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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无邪》 八月薇妮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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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6:16
☆、102第102章

  太后一怒去后,知聆忙道:“皇上,你真的提拔哥哥?”赵哲笑道:“朕说过,一言九鼎,绝无戏言。”
  知聆心噗噗跳,就看方墨白,方墨白原先给太后行礼的时候就还跪着,此刻便垂头道:“皇上,罪人怎能受得起如此皇恩……”
  赵哲仍笑说道:“朕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了,你就不必推辞了。”
  方墨白这才说道:“罪臣……臣多谢皇上!”赵哲将他一扶,方墨白站起身来,赵哲又笑道:“你成了金吾卫,以后看看哪个还敢对你动手。”
  知聆才想起他方才对太后所说,顿时问道:“皇上,你真的要彻查我家的事?行刺哥哥的人是谁可查出来了?”
  赵哲本想握握她的手,忽然想到段逸跟方墨白都在,一时却又不能,只好装模作样地背起手来,道:“那凶手是谁始终都会查出来的,你家的事,朕也是应承了你的,当然要信守诺言。”
  知聆大喜,便行礼:“多谢皇上!”
  赵哲哈哈一笑,顺势将她扶起来,果真在她手腕上轻轻地捏了捏。这一刻,目光一扫,不由地又看向旁边的逸儿。
  知聆也看向逸儿,忽想:“哥哥要是在宫里当差,逸儿怎么办?”
  方墨白在旁边看着,因他们是三更进宫的,是赵哲破例,而且也逗留了好些时间了,于是便顺势告退,带着段逸出宫去了,段逸虽然不舍,却也没有法子。
  方墨白领着段逸往外而去,段逸一路上恋恋不舍地回头看,赵哲跟知聆站在原地看着,赵哲瞧着那小人儿,若有所思地说道:“纯明,你的儿子可真是难得,竟然连太后也喜欢他。”
  知聆正看着段逸,闻言便笑笑,回头看了一眼那盘荷叶糕,不知道太后是何意思。
  赵哲却看看段逸,又看看知聆,眼神变幻不定,像是想起什么来,露出思忖之色,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看段逸跟方墨白的身影消失眼前,才挽起知聆的手:“跟朕回宫吧。”
  太后回宫之后,仍然怒气未休,见身边只有宜妃跟另一个贵人作陪,太后目光闪动,便说道:“淑妃何在?”
  宜妃道:“她半路告了身子不适,先回宫了。”这本是寻常的,妃嫔们每日给太后见礼之后,其实便可以告退的。
  太后想了会儿,冷冷说道:“什么身子不适,怕是借口,去叫她来。”
  顷刻间淑妃被请了来,见礼过后。太后见她脸色如常,便寒声问道:“淑妃,你哪里身子不适?”
  淑妃道:“回太后,方才大概是在太阳底下走了会儿,故而有些头晕,大概是中了暑热。”
  “中暑?”太后冷笑一声,“你的身子可是真娇贵。”
  淑妃见她语气不善,知道她因方才在御花园吃了瘪故而要迁怒别人,她跟其他几个后宫就是怕被迁怒,故而才偷偷告退的,没想到别人无事,但把她又捉了回来。
  淑妃便只请罪,太后看着她,忽然略微示意,宜妃见了,便起身来,借口离开,那贵人也跟宜妃一块儿告退了。
  殿内一时之间没了别人,太后才出声,竟然怒斥道:“惹事的狐媚!你还敢无事人似的躲了!你看看现在的情形,若不是你,又怎么会覆水难收……似你这种只知道媚上的,本宫最是看不上眼!”
  淑妃见这话厉害,便跪了地:“太后?”
  太后看着她无辜的神色,便道:“方纯明原本是你们家的妾,怎么会让皇上知道了?别说皇上那几日出宫过,听说正是去了方纯明所在的别院,隔几日你就召见方纯明进宫,偏又让皇上撞见了……别以为你做的事本宫都不知道!”
  淑妃见她疾言厉色,知道事情难以善了,她心念急转,便道:“臣妾、臣妾着实不知道内情,这件事只是巧合,误打误撞的,那时候想念府里头的人,就随便召了个……何况臣妾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臣妾宫里啊。”
  太后道:“竟然抵赖,给我掌嘴!”她身边的老嬷嬷上前,即刻就给了淑妃几个巴掌。段妍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等苦楚,顿时之间脸上便浮现几道肿痕。
  淑妃便只是叫:“太后饶命。”身子略微摇晃,她身边的宫女由青也急忙扶住她。
  太后却怒气不休,仍骂道:“就因为你想要讨好皇上,才弄成现在这样,让方家的两个人竟然都进了宫,现在,这京内是要变天了,都是因为你!”
  太后一口气没地方出,可算找到了个人,当下一阵急急喝骂。
  淑妃捂着脸,眼泪纷纷落下。
  太后骂了会儿,见她的凄惨模样,稍微地有些消气,便道:“你不要以为仗着皇上恩典,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你也得知道,皇上心上的人不是你!本宫纵然拿那个狐媚子没有法子,难道连你也摆布不成了?你需要明白,什么叫做明哲保身才是!”
  淑妃垂着头,忍着泪,被吓得竟说不出什么来。她身边的由青见太后神色阴沉,便道:“太后,我们娘娘对太后自然是忠心耿耿的。”
  太后眉头一皱:“你又算什么,敢在这里强出头?”由青忙跪地说道:“奴婢是伺候娘娘的,一时情急就多嘴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看看由青,又看看淑妃,最后哼了声,说道:“你倒是比你的主子伶俐,你们当真对本宫是忠心耿耿的?”
  由青急忙看一眼淑妃,淑妃忙道:“回太后,自然如此。”
  太后便冷笑,说道:“既然如此,也罢了,本宫也不是个不通人情的人,只不过……你们惹出来的事,你们要把她收拾干净了,是谁引进来的那个多余的人,就乖乖地把人……”
  淑妃似懂非懂,瞪大眼睛,由青垂着头,心上也一阵阵的发冷。
  太后见两人都未应声,便道:“难道,你们不懂?”
  淑妃额头上落下一滴汗:“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慢慢地说道:“本宫只想要眼前清净些,不想要那不该出现在宫里的人出现,明白了吗?”
  淑妃心头暗暗叫苦:“可是太后……”
  由青抬手,不等淑妃说完,便在她腿上一按,淑妃心头一紧,急忙住口。却听得上头太后说道:“可是什么?你有疑议?”
  淑妃咽了口唾沫,才道:“回太后,臣妾没有。”
  淑妃出了太后宫里,大太阳底下,身上却仍一阵阵地发冷,转头看由青:“方才太后的意思,难道是想要我们把……”
  由青在她手上一握:“娘娘,这话不要说出来。”
  淑妃神情恍惚:“可是……可是我们怎么能做?更何况,又怎么能成?如果给皇上知道了的话……你方才为什么不让我拒绝太后?”
  由青看左右无人,便扶着淑妃往前走,边走边说道:“娘娘,你怎么还没看出来,太后是故意针对你的,你若是不答应,太后要除掉的人,恐怕头一个就是您了。”
  淑妃脚下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什么?”
  由青用力将她扶住,说道:“所以为今之计,就是先应付过去,就像是太后说的先‘明哲保身’。”
  淑妃身子微微地发抖:“但终究是答应了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阳光底下,眼前一阵恍惚,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不畅,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由青扶着她,觉得她的身子越来越沉,最后竟顺着滑下去了,由青这才知道不好,大叫了两声,不见反应,便大呼救人。
  由青本以为段妍是被吓昏了过去,没想到太医把脉过后,竟然报出一个意外的喜讯,原来她竟有了身孕!
  这真是错有错着,喜出望外,醒来的段妍听了这个消息,喜极而泣,由青跪地恭喜了,又说已经派人去给皇上报喜了。
  段妍先前惊魂未定,没想到竟然祸兮福之所倚,她竟然有喜,狂喜之余,忽然间又想到太后的吩咐,便又紧张起来,问由青。
  由青说道:“幸好娘娘此刻有喜,太后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总不至于逼娘娘就在这时候下手吧……总之以后娘娘一应之物我都会亲自过手,娘娘放心。”
  段妍点点头,心神大乱,又问道:“万一太后仍旧不管呢?我能不能把此事告诉皇上?或者告诉方纯明?”
  由青忙喝道:“娘娘!万万不能跟皇上说!皇上就算是信,也不会护着娘娘的,毕竟母子连心,何况这件事也算是皇家丑闻,皇上只会更不喜娘娘你,甚至恐怕会对娘娘不利。”
  段妍打了个哆嗦。由青想了想,说道:“至于方纯明……她是个聪明人,心里未必不知道太后对她不怀好意,先前在御花园,太后要赏赐荷叶糕给段逸吃,我见她脸上就有几分色变,可见是一直都防备着太后的。”
  段妍叹了口气:“那我可如何是好。”
  由青宽慰道:“娘娘别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娘娘如今大喜,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抱住皇嗣,以后若是有了皇子……”
  段妍被她一说,这才略露出笑容来:“是了,我要为了孩儿着想。”说着,手在肚子上轻轻摸过,便出了口气。
  喜脉的消息即刻传遍了宫内,就连太后也吃了一惊,开始的时候还不信,以为她是走投无路才想了这个法儿,又特意派了御医来查了一遍,才确信了。
  因赵哲的后宫一直没有皇子皇女,太后也十分焦虑,本来段妍先宜妃而有了喜讯,对她来说并不是值得很高兴的事,但为了皇族的长远着想,却也的确是件喜事,因此太后也小小地欢喜了一下。而太后在欢喜之余,不免又责备宜妃不中用,同时准备再去骚扰赵哲,让他多临幸宜妃几次。
  对此赵哲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虽然也的确赏赐了许多东西给素荷宫,也给了段家许多赏赐,表面功夫自然做得天衣无缝。
  且说方墨白领着段逸出宫,才出午门,就见段重言等在外头,相见了,便急忙迎上来问:“如何?伤着了不曾?”
  方墨白笑道:“不曾不曾,天神保佑,神兵护体,无人可伤。”
  段重言见他仍笑嘻嘻地,忍不住也苦笑了笑:“是我一时大意了,忘了在别院里多加些护卫,只是没有想到,是谁这样黑心恶毒,我一不在,便行下手,可恶至极!”
  方墨白道:“别急别急,这反倒是因祸得福呢。”于是,便把赵哲在朝堂上说要重申方家案情的事说了一遍,段重言因被降职,又被责罚闭门思过,因此并未上朝,听了便说道:“这个我方才也听说了,相国那边的人一致都说大不妥,要进谏呢。”
  方墨白笑道:“另外还有一件好事,你是一定还没听说的。”
  段重言道:“什么好事?你进了一趟宫,怎么有这么多好事,真的假的?”
  方墨白道:“我刚在里头领了个金吾卫的差事,御前行走,可以么?”
  段重言大惊之余,便皱了眉,哼了声。方墨白见他不似太高兴的模样,他也聪明,略一想就知道是为什么,便哈哈一笑,在段重言肩头拍了拍:“不过是个当差而已,毕竟比之前当囚徒要好一些了。总要替我高兴一点。”
  段逸便抱紧了方墨白的腿:“舅舅以后要在御前当差了吗?那以后可不可以也带上我?”
  方墨白低头看看他,用力将他抱起来,向着空中轻轻一扔,又稳稳地接住:“那你可要问你爹了,许不许舅舅带着你?”
  段逸欢叫了声,依旧趴在方墨白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就回头看段重言,小孩儿自知道段某人严厉,倒是不敢就这么开口问他的。
  段重言不理,只哼道:“你遇了这么多‘喜事’,春风满面,倒是得意……”
  正说着,便听到马蹄得得,有一人翻身下马,笑哈哈地快步走过来:“哥哥,你说方大哥是什么‘喜事’?难道你们也有喜事?别的我不知道,只是我这里,却是一件大大地喜事。”
  这来人举止洒脱,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话,自然是段家三爷段兴玮。
  方墨白跟他见礼:“三爷。”
  段兴玮也回了礼。这边段重言道:“你从哪里来?说什么喜事?”
  段兴玮道:“哥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哥哥,方大哥,你们且随我来,有人设宴请你们呢。”
  “是谁?”段重言看向他。
  段兴玮笑着道:“哥哥,不是别人,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设宴的是永安王爷。”
  “是他?”段重言跟方墨白对视一眼,便问段兴玮:“永安王爷为何要宴请我们?”
  段兴玮忍着笑:“我方才说过了,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方墨白见他眉眼带笑,着实喜气洋洋,便道:“三爷,你可别卖关子了,弄得我心里痒痒地,你只管偷偷地跟我们说,王爷为何要请我们两人,是真的喜事?还是……”
  “是货真价实的大喜事。”段兴玮见两个人听说王爷召见居然还是如此不紧不慢地,他自己倒是要给急死了,便忙道,“罢了罢了,我说就是了,但是见了王爷,你们可也要装作不知道的……别卖了我。”
  段重言道:“啰嗦。”
  方墨白放下段逸,却冲着段兴玮先行了个大礼:“三爷,我先谢谢您啦。”
  段兴玮赶紧将他扶起来:“方大哥,你可别跟我客气,只不过,如今你对我行礼,以后我见了你,恐怕要对你行礼了……你猜这喜事是什么?永安王爷要给你做媒,对方还是云芳郡主!你说,这可是不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有句话我很久就想说了……一直都没说,那就是……
  现在可以进行倒计时了~~~=3=
  看在我如此辛苦的份儿上,在本文倒计时的时候,记得撒个花什么的留作纪念啊~~





☆、103第103章

  云芳郡主是本朝最后一位未嫁的皇室女子,是先皇叔之女,性格有些古怪,老王爷在世的时候,很是宠爱她,所以在挑选夫婿一事上也由得她自行选择。郡主眼光极高,挑来挑去,总没有相中的人选,不知不觉就拖得年龄大了起来,但却仍是比方墨白要小两岁的。
  段兴玮说罢后,方墨白跟段重言都吃了一惊,段兴玮说道:“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哥哥,方大哥,我们赶紧去吧,别让王爷觉得我们拂逆他面子。”
  段重言本不爱干涉别人的事,然而这事关系到方墨白终身,加上他才回京,在京中无其他倚靠,于是索性也抱了逸儿,一块儿去了。
  三人骑马而行,一路上,方墨白便问段重言:“府上如何?”
  段重言眉头一皱,最后却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都是小事。”
  段兴玮在旁听见了,不由多嘴:“哥哥说的轻快,什么小事!大嫂子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好端端地转眼怎么就没了?你倒是跟没事人似的。不知是要说你无心无情好,还是说你看得开好。”
  段重言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个人自有个人命数,纵然想的再多,又有何用。”
  段兴玮笑道:“哥哥这样领悟,倒是可以跟二妹妹去作伴谈经论道。”
  方墨白就看段兴玮:“三爷不是我说你,这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重言跟嫂夫人都正是盛年,以后自然还会有机会。”
  段兴玮咳嗽了声,不便详说究竟,只道:“大嫂子近来身子可不怎么好。”又不敢继续说什么。
  段重言面色淡淡地,看方墨白道:“你可不用担心我了,先担心你自己吧,王爷做媒,郡主为妻,好大的颜面,何等的显赫,你该想想以后如何。”
  方墨白这才也一笑:“你这人,我们只是关心你,你倒是打趣起我来了,这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段重言道:“怎么没有一撇?你若开口,自然便成事了。”
  方墨白笑道:“你说的容易,我是什么身份,你忘了前日酒楼上被骂时候的光景?郡主又是何等身份,金枝玉叶,就算她真青眼有加,难道我就这么答应了?两□份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又有古人说:齐大非偶。”
  段重言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便道:“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为何永安王爷竟在其中横插一脚?若是他亲自出面,这意思却是个非要你答应的架势了。难道你要推脱?若是推脱,不免又落了王爷的颜面。”
  段重言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段兴玮道:“照我看,哥哥你跟方大哥却都是多虑了,王爷先前就很赏识方大哥,好不容易看他回京了,自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且,何必要妄自菲薄,别说先前方家那等显赫,就算是现在又如何?有道是‘莫以成败论英雄’,何必照那些世俗之见,方大哥一表人才,胸有丘壑,王爷跟郡主看中了,也算是他们眼中有玉,不似那些俗人见识浅薄。”
  方墨白哈哈长笑,段重言叹道:“若世人都如你,可就没有什么‘世情冷暖’之说了,处处必然是天下大同。”
  段兴玮道:“我怎么听着这不像好话,哥哥在骂我呢?”
  段逸在段重言怀中,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见他们不说话了,就问:“舅舅果真要娶亲吗?”
  方墨白不语,段兴玮笑问道:“对了,逸儿,你舅舅要娶亲,你要多个舅妈了,你觉得好不好?”
  段逸道:“我要一个好的舅妈,那就行了。”
  段兴玮奇道:“何为好的?”
  段逸想了想,说:“就是会对娘,我,爹,和舅舅都好的。”
  方墨白大笑,段重言忍不住也微微一笑,垂眸看了段逸一眼,眼底却并没什么欢喜之色。
  永安王爷听闻两位贵客到,亲自出了厅迎接,四人一并入了花厅,见满桌酒菜都已经备齐,寒暄过后,叫王府的嬷嬷来,领了逸儿带他去玩。
  落了座后,永安王爷直奔主题,便提及说亲的事。
  方墨白道:“王爷美意,墨白感激不尽,只是,墨白如今身份卑下,怎能配得上郡主?”
  永安王爷道:“什么身份卑下,配不上?我跟你挑明了说罢,此事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我云芳妹妹的意思,本王当时也是吃了一惊,但是她自来眼高于顶,挑挑拣拣地到现在,差不多也有百多青年才俊了,可仍是没一个能入了她眼的,她却独独对你动了心思,着实难得,更说明你自有独特之处,才令她看上。故而你不必推辞那些有的没的了。如果只是论身份,云芳早嫁了不知多少次了。”
  方墨白见他说得果真直白,便看段重言,段重言道:“王爷,此事原来是云芳郡主的意思?”
  永安王点点头:“正是。”
  段重言道:“王爷,勿要怪我泼冷水,郡主怎么说也是皇室宗亲,对我们来说,墨白的身份自不算什么,可是对皇族众人来说,譬如皇上、太后……他们能答应么?”
  永安王笑道:“果然是段御史,竟想到这点,只是,这件事不归我管,我只来问你的意思,我那妹子说了,只要你答应,皇上跟太后那边,她去料理。”
  段重言跟方墨白面面相觑,段兴玮道:“郡主既然放话,恐怕是胸有成竹的,郡主又是如此一往情深,方大哥,你还犹豫什么,如此的大好姻缘!”
  方墨白笑道:“我只怕郡主配我,是鸾凤随鸦。”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到淙淙地琴音,从后传来,在座一时都停了话,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方墨白听那琴音忽高忽低,十分动人,又好像掺杂绵绵情意在其中,可毕竟有些幽怨。
  方墨白正出神,却听曲声渐渐低了,此刻段兴玮才说道:“王爷,原来你把京娘姐姐请来了?”
  永安王笑了两声:“毕竟是你,一下儿就听出来了。”
  段重言不好这些,听两人对话,却知道他们说的必然就是金花楼那个钟京娘了。段重言心中便哼了声,不以为然,转头看方墨白,却见他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刻永安王便说道:“京娘,这儿并无别人,你出来罢。”却才见那一面屏风之后,有一道人影缓缓站起,然后姗姗出来。
  钟京娘今儿只着一袭白色长裙,面上也只是薄施粉黛,松松地挽着飞仙髻,显得人有几分出尘。
  京娘出来后,便挨个见了礼,永安王就对方墨白道:“你刚回京,怕是不知道,这是京娘,算是本王的红粉知己。”
  京娘向着方墨白,又行了个礼,方墨白点了点头,并未动作。永安王却道:“墨白,你也应该向京娘行礼才是。”
  方墨白不知所以,段兴玮却瞧出几分端倪:“王爷,这话从何说起?为什么方大哥要向京娘姐姐行礼?”
  京娘低低道:“王爷,旧事不必再提了。”
  段兴玮便看她:“京娘姐姐,你说的是什么旧事?”
  永安王却笑道:“这是好事,为何不提?你们可知道昨晚上墨白遇险,为何那些巡城护卫会那么快去了段府别院?”
  方墨白脸色一变,段重言也觉意外,当下两人齐齐看向钟京娘。
  京娘见瞒不过,才微微一笑,说道:“段大人,方大人,京娘人在青楼,虽然不堪,但有些消息,却自比别人灵通一些,昨晚上听说有人遇对方大人不利,京娘自作主张,就派人急向王爷求救,王爷仗义,即刻派了兵马前去,幸而无恙。”
  方墨白听到这里,便站起身来,向着京娘抱拳见礼:“是我有眼无珠,原来姑娘乃是位风尘之中的豪侠,方某向你见礼了。”
  京娘忙侧身避过:“大人何必如此多礼。”眼睛一瞥,却看向方墨白,只是飞快一瞥,又垂了眸子。
  在座三人看着,段兴玮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宗,京娘姐姐,你竟是方大哥的恩人,我真不知要怎么谢你。”
  永安王拍手道:“说开了就成了,本王见不得这些施恩莫望报的事,毕竟是好事,有什么说不得的?这事也说明白了,礼也见过了,京娘,你受得起墨白这个礼,若觉得受不起,不如敬他一杯,如何?”
  京娘闻言,便道:“就如王爷所言。”果真亲自上前,纤纤素手倒了酒,方墨白端了酒杯,京娘自也举了一杯,望着方墨白,道:“承蒙王爷看得起,令我作陪,方才我在里头,也听了三两句话,京娘的身份,原是不该在此多嘴的,但有两句话,却要跟方公子说,原先所见的方家公子,是金玉一般的人物,如今,却是个熬了出来的真英雄!这杯酒我敬公子,愿公子以后步步平顺……心想事成。”说着,她看着方墨白,举杯便喝了那杯酒,眼神之中带些决然的意思。
  方墨白怔了怔,对上面前这双眸子,不知为何,心里滋味两样,却仍一笑,看着京娘道:“我来之前,重言曾跟我说‘英雄莫论出处’,这句话,我也送给姑娘,请!”也一仰头,将酒干了。
  京娘望着他的举止,眼中闪闪烁烁,蒙了一层水光,继而低了头,对永安王道:“京娘不胜酒力,在此恐怕出糗,就先告退了。”声音竟略带哽咽。
  永安王也不拦阻:“你且自便,不如先到后面休息片刻。”
  京娘点点头,临去,又看了方墨白一眼。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永安王跟段兴玮面面相觑,然后一并看向方墨白。连段重言也看着他,方墨白被三人看的毛骨悚然,便道:“这、我脸上莫非是有花么?”
  “有。”段重言道。
  方墨白一怔,挑眉:“真的?”
  段重言不语,永安王却哈哈笑了两声:“果然是有。”
  段兴玮却是个心实的,将方墨白的脸左左右右看了一番,道:“哪里有,我怎么不曾见?”
  永安王笑道:“可见你不是混迹朝堂的,终究不如你们家的御史,墨白脸上带的是桃花,你又哪里能看得出来?”
  段兴玮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你们、是说方大哥有桃花……哈哈。”
  方墨白却咳嗽数声:“玩笑了。”
  段重言只是淡淡地笑,永安王却道:“怪道我云芳妹子要嫁你,原来连京娘也为之心动……”他摇了摇头,忽地听到里头琴音又起,永安王凝眸听了会儿,了然其意,随手拿起手边银筷,轻轻地敲击玉杯,接着唱道:“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作者有话要说:4397388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8-25 22:21:36
  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8-25 10:57:37
  谢谢萌物们~
  第二更还在修改,先发这个吧。。





☆、104第104章

  永安王又问方墨白亲事如何,方墨白便只先说要考虑一番,跟家人商议。永安王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又知道郡主钟情于他,便由得他去了。
  永安王见众人辞别,就叫人带了段逸出来,小孩儿在王府转了一圈,惹得人人喜爱,永安王姬妾又多,那些姬妾,个个心心念念想有个子嗣,见了这样聪明可爱的小孩,格外喜欢,争相来抱,又送给他许多好玩好吃之物。
  王府的嬷嬷给段逸收拾了个小包袱,把礼品之类收拾进去,便领他出来,包括永安王在内众人一看,都有些惊讶,那嬷嬷笑着把情由说了一遍,永安王笑道:“这孩子,倒是有人缘儿。”不由细看了段逸两眼,又赞了句,“生得真好,将来恐怕要在你爹跟你舅舅之上。”
  段逸这两天进进出出,颇长见识,听了永安王夸奖自己,就像模像样地行礼:“多谢王爷夸奖。”
  永安王看他这样小,偏这样可人心意,一时也欢喜大笑,便道:“御史大人,快把你家孩儿带走,若是再让他留下来,我王府的人可都要喜欢上了,本王也舍不得他走了。”
  段重言跟方墨白在半道分别,跟段兴玮自回段府。方墨白便抱着段逸回别院去,此刻跟往日不同,身后跟随着五六随从,都是赵哲所赐,五品的金吾卫,进进出出其实只须带三人便可,如此,足见皇帝的重视。
  方墨白进了别院,便将段逸放下,段逸背着他的小包袱,刚要往里,就听到里头汪汪乱叫,小弓箭真如离弦之箭,便重过来,两人抱在一块儿,你追我逐,一挠一抓,其乐无穷。
  此后两日,方墨白便要进宫当值,他能在御前行走,同知聆见面自然比之前要容易很多。
  方墨白抽空,便托了个太监入内报信,顷刻知聆得信来到,方墨白便把王爷做媒的事跟知聆说了,且问她的意思。
  知聆想了会儿,便说道:“哥哥可知道云芳郡主的品性如何?”
  方墨白道:“我并不曾跟她见过。”
  知聆觉得奇怪:“听王爷的意思,倒好象这个郡主早就留意哥哥了似的,不然的话,怎么哥哥才回京不久,且身份也正尴尬着,她竟要王爷提亲?”
  方墨白见左右无人,便低低对知聆说道:“妹子,你觉得这事会不会是有人从中摆布?我跟云芳郡主并未曾见,郡主又是皇室中人,如果下嫁,对我自然有好处的……”
  知聆心头一动:“哥哥,你是怀疑……”
  两人十分谨慎,都未曾开口,片刻,知聆说道:“他就算是要扶植方家,这种法子也太过招摇了些,不像是他的脾气。”
  方墨白看着她,微微苦笑,忽然间想到昨儿钟京娘的举止,心里一动,便想:“我跟这位京娘姑娘也从未见过,她怎么竟对我如此留心?那夜的事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却也能猜得到,此中必然有许多惊险,她是个风尘中人,为何竟对我如此?”
  方墨白想到这里,不免便把那一夜及时救援全仗钟京娘的事也说给了知聆。
  知聆大为意外,然后反应却有点跟当时在王府桌上那三人一般,笑笑地看着方墨白:“哥哥,她对你有意呢。”
  方墨白有些不好意思,便笑:“这是从何说起?我都不认得。”
  知聆说道:“哥哥之前毕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她们怕是早就留心了,本以为永世不见,哥哥却又重回来了,失而复得,是最叫人动意的。”
  方墨白轻轻地叹了声:“我现在并无心这些,谁知道反而……”
  知聆想了片刻,说道:“这是好事呢,哥哥,你不如打听一下云芳郡主其人,如果脾性真的很好,哥哥也是时候该娶个媳妇,开枝散叶了,答应了王爷也是无妨。”
  方墨白笑着摇摇头,又道:“对了,先前我当值的时候,听说北边有紧急军情,仿佛是青国人有了动静,好些大臣都在御书房议事。”
  知聆心头一震,方墨白又道:“朝臣里,好像多半的人都主和。”
  知聆便问:“哥哥觉得该如何?”
  方墨白目光一利,低声却决然说道:“我的意思,自然是要战,一让再让,只会助长青国人狼子野心。”然后却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知聆微微一笑,不去说这个,又问段逸如何。方墨白听她问段逸,才又挥去心头阴云,说道:“逸儿极讨人喜欢,我看他在别院里十分快活,是了,他可跟你说了?他养了一条小狗。”
  知聆道:“那夜抱他去睡,他迷迷糊糊说了几句,我还当是梦话……哥哥带着他倒好,我只怕他太顽皮了,会讨人嫌。”
  方墨白笑道:“我倒是怕他一声不吭,这样正好儿。”
  两人说罢了,各自叮嘱了番,方墨白便同知聆分别。
  谁知道刚出宫,就见有两个仆人打扮却面生的人等在午门边上,见了方墨白的打扮是个禁军,又生得俊朗,便过来行礼:“请问可是御前行走的方大人?”
  方墨白见不认得,便客气道:“正是,两位是?”
  两人一听,陪着笑说道:“小人是相国大人府上,相国大人有要事,想请方大人过府一叙。”
  方墨白怔住:这相国从来跟方家不对付,比如先前赵哲说要重审方家案子,相国一党的曾竭力反对,这次又是如何?难道是鸿门宴?
  那究竟去还是不去?
  且不说方墨白出宫,知聆同他分开,就想回金阳殿,谁知正走着,便被承鹤派来的小太监拦住,说道:“恭使,皇上在御书房等候。”
  知聆听了,心想正好打听一下云芳郡主的事,便前往。正好围聚在御书房的大臣们都散了,知聆入内,见赵哲正拧眉细看桌上的什么,看了会儿,却又合起来,用力扔在一边。
  知聆有些吃惊,她很少见赵哲会发脾气,此刻承鹤咳嗽了声,赵哲一抬头,看到知聆,双眉才缓缓展开,抬手向她一招。
  知聆上前,便问:“皇上怎么了?”
  赵哲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就是些政事实在烦人,朕头疼了半日了。”
  知聆看他果真有些心浮气躁的样子,不像是以前,便说道:“我替皇上按按头吧?”
  赵哲有些意外,转头看看她:“好啊。”
  知聆起身,走到赵哲身后,把手搓了搓,便替他揉太阳穴,并眉心等处。
  以前在现代,赵宁哲忙公事忙的天昏地暗,回到家里,有时候也会叫头晕头疼,知聆便暗中留心,学了些按摩的手法,时常替他按一按,按过后,果真会轻快些。
  没想到此刻竟也能排上用场。
  知聆轻轻替赵哲按着,一边垂眸看他的脸,此刻比之先前不同,心情十分平静,波澜不起。
  偌大的大殿内,只听到彼此细细地呼吸声,静谧而安稳。
  大概是半刻钟过后,赵哲轻声道:“朕好了。”他长叹了声,抬手握住知聆的手。
  她身上那股淡淡地香气一直萦绕鼻端,手劲不高不低,绵软地按着他的额头,从未有人这样做过,因无人敢如此对待堂堂天子。
  但是她不一样。
  她做的如此堂堂正正,顺其自然,就像是曾有过许多次一样。
  赵哲静静地坐着,忽然间想到知聆曾说过的一句话,在他看来那是个玩笑话,又或者是她用来讨好他的,那时候,她说……她梦见在另一世,他们两个是夫妻。
  或者,那是真的?
  赵哲笑,心头忽然变得非常柔软,他闭着眼睛仔仔细细感觉一切,恍惚之中心极为满足,但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闪念。
  就好像,真的曾经在哪里经过……
  他心里大为感激,却也大为惶恐,就好像一切太好了,最终不留神就会失去。
  因此赵哲探手,握住知聆的手,仍旧把她拉到身边来,抱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知聆垂眸看他:“真的好了吗?”被按过的头,略微有些红。
  “嗯。”赵哲答应了声,用力抱住她,把头压在她的胸口上,“纯明,让朕抱一会儿。”
  知聆不言语,任凭他抱着,他把头靠在她柔软的胸前,感觉那一处令人神魂颠倒的馨香,情愿就这样一生一世地就埋首其中。
  隔了会儿,赵哲才抬起头来,说道:“北边有事发生了。”
  知聆道:“皇上想如何解决?”
  赵哲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好些人都主张和谈,说是不必要劳民伤财,妄动干戈,说什么戾气于天不祥。”
  知聆摸摸他的脸:“皇上的意思呢?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哲眉头一蹙,并不说。
  知聆便也不问,这不是个张口就能给出答案的小事,的确是举足轻重,关乎整个国家。
  而且她的身份敏感,也不能多参与其中。
  赵哲想了会儿,却道:“你可知道段重言的意思?”
  知聆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便道:“皇上怎么提起这个?”
  赵哲看着她,微微一笑:“朕听闻,昨儿段重言一身素衣,当街拦马,大骂相国,说他们一力主张求和,对青国人献媚,实在是国之耻辱。”
  知聆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有些难以想象那副场景,喃喃道:“他居然……”
  赵哲一笑,看着她,说道:“相国已经在朕面前告了他了,说他身为大臣,当街举止失措,口没遮拦,有失官体。”
  知聆道:“皇上罚他了?”
  赵哲叹了声,沉默片刻,说道:“你在宫里,大概是什么也不知道,昨儿他房里的人没了。”
  知聆一惊,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叫道:“皇上的意思,是说练素爱……练大奶奶没了?怎么会这样?”
  赵哲看向她:“听闻是小产了个孩子,大概就留下了病根,一直拖延着。”
  一重又一重地,如海浪袭来。让知聆大为震惊,一时无语。
  赵哲说道:“朕便跟相国说,段重言是因为丧妻加上丧子心痛,故而才一时举止失措,朕便没怎么责怪他。”
  知聆听着赵哲的话,心头忍不住抽了两抽,又想到段重言,心中滋味就很奇异了。
  赵哲的手轻轻滑过她的肩头,打量着她的神色:“纯明,以后,就别想着他了。”
  知聆身子一颤:“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赵哲在她唇上亲了口,双眸对上她的眼睛:“朕的意思是,以后,就只想着朕,只是朕的人……如何?朕忽然也很想,让你给朕生个孩子。”他越说越低,知聆却几乎没忍住将他推开。
  “皇上,你在说什么……”知聆仓促一笑,看向别处。
  赵哲捏住她的下颌:“你明明听见了。”
  知聆道:“皇上说笑了。是了,太后曾问,今晚上皇上准备歇在哪?”
  赵哲眉头一皱:“哪也不去,就在寝殿。”
  知聆试图下地,赵哲却紧紧地抱着她:“朕说到段重言,让你心里不痛快了?”
  知聆抬眸看他,摇了摇头,赵哲道:“真的没有?”
  知聆望着他幽寒的双眸,便微微一笑:“皇上怎么又吃起这样的干醋来了?我跟他不是早就没有干系了吗?”
  赵哲盯着她看了会儿,才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心里也不许想着他。”
  知聆叹了口气:“皇上,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赵哲听着她的声音,忽然道:“跟逸儿一样?”
  知聆心头一跳,想到逸儿那小模样,又想到方墨白说他养小狗儿,似乎能看到逸儿欢悦贪玩的场景,这孩子先前受了太多苦,也幸好有现在。
  知聆想到逸儿,就好像所有阴霾都散了,忍不住便真的笑了笑:“皇上说哪里话,我是玩笑的,皇上竟当了真么?”
  赵哲抬头看她:“朕的意思是……逸儿、是不是……”他犹豫着,看着面前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句话却始终无法出口。
  几乎与此同时,在段府书房之中,段康一声怒吼,隐约传来瓷瓶落地的碎裂声,并“滚出去”。
  段嘉安一边劝着父亲,一边将段重言拉出门外,紧走两步避开了书房。才道:“哥哥这是何必,竟然当街跟相国大人对上,这不是自找灾祸么?哥哥如今才被降职,幸好皇上圣明,格外开恩,才没有又降罪,哥哥以后且不要再一心妄为了!”
  段重言冷冷地道:“我就是瞧不起这些求和派对外谄媚对内却耀武扬威的丑态,要我不言,除非我死。”
  段嘉安见他要走,忙也跟上,皱着眉地劝说:“哥哥就算不想别的,总也要为我们家想想,现在朝中只有相国势力最大,你又何苦去碰!父亲先前听说,都晕了过去,你总不能把父亲活活气死。”
  段重言站住脚,抬头冷笑,转头看向段嘉安:“如果真的一心求和,堂堂天朝毫无血性战意,到时候青国人杀来,所有的人都活不了。”
  段嘉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气的一跺脚:“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莫非真是失心疯了不成?”
  段重言目光淡淡从他面上扫过,却什么都没说,只冷冷一笑,迈步就走。
  段嘉安将他袖子死死拉住:“哥哥,我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们段家……”
  段重言站住脚,缓缓回头,重看向段嘉安。被他目光一扫,段嘉安竟觉喉头发干,有些寒意。
  “为了我好?”段重言看着段嘉安,缓缓道:“你觉得,练素爱临死之前,我为什么许了你进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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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6:33
☆、105第105章

  段重言看着段嘉安:“为了我好,为了我们段家……你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
  段嘉安后退一步,对上他的双眼,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发虚,手上一松:“哥哥……”
  段重言盯着他,沉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如果真的是为了我为了段家,你又何至于作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来,我不为难你,一来死的已经死了,二来,则是不想让段练两家跟着名誉扫地。”
  段嘉安浑身战栗。
  段重言把目光一转:“因事关是我,故而我宁肯不言,因这些毕竟是儿女私情。能忍,我便则忍了,横竖只是我一口气罢了。但是于大是大非上,则绝不能忍,——我虽然被降职,却仍是监察院的人,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主和派一味地丧权辱国,我身为谏臣,不言就是失职,身为国民,不说就是失责,就算是死,又何妨。何况我也并非危言耸听,倘若给青国跟北番人坐大,到时候本朝还不知是在什么水火之中,你却在这里自惜性命,如缩头乌龟一般!照我说,你若是能做出那等逆了人伦的恶事,就该有那个不怕死豁出去的胆子才对!”
  段重言说完之后,看也不再看段嘉安一眼,转身往外而去。
  段嘉安呆呆地看着他大步出外,那样风姿超脱的模样,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极为渺小,又极度卑微而龌龊,段嘉安呆站许久,心中难受之极,恨不得抱头大哭一顿。
  当时练素爱不好,段嘉安本在屋里头并未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才跑出来,但是在大房里头,太太也在,男丁也一概都在外头,总是轮不到他入内的。
  到最后,里头传来啜泣声音,段嘉安心头揪痛,忍不住往里几步,却被段夫人喝止,段嘉安心中混乱,不知不觉对太太说道:“母亲,也不知里头如何,让我进内看看,或许有帮得上哥哥的地方。”
  段夫人擦了擦泪,道:“这功夫只静静地等着就是,还不知究竟是什么状况,你贸然进去做什么?”
  段嘉安心急:“母亲……”
  段夫人便横眼看过来,有些不悦。段嘉安不敢再说,后退一步,失魂落魄。
  正在此刻,里头门帘一搭,是段重言出现,放眼看了周遭,先对段夫人道:“已经无碍了,母亲还是先回去歇息。”
  段夫人一听,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我当是好好地人,怎么竟会……罢了,让我先进去看一眼。”
  段重言忙拦着:“她才醒过来,要好好休息,母亲不如等过会儿再来。”
  段夫人见状,她正也觉得乏了,就也答应,便扶着丫鬟离开了。
  段嘉安见了段重言,自带几分畏惧,却不知是要跟着段夫人离开,还是……正在犹豫,却听得段重言道:“你要进去看她?”
  段嘉安低着头:“哥哥……嫂子、怎么样了?”
  段重言神情淡淡地,不见悲伤,也不见其他神色,只是说:“你既这么关心她,那你进去看看吧。”
  段嘉安一听,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
  段嘉安来不及跟段重言多说,似乎说什么别的也没有用。便自急忙入内,一眼看到练素爱躺在床上,脸如白纸,便惊了惊,忙扑过去。
  两侧还有丫鬟在,却都是练素爱贴身的,见状便纷纷退避。
  段嘉安顾不上,就先握住她的手:“你如何了?”
  练素爱躺在床上,出气的多,进气的少,眼睛也朦朦胧胧,有些看不清人,听了段嘉安的声音,才模模糊糊念道:“是……二郎?”
  段嘉安一听,泪如雨下:“是我,是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练素爱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眼中慢慢地也涌出泪来,略微转头看着他,眼中还只剩最后一丝光,两人目光相对,段嘉安眼中泪滴下来,打在她的脸上,练素爱说道:“这时侯,你还能来见我,我……”
  段嘉安道:“你累了,就别说话,好生休养着……我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看你。”
  练素爱道:“没有机会了,我方才一睡过去,都要去了黄泉路了。”
  段嘉安大惊:“你说这些做什么,哥哥也说了,你正好了。”
  练素爱道:“他说的?……也是他,让你进来的?”
  段嘉安点点头:“我正在外头,哥哥见我担忧,就让我进来看看。”
  练素爱看着他,半晌,才发出轻轻地一声叹息:“原来……如此……”
  段嘉安不明白,便道:“你放宽心,好好地休养。”说着,便看向门口一眼,怕段重言忽又入内。
  练素爱答应了声,说道:“我现在,唯想一事。”
  段嘉安问道:“何事?”
  练素爱道:“若是能再回去当初,我必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双眸之中涌满了泪,目光闪烁,像是看到什么好的光景。
  段嘉安道:“爱爱,你说什么?回到哪里?”
  练素爱目光转动,看向他,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段嘉安听到她叹息似地说道:“悔、不……”尚未说完,眼角最后一行泪,终于无声坠落。
  段嘉安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手死死地堵着嘴,两只眼睛却红的要滴血了。几乎不知道段重言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中说了些什么,但是从头到尾,段重言都没有其他,因此段嘉安只以为,他对他们之事是丝毫不知的。
  却没有想到,他竟心明如镜。
  段重言一气出了段府,翻身上马,漫无目的而行,正走着,却有一人过来,将他的马缰绳牵住,说道:“你要去哪里?”
  段重言闻言看过去,却见竟是方墨白,段重言打起精神:“从府里出来,你……从哪里来?”
  方墨白看看他的脸色,道:“说来话长,我看你的脸色不好,先回别院再说吧,逸儿一个人在,怕他等急了。”
  段重言答应。两人便沿着长街往别院而去,所到之处,人人瞩目,方墨白依稀听两边有百姓议论纷纷。
  “那位就是段大人,骂过相国大人的,可真是个不怕死的御史大人。”
  “段家也是个显赫之家,他姐姐还在宫里当贵妃娘娘,他爹又是尚书,不怕相国也是有的,听说边境不太平,青国人要打仗,这位段大人是主战的,相国是主和的,两个人才不和起来,照我看,这是狗咬狗一嘴毛。”
  “放你的屁,段大人是好官,前年那个强抢民女□致死的钱侍郎儿子,就是被段大人参奏后斩了的,还有那个判了很多冤案的糊涂知府,不也是给段大人参了才落马的?”
  段重言听而不闻地,面不改色经过,方墨白听了一会儿,便笑笑,打马跟上他。
  渐渐行到人少之处,方墨白道:“这流言可真是奇怪,你先前听见没有,有人说你跟相国争执,是官官相斗。”
  段重言淡淡道:“百姓们对当官的没什么好感,由他们说罢了,我只问心无愧便是。”
  方墨白又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这性子我最敬佩,只不过你主战,乃是为国为民着想,反被人说你是为了私心,难道你不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若本来是个贪官,被人说说也就罢了,明明是个再干净不过的铮臣,却被人如此说……”
  “由他们去吧,”段重言仍旧是那副淡然模样,“事事非非,终有定论。”
  方墨白哈哈一笑,却忽然又皱了皱眉:“我瞧你神气不对,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因为你拦相国的那件事还没了结?”
  段重言含糊道:“没什么,你不必多问。”
  两人回到别院,下马后一块入内,逸儿便同小弓箭一块儿奔来。
  段重言自请了个教书先生,在方墨白跟他都不在的时候,就负责教导逸儿,此刻已经是傍晚,先生自然歇了。
  段逸自行玩耍,正牵挂方墨白,却见两个一块儿回来,自然喜不自禁。
  方墨白一看,就把小家伙抱着腰举起来,当空一抛又接住了,段逸哈哈大笑,段重言在旁看着他甥舅两个喜气洋洋,忍不住才在脸上露出一分笑意。
  当下厨房里准备饭菜,段重言跟方墨白两人在花厅里对坐了,段重言便又要了一坛子酒,方墨白看他的模样,有些担忧:“重言,你不是要借酒浇愁吧?”
  段重言苦笑:“我好久不曾喝酒了,正好你回来了,咱们两个就对饮几杯。”
  段逸坐在两人中间,手中握着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方墨白有些担忧,看着段重言,说道:“我看你大有心事似的,不是我说,你若是觉得我信得过,有什么心里事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同你分忧。”
  “哪里。”段重言沉默片刻,摇摇头,却反而引开话题,“白日我问你从哪里来,你说说来话长,如今应该是可以说了吧?”
  这回轮到方墨白苦笑,低头看到段逸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便提起筷子,替他夹了一两块肉,并几根菜:“舅舅跟你爹说话,你想吃什么,自己捡着吃,别饿着,若饿瘦了,你娘会骂我们的。”
  段逸听他如此说,心花怒放,便低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吃菜。
  段重言看看段逸,又抬头看方墨白,方墨白叹了口气,说道:“你猜是谁请我的?”
  “是谁?”
  “是相国大人。”
  “啊?”段重言也很是意外,“他请你过府?为什么?该不会是……”
  这会儿才紧张起来,上上下下打量方墨白,见他没缺胳膊少腿,才放心。方墨白望着他那眼神,自然明白,便噗地一笑:“我开始也当是鸿门宴。”
  段重言悻悻:“那你还敢去?你当自己是汉高祖么?”
  方墨白笑道:“我觉得我的运气不至于太差,而且皇上摆明对我好,相国怎么敢青天白日下动手呢?还真给我猜着了,你猜相国请我去是为什么?”
  “你倒是说啊。”
  这会儿酒也上来了,方墨白暂时不说,自己提了坛子过来,拍开泥封,不用酒盅,只用碗,给彼此倒了酒,说道:“先喝一口。”
  段重言端起碗,笑了笑,两人互相一撞,各自喝了半碗,段重言只觉得从喉头到心口一道火焰滚过似的,不由道:“好酒。”
  方墨白咂了咂嘴,他在沧城这两年,早也锻炼出来了,因此这点酒倒觉得正好,此刻才说道:“相国大人请我,是如永安王一般,也想给我做媒。”
  “什么?”段重言正在夹菜,想要压一压酒,闻言顿时失声,菜也忘了吃。
  方墨白苦笑道:“你听得可没错儿,相国大人想给我说媒,而且要说的,正是相国的千金小姐……”
  段重言目瞪口呆,片刻喃喃道:“我跟王爷果然是说的没错,你如今是正走桃花运,桃花滚滚,挡也挡不住呀。”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6:44
☆、106第106章

  话虽说的轻松,然而方墨白跟段重言心里都明白,方墨白回京,如今又升了禁军,摆明了京城风向不对,皇上对方家“青眼有加”,如今永安王爷给方墨白说亲的消息必然也走漏出去,相国在这会儿插上一脚,并不是他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而是要笼络方墨白,也是以此试探方墨白的态度。
  而对方墨白来说,如果他拒绝了相国家的亲事,选择了云芳郡主,那么就代表他同相国之间是在敌对的关系上。
  所以表面看是说亲,实际上却是在站队。
  段重言喝了口酒,摇了摇头:“炙手可热也不妙啊。”
  方墨白嘿嘿笑了几声:“是了,让我有种重回昔日时候的感觉,只是,当初只觉得年少得志,但是现在,却反而有种无端的恐惧。”
  段重言看他一眼:“高处不胜寒吧,那你打算如何?是要答应永安王爷,还是答应相国?”
  方墨白笑笑,忽然道:“我谁也不想答应,谁也不想投靠,靠谁也是没有用的……罢了,暂时不想那些,还是喝酒。”
  两人各自又喝了一碗,段重言有些不胜酒力,眼神略有些迷离。
  方墨白见他有些喝醉的模样,便故意逗他,便说道:“你先是得罪了皇上,又得罪了相爷,如今你家里又生了事……你居然还有心在这里喝酒,若是给人知道了,恐怕各种都要罪加一等。”
  段重言道:“那又如何?尽管来罢了。”
  方墨白道:“我不在京这两年,你的胆气也见长了。”
  段重言哈哈一笑,他极少如此大笑,此刻笑容如夏花一般,十分惊艳,段逸在旁边也看呆了。
  段重言一笑又收敛了,如夏花凋谢,却另有一种美,说道:“我也不知,我竟沦落如此地步,本欲尽孝却最终落得出门,本欲尽忠却还是落得降职,是了,或许这就是命,就好像是方伯父,先前那么忠郑廉明,却是那个下场,倘若不是那一场……此刻,我跟纯明……”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似知道空自追忆也是无用的,于是只举起酒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全喝光了。
  方墨白听他说起方家的事来,略微触动心事,一时沉默。
  段重言伏案不动,隔了会儿,却又坐直身子,道:“是我多嘴了,又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我自罚!”他抬手取碗,却发现碗已经空了。
  方墨白见他喝的有些猛,便道:“你还是少喝点儿吧。”
  段重言自己去抱坛子,方墨白见状,只好又给他倒了半碗。
  段重言端起碗来,目光迷离地看着里头酒水:“我很久没喝的如此畅快了,要多谢你陪着我,墨白,也只因是对着你,我也才敢这样喝。”
  方墨白眉头一蹙,只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要喝,就喝快活酒,千万别喝闷酒。”
  段重言笑了一笑,仰头又喝,方墨白急忙道:“别只喝,吃点菜,逸儿,给你爹夹菜。”
  段逸机灵,赶紧夹了一筷子肉给段重言,段重言看他一眼,竟默默地把肉吃了。
  段逸便看段重言:“爹,好吃么,我再给你夹一块儿。”就又捡了几样,夹在段重言面前的碟子上。
  段重言默默无语,段逸给他什么,他便吃着什么,格外地“温顺”,吃了几筷子,渐渐地脸上泛红,便丢了筷子,半伏在桌子上不动。
  方墨白便笑道:“逸儿你看,你爹要喝醉了。”
  段逸看了一眼,偷偷说道:“舅舅,酒好喝么,我能不能喝?”
  段重言听他们两个说话,忽然支起身子来,目光烁烁地看向段逸。
  段逸以为他要训斥自己,赶紧转移话题,只问道:“爹,你喝醉了?”
  段重言一声不吭,忽然将他抱过去,搂在怀中。
  段逸见他不像是责怪自己的,正在庆幸,却听段重言忽然说:“逸儿,你是我的儿子。”
  段逸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我当然是爹的儿子。”
  方墨白大笑:“说你喝醉了吧。”
  段逸挣扎着探出手来,摸摸段重言的脸,觉得热热地,就道:“舅舅,喝醉了就是这样的吗?”
  “还早呢,”方墨白又喝了口酒,“醉得厉害的人,尤其会胡说八道,有的人喝醉了,就会变成跟平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段逸有些害怕:“舅舅,我不要爹变成另外一个人。”
  方墨白笑道:“你不是嫌他不理你吗,你瞧他现在,多喜欢你的样子。”此刻段重言抱紧段逸,在他头上蹭了蹭,喃喃低语:“逸儿是我的儿子,纯明……这是我的儿子。”
  方墨白本来觉得好笑,看了会儿,却觉得有些奇怪,便道:“重言?……真醉了……来人,去准备两碗醒酒汤。”
  仆人自去了,方墨白怕段重言跌在地上,便过来扶他,忽然之间一惊,却见段重言低着头,竟落了泪。
  段逸也发现了,小孩瞪大眼睛,继而抓着段重言道:“爹,爹怎么哭啦!真喝醉啦。”
  段重言抬头,眼中一片模糊,方墨白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段逸心里有些发慌,慌忙抬手去替段重言擦泪,段重言却自抬了头,泪顿时从鬓边洒落,他看着头顶那一轮半圆不圆的月亮,喃喃说道:“呀,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方墨白听他忽然吟诗,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哭笑不得:“没想到你喝醉了竟是这样……”
  段逸却兀自有些慌张,索性抱住段重言的脖子:“爹,你不要喝了。”
  段重言低头,对上他的眼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又有什么了得?我倒是觉得此刻好。”他摸索着,又想喝。
  方墨白真真啼笑皆非,赶紧将他扶起来:“我倒是觉得,如你这般撒酒疯,却是不好。”便带他进房去,段重言挣扎不休:“让我再喝两杯,你可知道,我一年到头也不曾敢醉过一回的。今日你就让我放肆一些倒是好。”
  方墨白听着这含糊不清的话,心头却忽然一动。段逸说:“舅舅,爹是不是不高兴?”
  方墨白心中越发有点难过起来,勉强笑道:“哪里,就只是喝醉了,逸儿你别放在心上。”
  方墨白扶着段重言入了水阁,段重言放开段逸,踉跄倒在那床上去,忽地又叫:“纯明,纯明……”叫了会儿,便低低啜泣起来。
  段逸呆呆站在旁边,见状眼中也极快见了泪,扑过去抱着段重言,也跟着小声叫道:“娘,娘……”
  方墨白眼睛发酸,却故意道:“逸儿,你看你爹,醉成这样,你就不要也跟着他闹啦。”
  段逸却仍伤心,抱紧段重言不放,段重言伸手也将他抱住,一大一小,哭个不停,把方墨白在一边看得又是心酸,又是手足无措。
  此刻下人送了醒酒汤过来,方墨白端了一碗,便去喂段重言,段重言将他推开:“你走开,不要过来,你不要以为你是堂堂天子我就不敢……”方墨白吓了一跳,急忙捂住他的嘴,幸好屋里没有别人。
  段重言挣扎开来,便又抱紧段逸,叫道:“纯明、纯明……我心里……好苦!”段逸也只是叫:“爹,爹!”
  方墨白看着片刻,终于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拍拍他的肩:“没事了,没事了。”见段重言平静了会儿,才喂他喝了醒酒汤,段重言喝了几口,胸口上涌,顿时便翻江倒海大吐了一场。
  次日段重言因酒醉,一直日上三竿才醒来,只觉得头疼无比,他呻~吟两声:“来人……水。”
  旁边有人上前,将他的脖子轻轻一抬,便将一杯水贴上了唇。段重言口干舌燥,仿佛碰到甘露,当下一口气喝了大半。
  才喘了口气,忽地感觉有些异样,鼻端似也嗅到淡淡香气,段重言怔了怔,抬头看去,却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纯明?”段重言难以置信,翻身起来,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
  知聆笑了笑:“还要喝吗?”段重言摇摇头,知聆才将杯子放下,又走到床边,将他扶起来:“堂堂地御史大人,怎么竟然醉成那样?”
  段重言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生怕自己是做梦:“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知聆道:“才来一会儿。”
  段重言抬手摸摸头,一脸茫然,知聆看着他的动作,那是段深竹的招牌动作,不好意思了或者无意识地思索中,都会以手摸摸头。
  知聆心中却一颤,——这个时候,段重言跟段深竹竟是一模一样的,知聆甚至有些胆颤,有那么一刻,她恍惚觉得这就是段深竹。
  段重言皱了皱眉,才让自己神智回归,道:“对了,你怎么会出宫的?”
  知聆笑看他一眼:“今儿皇上赐了哥哥宅子,我求了他,要出来看看,皇上就准了。”
  “所以你才……借道过来的?”段重言脸上略见失望神色。
  “嗯……顺便看看逸儿。”知聆小心地说,本来她是特意来看逸儿的,然而从方墨白那里听说段重言昨晚上酒醉,心中却有些不大好过,于是话到嘴边就含蓄了许多。
  段重言却明白,暗中眼皮一垂,忽地一笑:“你是可怜我吗?”
  知聆皱了皱眉:“说哪里的话?”
  段重言“哼”了声,就转开头去:“你不必如此!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你擅自来此……”本想说句赌气的话,却又说不下去,只堵得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
  知聆本不想理他,可看他这样,却反而觉得有点不像那个老成持重的御史大人了,有点像是那个总是惹祸的段深竹,知聆便笑了笑:“真想不到,段大人有朝一日也会自怨自艾。”
  段重言闻言,便转过头来瞪她:“你说什么?”
  知聆看他脸色雪白,且又憔悴许多似的,玩笑话便也说不出来,只改口说:“听说大奶奶去了。”
  段重言“嗯”了声,便迈步下地,一瞬又有些头晕,便抬手在额头一扶。
  知聆见状,本能地想过去扶一下他,新年转动,却又没有过去。片刻段重言重新抬头看她,目光略有几分冷意,他缓缓起身,往前两步。
  知聆见他有几分冷淡,且又靠前来,便觉不妥,垂眸说道:“逸儿跟着哥哥去看新宅子了,看时候我也该去了。你就好好歇息吧。”她说完之后,倒退两步,便转了身。
  谁知脚下刚一动,段重言却更快,探臂将她一拦:“且慢。”
  知聆停步回头:“还有事?”
  段重言看着她的眼睛:“你方才为什么不跟着逸儿一块儿去?”
  知聆有些无法面对这双眼睛,便只垂了眼皮:“我听哥哥说你醉了……”段重言最近的情形的确不怎么好,方墨白昨儿又听了他的醉话,便跟知聆说了,意思是想让知聆劝劝他。
  段重言却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知聆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便叹了口气:“算了,你放手,我该走了。”
  段重言道:“你心里还惦记着我,就像是我惦记着你一般,是不是?”
  知聆摇头:“别说些有的没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段重言紧追不放:“那什么时候才是?”
  知聆皱眉:“段……”知聆还未说完,段重言道:“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知聆不解,段重言道:“他是不是要你当他的……”知聆心中一跳,便想起赵哲曾跟自己说过的话,她将段重言推开,转身道:“不曾说过。”
  段重言看着她的背影,上前一步,将她抱入怀中:“纯明……”他低头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喃喃唤道:“纯明!”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6:54
☆、107第107章

  段重言抱着知聆,轻嗅她身上香气,觉得这熟悉的香味似乎能安定心神,他很想就永远地这样占据着,永不放手。
  就好像她是他身上的半个魂魄,没了她,他便失魂落魄,心神不宁。只有她在身边,才觉得一切是正常的。
  但是他所经历的一切又是如此严苛离奇,让他毫无机会。
  “纯明。”段重言叫着她的名字,双眸微闭,轻轻地蹭过她的脸颊,瞬间有些神智飘忽,“可还记得上回,在芍药花圃……”
  知聆用里挣脱开来:“段重言!”
  段重言并不放手,反用力将她拉回去,双臂铁锁般将人箍住,声音清冷,发狠似的说道:“纯明,不如,就一块儿死了吧。”
  知聆大惊,段重言咬牙,将她腾空抱起,便回到床边,将人压下,便去扯她衣物,知聆挣扎,却被他死死压住身子,动弹不得。
  知聆深吸一口气:“段重言,你疯了不成!”
  段重言道:“那就当是我疯了吧。”扶正了知聆的脸,便去亲吻:“我总要为了自己疯上一回的。”
  知聆本来大为恼怒,听了这句,忽然之间却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段重言一愣,看她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
  他轻轻地卷着她的舌尖,品尝似的,吻了片刻,便若有所思地问道:“真的可怜我了?”
  知聆望着他的脸,叹了口气,抬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抚过:“我跟你,始终都是这样,有缘无份,你何必放在心上,以后你若想开,世间多得是极好的女人,大可不必如此自苦。”
  段重言一笑:“我若想如此,当初早也跟你一刀两断了,何必进退两难,一直到此……”
  知聆道:“你后悔了?”
  段重言凝视她的脸,低头在她身上细细亲吻:“我只是后悔,没有抓紧你一些。”
  知聆微微闭上眼睛,眼前不知为何出现段深竹的模样:“真是孩子气。”
  “孩子气?”他不知是哭是笑,把她的外裳解开,手便顺势探入她的衣襟底下,“你瞧不起我?”
  知聆细细地打量他的脸:“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纯明之事吗?”
  段重言手势一僵,然后问:“怎么?难道你要说,你并不是纯明?我不信。”
  知聆感觉他俯身下去,十分焦急似的,手上也有些粗暴,扯着衣裳,勒的她的手臂也有些疼。
  知聆心头一跳,道:“段重言,你知道那一世的你是怎么样吗?”
  “怎么……样?”段重言唇上发干,低头看着知聆。
  “上一次我说我在古代看到他,他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
  段重言眼神一怔,知聆说道:“我说,他,三妻四妾。”
  他的眼神陡然恍惚了,知聆说道:“你可知他是怎么回答的?”
  段重言呆呆看她:“如何?”
  知聆说道:“他说……”她看着他,探身,在他耳畔低语。
  段重言神色变幻,渐渐露出那种无措的模样,过了会儿,才道:“上回你跟我说,在那一世,你跟赵……是夫妻……那么,我对你如何?”
  知聆抬手,勾住段重言的脖子,他呆呆地望着她,似有些意外,又有些无措。
  知聆起身,就势翻身,便将他压在身下:“你起初对我很……总之我们之间的纠葛说不清,唉,我还想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她忍不住就笑。
  他并不反抗,只是问:“这是什么意思?”
  “段深竹,他有一片赤子之心,只可惜太过纯真,有一些情形他应付不来,但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君子,”知聆居高临下,看着在下的段重言,果不其然又在他脸上看到那种类似段深竹的茫然懵懂,“你可知道,他也来过。”
  “什么?”段重言吃了一惊,像是从迷梦中惊醒过来,看向知聆。
  知聆道:“不是你,还记得哥哥中箭那次吗?”
  段重言呆呆地:“我不懂。”
  知聆说道:“在我们那个时代,有些技术在现在的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段深竹用一种奇特的法子,能够让他来到这里,但是他无法靠近你,我也说不出具体是为什么。”
  段重言定神:“你、你会不会是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知聆笑了笑,回想段深竹的冒失,便说,“这件事,我跟哥哥说了。”
  “啊!”段重言重又大惊,“怎可如此?墨白能相信?”
  知聆说道:“哥哥相信,因为哥哥会感觉到。”
  段重言疑惑。知聆便说:“别院遇到刺客那晚上,段深竹不知为何又来了,因此才险象环生地,后来进了宫,也差点在皇上面前露陷。”
  段重言忍不住出了汗:“怎么,竟会这样……”
  知聆说道:“我只骂他自不量力,他却说是想要帮忙,我也是拿他没有法子……”
  段重言听着,忽然间发现知聆脸上有一丝温柔笑意,一闪而过,他的心陡然狂跳,瞬间口干舌燥。
  知聆对上他的眼睛,看着他发呆出神的模样,心中竟有一种冲动,想要俯身,在这张唇上吻上一吻,但心念一动瞬间,便想到一件要紧的事,知聆敛了笑意,定了定神,道:“是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段重言正恍惚,闻言便问:“什么?”
  知聆把历史上南宋之事简略跟段重言说了,段重言心头一凛,果然也变了脸色。
  知聆见他已经没了先前的欲~望,便放心起身,又说道:“我不能说历史会是一样的,但是不可忽略,你是朝臣,我把这些告诉你,你必然自有主张。”
  段重言也随着起身,沉思片刻后,又说道:“可是,我又能做什么,朝廷里多数人主和,看皇上的意思,也像是要和的意思,我怕是无力回天。”
  知聆看着他略带颓然的表情,抬手拍拍他的腿:“我认识的段深竹,是个一旦认定了,就会咬住不放的性子,说是倔强也好,一根筋也好。”
  段重言转头看他:“真的?那倘若他对上皇上……呢?”
  知聆忍不住笑笑,说道:“如果我说他一点也不怕宁哲,而且也无须怕,他们两个是平起平坐的,你信吗?”
  段重言越发吃惊:“平起平坐?”
  知聆不敢再跟他说其他:“我知道你不信,但总之,我没有骗你。”
  段重言却又看向她:“那倘若是平起平坐的,他可还会抢你?”
  知聆哑然,见他忽然说起这个来,便板起脸。段重言却想了想:“我记得你说你们那时候男子并无三妻四妾,可是赵……却……那么你……”
  知聆见他竟也聪明,居然想到这点,便咳嗽了几声:“段大人,你是关心国家大事多些呢,还是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段重言却似笑非笑地:“那么,那个时候的我,是可以跟他抢人了,而且我看你也没有那么喜欢赵……”
  知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段重言却笑道:“太好了!我可以出一口气了。”
  知聆本要揶揄他几句,然而想到此刻他的苦闷,却也无心调笑了,就转头看他,说道:“段重言,如果可以,就尽你全力,如果不可,那就算是天命,不要争了。我说的不仅是私情,也是国事。”
  段重言对上她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还记得在重华殿你跟我说过的吗?你说你不要认命,你要替纯明争一争,你还说,这一世的命运不改,下一世也会是同样的轮回。”
  知聆心头一悸:“你……”
  段重言道:“我都还记得,你是如此,我大概也是如此的,所以我也不认命。”他说到这里,脸上渐渐地恢复了几分精神。
  知聆叹了口气:“是了,我怎么忘了,你是个会钻牛角尖的倔脾气。”
  段重言笑笑,看着她说道:“我倒是要感激那一个我,你好像并不是很讨厌他。”
  知聆吓了一跳,继而哼道:“哪里有,看到他我就像是看到你一样,记得最开始刚过来那几天,我以为是做梦……梦醒回去之后,都不知怎么面对他,看到那张脸,自然也想到你,恨不得就在那脸上掴两巴掌。”
  段重言却只觉春风徐徐吹过,抬手将她抱过来:“纯明……”
  知聆哼了声:“段重言,不要厮缠。”
  段重言却转过头来,在她耳畔低低地又叫:“知聆。”
  知聆双眸陡然瞪大,浑身汗毛倒竖似的:“你……”
  段重言在她脸颊边上轻轻吻落:“知聆……如果,在那一世,那个我,绝对不会放手的,对不对?”
  知聆睁大双眸,无言以对。耳畔段重言仍说道:“如果不是以君臣相对,他绝对抢不走你的,对不对?”
  知聆怔怔,段重言闭上双眼,吻上她的唇:“那个我……对你很好,最后,也一定会跟你在一起的,对不对?不管如何……我是……相信的。”
  知聆想要推开他,可是心中却有点发酸。
  段重言额头抵着她的额,轻声说道:“可是我……有点嫉妒那个我了……”
  外间丫鬟道:“恭使大人,外头有人催了。”
  知聆忙侧身站起,平静了一下心绪,才说:“我在这耽搁了许久,该去哥哥那里了。”
  段重言道:“我送你。”
  知聆笑笑,转过身来:“你昨晚喝醉了,就好好歇着吧,也别在这时候出去,给人看到,又要说三道四。”
  段重言问:“你是怕我被说,还是怕他知道了?”
  知聆回头:“我都怕。”担心他又阻拦,便极快到了门口,见他没有追来,才回头,忍不住一笑,摇了摇头,迈步出门去了。
  段重言看着她临别那一笑,五脏六腑隐隐作痛,抬手在胸口一按:“若真有来世……可此一世,我又怎能甘心?”
  知聆出了府,七八个宫内护卫前后,轿子缓缓往前而行。大概两刻钟左右,便停下来,知聆下轿,见前方果真是个不大的院落,比之段重言的别院要小许多,但方墨白只一人,且是禁军的身份,如此如寻常百姓所居住大小的庭院倒正适合。
  知聆下轿,里头段逸跟方墨白便一前一后地出来,身后还跟着摇着尾巴的小弓箭,亲亲热热迎了她进去,段逸便说:“娘,你怎么来的这样迟,我正催舅舅带我去看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7:03
☆、108第108章

  知聆抱起段逸,同方墨白一块儿入内,见这院子简朴干净,大概是五六间房,庭院宽敞,知聆便喜欢,对方墨白道:“恭喜哥哥有了住处。”
  方墨白笑笑:“其实我倒是无妨,住在重言那里也成,谁知皇上竟赐了宅子,这样一来,京内那些人又不知要如何了。”
  知聆道:“总住在别人家里头到底是有些奇怪,我原来也正打算给哥哥找一个地方住着,没想到皇上居然早一步赏赐了。”
  方墨白听到这里,忽然间笑容一敛,知聆看见了,便问:“怎么了,哥哥?”
  方墨白看看知聆,隔了会儿,才说道:“或许,是我多心了,没什么。”
  若是这话在以前,知聆也就一笑而过了,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也逼得人时时警觉,事事警惕,知聆便道:“哥哥,你想到什么,只管跟我说,你我又并不是外人。”
  方墨白看看周遭无人,这才低声说道:“我也说不准如何,但是此刻,京内的人似乎都觉得我要青云直上,故而连相国都要许配女儿给我,皇上在这时候赏赐宅子,虽然是恩宠不错,可是,却也让我顺理成章地搬出了重言府里。”
  方墨白并没有详细解释,但知聆却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方墨白被皇帝器重,或许很快青云直上,皇帝在这时候让他搬出了段重言别院,若是巧合也就罢了。——知聆明白赵哲大概是不想让方墨白跟段重言交往甚密,但若只是由她而起倒也不妨事,若不是因她,又非巧合的话,那么……
  方墨白跟知聆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眼睛里的担忧之色:皇帝,恐怕要对段重言不利。
  两个人说话,段逸便跟小弓箭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十分喜欢。
  方墨白说道:“重言最近连办了几件皇上不喜的事,又得罪了许多朝臣,难道说……”
  知聆更觉得心噗噗跳:“皇上素日倒是没透露出这个意思来。”
  方墨白说道:“皇上心思深沉,这种事,他又怎么会透给你知道?只怕他一动手就是雷霆万钧。”
  知聆竟觉得几分慌张:“哥哥,他真的要对段家动手?”
  方墨白道:“嘘,这件事还不一定,咱们也先不必妄自揣测,只是,朝局是会说变就变的,譬如像是咱们家……”
  知聆想到先前跟段重言相见,心头只觉得恻然。
  “你先别担心,或许咱们只是多虑了,”方墨白问道:“对了,先前你见了重言,可劝说他了?”
  知聆点头:“他的精神还算好。”
  方墨白道:“重言是个能臣,只盼皇上不要真的……”
  两人正说到这里,就听到外头一阵闹哄,方墨白起身:“出了什么事?”
  有个随从进来道:“大人,是段府来人,说是要请小公子回府。”
  知聆一听,变了脸色,方墨白更是皱眉,道:“什么小公子!”
  这一会儿,门口的人将要冲进来,有人便叫道:“段大人有命,让我们来此找寻小公子。”
  此刻逸儿听了喧哗,便跑回到知聆身边,用力抱住她。
  方墨白出外,喝问道:“哪个段大人?”
  那领头一人虽然凶顽,见了方墨白,却略微收敛:“自然是段御史大人。”
  方墨白道:“既然是御史大人的命令,那么,让他亲自来跟我说,我即刻就把人给你们,如何?”
  那人一听,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找借口不给我们人,难道是要拐带我们段府的小公子不成?”
  方墨白说道:“我没这么说,你这是想要给我强加罪名?我是逸儿的舅舅,又何来拐带之说,你们段府要人,也行,我只跟段重言说,其他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成,你也可以请了。”
  那人大怒:“好大的口气!”
  方墨白笑道:“好说,我自来便是如此。”
  那人本欲发难,然而跟随知聆出宫的还有些禁军在侧,一个个虎视眈眈。
  那人看着,有些打怵,当下只悻悻道:“无知狂徒,等我们告上顺天府,有的你好看。”带着人极快离去。
  段逸便跟知聆说道:“娘,他们要带我回去,怎么办?”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怕一松手就会被带走。
  知聆拍拍他的背:“不怕,他们带不走。”
  这时侯方墨白回来:“段重言怎会让这些人来带走逸儿?分明是他们扯谎的,妹子你放心,如果真的要带逸儿回去,大不了我亲自跟着,看看哪个敢为难逸儿。”
  知聆道:“哥哥,行事万万要小心。”
  方墨白道:“你放心就是了。”又说道,“方才所说的事,我想,虽然皇上赐了我宅子,我自收下,但三五不时,我自去重言别院里坐坐,我跟他素来相好,总不能说断就断了,别人给的世态炎凉还没有看够么,轮到自己了,却不能如此。”
  知聆见他有心,便说:“哥哥自有分寸就是了。”
  方墨白又说道:“你回宫也要步步留心,宫里的情形恐怕比外头更复杂百倍。”
  知聆答应,又问:“是了,我也还有一件要紧事,哥哥,你那亲事,要怎么说?”
  方墨白听她问起这个,不由一笑,又说道:“永安王那边也追着我问过,妹子,我想过了,我倒不是怕得罪相国,只是觉得这不是个攀亲的时候,何况云芳郡主的品性我们也不知道,我便跟王爷说,如今我功不成名不就,无法堪配郡主,有一日建功立业了,才敢考虑娶亲之事。”
  知聆道:“哥哥,郡主年纪似也不小了,这样可使得?”
  方墨白说道:“王爷是个通情达理的,倒无妨,至于郡主……若她真对我有心,自能等得起,若她只也是为了权衡利弊之故才对我起意,这意思就此打住,也是好的。”
  知聆想了想,便说:“既然如此,就全听哥哥的。”
  方墨白便笑道:“你同意了,我也就放心了,明儿便跟王爷回复。”
  知聆又坐了会儿,才记起来,就把自己带来的小包袱翻开,找出一套小衣裳,一个小玩偶来,段逸眼巴巴地看着,看到这么些东西,眼睛都要瞪飞起来:“娘,这是什么?”
  知聆笑了几声,把那套衣裳拿起来:“这是娘学人家……做的一套,给逸儿穿着。”
  段逸瞪着眼,把衣裳拿过去:“娘亲手做的?”
  知聆看着小孩狂喜的眼神,有些害羞:“手工不太好,你若穿着不舒服,就不要穿了。”
  段逸用力点头:“逸儿很喜欢!”
  知聆咳嗽了声,又拿起那个胖乎乎的玩偶递过来:“这个……”
  方墨白在旁边看着,此刻便笑吟吟说道:“好奇特的狗……”
  知聆脸一黑,段逸却迟疑地看着:“舅舅,这是狗吗?不太像啊……”小弓箭不失时机地在旁狂吠两声,同样表示抗议。
  知聆正在想这小家伙倒是识货,段逸看了会儿,大叫说道:“娘,这是不是老虎?”
  知聆眨了眨眼:“这是一只熊……”
  方墨白咳嗽了声:“好肥胖的熊……先前没认出来,这会儿倒是看着像了。”
  段逸也忙改口:“是了,老虎的尾巴没有这么短,娘你真厉害!”
  最后一句,却是骄傲地声音,知聆的脸也红了,她在现代的时候从来不做这些,连缝扣子都不会,在宫里练成这样,其实已经很是难得,但比起其他人来,也自能用一个“绣工拙劣”来形容。
  知聆便帮着段逸把那套小衣裳换上看,虽然有些针脚歪歪扭扭,有些地方也不平整,但因小孩儿玉雪可爱,因此穿着竟显得极为好看,段逸换了新衣裳,抱着熊,在床上奋力跳,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只顾叫道:“娘,我真喜欢!真喜欢!”便抱住她,用力亲吻知聆脸颊。
  知聆感觉段逸在脸上印下湿漉漉一个吻,知道小孩儿是真心欢喜,心里的忐忑才渐渐散去,便道:“以后得空再给你做。”
  方墨白看着段逸兴高采烈地样子,便道:“妹子,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套衣裳?”
  知聆脸上的红尚未褪去,此刻便越发红了:“哥哥你取笑我了。”
  方墨白知道她不是“土生土长”的此间人,便负手大笑。
  知聆又坐了会儿,看日影偏斜,不敢再逗留,便起身要回宫。段逸自然很是不舍,跟方墨白一直送出了门外,知聆进了轿子,掀起轿帘回头看了许久,才狠心放下轿帘,在轿子里静坐了会儿,掏出帕子轻轻擦过眼睛。
  轿子忽悠忽悠地往宫里去,大概一刻钟功夫,后面忽然间有马蹄声传来,禁卫忙拦住,相问何人,那来人道:“轿子里可是恭使女官?方才方家去了一拨来路不明的人,不由分说便把小公子抢了去,方公子让我来告知一声……”
  轿子里知聆听了,拨开轿帘便出来:“逸儿被谁抢走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7:14
☆、109第109章

  那来人跪地道:“不知是什么人,只知道带着往段家方向去了,方公子正追了去。”
  跟着的禁军见状,便对知聆说道:“恭使,该是时候回宫了。”
  知聆转头:“我要去段家看看,只要看到逸儿平安,即刻就回宫。”
  两个禁军对视一眼,虽然略有些为难,却不敢就不从,只好答应。
  知聆心急,怕轿子慢,便又道:“我要骑马,不乘轿子。”禁军们面面相觑,随即有一员禁军翻身下马,让了一匹马给知聆。
  众禁军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那貌似娇弱的宫中女子,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儿竟会骑马,更遑论她一身宫装,裙摆逶迤,重重叠叠,要怎么骑马?
  正当禁军们大眼瞪小眼各自脸上浮现笑容之时,却见知聆将裙摆一提,毅然拉高,露出底下素色绢裤,众人一看,各自目瞪口呆,有人盯着看,有人却脸上泛红,急忙扭头避开这一幕,然而转开头后,却又不由自主地重悄悄把目光溜过来。
  知聆翻身上马,禁军们看着她利落的姿势,才反应过来,满心惊诧之余,两员禁军一左一右,将知聆马儿护在中央。
  那报信的在前领路,一行人取道前往方家,快马加鞭走了有一刻钟,知聆见眼前道路有些偏僻,便皱了眉:“这是到了哪里了?”正好旁边一员禁军也起了疑:“且住,这里是安平坊,要去段府,不是该往御街方向?”
  前头那带路的说道:“官爷不知道,把这里走是抄小路,走的要快一些。小人因为心急,故而才如此。”
  知聆跟那禁军对视一眼,半信半疑,此刻那人骑马进了一条胡同,两边高墙,那禁军左右一看,道:“恭使,情形有些不对,还是不要入内!”
  知聆也正拉住马缰绳,而就在此刻,只听得身后一身马嘶,众人回头,却见不知何时,胡同口竟多了许多蒙面人,手持兵器,围聚冲来。
  那禁军一看势头不妙,即刻道:“保护恭使!”
  刹那之间□一触即发,大概是几十个刺客蜂拥而至,将禁军跟知聆围在中央,看势头,自然是埋伏已久。
  那禁军护在知聆身边,想闯出一条路让她先冲出去,怎奈刺客如蚂蚁一般,总是撞不开缺口,知聆在马上,见这情形,浑身有些颤抖,心中却还惦记着段逸。
  知聆也知道恐怕是坠入圈套,见禁军打倒一个刺客,知聆便翻身下马,将那人揪起来,扯下面罩,底下却是一张全不认得的脸。
  知聆看那人还有一线生机,便喝问:“谁派你们来的?我的逸儿如何?”
  那刺客受了重伤,嘴巴动了动,便死了过去。
  知聆扭头四看,见胡同头尾都被刺客堵死,先前那领路的奸人在胡同另一边,驻马相看。
  此时禁军已有伤亡,其他四五人围在知聆周遭,知聆见那些刺客都往她身边来,便知道他们是冲自己来的,然而这样她心中却觉安稳,如果刺客只是针对她的,那么段逸出事的可能性便小许多,何况还有方墨白还在他身边。
  刺客攻上,禁军们各自迎敌,不免护卫不力,有两个刺客见有机可乘,便扑上来,知聆见两人刀光如电,满带杀气,便知道他们是要取自己性命的,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禁军扑上前来:“恭使小心!”把知聆往身后一拉,将身挡住她。
  知聆脚下踉跄,一怔之间,便觉脸上一丝温热,原来是刺客的刀砍中那人肩头,鲜血飞溅,竟溅到知聆脸上。
  知聆呆了呆,刀光剑影这一刻,她望着眼前受伤的禁军,听着他的惨呼,忽然之间明白了方墨白肩头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瞬间,知聆浑身毛骨悚然,然而心头却生出一股极大怒气来。
  那禁军负伤,身子一歪,右腿跪地,却仍屹立不倒,想要再度迎敌,刺客见状,当下便要补上一刀,正一步迈出去,忽然之间双目凸出,一动不动。
  那禁军本欲等死,忽见那刺客不动,急忙抬头,却见那刺客喉头,被剑尖抵着,鲜血飚出。
  禁军大吃一惊,勉强回头,却惊见握剑的竟然是恭使女官!
  知聆手中握着剑,鲜血从刺客喉头飚出,那刺客呆站片刻,身躯才陡然落地,恐怕至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禁军身子跌倒:“女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知聆将他身子一扶,一步迈出,挡在他身前。
  先前跟那刺客一块儿扑上来的众人均都愣了,本以为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多难?却不料还没看清对方动作,自家这边已经死了一个!
  其他刺客一时之间踌躇,有两人不信邪,迈步上前挑战知聆。
  知聆脚下不动,手握着剑,双眸紧盯对方,风缓缓吹过,吹动她身上的衣袂跟散开的头发,先前的柔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杀之气,从剑到手,到那紧盯对手的眼眸。
  其中一个刺客大喝一声,擎刀上前,一刀劈落,以他这种彪悍之姿,就连旁边的禁军看了都为之动容,那禁军挣扎着,想要起身保护知聆,奈何受伤太重,才一动,又跌回去。
  此刻那刺客满心地想,自己这一招,必定会把这女子吓得胆寒,然而任凭他杀气全开,对方却依然岿然不动,竟毫无畏惧之色,更无分毫退意!
  那刺客看着知聆的脸,见那极美的脸上半边脸颊染血,却带着一种凛然之色,仿佛全不容侵犯似的,刺客心头一震,无端地竟有些胆寒,但就在刹那,知聆脚下一动,一步向前,不退反进。
  刹那间,周围的人都惊呆了,不管是刺客还是禁军,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两个人交手,有的禁军几乎本能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在他们看来,那女子的姿势分明不像是会武功的,这举动简直似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只有一些大胆的还看着,却见那花枝一样娇弱的女子手腕一抖,那柄剑当空划出一道勾魂夺魄的弧线,然后直直地刺中了那刺客的喉咙,竟快得匪夷所思,角度也甚是刁钻,让人绝对料想不到!
  就在这夺命的一瞬,那刺客的刀几乎要砍到知聆肩头,只要砍落,便能将她毫不费力地堪称两半,可偏就在这一刻,刺客浑身的力气消失无踪。
  刺客张口,嘴里嘶嘶发声,鲜血如河流一样涌出来,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然后仰天往后跌倒。
  知聆持剑站着,脸上溅上的血打在衣裳上,配上那副毫无瑕疵的绝美面容,整个人美的夺目也煞的惊人,剩余的刺客尽数胆寒,几乎都也不信自己所见到的。
  知聆抬眸,盯着那不远处观战的领路人:“段逸何在?”
  那领路人被她一眼看到,心中一股寒意扫过,当即叫道:“杀了她,杀了她!不过是个女人,你们这么多人都杀不了她吗?快上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剩余的刺客们大呼一声,才又联手冲上来。
  知聆深吸一口气,心中虽然愤怒之极,却也暗暗叫苦,若是单打独斗,出其不意的话,她还能对付一两个刺客,但是这么多人……胜算恐怕……
  何况方纯明的身子本就不算康健,相比一般的女子还要虚弱一点,知聆竭力握着剑,冷汗暗暗地涔涔而出,却拼命让自己打起精神。
  正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叫道:“这是什么鸟京城!路都跟蜘蛛腿似的,这又是什么鬼地方!喂,你怎么带路的!”
  另有一人说道:“鲁大哥,打听来说方大哥就住在这安平坊一带,这就是安平坊没错啊?”
  “滚你的蛋!”那鲁大哥性子显然极为暴躁,叫道:“安平坊也大了,你的消息有没有错?”
  “没错儿,我刚街头上打听的……说是皇上……”
  正说到这里,胡同口忽然出现一队奇怪的队伍,大概有十几个人,个个打扮的十分古怪,领头一个人,生得膀大腰圆,一张长方阔脸,络腮胡子,两只眼睛散发着凶煞之气。
  刺客们见又生变,刹那又停下手,这刻,那队人已经看到这边,那汉子眼睛竖起,便道:“这又是在干什么?”忽然间看到禁军,他认得那禁军服色,便道,“你们这些厮鸟,这是在杀禁军……跟一个娘们儿?”
  几个刺客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有人听这汉子不是京城口音,便喝道:“跟你们无关,赶紧滚!”
  又有人说:“先杀了这女子!”
  没想那汉子听了,便吼道:“虽然老子也不喜欢禁军,可你们这伙厮鸟也太不上道了,这么多人,藏头露尾,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居然还要围杀一个弱女子?俺着实看不过眼,兄弟们,不是说手痒痒了吗?大家伙儿上啊,杀他奶奶的!”
  这人一声吼,跟老虎似的,其他十几个人听见了,各自露出欢喜之色,一个个迫不及待地,顿时也喊杀着冲了进来。
  知聆大为意外,见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物冲进胡同里,情形却顿时改变了,原先一面倒的刺客们顿时应付不暇,而那大汉直冲入这边,拦住原本对上知聆的刺客:“胆小鬼,京城的人都是这样的?令俺鲁豹不齿!”
  知聆一听他自报家门,心头一动,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
  这一刻,鲁豹赤手空拳地迎上两个刺客,两人横刀劈来,鲁豹只手空拳,双臂一挡,两人大喜,以为必定能把这汉子的双臂给砍下来,知聆也叫道:“英雄小心!”
  谁知只听“铛”地一声,火花四溅,鲁豹哈哈大笑:“贼囚,想害你爷爷,没门!”原来他双臂上都上了铁护腕,因此竟是分毫无伤,鲁豹大笑过后,双拳虎虎生风,一拳打中一个刺客面门,顿时打得对方鼻口流血,倒地不知死活,另一人见状,打起精神斗了几个回合,被鲁豹一拳击中胸口,顿时身躯倒飞出去,委顿倒地不起!
  正在鲁豹跟他所带的一伙人开始屠杀刺客之时,却听得胡同口马蹄声得得,有人大叫:“妹子!”另一个却叫道:“纯明!”
  知聆转头,却见来人,竟正是方墨白跟段重言两人!
  此时鲁豹拍手回头,一眼看到两个,顿时大喜,竟自叫道:“方大哥,段大人!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此刻刺客们差不多已被尽数摆平,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纷纷逃窜,知聆一眼看到方墨白怀中的段逸,心头的大石此刻才放下,忍不住也欢喜叫道:“逸儿!”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7:25
☆、110第110章

  方墨白跟段重言一看知聆脸上带血,身上也是,双双吓去了半条魂。
  段重言下马之时,双腿都有些软了,踩在地上软绵绵地。方墨白见满地尸体,也不敢把段逸放下,翻身下马,怀中逸儿已经拼命叫起来:“娘,娘!”从方墨白怀中探出身子向着知聆的方向拼命挣去,小孩儿见知聆身上带血,顿时就大哭起来。
  方墨白顾不上跟鲁豹等人打招呼,只也急着见知聆,这边知聆见逸儿哭,便也快步赶过去,然而她方才太过耗神耗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段重言先一步过来,当下及时地冲上前去,将知聆扶起来,颤声问:“你怎么样?怎么样?”
  知聆看他一眼,仓促说:“没事,我没伤着。”
  段重言抬手握着她的肩,又细看她的头脸,没见着伤,才松了口气,这一瞬间,头晕眼花,像是掉了的魂儿才缓缓回来。
  这一刻方墨白也到了跟前,段逸张手,尖叫着抱住知聆,哭得昏天黑地,知聆慌忙安慰:“逸儿,逸儿别哭,娘没事!”
  段逸先前被娘亲“冷落”,好不容易享受了家庭温暖,此刻见知聆半身带血,小孩儿的惊恐一涌而出,全没了平日的“稳重”,双手紧紧地抱着知聆,只是嚎啕。
  方墨白也忍不住含泪,又庆幸知聆无事。这会儿鲁豹才走过来:“方大哥?”
  方墨白先前匆忙间扫了一眼现场,差不多已经明白是何情形,见鲁豹走来,便举拳行礼:“鲁兄,请受我一拜!”他说拜就拜,立刻就要倒身行礼。
  鲁豹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他的双臂:“方兄弟你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方墨白道:“这是我的妹子纯明,多亏了鲁兄相救!”
  鲁豹闻言,便瞪圆了大眼,把知聆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原来这是方大哥的妹子,怪道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哈哈……”
  方墨白苦笑,便看知聆,却见她正拼命安抚段逸,此刻段逸忍了哭声,把他娘细细地看了一遍,见脸上身上都没有伤,才放心,然而虽放心了,却还有后怕,因此只是扯着嗓子又哭,哭得知聆十分心酸。
  段重言在旁站了会儿,定了定神,便去看刺客中还有没有活口,只可惜鲁豹的兄弟们下手太狠,竟没有一个活着的刺客。
  鲁豹看着哭得脸通红的段逸,便粗声大气说:“逸哥儿,你怎么也这么胆小了,这是你娘?你娘没有事,你哭什么?要是男子汉,就好好地学一身好武功,长大后可以保护你娘,别这样哭,像个娘们似的。”
  段逸听了这句,却很管用,当即停了哭声,只是哭得太厉害,乍然停下,却开始打嗝,含着泪脸红红的样子,十分惹人心疼。
  方墨白摸摸段逸的头:“逸儿,你娘没事,你别哭了啊,你看你娘也跟着伤心。”
  段逸吸了吸鼻子,才看向知聆:“娘,你真的没事吗?”
  知聆点头,又擦去眼中的泪。段逸又道:“娘,以后别这样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要哭,撇了撇嘴,却竭力忍了,只带着哭腔说,“娘,逸儿好怕。”张手把她抱住,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颤声说,“逸儿怕娘不在逸儿身边了。”
  鲁豹是个洒脱的大男人,可见状,却仍忍不住有点心酸。
  方墨白咳嗽了声,对知聆说道:“纯明,你看着逸儿。”他便拉着鲁豹走到一边,问道:“鲁大哥,你怎地上京来了?”
  鲁豹说道:“自方兄弟跟段大人回京之后,咱们兄弟便日夜念想,又听闻段大人在京被人劫了,又被降职,兄弟们坐不住,就想过来看看……怎么,那便是你的妹子?那这些要杀她的人是谁?”
  方墨白道:“正是我妹子纯明,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我也不知。”他两人转头,见段重言正在勘查,方墨白道:“希望重言能够看得出。”
  鲁豹道:“不管是谁,也忒下作了,竟对一个女人动手,不过你妹子倒也厉害……竟能杀了两个刺客。”他是行伍出身,临阵对敌的经验十分丰富,方才到了知聆身边,一扫之下就看得极为明白,知道知聆身旁那两个喉头被刺中倒地身亡的人都是被知聆所杀。
  方墨白闻言,便看向知聆,见她正抱着段逸,一脸温柔地劝解,震惊之余,心中一叹。
  剩下的三个禁军,全受了伤,只有的伤轻一些,被知聆护着那个,挣扎着跟段重言说了来龙去脉,但追查的线索自也有限。
  段重言走了一圈,命跟随之人将禁军们抬走疗伤,便才回来,先走到知聆身边,又将她看了一会儿,觉得真正无碍,才又到方墨白身边,先跟鲁豹一点头,才低声说道:“这些人身上没带什么特征标记,恐怕是有备而来。”
  方墨白道:“在京内有这样声势浩大的刺杀行动,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出来的。”
  段重言犹豫了会儿,说道:“有件事,我说了的话,你先别急。”
  方墨白皱眉:“什么事?到现在你还吞吞吐吐。”
  段重言道:“据说,这些刺客是以逸儿为诱饵,还说,是带了逸儿去段府了。”
  方墨白脸色一变,望着段重言道:“总不会……是你们府里的人弄出来的事吧?”此时口吻已经有些不好。
  段重言不言语,脸色也不怎地好看,鲁豹在旁边看了个稀罕,见两人对峙起来,便忙说:“这是怎么说?方大哥你妹子不是……怎么段府……”
  正在一触即发,知聆握着段逸的手过来,道:“哥哥,我该回宫去了,不然皇上得着急了。”
  鲁豹一听,又不解:“回宫?”
  知聆才看向他,冲着鲁豹微微一笑,道:“鲁大哥,多谢你救命之恩!”
  鲁豹见她落落大方,笑容如花,便忙抱拳回礼:“妹子客气,客气!原来不知道你是方大哥跟段大人的亲人,这可真是巧了,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说完之后,又觉得说的好像有点不对,便摸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知聆见他面容威猛,然而动作却十分拙朴,表情略带几分可爱,心中便有些欣赏,然而毕竟是个陌生男子,不好多说。
  知聆便看方墨白:“哥哥,鲁大哥是你的朋友,既然来京,你便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今日之事……不必着急,自有水落石出一日,照我看,恐怕跟那些追杀你的人是一伙的。”
  段重言在旁一听,心中暗暗感激。——那些追杀方墨白之人自然并非出自段府,知聆这么说,是在替他开脱。
  方墨白又哪里会不明白,便一点头:“我知道了。只是你这就回宫?”
  知聆低头看看段逸,小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竟不肯放手:“娘,你别走,别走,求你别走。”本来段逸并不怎么缠着她,就算心里多想,也只忍着,可经了这场惊魂遭遇,竟吓怕了。
  知聆有些为难:“逸儿……”正欲安慰,却见胡同口又来了一批人,当前骑马的,竟是宫内人的打扮,那领头一个,内监打扮,脸容阴柔,于马上看过来,当看到现场情形,才变了脸色。
  且说先前在宫内,承鹤进了御书房,见赵哲停了笔,正对着一盏茶出神,他便悄悄走近:“皇上。”
  赵哲才抬眸:“何事?”
  承鹤道:“皇上,前儿你让奴婢查的那件事……”
  赵哲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看他:“如何?”
  承鹤低头:“这个,有些难……当年的人都四散了,死的死,没了消息的没了消息……只听说曾有个在外头伺候过的,现如今居住在梧州,奴婢已经命人秘密前去找寻。”
  赵哲就皱起眉头:“这岂不是全没有线索?”
  承鹤道:“只是,这孩子的出生日期是知道的。”他上前一步,低低说了几句,看着赵哲疑惑的神情,又悄悄地说道,“可奴婢找到当时接生的产婆,说是这孩子是足月生的……”
  赵哲的脸色就变得异常耐人寻味。
  知聆不想带着段逸进宫,只是段逸死活不肯离开他,承鹤见状,就道:“索性就带着小公子入宫也成,上回太后见了他,喜欢的什么似的,皇上也不会介意的。”
  段重言闻言,便说:“这个不必了。”低头看向段逸,“逸儿,你过来。”
  段逸平日虽然很听段重言的话,然而此刻,对母亲的依赖却压倒性的胜出,于是执着地向着段重言摇摇头。
  段重言脸色冷峻:“逸儿!”
  段逸仍不动,眼中却见了泪,知聆见状,便很不忍心,就说:“无妨,我带着他进宫就是了,只过这一夜,明儿我就让哥哥带他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就看着段重言,段重言本正恼了,对上知聆的眼神,最终却只是一叹,转身冷冷道:“随你吧。”
  知聆听了他这一声,心里竟有些不太好过,但母子连心,她又知道段逸受了惊,当下也顾不得段重言不高兴,便跟方墨白、鲁豹等告辞,抱着段逸同承鹤一块儿回宫去了。
  赵哲是在派了承鹤出宫之后才得知了知聆遇刺的消息的,心头一凉之下,先把顺天府尹,缉捕司长跟九城巡检叫来,大骂一顿,心想若是知聆若有三长两短,必要先杀几个。
  承鹤回宫,赵哲见知聆无碍,又看段逸也跟着,心中又爱又怜,慰问了一番,就先按捺,叫她娘儿两个先去歇着。
  赵哲又亲自细审了一番跟随知聆的禁军,听了那禁军的描述,心头一沉,灯光之中,脸色阴晴不定。
  等那禁军退下,赵哲沉默坐了片刻,冷冷一笑,便看承鹤:“起驾,朕要去素荷宫。”
  承鹤一听:皇帝要去见淑妃段妍,然而这一见,是福是祸,却就看段妍的造化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7:36
☆、111第111章

  知聆抱着段逸回到偏殿居处,唐嬷嬷命人准备了汤浴等物,知聆看段逸双眼兀自红红地,便道:“逸儿,你要坚强些,不要再哭了,眼睛都肿起来了,再哭就看不到我了。”
  段逸一直到现在,人才镇定下来:“娘,我不哭了……”话虽如此,还是极依赖地抱着知聆,不肯撒手。
  知聆摸摸他还湿润的小脸:“娘带你洗澡,洗完了,咱们好好地睡一觉,好不好?”
  段逸点点头:“好,只要跟娘在一起,什么都好。”
  知聆亲亲他的脸蛋,抱了他,替他把衣物脱了,脱去外裳,却发现段逸里面穿着的竟是她亲手缝制的衣裳,知聆便笑:“穿着会不会不舒服?”伸手拉拉那些缝的歪歪扭扭的地方。
  段逸道:“很舒服,就像娘抱着我。”知聆心头一动,刹那间,泪便涌出来,将段逸拥入怀中:“好孩子。”
  段逸知道她伤心,忙又说:“娘,你别哭,逸儿不想看娘伤心。”
  知聆擦擦泪:“娘不是伤心,是高兴……逸儿虽然年纪小,却像是大人一样,什么时候……娘要是能看到逸儿长大的样子……”
  她打量着段逸的脸,心中却有种莫名地预感:似乎,她等不到那一天。
  这预感令人惊心,令人浑身阵阵发冷。
  段逸却叫道:“娘当然能看到逸儿长大的样子!”
  知聆抱住他,收敛了那种莫名涌起的巨大感伤,笑笑说道:“嗯……逸儿说的对。”替他把衣裳全脱了,便抱起光溜溜的小娃儿往浴桶边走去,段逸在知聆怀里嘻嘻地笑,又是欢喜又有些害羞。
  知聆试了试水温,把段逸放进去,小心翼翼,如同掌上明珠一般,洗的干干净净,见没换洗的衣裳,便先找了件自己的里衣,给段逸穿了,一件里衣从头罩到脚,逸儿走动的时候,衣摆还拖着地,显得格外可爱,又好笑。
  知聆乐了会儿,把段逸安置在床上,自己又去沐浴,她惦记着段逸,便很快洗好了,换了衣裳出来,见段逸穿着宽大的里衣,像是瓷娃娃一样端坐在床上等候自己,忍不住又笑起来。
  段逸见知聆出来,才张开手,做拥抱状:“娘!”知聆到了床边,将小家伙抱入怀中,两人躺在床上,段逸依偎知聆怀里,就说:“娘,今天那些坏人是什么人?”
  知聆说道:“娘也不知道,舅舅跟你爹会去查明白的。”
  段逸说:“他们想害娘是不是?为什么?”
  知聆想了想:“娘在宫里,你爹又是朝臣……也许不知不觉里就得罪了一些人,而且,你外公家原先出过事,你舅舅才回来,比如一些早日的仇家,或者不喜欢方家的人,为了他们自己不可告人的利益着想,或许就会暗中下手。”
  段逸还小,有些话自然听不懂,但虽然他一知半解,却仍竭力仔细听着,等知聆说完,就道:“娘跟舅舅,还有爹,都是好人,那些人这么做,他们就全是坏人,是不是?”
  知聆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不了解,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段逸抓住知聆手臂,摇晃两下:“娘,你跟我说,我会仔细听得。”
  知聆转头,看着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而且一脸肃然,哑然失笑之余,想了想,却也换了正色。
  知聆抱着段逸,就把方家的往事,方墨白跟自己所经历的,以及目前段重言跟她的处境之类,都慢慢地跟段逸解释的一清二楚。
  小孩儿本就聪明,此刻专心致志听着,加上知聆又说得明白,段逸竟听懂了十有七八。
  知聆摸摸他的头,段逸思考了会儿,说道:“娘,只要皇上答应,我们就能跟舅舅团聚了吗?”
  知聆见他这么快抓准这个问题,便道:“可以这么说。”
  段逸伸长小手抱着知聆,心想:“皇上怎么才能答应呢……”
  知聆拍拍他:“逸儿,该睡了。”
  段逸往知聆身边凑了凑:“娘……”
  知聆看他颇有撒娇的样子,略叹了口气,将他往怀里抱了抱,喃喃说道:“逸儿……若有一朝,娘不能照料你了,你自己要好好地照料自己……”
  知聆忽然感觉小孩儿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小手勾着自己的腰,抱得更紧了些,知聆心头一窒,于是接下来的话就没敢再出口,只道:“总之逸儿能够好好地长大,娘就心满意足了。”
  段逸埋头在她身上,小声说道:“娘,我会的。”
  赵哲前往素荷宫,段妍得知消息,大喜,忙令宫女伺候装扮,出殿接驾。
  赵哲进殿,坐了。段妍上前行礼:“不知皇上这时侯驾临,臣妾……”
  赵哲一抬手:“不必多礼,你身怀有孕,朕这几日忙碌,都未曾过来看你,你且坐吧。”
  段妍谢恩,落了座,眉眼间颇带喜色。
  赵哲瞧着她的神情,说道:“先前你思念家人,朕本欲让你回府省亲,只是当初段爱卿上书,劝朕削减省亲种种定例,又让限制后宫之人省亲的各种规制,麻烦不堪。”
  段妍忙起身,赵哲道:“他是朝臣,虽是你哥哥,却跟你毫无干系,且坐。”
  段妍才又落座,赵哲说道:“只苦了你了,你近日可跟府里头有什么来往不曾?”
  段妍听他嘘寒问暖,且很向着自己,便带着欣喜说道:“臣妾……” 段妍说到这里,忽地发现站在她身侧的宫女由青冲自己使了个眼神,她心头一动,便转了口风,接着说,“臣妾蒙受皇恩,只愿好生留在宫内伺候皇上,近来也不曾跟府里如何联络…”
  赵哲问道:“真的没什么往来?”
  段妍忽地听出有些不妙来,不由地又看了一眼由青,才犹豫着说:“臣妾、臣妾只叫小太监传过一次口信,赐了几样东西,除此再无其他。”
  “什么东西?什么口信?”赵哲问道,脸上笑意自在,像是闲话家常。
  段妍却觉得如山压顶,小心说道:“就是……前些日子段御史的夫人没了,臣妾就赐了些东西过去,至于口信,只是叫家里的长辈勿要悲痛……诸如此类而已。”
  赵哲一笑:“是吗。”
  段妍的心怦怦乱跳,赵哲看着她,慢慢道:“你可听说了?今儿纯明出宫的时候,被一些埋伏着的刺客袭击了。”
  段妍眼睛蓦地睁大,失声叫道:“什么?”
  赵哲又道:“古怪的是,那些刺客起初是打着段府的名头而来,还拿着段逸做引子,引了纯明过去。”
  段妍咽了口唾沫,脸色变化不定,蓦地起身,眼前却一阵发黑:“皇上……”
  由青闪身上前,将她扶住,低声道:“娘娘,小心身子。”
  赵哲说道:“淑妃,你能不能好好地帮朕想想,刺客们怎么会这样做呢?”
  段妍花容失色,看一眼赵哲,又看由青,最后低头:“皇上,这……臣妾怎么会知道呢?臣妾……”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臣妾真的……”
  赵哲望着段妍双眼,他不动声色地,像是准备捕猎的某种动物,絮絮善诱而又不乏威胁地,语调深沉:“淑妃,你素来是个识大体,善解人意的,所以朕才喜欢你,对你另眼相看,你可别让朕失望啊。”
  段妍眼前发昏,身子微微摇晃,由青越发用力搀扶住她:“娘娘!”两人目光相对,极短的时间内,由青皱眉看她,匆忙地轻轻摇头,段妍看着她坚决的眼神,心头一震。
  由青松开段妍,重又站好,赵哲挑了挑眉,半晌,段妍颤抖着说道:“皇上,臣妾也是才听皇上说起,不由地有些心慌,至于其他的事,臣妾真的不知情。”
  赵哲目光一寒,段妍对上他冷冷的眼神,身子也觉得冷,仿佛能看到了自己以后受尽冷落的前景,——如今赵哲分明已经起了疑心,就算她坚决不认,又能如何?他迟早晚要查出端倪来的,段妍只觉得自己如一个溺水的人,正在拼命挣扎,但任凭她发出怎样凄惨的嘶鸣,却都没有人能够救她。
  段妍抬手,扶住额头,此刻浑身的力气都散了,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正在段妍几乎坐不住的瞬间,身后宫女由青闪身出来,跪地道:“皇上,皇上要问的事,奴婢知道。”
  段妍屏住呼吸,想叫一声,却又叫不出。
  赵哲看向由青,冷冷一笑:“你?”
  由青说道:“正是奴婢,所有事奴婢都知道,但事情跟娘娘并无干系。”
  赵哲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来,而段妍怔了,呆呆地看着由青。
  由青低着头说道:“有些事情乃是机密,请皇上允许奴婢上前。”
  赵哲唇边一挑:“你上前来。”
  由青看一眼段妍,果真迈步一步一步靠前,在离赵哲三步的时候停下,赵哲说道:“你想说什么?”
  由青说道:“皇上是想问恭使女官大人遇刺是不是跟段府有关,或者是不是跟娘娘有关?其实这件事跟娘娘无关。”
  “你怎么知道?”
  由青不慌不忙,低低说道:“因为这件事起初是因为太后而起,太后不喜恭使女官,又恨女官进宫乃是娘娘从旁相助,故而也恨上了娘娘,因此要挟娘娘杀死女官。”
  赵哲心头一凛,眸色更深。
  由青继续说道:“娘娘害怕之极,想要把此事告诉皇上……”
  赵哲若有所思地看她,由青缓缓抬头,对上赵哲的双眸,赵哲忽地看到她唇角微挑,她的脸上竟露出一抹笑意,笑容略见鬼魅。
  赵哲心头一寒,便想喝问她为何而笑,电光火石间,却见由青身形暴起,抬手往前一挥,纤长五指并起如刀,而手底下一抹雪亮,居然是带着兵器!闪电般直削向赵哲的颈间。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7:46
☆、112第112章

  由青的身手竟然极为敏捷,动作又如此之快,眼见赵哲是避不开的,仓促中赵哲抬手向着由青手腕一格,由青回手,刀锋如电,便在他臂上先划了一刀。
  赵哲皱眉,才要起身,身后承鹤已经飞身过来,拂尘一甩,缠住由青的手臂,顿时将她拉了过去。两人极快斗在一起。
  赵哲霍然起身,低头打量自己手上,却见臂上龙袍被割破了,但幸好并没有伤及肌肤。
  赵哲双眸带寒看向由青跟承鹤,见承鹤已经将人渐渐压制住,才转头看向段妍。
  段妍已经惊呆了,就在由青动手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错觉,但是看到现在,整个人赫然瘫软了下去。
  段妍对上赵哲的眼神,像是从头浇了冰水下来,颤抖着连滚带爬上前:“皇上……皇上……”
  赵哲按捺着才并未将她踢开,此刻承鹤已经擒下由青,殿外的禁军也飞快入内,把由青押住。
  段妍惊慌失措,魂魄都散了似的:“皇上,我、臣妾……跟她……”这一刻,要怎么解释,简直如跳进黄河洗不清。
  承鹤上前:“奴婢救驾迟了,让皇上受惊。”
  赵哲看他一眼,并不言语,只是往前一步,俯视由青:“你敢行刺朕?”
  由青抬头看他,忽然长笑:“这又有何不敢?你这昏君!”
  赵哲双眉蹙起,眼中见了杀机:“你是何人所派?”
  由青冷笑说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有什么可废话的,你杀了我就是。”
  赵哲回头看一眼段妍:“是淑妃指使你干的?”
  段妍一听,整个人伏在地上,手捂着肚子,满心苦涩,却说不出,只是看着由青,缓缓摇头,说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害我?”眼中的泪滚滚落下,“我哪里对不住你!”
  由青看着段妍的脸,神情动了一下,赵哲目光一转重看向由青,慢慢地说:“你的确做得很好,这下,朕可以把段家诛三族了。”
  段妍一听,大声叫道:“皇上!”忽地一口气转不上来,头一抬,眼睛微微闭上,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承鹤上前探察了一下,道:“皇上,淑妃娘娘晕过去了。”
  赵哲浑然不理,只看着由青。
  由青对上他狠辣的双眸,喉头一动,终于说道:“我要行刺你,跟她无关,更跟段家无关。你既然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也无妨,我是青国人所派的刺客,潜伏在此,本来想伺机动手,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方才我看情形紧急,就想搏上一搏,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算你这昏君命大。”
  赵哲淡淡地笑:“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昏君,青国人的刺客,会如此称呼朕?”
  由青脸色一变,忽然冷笑道:“你如果想以我做借口除掉段府,也由得你,反正你这昏君最擅长的不就是如此么?”
  赵哲望着她:“你倒是很熟悉朕。”
  由青笑了两声,笑得却略带苦涩,笑完,又看了段妍一眼,眼中愧疚之色一闪而过。
  赵哲沉吟片刻:“刺杀纯明的事,也是你们所为?”
  由青看着他:“我方才所说的太后逼迫她动手,都是真的,她不敢动手,我便给她出主意,让她让段府的人暗中下手,只是她忽然有了身孕,故而一直还没有往外头通气……段府的人又怎会下手?何况那些人还明着说是段家的,段家的人疯了,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皇上,你心机深沉,不可捉摸,又怎会被区区障眼法迷惑,难道你心里会不知道是谁下手?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赵哲冷冷笑笑:“你倒是真的很了解朕。”
  由青道:“我本不愿意跟你多话,但是段妍是无辜的,她对此毫不知情,我只是暗中想利用她达到我的目的罢了。”
  赵哲讥讽地说:“你倒是还很关心她。”
  由青脸色一变:“你想怎么样?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赵哲道:“你这青国人还关心朕的后妃?如此,也罢,倘若你肯把你的真实来历说给朕知道,朕就饶了她。”
  由青瞪着赵哲,忽然咧嘴一笑:“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来历?我告诉你,你难道就满意了?恐怕你早也就忘了,那好,皇上,你还记得当初被你诛了三族的崔翰林吗?”
  赵哲略微一怔,由青笑道:“果然是不记得了吧,皇上你最擅长的就是剪除异己不是吗?先是我爹,后来是方首辅,现在又轮到谁了?是相国,还是段家?”
  赵哲听她说完,脸色极冷:“利国能用的臣子,朕自不会轻易剪除,朕剪除的,不过是废子乱棋罢了,这么说,你是崔翰林的后人,又为何说自己是青国人?”
  “我本不是青国人,奈何我的家人全部都给你杀了!”由青大叫,“我无家,便无国!又如何?这还不是你这昏君一手造成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方墨白方纯明,对你这昏君毫无怨尤!就算是他们……表面对你笑脸相迎,实际上心里恐怕也……”
  赵哲周身寒意凛然,承鹤冲着由青喝道:“住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这是反叛谋逆,投靠青国,你还敢在此振振有辞!”
  由青笑着摇头,看一眼承鹤,又看赵哲:“我就知道我说到了你的痛处了,你怕了,是不是?你不怕我,但你怕……”
  赵哲冷冷地看着她:“很好,那你可还有同伴?”
  由青仍旧笑:“你若总残暴如斯,我的同伴很快就多起来了。”
  赵哲却平静下来,看了由青一会儿,说道:“崔翰林,我想起来了,当年崔翰林被诛三族,是因为他酒醉之后,题了一首大逆不道的反诗。”
  由青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哲出神想了会儿,重看向由青:“朕当初才登基,或许处置过于严苛了些,但为人臣子,自要谨言慎行。”
  由青呸了声:“你不用如此说,青国很快就会发兵攻过来,加上北番人,我看你还能残暴不仁到几时。”
  赵哲目光一转,看着她,然后对承鹤,寒声说道:“把她拉下去,严刑拷打,拷问出她在宫中京内还有没有什么同党。”
  承鹤答应了声,示意左右把由青拉了下去。
  由青去后,赵哲想了会儿,忽然说道:“当初崔翰林那件事……”
  承鹤垂首不言。赵哲看向他:“你也是因那件事牵连而入宫的吧。”
  承鹤面不改色:“皇上,如果疑心奴婢,立刻叫人把奴婢押下就是了。”
  赵哲却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似的:“朕疑心你做什么?你若是想杀朕,朕估计也死过不下百次了。”
  承鹤问道:“淑妃娘娘这里,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赵哲垂眸,片刻说道:“她身怀有孕,暂时不必动她。”
  承鹤答应了声,赵哲道:“你去看看那个宫女吧,朕累了,要回寝宫。”
  承鹤道:“奴婢先伺候皇上回去。”赵哲挥了挥手,示意不用,自己便出了素荷宫。
  承鹤在后,目送赵哲离开,吩咐素荷宫的宫人们好生照料淑妃娘娘,才也出了殿,往关押囚犯的内丞所而去。
  承鹤进了内丞所,大牢里黑漆漆地,内丞所的卫兵亲自带他去见刺客由青,承鹤瞧见她被绑在柱子上,大概已经被甩了十几鞭子,鲜血四溅,人也晕了过去。
  承鹤挥手,示意人都离开。他取了一杯水,在由青脸上一浇,由青缓缓醒来,见是他,便冷笑。
  大牢里很静,此处除了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其他人,但看不见不代表真的不存在,暗影中未必没有眼线。
  承鹤明白,承鹤望着由青,淡淡只说:“何必呢,明知不可为。”
  由青道:“人各有志。”
  承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你竟跑去青国吗,值得?”
  由青道:“对我来说,值得。”
  承鹤垂了眼皮,不言语。由青说道:“人各有志,你不用劝我,我也不会说你。你继续伺候你的主子,我……你既然来了,帮我个忙。”
  承鹤问:“什么?”
  由青笑:“你知道的。你向来那么聪明。”
  承鹤重不说话,黑暗的大牢里,一点灯火幽幽,仿佛鬼火。
  由青说:“其实我,觉得当初跟他们一块儿去了,未尝不是好事。你呢?”
  承鹤垂着头一笑:“我帮你吧。”
  由青也笑,眼中泪花闪烁:“谢谢。”
  承鹤不抬头,只是抬手,手在由青颈间,轻轻一捏。
  由青闭了眼睛,眼角泪当空一晃,缓缓跌落。
  承鹤仍不抬头,只是转过身去,大步走出了牢门口,他的身形隐入黑暗,连同眼角的一星光也隐在黑暗之中。
  赵哲回到寝殿,并不休息,径直去了偏殿。
  当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寒冷的心上升起了一丝暖意。
  眼前,知聆睡在床上,怀中搂着段逸,一大一小,相互依偎,脸儿贴着脸儿,睡容恬静。
  赵哲出神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坚如磐石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他看着人,脚下迈步往前,一直走到床边,他抬手,在知聆脸颊上轻轻摸过。
  知聆睡得很浅,他刚一动,她便察觉,睁眼见是他,便要起身。赵哲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知聆转头看身边的段逸,明白赵哲的心意,便微微一笑,以口型小声问:“皇上怎么还不安寝?”
  赵哲看着她小心温柔地抱着段逸,脸上还略带睡容,微笑如暖地相问自己,他忽然觉得,他毕生所要,不过……如此。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7:57
☆、113第113章

  九月中旬,赵哲接到了来自于北番人的投诚书,近十月的时候,青国人也派了使者来京,奉上金银美女等,言明两国友好,先前边境冲突不过误会。
  朝野议论纷纷,多半都觉得是蛮人怕了天朝,而此举也这无疑给朝中的主和派打了一剂强心剂。
  此日,京师酒楼之上,方墨白段重言设宴招待从山东来的鲁豹等十余人,这段日子众人都厮混熟了,段重言素来冷面少语,大家伙儿都知情。方墨白却是个爱说好笑的人,同众人自打成了一片,且这些人都是些英勇无匹的好汉,方墨白又好武功,当然时常要切磋一番。
  加上段逸也跟着他们,小小孩儿挤在这一堆男人之中,很是惬意放松,大家谈论时局,谈论拳棒功夫的时候,他便也瞪着眼睛听着,如果看他们比划起来,自己也会紧跟着学。
  因此这段日子对段逸来说也着实是难忘而珍贵的时光。
  这伙人出入,时常轰轰烈烈,起初无人敢接近,渐渐地因看方墨白和段重言都对他们极好,把一些京中的好武子弟也掀动的心痒痒,他们也正是一帮血气方刚的,一来二往,有人便也借机结交,这些人里头有京城底层的市井之徒,也有高门大户的客座,更有一些官宦富贵人家的子弟,委实地龙蛇混杂,只因意气相投才结交一起,不知不觉,竟成了极大的一帮人。
  这一天,因鲁豹等人决定要出京,是以乃是“送别宴”,一时也来了不少人,轰轰动动地把整个酒楼也都给塞得满满的。
  鲁豹是头一个肆意妄为率性洒脱的人,结交的众好汉也都是痛快的习性,酒楼上喧哗的声音遥遥传出去极远。
  酒席之间,鲁豹举手,对段重言道:“当初多亏了段大人在东平府为俺伸冤,这份恩情俺鲁豹一直铭记在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段大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会,但若是段大人有差遣,俺是万死莫辞!”
  段重言素来都是淡淡冷冷地,见状便道:“言重了,为官的自要公正严明,乃是职责。”
  大家伙儿听着这样场面严肃的话,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
  段重言又道:“但能因此结交这样多的豪杰义士,也是人生一大幸事。请……”他鲜少地露出笑容,抬手举杯。
  众人这才大笑起来,鲁豹也笑道:“段大人,你是个难得的好官,俺最敬重你这样儿的,这杯是俺敬你,请!”把杯子往前一送,略低了一些,跟段重言的一碰,回手一饮而尽。
  冷不防段逸坐在段重言身旁,见状便也叫道:“鲁叔叔,我也敬你!”他还记得自己不许喝酒的事,便握了茶杯,于椅子上跪坐起来,向着鲁豹探身伸手。
  鲁豹一怔,群雄也怔住,然后众人爆出剧烈大笑之声,鲁豹豪气干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好,好!小逸儿,俺跟你喝!”
  果真又取了一杯酒,小心翼翼地跟段逸的茶杯碰了碰,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仰头又喝了,而后把杯子往地上用力一甩,叫道:“痛快,痛快!”
  群雄见状,均都抚掌大笑。
  众人哄闹着喝了一番,又跟一些京中子弟对饮的半醉,正乐不可支之时,楼下却传来一阵喧嚣声,有人大声叫道:“方墨白段重言算什么东西,竟敢也在这里包了酒楼?”
  众人都吵嚷着,段重言先听见了,便看方墨白一眼,两人目光相对,段重言便低声说道:“我出去看看。”
  方墨白一点头。段重言起身,段逸道:“爹,我跟你去。”果真跳下地,跟在段重言身后。
  一大一小下了楼,却见酒楼老板跟小二正在门口,向一人赔不是。段重言一眼看到那人的脸,自然认得,他却仍面不改色。
  掌柜的见段重言下来,松了口气:“段大人段大人,您来了,您看……”
  段重言一点头,那边来人将他一打量,冷笑道:“好个丢官罢职的段大人,竟跑到酒楼上威风起来了,你凭什么把整座楼都包了?跟一些乌合之众在这里作乐?是明白的,赶紧给少爷滚!”
  段重言只当没听见那些污言秽语,仍然冷冷清清:“我道是谁,原来是朱相国的公子,我们自是堂堂正正用了钱来款待朋友,同朱公子毫无相干,何必来吵嚷。”
  朱公子道:“你说什么?你认得我是谁,还敢如此胡吹大气,本少爷要什么没有?怎能给你这朝廷的庸才让路?不是说方墨白也在吗?让这混蛋滚出来,本少爷要看看,他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有什么了不得的?”
  段重言见他冲了方墨白去了,言语大为不好,便问道:“朱公子找方兄可有事?”
  朱公子道:“这混账不识抬举,竟敢拒婚,他也不过是个流放囚徒,正好跟你这丢官罢职之人凑在一起,可这口气本少爷咽不下,他藏头露尾地做什么,速速让他滚出来!”
  段逸在身后听着,便道:“你才是流放囚徒,丢官罢职!”
  段重言吃了一惊,没想到段逸会这样说,朱公子显然也大惊,一看是小孩儿开口,便怒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小畜生敢这么咒本少爷!”
  他身边跟随的人,都是些横行霸道的恶徒,见金主怒了,便齐齐上前:“怎么人还不出来?”
  又有人说:“这小鬼头口出狂言,必然是有人教唆!何其可恶!”
  朱公子怒道:“方墨白不敢出来,本少爷就打得他出来。”迈步往前就走。
  段重言心知楼上许多急性子的,比如鲁豹就是头一个,万一惹动,便相当于惹了马蜂窝,后果不知如何。便忙将他拦住,道:“朱公子,如果要找方兄,不如改日。”
  朱公子见他拦路,将他用力一推:“滚开!什么改日,本公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最好不要招惹本公子,不然也要你好看!”
  段重言是个谨慎稳重的,段逸在旁看他推搡自己父亲,却气道:“你打我爹,我打你!”挥起小拳头就冲着他腿上打去。
  朱公子见段逸动手,一抬腿,就要把段逸踢开,嘴里骂道:“小畜生不识好歹!”
  段重言见情况危急,急忙冲上去把段逸抱开,这一刹那,几个恶狗腿已经围了上来,正欲对段重言动手,却听得楼梯口有人怒喝了声:“狗入得!谁敢动小逸儿!”这一声吼如同雷鸣,瞬间有个大汉旋风一般,暴走冲下。
  朱公子的随从见状,还要耀武扬威,便纷纷叫道:“哪里来的狂徒!”跳上拦住。
  不妨那下来的人正是鲁豹,原来鲁豹这人粗中有细,先前朱公子一行人楼下叫嚣,他隐约听见,可是见段重言跟方墨白使眼色,就知道他们有自己的考量,因此他只装作没听见的。
  等段重言下楼,鲁豹表面无事,实际上却竖起耳朵听着,听到朱公子对段重言和方墨白一味侮辱,他心里都快要气炸了,但只忍耐,走到楼梯口便往下看,没想到正看到朱公子要对段逸动手,鲁豹瞬间便红了眼,想也不想就冲了下来。
  这会儿段重言抱着小逸儿,也不知是要怎么劝,鲁豹已经如疯虎闯入狼群一样,顿时桌椅板凳横飞,酒菜之类四散,有几个食客也纷纷逃窜。
  这一刻,楼上几位也都惊动了,跟鲁豹一群的,都是些性情中人,听闻鲁豹跟人动手,瞬间如猛虎出山,一群人呼啸冲下来,便跟朱公子的人干了起来。
  朱公子身边带了十几个跟随,平日里都是飞扬跋扈,横行街头的,没想到今日遇到了硬点子,起初一个鲁豹冲下来,他们还心存侥幸,谁知一交手,才知道不妥。正咬牙苦撑,又冲下一堆人来,顿时这帮人就慌了,一时哭爹喊娘,鬼哭狼嚎。
  只有朱公子本人还感觉良好,站在旁边不停叫嚣,也合该他作死,竟看不出情况危急,若他早一步拔腿就逃,还能捡一条命,然而他爹在京内一手遮天,他也横行惯了,还不知死活地叫骂:“方墨白呢,怎地还做缩头乌龟?”
  这一刻,鲁豹已经势如破竹冲到跟前,见朱公子面目可憎,鲁豹磨牙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称呼方大哥名讳!”二话不说,一拳挥过去。
  朱公子虽然会三拳两脚,不过是三脚猫功夫,何况他沉迷酒色,身子早就虚虚地,被鲁豹一拳打中,顿时目眩神迷不知人在何处。
  鲁豹那拳,握起来比半个头都大,力道且刚猛无比,朱公子整个人就如风筝一样,嗖地往后飞了出去。
  段重言见鲁豹动手,便欲叫停,然而终究晚了一步,鲁豹也没想到朱公子竟这样不经打,一拳过后,人就没了,一时倒把他愣了神儿,站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拳头,皱眉道:“这厮怎么飞了?”
  那边朱公子倒飞出去,身子跌落,头正好撞在坚实地面上,顿时整个人半死。
  其他的恶党见状,有人便跌跌撞撞看,连叫几声公子,见朱公子口歪眼斜,出的气多入的气少,显然已经垂危了。
  众人便大叫:“少爷被人打死了,被人打死了!”有几个便连滚带爬前去叫人,跟鲁豹方墨白他们一块儿喝酒的,也自然有几个京中官宦子弟,认得朱公子,顿时之间也各自震惊,知道事情恐怕无法善了。
  段重言抱着段逸,往前一步,见朱公子脸色灰败,心中不由地也一惊。
  方墨白快步出门,见状也震惊,跟段重言对视一眼,方墨白心思活络,当下来不及跟段重言说话,只转头跟鲁豹笑着说道:“鲁大哥,酒也吃过了,我就不留诸位,你们该出城了。”
  段重言闻言双眉一扬,想说话,却又没有开口。
  鲁豹大为意外,然而他也是个聪明之人,顿时之间便笑起来:“方兄弟,你当俺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吗?”
  鲁豹明白方墨白的意思,是让他们赶紧走,但是打死了人,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方墨白这样做,显然是想把事情揽到他身上去。
  方墨白正色道:“鲁兄,我自不是这个意思,你带着兄弟们快走,这里的情形我自能应付。”
  鲁豹道:“方兄弟,你小看鲁豹,倘若是在东平府,大不了俺带着兄弟们杀出城去,一走了之,但俺这条命是段大人救得,此刻离开,虽然自己能脱身,但必然给你们两人惹了祸,恩将仇报,这还算是人么?你不用多说了!”
  这一会儿,巡城兵马已到,见状便团团围住,喝道:“谁打死了人?”方墨白还要拦住鲁豹,鲁豹将他推开,踏前一步道:“是俺!”
  方墨白性情极好,在京中早混的极熟,那领头的巡检也是认得方墨白的,见状翻身下马,便过来悄悄问道:“方大哥,这是怎么了?”
  此刻,相国府报信的人也带着一群人回来,段重言见了,便对方墨白道:“暂时忍耐。”
  方墨白心念转动甚快,当下便把那巡检一拉,低声道:“兄弟,看在我的面上,你暂且把这些好兄弟们带回去,但勿要为难,且要保他们妥当,相国府那边我自有应付……你只管拿人,我现在要进宫一趟。”
  那巡检扫了一眼鲁豹等人,便点头:“方大哥放心……只是要快,我怕挡不了多久。”当下便吩咐带人回大牢。
  方墨白回头,对鲁豹叮嘱数句,鲁豹浑然不怕,道:“又何妨,大牢于俺来说也不过家常便饭罢了。”拍拍手跟巡检去了,相国府的人冲上来,却被那巡检劝开,只说要公事公办。
  方墨白暂时安抚剩下众人,又对段重言道:“我要进宫去,相国必然要向皇上告状,要赶在皇上下旨之前……”
  段重言却道:“恐怕你现在去仍是晚了一步。”
  方墨白心头一凉,段重言拧眉一想,道:“你带着小逸儿去……”他低头,在方墨白耳畔低语几句,“只有如此才能救人……”
  方墨白脸色微变。段重言道:“速去,再耽搁就来不及了。”方墨白一叹,转身往相熟的子弟借了一匹马,飞马往皇宫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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