?

    况且此刻柳相春风得意,连承宗帝也大赞他教婿有方,其余朝臣皆阿谀奉承,那边一众武官围着新晋的怀化大将军等人起哄灌酒,瞧来真是刺心到了极处,连带着瞧柳厚也带着恨意,只恨不得柳家一门尽数灭绝。

    不过这种事情实施起来分外困难,无有周详的计划恐怕不行。

    温国舅目下只有咬碎了牙齿忍耐。

    宴开一半,瑶华殿太监慌慌张张跑来求见承宗帝,只道武德帝人事不知,昏了过去。

    当夜,武德帝驾崩,承宗帝连夜下旨抓捕各藩王世子,道武德帝崩殂,诸王世子却饮酒作乐,不见哀戚,大逆不道!

    不过朝中也有人如是想:陛下,半个时辰前您不也在殿前大宴群臣,饮酒作乐吗?如今靠的近了闻闻,身上酒味还未散呢!

    如柳厚温世友这种熟识承宗帝的重臣心里自然明白,这两年间,国库空虚,各藩王府邸富裕,承宗帝这是终于忍耐不下,想向藩王下手了。

    比如蜀王世子司马瑜,与饮酒作乐的诸王世子根本没在一起,锦衣卫冲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蜀王府在京师的府邸热被窝里睡觉,如今却也被稀里糊涂的下了大狱,承宗帝之心,何需再深想?

    六月十五日,赵王世子与燕王世子司马风司马亮死在了大牢里,承宗帝震惊大怒。

    ——他只是下令将诸王世子关起来,以牵制意欲回京奔丧的诸王,可还没到弄死诸王世子的时候啊。

    时机不对全盘打乱了他的布署啊!

    他只得传旨各藩王,京中有诸世子奔丧,着各藩王不得离开封地,各司其职。

    承宗帝既有这旨意,少不得要将诸王世子先放出来,为武德帝守灵。哪知道这些世子才放出来没两日,鲁王世子及湘王世子,还有卫王世子从京中逃了出去,唯留下个蜀王世子司马瑜,老老实实在武德帝灵前守着。

    柳明月走到了半道上,便遇到了兵祸。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5:25
☆、98

    宣政殿里,司马策神色阴鸷,盯着下面跪着的瑟瑟而抖的官员逼问:“你再说一遍!”

    那官员恨不得自己在承宗帝面前消失,却不得不再次禀报:“……据暗线来报,派往鲁湘肃赵燕地的多名官员及王府长史被杀,特别是前年开始派往藩王属地的盐道铁矿官员,均被杀了挂在城楼示众……”

    司马策怒极,抬手便将御案上鱼戏莲叶的砚台抓了起来,朝着那官员脑门上砸了过去,那官员此刻全神戒备,听到风声连忙避开,官袍上已经被泼了一片墨迹,砚台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掉落在身后不远处,砰的一声碎成了两半……

    “滚!”

    那官员连忙叩头跪安,逃命一般从宣政殿里退了出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觉后背湿冷,宛若九死一生,逃过一劫一般,长出了口气。

    各地藩王陆续举旗造反,已有三名武将领兵出征,前往湘赵燕地,今日早朝,薛寒云请战前去讨伐肃王,道他从白瓦关而来,一路之上地形较熟,司马策已令他三日之内领兵十万出征,另有罗行之容庆为副将同行。

    两年前,国库空虚,颜致谏了一条妙计,将各藩王封地的盐铁权要回来,为国库增收,所立名目便是:借藩王各地铁矿盐业的收入为太上皇修建太极宫。

    这借口冠冕堂皇,各藩王起先也曾拒绝,但后来被司马策一顶“对太上皇大不敬”的帽子压下来,便全都噤了声。

    司马策垂涎藩王封地铁矿盐业久矣,自强征开始,派下去的官员手腕迅速,很快便有白花花的银子往国库里运。

    他从藩王手里抢了这条财路,又怕他们心存反意,千挑万选,给各王府送了十名美貌宫人及一名王府长史,以便随时关注众藩王的动静。

    在他的计划里,这些藩王若是安份守已,老实将封地财权上缴,他还是可以让他们在藩地王府安享富贵尊荣。

    可惜湘王燕王在官员前去收缴盐业铁矿之时,背地里小动作不断,已招致司马策不满,只等他腾出手来再收拾,哪知道未及他动手,这些藩王却等不住了……

    如今唯有蜀王世子司马瑜在宫内。他还算老实,天天早晚去太后宫里请安,在他面前已经表过数次忠心,瞧在收缴铁矿盐业之时,蜀王府配合良好,司马策尚有一丝安慰。

    他这里动了大怒,将各路出征武将思虑一番,想到薛寒云,便有心中厚云拨开的感觉。

    薛寒云领兵远征西戎两年,虽期间有波折,但最终大破西戎王庭,充分显示了其在军事上的卓越能力,其人又是忠良之后,一心为国,司马策对他寄予厚望,想他讨伐肃王,定然手到擒来,不费功夫。

    他这里初次毫无保留的信任一名臣子,却不知薛寒云请战,有一半是为私心,非关忠心。

    自柳明月失去消息,薛寒云与柳厚翁婿两个忧心了好些日子,最初的等待令人焦心,值此风口浪尖,薛寒云又不能贸然出京。

    武将出京向来要有帝王允准,如今白瓦关再无战事,恐承宗帝也不可能派他回白瓦关驻守。

    柳厚身为朝中重臣,分-身乏术,女儿半道上不见,又不能声张,以恐反王得知以作要挟。翁婿俩商量来去,唯有薛寒云请战讨伐肃王,借机寻回柳明月了。

    两日之后,薛寒云集齐人马,大军开拨。

    柳厚在十里长亭相送,大军先行,还未走出一里,前方便有亲兵来报,抓了个形容萎缩的小子,一身是泥,口里却嚷嚷着他乃薛将军旧识。

    薛寒云令人将那小子抓了过来,但见他佝偻着背,走路姿势有几分怪异,到得近前便跪倒在地:“薛大哥,江北初识,你我惺惺相惜,怎的如今弟的日子不好过,家里破落下来了,大哥便不认人了?”

    只因柳厚相送,大军早已由容庆与罗行之带领前行了,薛寒云身边立着的俱都是他帐下亲兵,又因着考虑到寻找柳明月,为方便她,特意备了马车,还被罗行之与容庆笑话:“怎的连马也骑不得了?居然要坐马车?”

    薛寒云陡然间听到这把声音,虽然刻意压低改变,但他记忆力惊人,庆幸自己奋了马车,将那小子一把从脖领子上提起来,扔进了马车里,大骂:“你这个赌棍,不好生守着家中产业,四下滥赌,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还有脸来寻我?”抬脚自己也跟了进去,只听得马车里面响起那少年声声惨叫,众亲兵面面相窥,想到薛将军铁拳,都替那少年肉疼。

    终于等到那惨叫声停,薛寒云一声令下:“继续赶路!”马车疾行,车内的少年抬起头来,一脸感激:“薛大哥,多谢你!”虽面上极脏,但那眸子里笑意盎然,赫然是蜀王世子司马瑜。

    “不是都说你在宫里跟陛下同吃同睡,荣宠无限吗?怎的这么狼狈在这里?”

    司马瑜如今早非四年前薛寒云在江北认识的天真少年。

    “我若不早些跑出来,不定哪日便死了。”

    薛寒云惆怅:“你也不怕我将你送回京中去?”

    司马瑜嘿嘿一笑,面上尚有一丝稚气:“薛大哥君子坦荡,现在送了我回宫,将来你恐怕没有机会在战场上与我一较高下了!”

    二人以武相知,相交莫逆,听司马瑜这口气,竟然已经将自己置于承宗帝的敌对立场,薛寒云心中为难,按理说,他将司马瑜交到承宗帝手里,才是正确的。可是要亲手将司马瑜交上去……恐怕他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算了,反正你跑都跑出来了,再送回去,将来战场上还少个劲敌,想想也无趣,待快到肃王封地,你便寻机离开,尽快回蜀地吧。”

    司马瑜闻言,朝后躺平,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薛大哥比我那个皇兄可大方多了!”

    他那位皇兄司马策,待他们这些世子也算大方,不过自从他收了各地藩王的矿业开采权,紧抓了盐业,再送多少东西给他们,众世子私下都会议论:“这不是拿着我们自己的东西做人情,还想让我们感恩不成?”

    司马策以为,众世子是应该对他感恩,特别是蜀王世子司马瑜,不但被允准进宫,还被赐住在他的偏殿,这是多大的荣宠?

    可惜他偏偏跑了。

    前来宣政殿禀报的宫人都快哭了,上气不接下气:“圣……圣上……奴才以为世子爷还在睡觉……他近来有时候在床上一睡便是大半日不起……哪知道侍候的宫女前去服侍他起身,这才发现他不见了人影……”

    司马策第一个反应便是:难道蜀王世子又遭了毒手?

    宫里侍卫宫女太监乱成了一团,将整个皇宫都翻了一遍,最后只剩了太液池未曾打捞。

    难道他掉进太液池里淹死了?

    司马策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宫里守的密不透风,就算他跑了,总也得出宫门吧?

    当日值守四门的侍卫们被全部下了锦衣卫大牢,严刑拷打,结果一无所获。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8 11:45:44
☆、99

    西北金城,四门紧闭,城门口悬挂着几十颗被斩下的头颅,听说是朝廷派来的盐铁道上的官员及王府长史。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道是肃王不但斩了这些官员的首级示众,还将这些官员家眷,男的打入大牢,女的充为官妓。

    金城靠近城西的马家客栈是数辈经营的老客栈,自从肃王下令四门封城之后,客栈里滞留了许多旅客。

    金城乃是衔接南北贸易的重城,街市繁华,只是相对来说民风比较彪悍,三不五时街上就有打架的汉子,腰悬弯刀,一言不合便拨刀相向,极有可能血溅当场。

    近几日不知道为何,一队队官兵在城里各家民居客栈搜索,也不知道在搜查什么人。

    这日清晨,马家客栈的客人们还在沉睡,官兵便砸开了客栈的门,要客栈里住的客人们在客房里别动接受检查。

    客栈二楼最东边的房间里,柳明月衣衫整齐,在房内焦虑踱步,瞧着神情似乎整夜未睡,压根不是才被吵醒的样子。

    “这些官兵,到底在搜什么?”

    白英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原本他还上街去打探的,自四城关闭之后,他的眼珠有别于大启人,走到哪都会引来别人的注意,柳明月容貌又太过出众,白瑶与白英眸色相同,打探消息这种事,索性由金铃去做。

    “我打听了好几日,只听到有些百姓说,这些官兵在搜被斩首官员的家眷,有一位大人的妻子跑了,听说那位夫人还是二品诰命……”金铃有几分迟疑:“我还听说,朝廷已经派兵来金城……”

    也就是说,金城马上便会陷入战乱了?

    柳明月安慰几人:“至少目前,还无人知道我在金城,你们先别慌。”

    木制的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官兵的呵斥,客栈各房间门被粗暴推开的声音,耳听官兵的脚步声逼近,房门被猛然推开,闯进来数名官兵。

    为首的官员年约二十七八,肌肤如蜜,身量挺拔,笑微微一双桃花眼,在房内众人身上扫过,便直奔了柳明月过来,躬身施礼:“薛夫人有礼了!”

    柳明月心头一跳,她不知这青年是何人,下意识便否认:“这位大人在说谁?您认错人了吧?”

    那青年武官一指她身旁站着的白英白瑶:“错不了!薛夫人身边带着的孩子有棕色的眼珠,乃是我大启女子与西戎人生出来的小杂-种,很好认!”

    柳明月心头一凉。

    此生,她还从未曾经历过这种惊魂时刻,就算当初在宫内,落入司马策的手里,都不及如今的形势来的险峻。

    “这位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柳明月强自镇定,只觉紧靠在她身边的白瑶在簌簌发抖,她伸手紧紧握着小姑娘冰凉的小手,朝她微微一笑:“小瑶别怕,这位大人只是来找我的,不会为难小孩子的。”

    那青年武官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就好似一个狩猎成功的猎人,将猎物逼到了绝境,而露出得意的笑容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家仆人,进了军营之后,无意之中漏了口风,护送薛夫人回京,若不是军中有兵士机警,将此事报了上来,父王还不知道薛夫人已经驾临金城,更不会到处寻找薛夫人……”

    事到临头,柳明月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身姿站的笔直,姿容绝美,就好似真被人请去赴宴一般从容优雅,朝那年青武官淡然一笑:“既然是肃王请我去作客,想来大人是不会为难这俩孩子与丫环了吧?”

    那年轻武官一笑:“既然薛夫人不想他们跟着,那便随他们去罢。”

    白英听得柳明月竟然不带他们,从她身后猛的冲了过来,挡在了柳明月面前:“不许你带走我家先生。”

    白瑶虽然吓的要死,但是见得白英冲了出去,也立即站在了白英旁边,磕磕巴巴:“你……你们不能带走我家先生……”小身子哆嗦着,上下牙相磕。

    金铃见白瑶吓的厉害,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三个人皆堵在了柳明月面前。

    那年轻武官瞧的有趣,不禁笑出声来:“你家先生去肃王府去做客,不如你们也一起去?”

    柳明月推开身前挡着的三人,喝道:“怎的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还不退下!成什么样子?”

    白英死活不肯让开:“先生——”被她一把厌恶的推开:“你们俩个西戎崽子,还不回白瓦关去?至于金铃,反正你的身契已满,从那包袱里拿十两银子,等城门开了,从哪来的便回哪去罢。”

    白英跟白瑶都傻了似的看着她,这么久以来,两个孩子跟着她身边,全心的仰赖信任着她,骤闻她口出恶言,如同白日里被人无故打了一蒙棍,全然不能置信。

    金铃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把打开:“滚开!”

    她转过身来,对那年轻武官笑语嫣然:“窝在这破客栈里近一个月,都快憋出病了,既然肃王有请,想来肃王府美食佳肴不少,大人前面带路!”

    那武官对这一幕显然觉得有趣至极,瞧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两孩子及丫环,与柳明月前后脚出了客栈。

    客栈外面,停着一辆囚车,那武官抬手:“薛夫人请!”好似他面前的这辆乃是肃王府王妃的车驾一般。

    柳明月眉毛都不曾皱一下,撩裙上车,盘膝在车内干草上面坐了,面含微笑,士兵上前来锁了车门,囚车缓缓动了。

    围观的滞留此间的客人及客栈掌柜伙计见得她坐在那囚车里,宛如公主坐在凤辇里,高贵凛然而不可侵犯。

    这一骑官兵来的快,去的也极快,眨眼间便从这条街上消失了。

    客栈二楼东边的房间里忽然之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少年哽咽着大喊了一声:“先生——”人随即直冲了出来,与迎面上楼梯的客人相撞,被人骂了也充耳不闻,直往外冲去……

    可惜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少年站在街中央,眼泪簌簌而下,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儿哭的哽咽:“先生……”

    过得两日,街上纷纷传扬,朝廷派了怀化将军薛寒云前来攻打金城。

    留在马家客栈的三人听到这个消息,煞时面如白纸。

    柳明月从走进肃王府的当日,便知悉了这消息。

    肃王年约五旬,继承了司马家一族的高健体魄,精神矍铄,见到柳明月很是客气:“世侄女到了金城也不来王府拜访,真是让人伤感呐!”

    柳明月淡笑:“王爷客气了!王爷乃凤子龙孙,小女子哪里高攀得起?”

    肃王全然不恼:“听说此次前来攻打金城的便是你的夫婿薛寒云,世侄女若是成了本王的义女,那怀化将军岂不就成了本王的女婿?关起门来一家人,何苦打打杀杀?”

    柳明月来之前,并未想过肃王会做此想,早已做好了受辱赴死的准备。也许是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对于死亡她反倒格外淡然,只是心中记挂着柳相与薛寒云,尚有几分不甘罢了。

    肃王这话形同指路明灯,在黑暗之中给她指了一条光明大道,只要她此刻弯了膝盖,跪下来向肃王叩头,认了他做义父,等见到了薛寒云,再劝他归降,便能保住了她的命。

    其实对于承宗帝司马策,柳明月并无什么忠君之心,只是就算薛寒云出征,柳相必定还在京城,若是教司马策知道了薛寒云背主投敌,恐怕柳相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况且肃王及肃王世子品性如何,她全然不知,万一是另一个司马策,岂不是出得狼窝又入了虎穴?

    这种时候,她不会贸然答应什么。

    当下盈盈一笑:“王爷说笑了。我阿爹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教他知道了我不顾他的脸面,在外面乱认义父,说不定会责骂于我……”

    肃王见此,挥挥手让人带她下去了。

    也许是对她的拒绝还不死心,肃王府关押她的地方只是在王府后院一处略偏僻些的院子,有四个孔武有力的丫环看管,一应衣食俱供应周到,只是不能随便在外面乱逛。

    柳明月被肃王府捉住的第五日,肃王手下猛将焦信与薛寒云的第一战,焦信受了重伤,薛寒云大胜。

    这焦信生的颇黑,身材魁梧,善使一对大锤,力大无穷,肃王哪曾料到他竟然败在了薛寒云手下,当即下令,将柳明月押来城楼督战。

    去押柳明月的正是上次在客栈里找到她的年青武官,不过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此人并非什么武官,而是肃王府世子司马恪。

    司马恪见得柳明月歪在院里的躺椅之上手不释卷,想来是从这房里翻出来的旧书,似乎是想打破她这种淡定悠然的神态,笑的不怀好意:“薛夫人,你家夫君在城外打伤了父王手下猛将焦信,父王觉得有必要请薛夫人上城楼去观战。”

    柳明月心中如热油翻滚,她想起从前很多次假设过的:在国家大义与儿女情爱面前,薛寒云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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