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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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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0:57:42
084  如此毒辣

    李未央笑了笑,道:“九公主有什么不好的?叫你陪她玩一会儿,有这么委屈吗?”
    李敏德淡淡一笑,“皇室子弟,骄纵的很,让人心中厌恶。”
    “真是偏见,公主虽然骄傲了一点,可是性情却天真开朗,人也没有恶意,她喜欢你,不知道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
    “我才不想被人说攀附权贵!”李敏德皱起眉头。
    “你多大个人,居然这样迂腐。”李未央不由发笑,“你这个傻孩子。”
    李敏德却笑道:“做大事当然要不拘小节,可是这种小事,就不用多费心了。”
    李未央一愣,好奇道:“我是关心你,话说回来,公主似乎……想要招你做驸马呢?!”这话完全是在拿敏德开玩笑,李敏德完全怔住,“你怎么知道?”
    李未央扬起唇角,眼睛里带了一丝促狭:“公主一看到你,两只眼睛都放光呢,可见不管多小的年纪,都是色字当头的。”
    “什么?”李敏德吃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陪她玩啊,敏德,其实你可以考虑娶了公主的哟!”这样,既可以避免九公主的悲剧,又能让敏德有所凭仗,只是,将来敏德就定然没办法建功立业,只能屈居一个驸马空职了。
    “我才不要!”李敏德脱口就道。
    “你不要她,那你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李敏德争辩,然而脸却不知何时红了起来。
    “好了,那还是公主吧。”
    “喂喂……你是开我玩笑的吧……喂,我说……”
    就在这时候,李敏德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李未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到李常笑一路哭着从那边奔出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磕破了膝盖,旁边的丫头连忙追过去扶住她。
    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李未央道:“四妹,你这是怎么了?”
    李常笑一脸是泪地抬起头,一看到李未央站在跟前,立刻快速用袖子抹掉了眼泪:“没事没事,被风沙迷了眼睛。”
    被风沙迷了眼睛?又不是小孩子,何至于骗她呢?李未央无意管闲事,可是直觉告诉她,恐怕李常笑在隐藏什么。
    李常笑的丫头音儿气急败坏地:“三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小姐好心好意给夫人端茶送药的,谁知大夫人喝药的时候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舌头,便说小姐有意害她,狠狠骂了小姐一顿!大夫人骂了小姐,却又说自己房里的丫头不管用,让小姐过去陪她,晚上伺候。小姐本来觉得不妥当,大夫人便说她不尊重嫡母,定然是图一时安逸,怕夜里劳动伏侍,又骂小姐是故意要逼她发病!三小姐,我们小姐性子老实,你是知道的!”
    李常笑听了这话,又怕惹事,忙道:“不许乱说!”随后急急忙忙就走了,音儿一看小姐着急,便不得已赶紧跟上去,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夫人怎么这样恶毒,她以前倒是还不曾摆在脸上的。”李未央自言自语。
    李敏德冷笑道:“只怕还不止呢!”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侍卫竟然飘然从树上落到他面前:“主子。”
    见多了李敏德身边的暗卫,李未央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多惊奇。
    “把你调查的情形说一遍。”
    “是,昨儿四姨娘劝四小姐说,五小姐刚刚犯在大夫人手里,请她多顾忌一点妹妹的性命,夜里四小姐就抱了铺盖过去。大夫人命人安排了一个软榻,可是半夜里四小姐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叫捶腿,如是一夜七八次,反复折腾,完全是将四小姐当做丫头使唤的。”
    李敏德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不由摇头:“大夫人需要人照顾,找丫头就行,何必这样折腾四妹,让别人有借口说她虐待庶出女儿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敏德想了想,道:“也许是她病了以后,个性越发古怪了。”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李未央觉得,或许是将被咬掉耳朵的仇恨,记在了李常笑的身上。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李常笑不知怎么的,竟然打碎了大夫人最心爱的一个玉佩,大夫人严厉斥责,将李常笑赶出了屋子。
    第二天晌午,杜妈妈便笑容满面地来请李未央:“县主,原本大夫人不想劳动您的,可是您知道的,四小姐病倒了——”
    李未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淡然一笑:“哦,是吗?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夫人请县主过去侍疾。”杜妈妈垂下眼睛,声音很恭敬。
    李未央点点头,若无其事道:“这是应该的,我待会儿就过去。”
    杜妈妈一走,李敏德立刻发怒:“三姐,大夫人欺人太甚了,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自从三夫人去世,大夫人总是揪着李未央不放,李敏德恨得咬牙切齿,早知如此,一次性将她吓死就完了。
    李未央看出他的愤怒和不甘,嫣然一笑,轻轻握住面前的茶壶,稳稳端起,另一只手按在茶盖上,不疾不徐地倒了一杯茶:“何必在意呢?”
    看到她漫不经心的一笑,李敏德极为不满起来,他心急道:“三姐,那个老妖婆一定会趁机折磨你……”
    “三弟!”
    看到李敏德心急如焚,似乎已然有些口不择言的样子,李未央断然一声冷喝,把他接下去的话截断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
    李敏德眼圈发红,别过脸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这世上能欺负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她这样想我去她跟前,那我就去好了,造成什么后果,我可就不管了。”
    一个时辰后,李未央笑容满面地进了大夫人的屋子,一个丫头正在给大夫人捶腿,大夫人闭目养神,左边的耳朵被高高的领子遮了,隐约看到残缺。杜妈妈轻声道:“三小姐到了。”
    大夫人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盯了李未央一会儿,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未央来了。”
    李未央笑得很灿烂:“是啊母亲,未央遵照您的吩咐过来侍候。”
    大夫人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孝顺,也到用膳的时辰了。”
    杜妈妈早已指挥人去摆饭了,然后大夫人看向李未央,李未央笑容满面,亲热地上去扶着她。
    当着一屋子丫头妈妈的面,她们亲如一对母女。
    眨眼间,转进了饭堂。
    大夫人以前吃饭有专门的地方,饭桌一向是摆在堂屋西次间,那里除了一日三餐用饭之外,并没有别的用途,现在因为她生病了,不愿意走路,便将饭桌摆放在了外室。
    李未央扶着大夫人一路走过来,大夫人只觉得她的力气足以粉碎自己的手腕骨,不由用力地挣脱开她。
    李未央微笑:“母亲,怎么了?”
    大夫人咬牙:“没什么。”
    这时候,杜妈妈已经吩咐人摆了酸枝木八仙桌,两三张圆凳随意地放在桌边。李未央环视了一圈屋子,见到处都是名贵的古董玉器,不由笑了笑。
    杜妈妈见她微笑,问道:“县主在看什么?”
    李未央慢慢道:“我在想,母亲果然大家风范,老夫人的屋子里也绝对没有这样值钱的摆设。”
    大夫人出身国公府,多年来又把持着李家,自然是有钱的,还不是一般的有钱,杜妈妈笑道:“县主说的哪里话,夫人屋子里的都是寻常见的东西,老夫人屋子里的那才叫值钱呢,只是她老人家说看了晃眼,都收起来了。”
    “哦,原来如此。”李未央盯着不远处的那道多宝格,上面摆着各种各样名贵的玉器、盆景,尤其是一块用整个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兰花,那种纯洁的乳白色,简直可以让人看得眼睛都掉出来。
    大夫人冷眼瞧着,以为李未央被震住了,不由冷笑了一声。她是知道李未央之前得了宫中不少赏赐,但她自己的珍藏,可未必比宫中的差!她就是要让李未央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绝对不容许她一个小小的庶出来践踏!垂下眼睛,她道:“准备开饭吧。”
    一个丫头走上来,手中拎了个小小的黄铜水壶,倒了小半盆的热水,另一个丫头为大夫人挽起了袖子。
    “你不知道,你那个四姐,真是不像话。”大夫人一边洗手,一边冷冷道,“做什么事情都只是说一下动一下,说她两句就掉金豆子,好像委屈的什么似的,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刻薄她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面上毫无所觉似的。
    大夫人继续说道:“像她那种做派,别人会觉得,庶出就是庶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李未央含笑,没有应声的意思,仿佛听不出大夫人在指桑骂槐。
    大夫人恼怒,杜妈妈连忙道:“夫人何必和四小姐置气,她毕竟在四姨娘跟前养大,从小没有跟着夫人,不懂事也是有的。”大夫人冷哼一声,把手抬起来,丫头拿着白巾,仔细地揩拭着那双手。
    大夫人冷冷地道,“还是从宫里请个嬷嬷来,好好管教一下的好。未央,你说是不是?”
    李未央似笑非笑:“母亲说的是。”
    李家一向是诗书传家,行事作风,与乍富新贵差别很大。晚饭摆上桌子,虽然不过十菜两汤,但样样都做得很精致,想来也是用了心思的。
    杜妈妈就向李未央使眼色,意思让她亲自为大夫人布菜。
    李未央好像没瞧见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夫人不乐意,道:“未央,你大姐在的时候,凡事吃饭,都是站在我身边替我布置的,这才是孝道。”
    李未央的眼睛眨了眨,道:“可是我笨手笨脚的,怕不小心弄坏了什么。”
    大夫人冷笑:“横竖我不怪你就是!”
    她本想要忍的,可是越看李未央越是不能忍,就是想要借着嫡母的威风收拾一下她,出出心头这股恶气罢了。
    李未央笑了笑:“既然母亲说了不怪我,那我就为母亲略尽绵力罢。”
    她轻飘飘地走上来,亲自夹了一块糖醋鲈鱼,放在大夫人的碗里,大夫人看她诚惶诚恐,才觉得心里舒服点。
    不管庶出的再怎么高傲,在众人面前,孝顺嫡母也是应该的,否则李未央就别想在大历朝立足了!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应该天天让这个死丫头到她跟前来立规矩,借机会将她整死!大夫人心里正想着,李未央笑道:“这酒酿圆子十分好吃,母亲快尝尝。”
    她亲自舀了滚烫的一小碗,吹也不吹,尽数往大夫人身上倒过去,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夫人因为过于吃惊,竟然都没来得及闪开,那滚烫的酒酿圆子一下子洒在了她身上。
    春天穿的少,大夫人惨叫了一声,她现在恨不得天上掉个雷下来直接劈死李未央才好!
    李未央的唇畔起了一丝愧疚,急忙上去替大夫人擦拭,大夫人怒的无以复加,李未央便转头就去丫头手里端过了刚才洗手还来不及倒掉的那盆水,上来要为大夫人擦洗。
    不知道是手忙脚乱还是故意的,她整个人端着水盆就往前跌过去。杜妈妈赶紧护着大夫人,李未央的唇畔微微勾起,整个人就栽倒下去,椅子的倒地发出巨大的响动,而随着巨响李未央也重重的撞在了大夫人身上,将她整个人压倒在地,原本想要护着的杜妈妈也被压到了最下面给大夫人当了肉垫,一把老骨头都给压散了。
    大夫人的尖叫一下子拔高,而且声音凄厉:她被李未央这一撞摔倒在地上时,伤到了胸口,巨痛让她真正的尖叫起来。
    “县主!快起来!快起来啊!”杜妈妈哎哟哎哟地叫着,李未央从大夫人身上爬起来,手肘却故意在她肋骨上狠狠地压了一下,大夫人又是一声惨叫,几乎痛晕过去。
    李未央仿佛无力,一众丫头妈妈上去扶起她,她却好像手一滑,无意中抓住了铺在桌上的席布,瞬间,桌上的菜肴、碗筷、茶壶……所有的东西,全部乒乒乓乓落地,所有人都傻了眼。大夫人劈头盖脸都被饭菜弄脏了,显得异常狼狈。
    一个妈妈惊呼一声,过去扶大夫人,李未央却向赵月使了个眼色,赵月猛地踢开了那个妈妈,那妈妈刚把人扶起来,莫名其妙受了赵月这一下,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顿时连带着大夫人一起撞到了不远处的多宝格上,在这一瞬间,那些个什么羊脂玉的玉兰花,珐琅嵌青玉的花瓶、青花白地瓷梅盆景、珍贵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小屏风,噼里啪啦全部掉了下来,砸了个稀巴烂。
    一片狼藉里,大夫人的头撞到了多宝格,完全已经呆若木鸡。
    众人面面相觑地望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未央摊手,无奈道:“母亲,我早说过,自己笨手笨脚的,可是您偏要我来伺候……唉,赶紧起来吧,地上多凉啊!”说着,她还要上去搀扶大夫人。
    “别碰我!别碰我!救命啊!”大夫人丝毫顾不得威严,几乎痛叫起来,那叫声穿透了屋脊,让所有人都是汗毛倒竖。杜妈妈连忙上去隔开李未央的手,然而大夫人转头那么多珍贵的宝贝碎了一地……全毁了!全毁了!大夫人眼前发黑,两眼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杜妈妈拼着老命嚎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夫人扶着躺到床上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李未央微笑道:“杜妈妈,我来吧。”
    杜妈妈脸上现出惊恐之色,随后道:“不劳烦县主,奴婢们在就可以了,您回去歇着吧!”
    李未央就很是不好意思,道:“这怎么使得?”
    杜妈妈慌忙道:“使得!使得!县主快走吧!”这人简直是个灾星。
    看着所有人忙不迭地把奄奄一息的大夫人抬进去,李未央微笑着踏出了房门,只觉得阳光灿烂,心情很好。白芷担心道:“小姐——”
    李未央转头道:“怎么,怕了?”
    上次在浴池连人都敢杀,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白芷只是担心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未央微笑道:“就算我好好伺候她,她就不找我麻烦了吗?”
    白芷想想也是,索性便丢开了这件事。
    本以为给了大夫人一个教训,对方能老实点,没想到杜妈妈第二天就来了:“夫人说了,精细的活儿县主做不来,还是交给四小姐吧,只是您既然来侍疾,也不好什么都不让做,这样吧,奴婢管着小厨房呢,今后夫人的饮食和药,就交给县主了。”
    李未央挑眉,饮食?这么重要的地方——她笑了笑:“烦请杜妈妈去说一声,我可担待不起啊!若是母亲吃的东西出了差错,我岂不是日夜难安么?”
    杜妈妈赔笑道:“您放心,不是奴婢看着吗?断然不会让那些下作的人下什么手脚的。”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这个……还是不好吧。”
    杜妈妈道:“有什么不好的?若是县主执意不答应,怕夫人还会想出其他的事情来,不若应承下来,横竖有奴婢帮您看着,出不了错!”
    李未央笑了笑。
    经过浴池那件事,白芷倒是相信了杜妈妈,她低声道:“小姐,杜妈妈说的也对。”毕竟大夫人是主母,她要是想点别的招数,她们还难以防范,现在这样,有杜妈妈这样容易收买的人,她们就不必过于担心了。纵然大夫人想要动手,杜妈妈看在钱财的份上也会出力的。
    杜妈妈小心地看着李未央,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李未央笑了笑,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算是默许了吧,杜妈妈松了口气,县主要是一直僵持着,大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她笑着道:“那奴婢就当县主答应了。”
    李未央含笑看着她,表情很是奇怪,杜妈妈看不懂那神情,只是忐忑地转身退下了。
    李未央对白芷道:“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白芷不知道李未央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担心:“小姐,不只是杜妈妈咱们要多花点钱打点,奴婢也会时常盯着小厨房的。”
    盯着有什么用?李未央笑而不语,没有说话,却突然站起了身,道:“昨夜父亲是在四姨娘那儿过夜的吧?”
    白芷和墨竹都愣住了,赵月也听得一头雾水。
    李未央笑了笑,道:“走吧,好几日没去给父亲请安了。”
    白芷心中想,县主真是奇怪,连自己这个一直都跟着她的丫头都完全猜不到她的心思,她现在不是应该想对策对付大夫人吗,怎么会想到去见老爷呢?老爷这个人,一向是不管内宅的事情,尤其是对大夫人,都是能忍则忍的,小姐去找他,又有什么用?然而这些话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她情愿相信小姐。
    李未央在李萧然的书房里呆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看见福瑞院里的大夫出出进进的,不由道:“这是怎么了?”
    杜妈妈见了,不好再隐瞒,道:“是大夫人刚才那一摔,把肋骨压断了。”
    李未央笑了笑,要的就是她肋骨断。她的面容变得很担忧:“哎呀,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刚才我已经去父亲那里请过罪了,他也责备了我一通,看到母亲伤成这样,我心里真是难过呢!”
    换句话说,她已经先下手为强了,若是大夫人去告状,恐怕李萧然还会惩罚李未央,但现在可是李未央自己跑过去承认错误,大夫人再去说什么就落了下乘,更何况——老爷现在可不待见大夫人!杜妈妈知道这一点,脸上陪着笑,道:“县主说的哪里话,夫人早就说过了,这事儿不能怪您,您也是好心好意的。”
    李未央的笑容显得很纯善:“还是母亲贤良大度,本来我还想赔偿一部分损失的,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好坚持了。”
    杜妈妈脸色一变,随后满脸笑道:“是,是。”心头却后悔不已,要是不多说这句话,兴许那么多宝物还能得到赔偿,现在一分钱都别想见到了。她想了想,又道,“没事儿的时候还请县主去小厨房转转,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表示一下您的孝心,现在四小姐可是天天都做乳鸽汤给夫人补身子呢!您若是什么都不做……”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笑道:“哦,乳鸽汤啊,这个我也会做的。只是做的不好——”
    杜妈妈笑道:“哪里用得着县主亲自动手,只消您吩咐一声,奴婢会准备好食材的,您到时候亲自端进去就行了,大夫人见到您这样孝顺,也会原谅你的。”
    李未央淡淡笑了笑,道:“杜妈妈对我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杜妈妈满脸谄媚道:“只要县主一如既往地关照奴婢,那么奴婢当然也是一心为您着想,帮您劝着点大夫人,她那儿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准儿先告诉您。”
    李未央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说着,她挥了挥手,吩咐白芷再给杜妈妈一个红包。
    杜妈妈接过红包,眉开眼笑地走了。
    白芷道:“小姐,每次都这么给,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老奴才,心肠也太黑了,做什么都要钱!”
    李未央笑了笑,道:“能用钱买到的人心,都不是真心,但若是用钱都买不到,对我来说,更加不是什么好事。”
    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却都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月,过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办。”李未央招了招手。
    赵月闻言,立刻附耳过去,李未央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赵月的眼睛一亮,立刻道:“是,奴婢立刻就去!”
    白芷和墨竹都很好奇,李未央到底让赵月做了什么事,可是接下来不管她们怎么旁敲侧击,李未央都不曾回答她们。
    李未央并不曾去过一次小厨房,不只她没有去过,甚至连她身边的丫头,也都一个都没去过,倒是四小姐李常笑尽心尽力、不分日夜地伺候大夫人,甚至亲手煎药熬汤,久而久之,福瑞院开始有了流言,说四小姐才像是个女儿的样子,三小姐李未央却仗着自己是个县主,不但不为大夫人侍疾,甚至连药碗都不肯端一下,这话在注重孝道的大历朝,可是极为厉害的,大夫人再不好,那也是嫡母,断然容不得轻忽,李未央这种不闻不问的做法,将来于她的名声上极有妨碍。白芷和墨竹听在耳朵里,急在心里,纷纷来劝说。
    “小姐,您还是去大夫人屋子里呆一会儿吧。”
    “是啊,哪怕只半刻也好,说出去好听些。”
    “还有小厨房那儿,您也学着四小姐去煲个汤熬个药什么的,不用您动手,奴婢们自然会为您准备好的。”
    “是啊,现在人人都说四小姐孝顺,说您……”自己的嫡母病了,连药碗都不肯端,传出去实在是太难听了。
    李未央正在看书,听了这话自然知道两个丫头在为她着想,只不过她不慌不忙,先问了一声赵月:“事情都办妥了吗?”
    “是,小姐,事情都办妥了。”
    李未央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吧。”
    墨竹和白芷都吃了一惊:“小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未央淡淡地开口道:“自然是去厨房了?母亲不是要喝乳鸽汤吗?”
    白芷立刻高兴起来了:“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小厨房里,有七八个丫头在收拾,见到李未央来了,连忙行礼。
    李未央笑了笑,道:“刚才我派人来吩咐过,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就有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回答:“回县主,一切都准备好了,奴婢们这就动手,厨房烟大,县主且先回去,汤熬好了,奴婢送过去。”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必了,我的丫头来做吧,你们都出去。”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的神色。
    李未央扬眉:“怎么,连你们我都指使不动吗?”
    几人不敢吭声了,随后乖乖退了出去。等小厨房空下来,李未央笑了笑,道:“白芷,你去熬汤吧。”
    “是。”白芷放入了收拾干净的乳鸽,加了水,添了点参茸在炉上煮着,又拿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扇,感叹道:“小姐做得对,若是让那些丫头来做,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还是咱们自己动手放心些。”
    李未央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
    墨竹上去帮助白芷,两个人动手,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汤熬好,白芷用一只白莲瓷口高足碗装了,放到托盘里,这才笑道:“小姐,一切都备好了。”
    李未央转头看了赵月一眼,赵月点了点头,李未央的笑容更深了。
    那边的杜妈妈早已得到了消息,在门口等着李未央。丫头早在几个时辰前就说三小姐带人进了小厨房,可是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杜妈妈派了人去看,可惜三小姐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丫头,根本没办法靠近院子。她在这里心急如焚,李未央那边却不紧不慢地带着丫头走过来,一瞧见杜妈妈站在门口,她站住脚步道:“杜妈妈怎么在这儿等着呢?”
    杜妈妈满脸带笑:“县主,今儿老爷正巧来看望夫人,留下一起用膳,如今正在里头等着呢!”
    李萧然也来了?李未央眨了眨眼睛,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今儿是什么日子——”这几个月,父亲可是从不曾踏进过大夫人的房门。
    杜妈妈却只是笑道:“县主快进去吧。”
    李未央对身后的白芷使了个颜色,白芷捧着食盒,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后踏进了门槛。
    屋子里,李萧然果然坐在餐桌上,大夫人面色有点苍白,眼睛下有一片暗黑色的青影,可是嘴唇却显得很红艳,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为了掩饰唇色的苍白而抹了口脂。四姨娘一身雪青色连衣裙,低眉顺眼地在李萧然身后站着。李常笑正站着,恭敬地为父亲和嫡母布菜。按照道理说,这种活儿不用她来做,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做,哪怕是为了李常喜,她也必须毕恭毕敬、兢兢业业。
    李未央微微一笑,上前行礼道:“父亲,母亲。”
    大夫人看到李未央,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可是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尽量笑得很温和,但是这种温和也仅仅是她自己理解的温和,在别人看来,这种笑容甚至是带了一点狰狞的:“未央,你不是在自己屋子里用膳么,怎么突然跑过来?”
    居然明知故问,李未央心道这不是你让我送乳鸽汤来么,脸上却不露分毫,道:“未央是给二位送乳鸽汤来了,汤炖了很久,还放了枸杞、黄苓、当归、杜仲、等中药,补气养身,母亲要细细品尝。”
    大夫人微笑道:“嗯,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孩子。”
    李未央只是和顺地笑,旁边的丫头赶紧接过白芷手里的食盒,然后将里面的汤端了出来,汤还是热气腾腾的,带着一种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大夫人笑了笑,道:“来,我先尝尝,看看未央的手艺怎么样。”
    李常笑便急忙取过专门用来喝汤的精致莲叶碗,为大夫人和李萧然分别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两人的面前。李萧然回头,和四姨娘道:“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们了。”
    四姨娘道:“夫人身体安康就是我们的福气,没有什么辛苦的。”
    李常笑的眼圈不由自主红了,想起这些日子被大夫人当牛做马地使唤还不能有半句怨言,否则就是对嫡母不孝,她心里真是难受极了,抬起眼睛,想要从李未央的身上寻找一点同病相怜的理解和慰藉,然而李未央却盯着那碗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李未央看着大夫人的手轻轻舀了一勺汤,缓慢地送到唇边,正要往下送,这时候,杜妈妈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调羹,猛地摔了出去。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大夫人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地骂道:“老奴才,你这是疯了不成!”
    杜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夫人,奴婢有罪啊!”
    在发怒的时候,大夫人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深深的得意,嘴角的肉也因为激动而在颤抖。
    李萧然也是勃然色变:“杜妈妈,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也失心疯了吗?!”
    杜妈妈嚎啕大哭:“夫人,奴婢本来不想说的,可是现在奴婢不得不说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极为吃惊的神情,他们不知道这个杜妈妈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眼泪鼻涕流的满脸,好像是忍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未央淡淡道:“杜妈妈,父亲母亲正在用膳,你纵然有话要说也不该挑现在,难道在母亲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杜妈妈身体一震,随后抬起头,满脸愤怒地望着李未央,与平日里的恭顺小心判若两人。白芷吃了一惊,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一样。
    果然,杜妈妈大声道:“县主你这是心虚了吗,怕奴婢把你做的丑事全都抖出来是不是?!奴婢告诉你,奴婢是眼睛瞎了才会听你的话答应帮你去害大夫人,现在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就是拼个一死,也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
    白芷连忙上前一步:“杜妈妈,你满口胡说八道什么!”
    李未央挥了挥手,当着众人的面冷笑一声:“让她说下去。”
    “老爷,夫人,那乳鸽汤里面放了东西,若是夫人真的喝了,只怕顷刻之间就会毙命!”
    厅上的众人都无法理解地看着杜妈妈,连李萧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
    大夫人立刻追问道:“杜妈妈,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杜妈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猛地给大夫人叩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夫人饶恕!”
    大夫人皱眉:“你既然知道错了,就该老老实实地把话说清楚,这样说一半,叫我们怎么相信你!难道你要看着真凶逍遥法外吗?”
    杜妈妈听到这里,跪在地上全身抖个不停,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夫人,然后依次看向厅上的众人。
    “是!奴婢全都说出来,乳鸽汤里面的药,就是县主命令她的丫头放进去的,奴婢也知道这件事,只是县主许了奴婢五百两金子,奴婢一时被鬼迷了心窍,竟然真的答应了帮她成事!”杜妈妈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
    李萧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满口胡言!”
    杜妈妈仰起脸,鼻涕眼泪都模糊了:“奴婢不敢撒谎,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验看这汤!”
    李萧然冷冷道:“来人,查验!”
    李未央默然地望着杜妈妈,心头不禁浮起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先是借由过去的旧事作出被她收买的样子,然后借着五小姐放蝎子的事情来告密以取得信任,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时刻倒打一耙!
    一个妈妈立刻拔了银簪子上前,试了试李萧然面前这碗,片刻之间,银簪子的末端就黑了过来。李萧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难看,他身后的四姨娘惊呼道:“天啊,真的有毒!”
    李未央却是在思考,刚才一路没有任何人经手过这汤,除了……她看了一眼盛汤的碗,没错,大夫人是在这碗上动了手脚,平日里纵然是验毒,也必定是查验带过来的东西,而不是大夫人这里原先就有的东西,试想,谁会想到大夫人会用这个盲点来陷害李未央呢。
    杜妈妈又大声喊道:“还有金子,县主交给奴婢的银票,奴婢分文未动,全都放在床底下的暗阁里面!老爷夫人大可以去验看,奴婢月银有限,若非县主给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银票!”
    话说到了这份上,谁都会相信杜妈妈的话,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谁都得相信她!
    大夫人咬牙切齿:“李未央!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买通这老奴才来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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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0:58:12
085  魔高一尺

    李未央冷眼看着大夫人:“母亲,你也相信这老奴才的话吗?她是在陷害我,因为这汤里绝对不会有毒的。”
    大夫人拍案而起:“还在狡辩!来人,将三小姐给绑起来!我要好好地审问!”
    下毒谋害嫡母,这足够动用最严厉的家法了,纵然直接将人打死了,外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所以今天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李未央无法活着走出去。
    赵月上前一步,面色冷然地挡在李未央面前。其他人都是一愣,却谁都不敢上前。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父亲,你说过会相信我的。”
    李萧然当然觉得李未央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现在的证据又对她十分的不利,所以他道:“未央,父亲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是你必须要证明你自己的清白才行!”
    大夫人冷冷一笑,现在李未央想要证明她自己的清白,简直是天方夜谭,杜妈妈是人证,那些银票是物证,最重要的是,她不认为李未央可以逃脱,只要将人绑了,狠狠往死里打,还能不认错吗?
    李未央将大夫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她的神情从始至终像是在看一场戏,接着她大声问杜妈妈:“杜妈妈,你敢发誓说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是我买通你,并且在母亲的汤里面下毒?!”
    杜妈妈扬起身子:“是,奴婢敢作敢当,情愿任由老爷夫人处置!”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收买了你,既然收了钱,你又为什么要反悔?”李未央逼问道。
    杜妈妈早已想好了该怎么说,所以她很快地道:“这都是因为早上夫人跟奴婢提起她还在娘家时候的事情,奴婢是她陪嫁过来的人,听到她提起旧事,奴婢自然觉得十分愧悔,因为奴婢辜负了当初老国公和国公夫人对奴婢的嘱托,做出了对不起夫人的事儿,奴婢以前答应你不过是一时糊涂,现在却已经幡然醒悟,知道自己再这样错下去,将来肯定无颜做人!”
    李未央冷冷道:“早不反悔直到杀人的时候才反悔,简直是满口胡言!杜妈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再回答!你想想林妈妈才是,希望你不要和她犯一样的错误!”
    杜妈妈听到林妈妈的名字,想起那林妈妈的结局,不由浑身发冷,几乎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厉声道:“李未央!你还在吓唬杜妈妈!你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就这样嚣张,背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我真是对你太仁慈了,你这样的祸害,一早就不该接回来,现在弄得家宅不宁,寝食难安!你还不快给我跪下!”
    李未央淡淡一笑:“母亲,看来你已经相信了这个不要脸的老奴才说的话!”
    大夫人怒声道:“我为什么不相信!她已经是悔改了,你还不认错,你是真的要我请家法吗?还是你以为光凭着一个会武功的丫头就能保护你,所以你才这样为所欲为?!”
    李未央笑了笑,既没有跪下也没有反驳,只是向李萧然道:“父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话我已经不得不说了。”
    李萧然皱眉:“未央,你要说什么?”他心底,还是不相信李未央会做这种事。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盈盈然走进来一个美人,她看到屋子里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整个人愣在那里。
    大夫人吃惊,嘴巴张大地足足可以吞下一个鸡蛋:“长乐!你怎么回来了!”
    李萧然道:“是我让她回来的,今天晚上刚刚到。”
    李长乐欢喜地扑到大夫人的怀里:“母亲,女儿想死你了。”大夫人一把抱住她,死死地抱着,随后道:“你先等一等,先让我处置了那个贱人再说。”
    李长乐回头看了一眼李未央,心道不知母亲这回又用了什么法子处置李未央,可惜刚才自己不在,没能看到全貌。在她看来,便是将李未央千刀万剐也是不为过的,这个死丫头一直跟她们母女作对,绝不能放过!
    李未央看着这出母女重逢的好戏,脸上却淡淡道:“本来我想要给母亲一个惊喜的,所以才去求了父亲让大姐回来,没想到母亲对我的误会这样深,我心里真是难过得很。既然如此,我不得不把话说清楚了,这汤根本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身边的丫头做的,真正做汤的人是大姐才对!”
    满屋子的人都吃惊的看向李未央,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杜妈妈愣地更彻底,随后大叫一声:“不,这不可能!”
    李未央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反应,只是冷冷道:“本来是想要给母亲一个惊喜,才刻意隐瞒了大姐回来的消息,大姐许是在父亲处听说了母亲生病的消息,所以说要亲手给母亲做一碗汤,只不过,汤刚刚做好而已,她却被老夫人叫走了,所以我才好心将汤送过来。”
    “长乐,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夫人完全震惊,随后厉声道。
    李长乐也懵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父亲说最好是给母亲一个惊喜,让她在晚饭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父亲身边的长随又特意说母亲最近生病,四小姐整日里煮乳鸽汤给她喝,所以她才特地去小厨房做了乳鸽汤,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再也用不着那些假惺惺的庶女在母亲身边!可是汤刚刚做好,她就被老夫人的人请走了,她将汤交给一个厨房里的丫头让她们送过来,可是怎么会落在李未央的手上!怎么可能!
    李长乐绝对想不到,李未央先是借口大夫人病重需要人服侍,顺利劝服了李萧然将她接回来,然后安排了人手误导李长乐去厨房做汤,借着老夫人的手将李长乐调虎离山……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有半点疏忽都会全盘皆输,李未央却掐的一丝不差,足以令人惊叹了。
    “这汤分明是你做的!奴婢早已打听过——”杜妈妈忍不住道。
    李未央笑的如同夏花:“杜妈妈,你是不是听说我在厨房呆了两个时辰?哎呀,忘记告诉你,我的厨艺太差,想着母亲无论如何不会喜欢,便将那汤倒入了水缸,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看看嘛!”
    正在这时候,李萧然派去搜查杜妈妈屋子的人回来了:“老爷,奴婢们将屋子上上下下都搜查了一遍,根本没有见着杜妈妈所说的银票。”
    杜妈妈拔高嗓子尖叫一声:“不可能,奴婢藏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李未央勾起唇角:“杜妈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平日里只是看在你照顾母亲的份上对你客气了点,没想到你蹬鼻子上脸,竟然说我用银票收买你要谋害母亲!我虽然是个庶出的,可也是李家的小姐,是父亲的女儿,更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县主,诬告主子,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李萧然勃然大怒:“杜妈妈,既然汤是长乐做的,你却偏要冤枉在未央身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明白了之后,脸色变换了一阵之后忽然大笑起来:“误会,原来都是误会,杜妈妈,还不快向三小姐道歉!”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母亲,这是误会吗?那碗里的毒药可是真的,既然不是我做的汤,那么下毒的人,定然就是大姐!又或者,杜妈妈在撒谎!毒药是她下的!”
    大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断然想不到做汤的人会变成李长乐,更加想不到自己原本陷害李未央的作为竟然会被她反将一军!现在她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对,若是她承认杜妈妈说的是真的,就等于说有人在碗里下毒,而且这个人就是李长乐,而若是一口咬定是诬告,并且说下毒的人就是杜妈妈,那么李长乐才能脱身!可若是将罪名怪在杜妈妈身上,这个老奴婢为了自保一定会把自己唆使她害李未央的事情供出来!怎么都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杜妈妈哪里看不出眼下的局面,她大声道:“奴婢没有下毒!老爷,奴婢没有下毒啊!”
    不是杜妈妈,那就是李长乐——李萧然的目光落在大女儿的身上。
    李长乐的声音极为尖锐,显然激动地不能自已:“满口胡言!我怎么会下毒谋害自己的亲娘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谁说大姐下毒是谋害母亲了,今天吃饭的人又不只是母亲一个。”
    李萧然面色一下子变了,他已经看出来杜妈妈是在诬陷李未央,因为她一定是事先知道了汤里面有毒药,否则她不会冲出来阻止大夫人。可是李长乐又怎么会牵涉到这件事情里头来呢?他的视线在两个女儿身上游移不定,他并不觉得李未央会聪明到未卜先知地晓得汤里头早已被人下了毒,那么李长乐究竟有没有在汤里下毒呢?!若是她下毒,定然不会是要谋害大夫人,只剩下……
    人都是这样的,若是这件事不牵扯到自己,李萧然一定会清醒地看到李长乐不过是被李未央拉出来的箭靶子,但是他现在充满了别人要谋害他的愤怒之中,压根想不到别的,所以一定会认为下毒的人是李长乐!李未央微微一笑,这就是人性的盲点。大夫人原先请李萧然在这里是为了坐实自己谋害的罪名,却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李未央冷眼盯着李长乐:“大姐,父亲将你送去庵堂是为了让你好好思过,你却丝毫都不知道悔改,居然在汤里头下毒,刚才若是杜妈妈没有阻止,不止是父亲要死,母亲也要受到连累!杜妈妈一定是预先知道了真相,她是母亲的心腹,又从小看你长大,为了不连累你又不连累大夫人,所以趁机将一切都栽赃在我的身上!只是事发突然,她想不到别的好主意,才会说出漏洞百出的谎话来!”
    李未央的说法,似乎是合情合理。李长乐记恨李萧然送她去庵堂,便想要下毒谋害父亲,谁知被杜妈妈知道,这老奴才看到大夫人先喝了汤,顿时着急,赶紧出声阻止,正因为事发突然,她没有想得太周全,所以才编造出什么李未央收买她的假话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别人去搜查却什么也搜不出来,因为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若是刚才李长乐没有突然出现,若是李萧然什么都不分辨就相信了杜妈妈的话,李未央一定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也根本不会有人去查证的!
    杜妈妈目瞪口呆:“不!这不是真的!下毒的人是县主,不是大小姐!”
    还在狡辩,真是不知死活!李未央猛地回过头,厉声道:“杜妈妈,你口口声声说下毒的人是我,可是这汤根本不是我做的,一路上虽然是我的丫头端着汤,可从出了厨房开始就有那么多丫头妈妈在旁边看着,难道我当着别人的面下毒吗?唯一有机会下毒的人只有做汤的大姐!”
    “还有你说我收买你,可是银票为什么搜查不到,分明是你为了掩护大姐故意这么说好误导父亲!你是怕父亲知道大姐居然要杀害他而迁怒母亲,更担心母亲提早一步喝了汤,死在父亲的前头!你也不想想,大姐这种糊涂的行为你怎么能纵容她,她蠢笨你比她还要蠢,你以为将一切栽赃到我的身上就能为大姐脱罪了吗,父亲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你们糊弄了!你这个蠢笨如猪的老东西!”说着,她一脚重重踹在杜妈妈的胸口,杜妈妈惨叫一声,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李长乐尖叫:“李未央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根本不可能下毒,我也从来没有恨过父亲,更加绝不可能下毒去谋害父亲,父亲,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让母亲开心所以才特地做了乳鸽汤,我事先根本不知道父亲你会在这里!”
    李未央冷冷道:“大姐,我真是后悔,早知道你会谋害父亲,我才不会替你求情,让你一辈子在庵堂里呆着,也比让你承担上弑父的罪名要好得多!你太令父亲痛心了!”
    李长乐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她恨不得狠狠扇李未央一个巴掌,但是现在她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她怎么说都是个错!她回过头望着大夫人:“母亲,母亲!你帮我说句话,我怎么会毒害父亲呢!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然而,大夫人却脸色大变,一口鲜口就吐了出来:李未央根本是设好了圈套等着自己母女钻进来!自己苦心孤诣,实际上早就被别人算计了!
    旁边的丫头连忙冲过去扶着大夫人坐下,她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即便能说,现在她也说不出来,因为刚才那一口血喷出来,她的心脏像是整个被人团成一块儿,现在连喉咙都像是被人塞住了,要竭力控制住才能不让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的病又发作了!
    李萧然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实在想不到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竟然因为这点事情就怨恨到要谋害自己,想也不想地,他快步上去,疾风暴雨地给了李长乐两个耳光:“孽子!”
    李长乐一巴掌被打翻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萧然,怎么会这样,她以为今天是母亲收拾李未央,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夫人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去扶李长乐,可是四姨娘却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夫人,老爷在惩罚大小姐,你还是在一旁看着的好,否则别人会说你徇私的!”
    大夫人恶狠狠地瞪着四姨娘,她想不到这个从前只会在自己面前像是一条狗一样忠心耿耿的贱人居然受了李未央的挑唆,敢对她如此不敬。
    四姨娘不只是不恭敬,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轻视和幸灾乐祸。
    大夫人倒霉,她比任何人都要开心,因为大夫人压在她头上那么多年,若非借了李未央的手,她根本不可能看到大夫人狼狈的这一面,说起来,她还要感激这位三小姐!
    大夫人提起一口气厉声道:“滚开!”
    这声音带着一点虚弱的凶狠,她向四姨娘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我面前冷嘲热讽!”
    四姨娘捂住脸,回过头委屈地望着李萧然:“老爷!我只是不想让夫人病情加重,她却是误会我有旁的心思——”
    李萧然一双冷酷的眼睛,盯上了大夫人。上次九姨娘的事情他已经够窝火的了,居然大夫人还养了个敢谋害自己的女儿!这怎么不让他的火气一直冲到头顶,这个瞬间他甚至有了休妻的想法,可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要紧的关头他突然想到了蒋国公夫人的脸,那些老东西还没死,蒋国公府的势力不可小觑,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朝的丞相,再也不是在岳父面前唯唯诺诺的女婿,他也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大夫人的嫡妻之位当然得留着!所以他冷冷道:“夫人永远是夫人,你不得无礼!”
    四姨娘的脸上,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丝失望,可是李未央却笑了,她太清楚,李萧然不会休妻,不管大夫人做了什么,她的嫡妻的位置都不会改变,不过……不能休妻,却不意味着大夫人以后有好日过。当然,她还嫌她今天不够惨,有心再气一气她,让她早点升天!
    大夫人冷哼一声,扬起脖子走了几步,现在她最恨的人是李未央,不是李未央她绝对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大夫人的逻辑里,她算计李未央就是对的,可是李未央居然反过来利用她的算计,没有乖乖地就这么被她害死,就是最大的罪过!她要出了这口气,所以毫不犹豫地上去就要给李未央一巴掌!
    “你这个小贱人,全都是你才会害的家宅不宁!”大夫人厉声道,手已经重重挥了下去。
    李未央微微一笑,一侧身子就避开了,大夫人现在是有病的人,根本没办法打的多重,她只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打上去,她以为李未央不敢躲开,因为她是嫡母,可惜她错看了李未央的胆量,所以她不但扑了个空,而且整个人栽向了一边的红木座椅,失去平衡后,重重倒在了地上!丫头妈妈们赶紧上去搀扶,可是大夫人却是口角流血,根本如同死猪一样地躺在地上哼哼,半点也爬不起来。
    这样的大夫人,是连李萧然都没有看见过的,完全失去理性的一头野兽!
    李萧然深深皱起眉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心头的厌恶。
    李未央作出吃惊的模样:“哎呀母亲你这是怎么了?赶紧起来才是,女儿受不起您这样的大礼啊!”
    一旁的白芷和赵月,都笑着垂下了头。
    四姨娘假惺惺地也过去搀扶大夫人,大夫人一把摔开她的手,四姨娘却满是委屈。
    就在这时候,帘子一动,却是一脸急切的李敏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四姨娘在一旁,而大夫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母亲你怎么了!”
    四姨娘道:“大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竟然病的这样厉害!”说着,她还要去搀扶大夫人。
    等看到大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铁青着脸大口喘气的时候,李敏峰一下子暴怒,想也不想猛地给了四姨娘一脚:“别碰我娘,滚远点!”
    四姨娘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都倒在地上,脸孔煞白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冷汗。李常笑赶紧过去搀扶她,看她伤的很重,不由分说猛地扭头看向李萧然:“父亲,我娘是个妾,可她也是您的妾,大哥一个晚辈,怎么可以当着你的面就这么打杀我娘?!”
    这一脚,踢的不是四姨娘,是李萧然的脸面,李未央看到,四姨娘的嘴角出现一丝古怪的笑容,很显然,她就是故意设计坑了一把李敏峰,想要将这件事情闹的更大。
    果然,李萧然已经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孽子,你做什么!”
    李长乐赶紧上去抱住李敏峰:“大哥,大哥!他们联起手来害我!李未央陷害我说我谋害父亲,你快救救我!”
    李敏峰听了她的话,不由怒目圆睁:“父亲,你怎么可以相信这个贱人的话!”
    李未央淡淡道:“大哥,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了四姨娘一脚,现在更是不问原委,口口声声我是贱人,这些话究竟是谁教给你的,我是你的妹妹,我若是贱人,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把父亲看成什么人了?!”
    李萧然的眉头皱的更紧。
    李敏峰目光中充满怨毒,向李萧然道:“父亲,长乐一定是冤枉的,她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谋害父亲的事情来,父亲应该还她一个公道,并且责罚李未央对母亲的不敬!”他用手直直地指向李未央。
    大夫人口中一口痰堵着,喘气都困难,所以根本无法阻止李敏峰说话,她根本没有派人叫儿子来,更加不想把儿子卷到这件事情里面去,可是敏峰却出现在这里,这说明有人故意通知了他,想要把事情搅合地更厉害!她知道无论如何,不可以让李敏峰再说下去,否则一定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所以她努力的向李敏峰摇头,大力地遥头,示意他不要再开口说下去。
    然而李敏峰却没有了解到大夫人的苦心,他只知道母亲是被李未央气地发病,而李长乐也是被李未央陷害的,他一定要让那个小贱人付出代价!“父亲,我们才是你的嫡生子女,可是你宁愿相信一个庶出的小贱人,也不肯相信我们吗?我告诉你,今天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是李未央编造出来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惩罚她,却反过来怪母亲和妹妹,你是老糊涂了不成?!”
    李萧然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父亲息怒,大哥不过是一时焦急,才会作出辱骂父亲的事情来,毕竟这件事情关系到大姐和母亲,他会这么说也是在所难免——唉,不过大哥你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说父亲呢?这是大逆不道!难道你是要父亲再把你关到祠堂里去吗?”字字句句,却分明是在激怒李敏峰。
    一听到祠堂两个字,李敏德简直怒不可遏,他抽出一把匕首,想也不想便道:“父亲,既然你不肯处置她,那我只能先杀了这个小贱人再说!”只要杀了李未央,父亲到时候再愤怒,也不可能处置自己,毕竟自己是他唯一的嫡子!他挥手举刀就对着李未央冲了过来,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一心要把李未央杀死在眼前出胸中一口恶气。
    李未央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他是存心想要自己死了,不由冷笑一声。就在这时候,赵月突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李未央面前,飞起一脚就把李敏峰踢倒在地上。
    李敏峰想不到李未央身边丫头的武功居然这样高,可他还是不死心,居然爬起来又向李未央扑过去,这一次,李未央却是向赵月轻轻点了点头,赵月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
    在李敏峰再次扑过来的一瞬间,李未央躲入李萧然的身后:“父亲,女儿好害怕啊!”
    李敏峰没想到李未央竟然会躲在李萧然身后,刚要刹住脚步,可是不知谁在他脚底下绊了一脚,他居然一下子冲了过去,李萧然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闪避,在下一瞬间,那匕首猛地刺进了李萧然的左臂!李未央大叫一声:“保护父亲!快来人啊!”
    这屋子里全都是丫头妈妈,侍卫们全都守护在外面,谁也想不到这一瞬间竟然会发生这种变故,李敏峰竟然用匕首刺伤了李萧然。
    大夫人急怒攻心,一下子挣扎着想要说话,可是一口鲜血喷出来,她一下子昏了过去,只是这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人注意到她了,因为李萧然已经受了伤,而且这时候伤口是血流如注,那把匕首还扎在上面。
    李萧然现在已经是怒极,李敏峰居然敢刺伤自己!他指着李敏峰对匆匆赶进来的侍卫们喝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李敏峰已经完完全全愣住了,他原本那一匕首是刺向李未央的,怎么会突然失控伤了李萧然呢?!他后来听到李萧然的吩咐,不由分说道:“父亲,儿子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杀了那个小贱人!”
    李萧然当然愤怒,可是愤怒的同时他又突然想到自己就这么一个嫡子,所以他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是吩咐了侍卫们过来将李敏峰先绑起来,却没有说出下一个命令。李敏峰却还没有看出他在犹豫,他只是惊恐于自己将要被绑起来的这个事实,所以他拼命挣扎:“谁敢动我?我是李家的大少爷!”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敢得罪李敏峰,因为他是长房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可同时他们又不得不听李萧然的,因为现在真正做主的人还是老爷,至于大少爷,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可是李敏峰拼命挣扎,他们又不敢过于威逼,一时场面竟然僵持起来。
    李未央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她算了一下时辰,人马上也就该到了。正在想着,外面有人禀报道:“老夫人到!”
    老夫人被罗妈妈搀扶着,身后跟着数个丫头妈妈,一路浩浩荡荡走进来,看到这屋子里的情形,顿时吃了一惊:“你手臂上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不顾罗妈妈的搀扶,快步走了过来,仔细查看李萧然的伤口,随后连声道:“快去请大夫,你们都傻了不成!”
    刚才还愣在那里的丫头这才醒悟过来,飞奔着出去请大夫。
    李萧然连忙安慰老夫人:“没关系,只是一点皮外伤,母亲不必担忧。”
    老夫人却满脸怒容:“什么皮外伤,都已经流了这么多血了!怎么还能算是皮外伤!到底是谁弄伤了你?!”
    李萧然沉默下来,他不想说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用匕首刺伤了他。
    老夫人就看向李未央,李未央道:“是这样的老夫人,原本今天父亲到母亲这里来用膳,正好大姐回来,她亲手做了乳鸽汤送过来给母亲,谁知这汤里却是有毒的,父亲生了气,母亲也受不了刺激一下子晕过去了,许是大哥看到这一幕着急了,便以为是我们做了什么冤枉了大姐,他一时气愤,踢伤了四姨娘,还拔出匕首要杀我,结果却刺伤了父亲——”
    她说的很简单,可却将李敏峰的罪过说得一清二楚,顺带告诉老夫人李长乐下毒的事情,李长乐尖叫一声:“老夫人,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李未央看着她,道:“大姐,那汤是不是你做的?馡”
    李长乐不说话,只是恨得要发狂地盯着她。凡
    李未央又继续道:“那汤里难道没有毒!论”
    李长乐自然无法作答,眼睛都已经滴出血了。壜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人证物证俱在,大姐还在口口声声自己是无辜的,纵然你是无辜的,可是大哥也不该仅仅是为了你出气就这样伤父亲,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
    李敏峰这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往前一冲,大叫起来:“老夫人,你不要中计!到底谁在汤里下了毒,谁也弄不清楚!就算汤里面真的有毒,那也一定是李未央设计陷害我妹妹!我刚才也不想伤害父亲,一切只是无心之失,老夫人……”
    老夫人完完全全地震惊了,她不敢相信,大夫人生下的一双儿女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道:“大哥,你不要再狡辩了,我听说昨儿你刚去庵堂看望了大姐……难道你以为父亲有个万一,你们就能掌控整个李家吗?你怎么这样糊涂,父亲若有什么,咱们李家就垮了啊!”
    李萧然一震,听了李未央的话,他突然联想到一个可能。如果李敏峰之前去过庵堂,那么当时他究竟和李长乐说了什么,还是他一直怨恨自己将他丢在祠堂里反省思过,所以才指使李长乐下了毒……这个猜测,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冷。
    想到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李敏峰看向自己的那种压抑着怨愤的眼神,李萧然不由自主地就感到恐惧。
    他的亲生儿子,亲生女儿,竟然因为小小的惩罚就要这样背叛他,天知道他只是想要让他们悔改而已,他们竟然串通起来想要他的性命。
    李敏峰怒声道:“你这个小贱人,满口的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李萧然指着李敏峰,厉声打断:“你给我住口!你和长乐,串通一气,根本从头到尾,就是要谋害我,现在东窗事发,还不知羞耻,居然还敢振振有词!什么父亲,我怎么生的出你这样的孽子!”
    李长乐看到这样,忍不住大喊出声了:“父亲!我们是你的亲生儿女,你怎么能相信外人的话这样污蔑我们……”
    “好了!不要再演戏了!”老夫人铁青着脸,大声说:“我已经看够了你们的戏码!如此弑父大罪,已经罪不可赦,给我掌嘴!”
    老夫人下令,可是护卫们却站在原地没敢动,罗妈妈冷哼一声,上去就给了李敏峰七八个耳光,李敏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打得脸肿的老高,一道一道红色、紫色的印子出现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样子无比的凄惨。
    他尖叫一声:“父亲,我是你唯一的嫡子啊!”
    他说的没有错,李萧然女儿已经有了四个,可是儿子却只有这一个。所以李萧然尽管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他不能不忍耐,甚至不能不为他说情:“老夫人——”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亲吗?”老夫人实在是被李敏峰气得恼到极点,自然也就看儿子有了三分气,“你看看你生的这种忤逆不孝的狗东西,他连你的妾都敢打,连妹妹都敢杀,甚至还不顾你的脸面把你给刺伤了,他若真的把你当作父亲,怎么会这么做?但凡他为咱们李府想半点,也绝对不会这样给你我没脸!”
    看到老夫人发怒,李萧然赶紧请罪:“是,您息怒,都是儿子管教的不好。”老夫人说的没错,不管他如何心爱这个儿子,现在他都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谁会相信儿子竟然敢刺伤自己的父亲呢?!这样忤逆不孝,要他何用!
    李敏峰还在大叫着:“父亲,儿子根本没有错!”
    李未央提醒道:“大哥,错就是错了,父亲的胳膊还在流血,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没有错,你没有错,难道是老夫人错了吗,是父亲错了吗?我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李敏峰更加恼怒:“李未央,你这个小贱人!父亲,老夫人,你们不要被这个奸猾的丫头骗了,自从她来到李府,咱们家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你们看看我母亲都气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快看看啊!”
    李未央冷冷一笑,脸上却正色道:“大哥,母亲是被大姐气的晕了过去,可跟我没有关系。”
    这时候,李长乐惊呼一声:“母亲,你醒了!”
    大夫人悠悠睁开眼睛,这才看到李萧然和老夫人都是面如寒霜地看着自己,随后她看到了李萧然手臂上的伤口,心中就是一惊,想也知道,李萧然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她张了张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李长乐连忙道:“母亲你怎么了?”
    大夫人摇了摇头,一直跪倒在旁边的杜妈妈连忙道:“夫人是犯病了,奴婢这里有药。”随后她快速取了药,连滚带爬地到了大夫人身边,伺候她吃了药,大夫人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她的视线在李敏峰的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又充满怨恨地看向李未央。
    李未央却平静地望着她,眼睛里带着一种让她心脏几乎都要气的爆炸的笑容:“母亲,您醒了呀,没事了吗?”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0:58:31
086  道高一丈

    大夫人冷笑了一声,道:“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就该直接让老爷溺死你,也省得你这样作怪!”
    老夫人冷冷道:“你有空说别人,还不如好好管自己的儿女,一个在父亲的碗里下毒,一个竟然竟敢刺伤亲生父亲,这种罪过,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是活该的!”
    大夫人咬牙,随后她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儿女,哪怕牺牲杜妈妈!她厉声道:“杜妈妈,你可知罪?!”
    杜妈妈吃了一惊,不知道大夫人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大夫人冷冷道:“杜妈妈,不过是因为我要将你的小女儿许配给曾管家的儿子,这本是为了大局着想,曾管家是有功劳的人,他儿子小时候为了保护大少爷瘸了腿,我当然要给他许一个好姑娘,本是看着你的小女儿人品心地都不错,就想要将她许过去,谁曾想你就含恨在心,今天居然下毒要谋害我!”
    杜妈妈吃惊地望着自己的主子,她没想到大夫人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一切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不由张口结舌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却并不惊讶,大夫人在这个时候想要保护自己的一双儿女,这样做是必然的,只是,她却也不会让她轻易得逞。她淡淡道:“母亲,你是糊涂了不成,若是杜妈妈想要谋害你,她何必还阻止你呢?让你吃下去不就可以报仇了吗?”
    大夫人尽管拼命掩饰,可还是重重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心肺之间产生一种摧枯拉朽的疼痛,她竭力压制,用力道:“那是她良心发现,或者是原本一时糊涂,后来突然想通,又或者……咳咳,是她怕事后被发现下场凄惨!可是既然已经做错了,她当然不会说毒是她下的,只会推在未央你的身上!”
    杜妈妈连声道:“夫人,你不念功劳也要念苦劳,奴婢跟着您二十多年了啊!”从大夫人嫁过来,她就一直是陪房,后来更是为大夫人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这次还帮着她设下陷阱来冤枉三小姐,可没曾想到一遇到问题,大夫人第一个推出自己来!
    “杜妈妈,既然母亲都这么说了,你还是认罪吧。”李未央慢慢道,在这时候,她口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是压断了杜妈妈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大叫起来:“老夫人,老夫人!奴婢什么都说,奴婢什么都可以说啊!”
    大夫人突然定住她森然地道:“你要是还不认罪,好好想想你的子女!”
    她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李未央淡淡道:“杜妈妈,若真是你要谋害主子,不光你要死,你们全家谁也逃不过去,你可想清楚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果真是你这个奴婢要害夫人,那我绝不会饶了你!”
    杜妈妈全身一抖,她知道老夫人不是吓她,一咬牙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自今天发生的事情说起,没有一丝隐瞒,把她怎么做的,想害谁都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杜妈妈又道:“一切都是大夫人安排奴婢做的,”她说到这里恨恨的咬了咬牙,自己尽心尽力豁出性命为大夫人做事,结果却要被她卖了,那谁也讨不到好去!“不光是这件事,还有上次九姨娘的事,寺庙里的那场火,全都是夫人吩咐的,目的就是为了——”
    “你住口!”大夫人气急败坏。
    “该住口的人是你!”老夫人的面色如同冰霜一样。
    “你接着说,”李萧然严厉地盯着她,“若是有半点不尽不实,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李未央却慢慢道:“杜妈妈,你若是实话实说,我可以向老夫人求情,饶你一家人性命。”
    杜妈妈身体一震,随后低下头:“不只是九姨娘,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还有八姨娘的死,都和夫人有关系,她还给七姨娘下了药,让三小姐提早了半个月出生,原本小姐的生日该是三月的……夫人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所有的证据奴婢都留着,奴婢今日也难逃一死了,索性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她知道的太多了,现在夫人既然出卖了她,也绝对不会留下她的性命,不如将一切都说出来,只求自己家人不要受到连累。
    “蒋敏!”李萧然几乎是自齿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妾室这几年死了那么多,原来竟是这样的原因!
    然而杜妈妈要说的还不只是这些,她面色近乎僵死:“还有当年……当年那位五姨娘,本来肚子里是个男胎,夫人听说以后,立刻就派人去请了五姨娘原先的未婚夫家来闹事,结果害得五姨娘一尸两命……”
    大夫人的脸色惨白,但她一句话也没有反驳杜妈妈,因为这些的确都是她做的,更因为即便是这些事情全都爆发出来,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女,哪怕李萧然知道了下毒的事情是自己冤枉李未央,可这样至少就证明跟李长乐没有关系!
    李萧然的面色,已经近乎狰狞,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有不少的女人,但是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不是老夫人身边的就是大夫人身边的,娶的目的都是为了开枝散叶,只有五姨娘,是他情投意合两厢爱慕的,他永远也忘不了五姨娘,因为在和这个女人相遇的时候,他并不是一个丞相也不是一个富家公子,只是一个因为一见钟情而追求她的男人,对方同样并不看重他的身家背景,就毫不犹豫地背弃家庭和他私奔,他更是许以平妻之位,可惜他当时还没有登上丞相的位置,不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只是委屈她屈居姨娘,谁知最后更是因为难产而死,之后他找的每一个女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一点五姨娘的影子……然而,现在杜妈妈竟然告诉他,五姨娘的死是大夫人害的,他本来还可以有一个儿子,也是因为大夫人才没了的!其实当年他也曾经怀疑过,只是苦无证据,没想到事情隔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奴婢全都抖了出来。
    李未央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今天咄咄相逼,不管是将事情栽在李长乐身上,还是拖着李敏峰一起下水,根本目的是要逼着大夫人将杜妈妈给推出来顶罪,再借着杜妈妈的嘴巴,把一些她最想要让李萧然知道的秘密透露出来!
    她忽然轻轻地开口:“可惜了五姨娘和二弟的性命。”她说二弟,直接给五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排了辈分,她知道这样说李萧然一定会对大夫人恨到了骨子里。
    李萧然果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比起陷害李未央,五姨娘的死更让他在意,他没想到自己身边大方得体的嫡妻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这样狠毒的女人,居然日日夜夜都睡在自己的身边!
    老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些妾,都是娶回来开枝散叶的,有些甚至是大夫人给李萧然娶的,为了成全她自己的大度之名,更是为了将丈夫捏在手心里,最后却一个一个死在她的手上,以至于,李萧然到现在只有一个儿子!
    李未央火上浇油:“唉,可是不管怎么说,五姨娘都是难产死的,母亲并不是直接害死她的元凶——”
    杜妈妈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她咬牙道:“不,五姨娘不是难产而死,她原本是可以将二少爷生出来的,而且她当时拼了命地想要这样做,可是夫人却在产婆用来吊命的汤药里头下了东西,那是一种药性相克,会让人死于非命的药——”
    李长乐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而李敏峰也一样是后背发凉:他没想到自己这一闹竟然会逼的母亲推了杜妈妈出来,而杜妈妈一骨碌把母亲这么多年做的坏事都给抖搂了。
    “证据呢?”
    “奴婢一直留着,藏在奴婢自己家中,当年的那药方子——”杜妈妈低下头,不只夫人出卖她,她又何尝不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先拖下打三十板,重重地打!”李萧然气到了极点,脸色一片铁青。
    一下子便打三十板子还不要了她半条命!杜妈妈吓坏了连声哭求道:“奴婢知道的全都说了,老爷饶命啊一一!老爷!”
    丫头将帕子塞到了她嘴巴里,这才把她清清静静地拖了出去。
    李未央冷眼看着,她并没有说一句话,大夫人将杜妈妈推出来,等于和杜妈妈彻底翻了脸,对方自然会将那些丑事翻出来的。这一点想必大夫人也是知道的,就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等于是舍弃自己保护一双儿女。
    在抉择面前,李未央笃定了大夫人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也会一头扎进来!
    李敏峰已经听得呆住了,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醒过来:怎么可能?怎么变成了他母亲是害人的那个了,而那些该死的姨娘庶出的反而变成了受害者,这不可能!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未央大叫道:“父亲,这一切都是李未央的诡计,一定是的!她提前收买了那老奴才,叫她说出这番话来,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这是要置母亲于死地啊!父亲,老夫人,你们一定要明辨是非,不要上了李未央的当!”
    李萧然闭上眼睛,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一对儿女和大夫人,谁都不该再继续留在李家了,可是一个是他的嫡妻,另外两个是他的亲生子女,该怎么样处置,如何处置?!他在怒到极点之后,却感到茫然了。
    老夫人点头:大夫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觉得发指,最要紧的是她接连杀了她几个孙子,虽然在外人看来嫡妻处置妾室那也不算什么,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残害李家的子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若是大夫人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老夫人一定会要求李萧然立刻休妻,可是她偏偏是蒋国公府的嫡长女,若是李家就这样休妻,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眉头深锁起来:要如何安置她才好呢?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不论母亲做了什么,她都是李家的主母,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因为蒋家绝对不会让李萧然休妻,“只是,她既然生了病,最好还是在家中养病,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低头想了半晌,下定决心之后看了大夫人一眼,看到她满眼的不甘与愤恨再无一丝迟疑:“是,她的确需要好好养病,今日就将一切事务交给二夫人处理,再安排人好好照顾她吧。”
    养起来的意思,就是圈禁,对外宣布她需要养病,然后让她在院子里呆着,本质上疯癫了的五小姐一样。这样对蒋家有了交代,对外人也不会影响李家的声誉,但对大夫人来说,却完全剥夺了她身为主母的权力。
    “至于大姐。”李未央慢慢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冤枉了她的,只是如今她心绪不宁,怕是需要静心一段时日——”
    老夫人深以为然:“让她去庵堂接着思过吧!”
    李长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人都被李未央左右,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去那种鬼地方!我不去!”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大姐,难道你想要去陪五妹妹吗?”
    李长乐猛地住了口,近乎怨恨地盯着李未央,扭头道:“母亲,你说句话啊!”
    大夫人刚才强撑着说了一番话,现在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却满眼都是血红,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很快就要断了,哪里还能斥责李未央。
    连着解决两个人,还有一个呢?
    李萧然看着李敏峰,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杀意。若是他不姓李,也就不用这样头痛该如何处置他了,一个敢于弑父的孽子,早该毫不留情地处理掉。不过他身上流着李家的血,他不能杀了他。
    “敢于弑父的人,已经不配留在李家了。”老夫人慢慢地说道,“还是送到老二那里去吧,你再写封信带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老夫人说此话时看也没有看李敏峰,她对这个孙子最后的一点点爱,也被他刺向自己儿子的那一刀给磨掉了。
    李敏峰在一旁已经听得完全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送到二叔那里去,他那儿是个真正的穷山恶水之地,而且二叔那个人古板严苛,纵然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无比严厉,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居然一刀刺向父亲,只怕他会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自己!不,他不能去!绝对不能去!父亲和老夫人难道都是疯了吗,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父亲!你清醒一下,不然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庶出的这样对我!”
    李未央淡淡一笑,父亲可不是为了她李未央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李敏峰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难怪会落到这个下场。迫使李萧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和另外一个儿子,一个他心爱的人为他生的儿子。
    李敏峰还在大叫:“李未央,你不得好死,你等着,我一定会叫你死在我面前!”
    老夫人皱起眉头:“让他住嘴!”说着,挥手让一旁的侍卫将他的嘴巴堵起来,然后便吩咐人将他拖下去了。
    大夫人拼命伸出手去抓住自己的儿子,可是她只抓到一片空气,她扭头哀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的错,和两个孩子都没有关系,老爷!老爷!你放了他们把,他们都是无辜的呀!”
    李萧然别过头去,看都不看大夫人一眼。只要看她一眼,他都觉得心寒,虽然他在大宅门里长大,对于母亲和那些小妾们的事情,自然是有所明白的,所以他挑选妾的时候大多数都是遵从母亲和妻子的心意,尽量满足她们的需求,虽然大夫人素来强势,可他一直认为纵然大夫人算不上纯良的人,至少也不是如此恶毒的,今天的事情,实在是令他太失望了。
    老夫人则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因为大夫人是名门之后、李家名媒正娶的媳妇,自然不能像丫头妈妈们一样,随便打骂,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惩治她,不允许她出房,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大夫人强压下心口的剧痛,一急冲上前,一把抓住李萧然的衣袖,摇撼着说:“老爷,老爷!你可就只有敏峰这一个儿子啊!你说过将来一切都是要交给他的,你怎么能将他送到衮州那种地方去!你是活生生要了我的命啊!”
    “放开!”李萧然一甩袖子,就把大夫人甩了开去。他退后一步,冷冷的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声音冷峻而坚决,“蒋氏,你在李府兴风作浪,又唆使奴婢,对我的爱妾暗施毒手……你以为你是蒋家人,就可为所欲为!但,别忘了,你已嫁进李府,是我的妻子,我现在以家法治你!从今以后,你就好好呆在你的院子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去探望!”
    李敏峰已经被人强行拖了出去,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早有妈妈上去请李长乐。
    李长乐一看这情形,自己一旦去了庵堂,极有可能这一生都要在里头度过了,她哪里肯轻易离开,急切地扑过去,跪在李萧然跟前:“父亲,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啊,您也知道我没有做错什么的,不能因为母亲做错了事情就全部怪在我的头上……”她焦灼地喊着:“我不要去庵堂,我不去,父亲,我不去……”
    李萧然一抬头,厉声说:“带走!”便立刻有四个妈妈上来架了李长乐出去,李长乐拼命地哭喊,头发和钗环都乱了,她这一次确实很倒霉,而且倒霉的莫名其妙。其实若非杜妈妈说出大夫人的旧事,她是绝对不会受到牵连的,但是现在李萧然和老夫人都这样痛恨大夫人,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来人呀!来人呀……”大夫人急喊着,奔上前去,拦住了那几个妈妈:“要带走长乐,先要带走我!”她一边急速地喘着,一边扶着胸口,摇摇欲坠。
    “你要我当着众人的面给你没脸吗?”李萧然直视着她,语气铿然。“你引起的混乱还不够多吗?一定要我真的休妻,你才满意吗?”
    “不!不!不!”大夫人凄声大喊,忙伸手抓住李长乐。又掉头看李萧然,眼中遍是凄惶,“我错了!好不好?你不要带走我的女儿……我不让你带走我的女儿……”
    可是妈妈们这时候根本不敢听从她的话,拨开她的手拖着李长乐就往外走。大夫人的三魂六魄,全都飞了。眼见保不住李长乐,大夫人一个情急,就对老夫人跪了下去,崩溃的大哭起来。她的双手,死死抱着老夫人的脚,哭喊着说:“不可以!不可以啊!老夫人,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放了长乐吧……我给你磕头!”她“嘣嘣嘣”的磕下头去。
    老夫人别开了脸,皱起眉头,却根本没有饶恕李长乐的意思。在她看来,这个过分美貌的孙女将来一定会带来祸患,纵然留下她,她也一定会嫉恨他们这样对待她的母亲和大哥,与其如此,不如一并打发走。
    大夫人见苦求无用,竟然突然抓住李未央的裙摆:“未央!未央,母亲错了,母亲不该害你的,一切都是我弄出来的事情,可是这跟你大哥大姐都没有关系啊,你放了他们,你求求老夫人放了他们啊!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跟你对着干了,再也不会了!”
    李未央冷眼瞧着,心里头痛快无比,可是脸上却满是为难,伸手去搀扶大夫人:“母亲,你这样未央受不起,快起来说话!”
    大夫人根本动也不动,死死抓住她的裙摆,李未央对着赵月眨了眨眼睛,赵月立刻上来,咔嚓一声将大夫人的手腕一抬,大夫人浑身剧震,如同木偶一般地被赵月抬了起来。
    这闹得太不像话了,老夫人皱起眉头:“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众人不敢再耽搁,在李长乐的拼命挣扎之中,将人强行拖走了。
    接连失去一双儿女,大夫人整个人都已经懵了,她嘴里,喃喃的,叽哩咕噜的,不停的说着:“长乐,敏峰,长乐,敏峰,母亲无能啊……”然后她便被丫头妈妈架着离开了。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李未央看着老夫人,沉吟道:“老夫人,蒋国公府那边——”
    老夫人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正在包扎手臂上伤口的李萧然,道:“她嫁进来,就是我家的儿媳妇,要如何处置都是咱们的事情,根本不必知会他们。”
    老夫人说的话,分明是说不要让蒋国公府知道这件事,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那该如何对他们解释母亲闭门不出和大哥大姐不在府里呢?”
    “这也不难,就说你母亲在静心养病,至于你大姐,则是去庙里替她祈福,你大哥,让我派去衮州襄助二弟去了,我倒是要看看,蒋家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李萧然恨恨地道。
    李未央垂下眼睛,蒋家人会相信这套说辞,只怕——未必吧。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李萧然下了禁口令,但是在奴婢们中却开始有一种流言,大夫人生病了,病得很重,而且是被鬼魂吓病了。本来,这鬼神之说,最容易引起人们的穿凿附会,也最容易被好事者散播传诵。何况,府中那么多丫头妈妈们,得知真相的都不敢说,不知情的便瞎猜,人多口杂,你一句,我一句,众说纷纭,越传越烈。
    李敏德告诉李未央的时候,她正在给小鸟喂食,闻言转头:“什么?她们说大夫人是中邪了?”
    “是啊,她们都说大伯母现在疑神疑鬼的,每天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李敏德啼笑皆非,瞅着李未央,“她整天自言自语,只说要道士来驱邪,大夫来了都不肯看病,我看她离疯了也不远,若是她真疯了,正好送去给五姐做伴儿。”随后,他又道:“不过她也算是命大了,那天闹成那样,居然都没有死。”
    李未央笑了笑,道:“父亲和老夫人是不会让她这么死的,她若是突然死了,蒋家上门讨说法,父亲要如何应对呢,所以他们会请大夫,让她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吃药,好好地看病,等到什么时候该死了,她也就可以解脱了。”
    李敏德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笑了笑,道:“三姐,还是你最了解大伯父的心思。”
    若是你花了半生去研究一个人,你也会了解的,李未央没有说出这句话,她不但了解李萧然,她还了解大夫人,这个人心性坚韧,刚强好胜,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她的控制欲,她希望控制每一个人,如果别人不服从她的控制,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对方除掉,正是因为这样,府里才死了那么多人。其实大夫人身份高贵,靠山强大,若是她好好做这个主母,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因为其他人纵然生下儿子也根本没法威胁到她的地位,偏偏她骨子里这么霸道!李萧然这一次算是被大夫人伤透了心,若非有蒋家在,大夫人现在已经活不下来了。
    所以李未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言语。
    李敏德刚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白芷匆忙地走进来,行礼道:“小姐,魏国夫人来访。”
    魏国夫人?李未央扬起眉,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她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吧。她想了想,道:“老夫人自然会处置的,不必管她。”
    魏国夫人一来,便直奔大夫人的院子,可是被门口的侍卫拦了回来,她气急败坏地冲到荷香院,老夫人四两拨千斤地说儿媳妇在养病。魏国夫人却不肯死心,非要缠着去看望。
    老夫人置之不理,魏国夫人无可奈何,铩羽而归。可她并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打发的人,自从这一天起,三天两头来纠缠,非要见到大夫人不可。
    这一天,李未央在荷香院,服侍老夫人喝药,这时候听见魏国夫人又来了。
    老夫人重重把碗搁了下来,一副喝不下去的模样,“哼,怎么又来了。”
    “老夫人不要着急,魏国夫人既然想去看母亲,便让她去看看好了,这也无妨的。”李未央微笑着道。
    “这怎么行,若是让她看到那女人的样子,一准以为我们李家如何亏待她姐姐了呢!不但不能让她瞧见,更不能让什么风声传出去!”
    “瞒是瞒不了多久的,与其这样僵持着,不如让她亲眼看一看,只是要让她看什么,就该由我们决定了。”李未央微笑着道。
    老夫人一愣,随即抬起头来看着李未央,细细思量了片刻,笑道:“还是你这个丫头鬼机灵,好,你来安排吧。”
    魏国夫人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李未央笑容款款地走出来:“姨母。”
    魏国夫人脸一沉:“谁是你姨母!”
    李未央半点也不露出不悦,反而笑得更温和:“姨母是来看望母亲的么?哎呀,真是不巧,母亲身体不适,最近不见客。”
    “别跟我来这一套,你们再不让我见我大姐,小心我——”魏国夫人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儿,李未央已经笑道:“姨母,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们也不便阻拦,就请跟我来吧。”
    魏国夫人一愣,随即以为对方是被她吓到了,冷哼一声,吩咐身边人道:“走吧。”
    高敏满脸地不高兴,道:“母亲,你怎么听一个小丫头的话?!”
    魏国夫人低声道:“先见到你大姨母再说,有了证据我们也好去国公府。”
    高敏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她越看李未央越是觉得不顺眼,连带着看这李府的一切都觉得厌烦起来。
    进了福瑞院,李未央站住脚步,道:“姨母先请。”
    魏国夫人高傲地扬起下巴,走在了最前面,丫头将门推开,她第一个走了进去。
    才走进院子,魏国夫人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嗖的一声,左边有条绳索飞来,嗖的一声,右边又有条绳索飞来。她的身上立即就被套了两圈绳索。只见面前有两个小道士交错游走,嘴中念念有辞,她被缠绕得动弹不得。
    魏国夫人勃然大怒:“你们这些狗东西,都在干什么?!李未央,你搞什么名堂!”
    高敏急忙冲进去,就看到院子里竟有个祭坛,有个老道士站在坛后,双目半阖,嘴里大声念叨,一手高举着摇铃,一手在胸前作出古怪的手势。
    “你们在干什么!”高敏大叫:“快放开我母亲!”
    道士手中的摇铃往祭桌上重重一扣,双眼蓦地张开,两个小道士各朝绳索的一端,不住拉紧,魏国夫人被牢牢捆住,站在那儿,无处可躲,她尖叫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可是赵月挡在了那些丫头妈妈的面前,院子里除了魏国夫人母女,谁都进不去。
    李未央走进去,轻轻做了个手势,道士立刻冲过来,拿着一把木剑在魏国夫人面前挥舞着,嘴巴里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晓我心意,一切妖魔鬼怪,快点伏诛!”念着念着,他就托起桌上的香炉,把黄符焚化,然后将香炉在魏国夫人面前晃来晃去,骤然一声大喝:“妖魔鬼怪,灰飞烟灭!”
    顿时间,一炉香灰,全泼向魏国夫人。
    “滚开!”魏国夫人气急败坏地大声喊着,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弄的满头满脸满身都是香灰。
    高敏扑过去拼命捶打那两个小道士,奈何那毕竟是男子,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满身都是狼狈。
    “一切鬼怪,立现原形!”
    道士又大喝一声,拿起桌上的一碗鸡血,猛地泼过去。
    高敏没有防备,被泼了个正着,她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整个人几乎要气死,跳起来就给了其中一个小道士一个耳光:“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
    魏国夫人大声喊道:“你们在做什么?这太过分了!外面的人都死了吗,快来救我……”
    不过片刻的功夫,魏国夫人母女已经满身都是鸡血和香灰,哪里还有半点夫人小姐的尊贵,比外面的疯婆子还不如,魏国夫人的尖叫声,已经穿透了屋顶,将所有人都吵到了,李未央挥了挥手,赵月便闪开了,外面的丫头妈妈们这才跟着冲进来,看到这场景,顿时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冲上去推开那两个道士,将魏国夫人解救下来。
    高敏嚎啕大哭:“李未央,你这个不得不好死的小贱人,你把我们弄成这个样子……丢死人了!”
    李未央笑着走进来,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崔妈妈,崔妈妈!”
    崔妈妈是老夫人派来看守大夫人的妈妈,平日里最是严厉不过的,她早就得了魏国夫人要来的消息,将这院子里的一切按照三小姐说的布置好了,这时候听见李未央叫她,连忙作出一副慌张的样子从屋子里出来:“县主。”
    李未央指着魏国夫人道:“姨母来看望母亲了,你们是怎么弄的,居然请了道士来作法也不提前说一声。”
    崔妈妈连忙告罪:“不知魏国夫人到访,老奴失礼了,只是——这道士是大夫人吩咐人请来的。”
    魏国夫人发怒:“满口胡言乱语!我大姐从来都不相信这些鬼东西!”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母亲的病真是不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姨母还是进去看看吧,顺便也劝说母亲好好休养才是。”
    魏国夫人怒容满面,顾不得换衣服洗脸,毫无顾忌地冲了进去。
    屋子里,窗户上挂着半幅帘子,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大夫人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魏国夫人走上前,就见大夫人两颊凹陷,眼窝一片青黑,原本就有些高的颧骨更显得突兀,几乎和从前那个高傲富贵的贵妇人判若两人。
    魏国夫人暗自皱眉,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
    大夫人正在昏睡,崔妈妈赶在魏国夫人前头进去,到大夫人床前道:“夫人,魏国夫人到了,您醒一醒。”
    魏国夫人之前被老夫人三番两次地拒绝,已经起了疑心,她甚至觉得大夫人是被这些人软禁了,现在看到大夫人大白天还在昏睡,脸色也十分不好,不由皱起眉头:“大姐!”
    大夫人突然惊醒,半晌,她用手揉揉眼睛,猛地坐起来,目光呆滞地看了魏国夫人一眼,像是根本认不出她是谁。
    魏国夫人着急地上前一步:“大姐!”
    大夫人定定地看着魏国夫人,一手挥开她的手,双手在面前胡乱挥着。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这事怪不得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五姨娘你饶了我吧,看在我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我已经悔过了,我给你做道场,给你做法事,我给你赔罪……”
    大夫人先是歇斯底里,然后竟不断哀求起来。
    魏国夫人惊讶,对方根本没人出自己是谁。
    这一头一脸的狗血,大夫人当然认不出来了,崔妈妈提醒道:“魏国夫人,您是不是先去梳洗,别吓着夫人了。”
    魏国夫人横眉怒目:“什么吓着,我这样子吓人吗?!”
    李未央含笑,一直站在旁边远远瞧着。
    魏国夫人抓住大夫人的手臂:“大姐,刚才是你吩咐人在院子里做法事吗?”
    大夫人像是有了点意识,嘴巴里嘟嘟囔囔:“法事?是啊,是我做的……”她一把抓住魏国夫人,很紧张的问:“抓住鬼了吗?”
    魏国夫人震惊地望着大夫人:“谁么鬼?”
    大夫人神秘兮兮地:“这院子里有鬼啊!你不知道,每天半夜就爬出来吓人,长舌头、红眼睛,黑头发,满身白衣服,那是五姨娘啊,是五姨娘啊!她是来找我索命的!一定是她!不,也有可能是三夫人……对,是他们!”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1:01:46
087  争风吃醋

    魏国夫人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困惑:“大姐,你怎么能相信这些臭道士?!”
    大夫人怒声道:“什么臭道士!不得对仙长无礼!他是来救我的!我现在舒服多了,胸口不那么闷,头也没那么疼了!灵的灵的!如果没有他跟我这样化解一下,我说不定已经一命呜呼了!”
    魏国夫人不敢置信:“大姐,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满口胡言乱语!”
    “你才是胡言乱语!”大夫人四面张望,神经兮兮的,“不要污蔑仙长,否则他走了,到时候女鬼又来怎么办!”
    魏国夫人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姐,根本没有什么女鬼,那些人都是骗子!他刚才把我当成女鬼,撒了我一脸狗血!你看看!”
    “骗子?”大夫人吃了一惊,顿时又胆颤心惊起来,“这么说,五姨娘还在院子里?!我请道士来对她作法,那女鬼岂不是要更恨毒了我妈?只怕她要使出更厉害的手段来报仇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光着脚开始到处找东西。
    “大姐,你找什么?!”魏国夫人几乎不知道怎么办好。
    大夫人大叫:“崔妈妈,我的灵符,快点拿出来!”
    崔妈妈连忙碰上一叠的灵符:“夫人,在这里!”
    “门上、窗子上、柱子上、帐子上、柜子上、架子上……都要贴!快叫人来帮我贴!把里里外外全给我贴满了!什么地方都不能漏!”大夫人不停地神经质地叫着。
    此刻的大夫人眼神混乱,情绪紧张,脸色蜡黄,脚步踉跄,嘴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魏国夫人简直是震惊极了,她突然觉得大姐这不是被软禁了,而是被魇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未央,你快点说清楚!”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姨母,母亲整日里说这院子里有鬼,或许真是有鬼吧,你是知道的,先是林妈妈在山里走迷了路,再也没回来,接着是杜妈妈因为做错了事情被母亲乱棍打死,后来大姐说错了一句话,母亲竟然罚了她去思过,现在连大哥都被母亲逼走了,大家都受不了她的神经质,谁靠近她都要害怕的,所以这院子最近没什么人敢来,对了,我家五妹也疯了,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吓疯了,我们已经商量着将母亲迁出去养病,然后将这个院子彻底封掉,免得更多的人遇害。”
    魏国夫人觉得不可思议,看了一眼这个阴森森的屋子,不由自主地后背发凉,她姐姐的那些手段她是知道的,这些年来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人呢,难道是这些人现在来找大姐报仇了吗?高敏一下子抱住她的胳膊:“娘,你都看过大姨母了,她没事的话咱们就走吧,这里真是鬼气森森的!”
    魏国夫人看了一眼自家大姐,见她确实不像是被软禁的样子,更何况她也觉得这里实在是很可怕,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对大夫人道:“大姐,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着,便带着高敏快步离去了。
    她走了之后,崔妈妈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人将喋喋不休的大夫人扶着躺下了,这才和李未央走到门外:“三小姐好计策。”
    李未央笑了笑,道:“用点熏香的确是可以让人神志不清,魏国夫人这是被刚才那盆狗血污了鼻子,否则不会闻不出来。”
    她吩咐人在大夫人的房间里点了浓重的熏香,有令人神志发生混乱的作用,大夫人本就被鬼怪吓坏了,现在更是严重,这样一来,也不容易引起魏国夫人的疑心。
    李未央低声道:“母亲这些日子怎么样?”
    崔妈妈笑道:“总是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清醒的时候就破口大骂,让奴婢们去找大小姐和大少爷,糊涂的时候就说屋子里有鬼,晚上经常被噩梦惊醒,白天也没办法安寝,脑子也很不好,所以病得越来越严重,大夫说继续这样下去,不过半年了。”
    李未央点点头,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就是要让大夫人日夜难安,痛苦不堪。
    崔妈妈低下头,心道三小姐年纪小小心狠手辣,来了府里不过半年的功夫,竟然有本事把大夫人弄成这个样子,今天居然还能把魏国夫人这样难缠的人物送走,当真是厉害的不得了。只是,大夫人背后还有蒋家,事情会这么容易解决吗?不过这话她不敢当着李未央的面说,甚至不敢丝毫地透露出来。
    李未央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以后就多劳烦崔妈妈照料母亲了,只是,你也该知道,老夫人派你来是做什么的,不要擅作主张才好。”
    崔妈妈吃了一惊,赶紧道:“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盯紧了。”
    按照李未央的想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是想要动手杀了大夫人的,可是老夫人和李萧然另外派了人守着这里,分明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如果贸然动手,一来会失去他们的欢心,二来,一定会惊动蒋家。真的闹个鱼死网破,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这并不代表李未央没有别的办法,不用她动手的法子多得是!她心里想着,脸上却笑得很甜美:“崔妈妈明白就好。”
    崔妈妈心中越发忐忑,赔笑道:“送县主。”
    太子府书房
    太子与拓跋真商量完政务,拍拍他的肩膀:“三弟,你也该娶正妃了。”
    拓跋真微微一笑:“我如今忙于正事,哪儿有心情想这些呢?”
    太子摇头道:“母后说,周太傅曾经向她提起,希望能够将他的小女儿许配于你,那姑娘的名儿想必你也听过,她漂亮聪明,温柔贤惠,是京都有名的才女,正好与你匹配……”
    拓跋真当然知道这位擅长书法的周小姐,曾经这位也是他考虑过的正妃人选,然而如今他却漫不经意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太子摇头道:“三弟,你可别跟五弟一样迷恋上那个李长乐,这两天五弟向父皇提起要娶李长乐为正妃,结果父皇勃然大怒,破天荒地把他骂了一顿,那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是不得人心,尤其是父皇和太后都不喜欢她,你若是娶了她,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女人么,其实都一样,不过就是皮相好看点,宜室宜家才最重要。”
    太子还没有见过李长乐,只是从众人口中得知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但是在他看来,如果为了一个女人引起皇帝的不满,那就太愚蠢了。
    “大哥多虑了。”拓跋真曾经考虑过迎娶李长乐,可是自从她被父皇厌恶之后,他便绝了这个心思。
    “你别瞒着我了,你最近搜集了很多的书籍、古玩、琴谱,定然是拿来讨好女子的,可是能让你看上眼的,恐怕就只有那个美人了,不过,三弟,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若是父皇对李长乐没有好恶,那我一定会支持你娶她,因为她外公是蒋国公,父亲又是李丞相,这对我们帮助很大,但是父皇现在很反感她,那你就要想清楚了,再有,女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对她们绝对不能太宠爱,否则就会给你带来祸患……”
    那些东西……的确是他搜集来的,可是他搜集来之后却没有送出去,拓跋真沉默了一下,没有做声。
    太子很是担忧:“三弟,你真迷上她了?这可不行。”
    “大哥放心,我不是糊涂的人。”
    太子还是不放心:“不行,我一定要早点替你寻觅一个佳妇……”
    “这件事情……请大哥让我自己处理吧,既然是娶妻,当然要娶一个琴瑟和谐的,对我们大业有襄助的,您说对不对?”拓跋真笑道。
    太子叹了口气道:“三弟……”
    拓跋真见他还待再劝,笑道:“大哥,追求女子也是一种乐趣,我一直忙于政务,总要找一点消遣,你就当这是我的消遣好了,我不会因此耽误大事的,你放心好了……”
    “你看中的人当真不是李长乐?”太子不由奇怪。
    “不是。”拓跋真诧异于自己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原先他是真的预备娶李长乐的,而且他也被李长乐的美貌打动过,然而现在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已经被他丢诸脑后去了。
    “不是就好。”太子松了一口气,随后感到好奇,“看你这样费神,这女子莫非很难到手么?”
    拓跋真笑了笑,道:“只是比较倔强罢了。”恐怕不只是倔强,还有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狠毒。
    “三弟,女人的乐趣在于温柔体贴,若性子太强,可就难办了。”
    “大哥就当我喜欢驯服吧,驯服一个女人如同驯服一匹烈马,这其中固然有危险,但是更有乐趣不是吗?再者说,我不信这世上有驯服不了的女人!”拓跋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后微笑道。
    自从那天李未央说了让他离她远一点的话,他反而更加在意她,在他看来输给谁都无所谓,但是输给拓跋玉,这绝对不可以!那人从小到大处处和自己势均力敌,哪怕看女人的眼光都这样相近,他得不到李未央的话,拓跋玉也别想得到!
    拓跋真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下午,李未央从荷香院里出来,刚到花园,便看到拓跋真远远走过来。
    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未央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如今拓跋真手上连续折损了几名大将,他自然要想法子填补上这个空缺,来找李萧然,恐怕是别有目的。
    现在想回避已经来不及,李未央淡淡行礼,随后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
    “县主好久不见,身体还安康吗?”拓跋真突然开口。
    “谢三殿下关心,我很好。”
    拓跋真笑了笑,“哦,你自然是不会不好的,只是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着你大哥了,他去了哪里呢?”
    李未央面色平常:“大哥素来喜欢交游,恐怕是出去寻访什么仙山古迹去了。怎么,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拓跋真轻轻一笑,“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
    李未央不想与他多谈,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恶心。她冷冷地说:“我不耽误皇上殿下了,先行告退。”
    拓跋真突然走了几步,拦在她的面前。
    李未央面上似笑非笑,她都已经说过让他滚远点了,怎么还不死心!她扬眉道:“不知三殿下有什么指教?”
    拓跋真稍稍别转脸对身边人说:“你们先下去。”
    “是,殿下。”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都退了下去,在场的只剩下李未央带来的赵月和白芷。
    赵月警惕地站在李未央身后不远处,她并不是大历人,对拓跋真也没有多少敬重之心,若是李未央下令,即便让她立刻拔剑相向也没有什么为难的。
    只是,李未央却没有开口这么做,众目睽睽之下对拓跋真动手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拓跋真慢慢地踱到她的面前,他的眉目五官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更加的深邃和英俊,若是寻常人看到,很容易就会被他迷惑。
    李未央却没有半点动容,冷冷望着他:“三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不光你大哥出游了,似乎最近也没听到大小姐在谁家的宴会上出现。”拓跋真微笑道。
    看来他还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李家的动静,李未央微笑:“母亲生病了,大姐就去庵堂为她祈福,怎么三殿下不知道吗?”
    “哦,既然母亲生病,儿子又怎么会远游呢?”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母亲生病是最近的事情,父亲已经写了信给大哥,却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没能立刻赶回来。”李未央有条不紊地说着,故意模糊了这几件事情的因果关系。
    听起来或许很合理,可是从李未央的嘴巴里面说出来,拓跋真就觉得十分的奇怪。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李未央隐藏的恨意,那么她说的话一定连一半儿的可信度都不到,可是他又实在不能想象李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当然若是他庞大的信息网络还在的话,他是可以知道真相的,偏偏他的渠道出了点问题……他皱眉,“大夫人不理事,大小姐去了庵堂,而大少爷又失踪了,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李未央笑了:“奇怪不奇怪,三殿下大可以去问问我父亲,相信他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家上上下下的解释都是一样的,大夫人生病了,李长乐去祈福,李敏峰出游了,家中的奴婢们也都被下了禁口令,能说的不敢说,想说的不知情,现在外面人也只能相信这样的说辞,毕竟魏国夫人也是亲自来探望过大夫人的,发现她除了疑神疑鬼的之外并没有被软禁……连魏国夫人都说她姐姐病了,别人还能不信吗?
    “三殿下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有的话我该走了。”李未央提醒他。
    “县主怎么这么急着走?”
    “殿下好像忘记了,我在酒楼里说过的话,现在还算数的。”
    拓跋真面色一沉,哈哈冷笑了两声:“原来你还记着那件事,可你当我是一条狗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还没资格命令我。”
    “三殿下,你虽然是皇子,可也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力。”李未央直直地站在那里,然后抬起头,对上他那双闪着光芒的眸子,目光十分冷厉,“你到底想做什么,殿下可以对弱女子有这种无礼行为吗?你就不怕被人看见,招别人口诛笔伐?”
    李未央的眼睛非常的漂亮,眸子很黑很深,像是一个清幽的古井,能将人吸进去。拓跋真发现,自己的目光很难从她的脸上移开。虽然她没有李长乐那样夺目的美貌,却仿佛一股沁人心脾的泉水,更为幽静神秘。
    “口诛笔伐?”拓跋真笑了一声,道,“若说我向你父亲提亲呢,他会不会同意将你嫁给我?”
    李未央不由笑了:“拓跋真,你是不是犯贱?”
    拓跋真眼神变得很冷:“李未央,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可能容忍你一再对我无礼。”
    李未央摇头,像是不敢置信一样:“我可是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对你说过,除非你喜欢别人这样羞辱你,不然你为什么要向我父亲提亲,这只能说明你病入膏肓了!”
    “李未央,你果然比那些名门闺秀有意思的……”拓跋真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薄薄嘴唇浮上一丝笑,“阴险、毒辣、伶俐、狡猾,跟我还真是很匹配,你自己不觉得吗?我们也许是最相配的一对。”
    他以为他是天上的神吗,可以肆意操纵别人的人生,李未央恨不得将他一口的牙齿全都拔下来,从前他是怎么对待一心爱慕他的自己的,现在见自己和别的小姐不同,竟然敢来纠缠!
    “是,我的确配得上你,可是你没有想过,你配不上我!”李未央一字一句地说完,冷笑道,“既然你记不住我上次在酒楼说的话,那我就再说一次,你,拓跋真,配不上我!所以,滚远一点!”
    拓跋真眸子变得无比冷:“李未央!你当真看上了拓跋玉?他就这么好吗?还是你根本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好,你很聪明,你成功了,我成功注意到你了,现在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欲擒故纵耍的太久没意思了!”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音来,这男人是疯了吗?竟然会以为她对他不予理会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这种人,还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未央看着他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你,更加不会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故意在你面前冷漠以待,你真的是想太多,不是大历朝所有的女人都会看上你的,别把自己想的太美好了。”
    拓跋真死死盯着她,目光灼灼,“李未央,这世上还没有女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你怎敢如此戏弄我?若是我想要你,你就必须是我的,不管我喜不喜欢你,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应该如其他的女人一般,想尽办法讨我欢心,费尽心思引我注意,而你呢,你想尽办法让我讨厌你,厌恶你,费尽心思地逃离我的身边。你越是这样做,我就越想要得到你,你大可以试试看,咱们究竟谁能拗得过谁!”
    拓跋真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皇子和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他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李未央这样的女子!
    李未央冷哼一声,道:“那就等着瞧吧,要我这块顽石能不能对你点头,你等到海枯石烂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未央,你等着瞧吧。”他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说了句。
    她如此看清他以后,还想着去攀附拓跋玉吗?一想到那日,他们不知谈到什么相视而笑的情景,他的手不自禁地紧握住拳。
    李未央走出了花园,白芷担心道:“小姐……”
    李未央摇摇头,“我没事。”接着用一种很严肃地语气吩咐她们:“这件事情你们必须守口如瓶,谁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我绝不会轻饶。”
    赵月和白芷对视一眼,连忙说:“奴婢知道。”
    年节之后,就是狩猎。
    每年到了这个季节,皇上就会降旨,要王室子弟和文武百官随行。李未央因为有县主的封号,再加上李萧然的刻意为之,竟然也在随行名单之中。这样的殊荣,在李家的女孩子里还是唯一的,这是了不得的殊荣,换了任何人,都会兴奋不已。可是李未央却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李敏德好奇道:“三姐为什么不高兴?”
    李未央淡淡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呢?”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贵族之间的屠杀罢了,没有意思又浪费时间,还会见到许多让人腻歪的人。比如拓跋真、魏国夫人之流。
    李敏德眨了眨眼睛,道:“就当出去散散心吧,这次要往北走,那里有皇家狩猎专用的大片草场,据说是野生的草原,而且一望无际,可以见到很多和京都不同的风物。”
    李未央点点头,望着花园里的苍松:“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怎么会?大伯父带着你是为了让你散散心啊!”
    “散心?”李萧然现在怕是将目标转移到她的身上吧,李未央摇了摇头,随后转头对赵月道,“你大哥回来了没有?”
    赵月皱起眉头:“这一次大哥去了大半个月,一直都没有消息回来。”
    赵楠武功奇高,李未央让他在半途上向李敏峰下手,找机会制造一个意外除掉他,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本来也用不着过于担心,可——若是对方早有防范,就没那么容易了。大夫人、李长乐、李敏峰这三个人,李未央之所以选择第一个向李敏峰下手,是因为在外面动手更方便更容易,也不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三姐担心赵楠出事了?”李敏德眸子里有一道寒光闪过,转瞬即逝,快的让人察觉不出。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李敏峰虽然已经被父亲所厌恶摒弃,可是我总觉得,大夫人还留有后着。”
    李敏德断然道:“一个已经被吓得疯疯癫癫的老女人还能有什么法子?再者说她连李家都出不去——”
    李未央笑了笑:“百蠹之虫死而不僵,你怎么会觉得她事先毫无防备呢?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大哥在外面游学,若是大夫人不在他身边安排足够的人手,怎么放心让他去?之前我们看到她的狼狈,却忽略了她一贯的小心谨慎,我怕赵楠会遇到危险。”
    赵月却显得很有信心:“小姐放心,我大哥纵然不能成功,也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李未央不由转头看她,见她满脸自信,不由笑道:“希望如此。”
    出城狩猎之日,官道全面封路,不许庶民通行,路旁馔饮买卖商肆一概歇业。从皇城的道路两侧张设着一丈高的连绵锦幛,五色衣冠仪仗自成鲜明方阵,相衔而行,一时旌旗冠盖遮天蔽日。这一次,皇上带了不少的妃嫔,皇后因为身体不佳,所以留守后宫,妃嫔里带了梅贵妃、武贤妃、张德妃,柔妃,还有几个较为受宠的嫔,皇子中除了太子代为处理国事不能随行,其他人基本都来了。因为皇上下旨开恩,允许随行官员们携带家眷,甚至还亲自点了一批人,比如李未央便是属于这部分受到皇帝特别关照的,还有一些官员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也带了精挑细选的家眷来,李未央注意到,来的竟然都是各家最出众的小姐们,然后是三千禁卫军,五百近卫,再加上其他太医,宫婢,浩浩荡荡有近千人。
    李未央坐在后面随行的马车里,百无聊赖地打开车窗向外看。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披一件极长的斗篷,风帽掩去了眉目,衣服下摆里露出精工紫金马镫。他原本是疾驰而过,却突然在李未央的马车前勒住了马,将脸转过来,一转瞬中神色异常清峻。李未央一眼便认出那人是拓跋玉,她大方冲他一笑容,他礼貌地扬起鞭尾挥舞了一下,才策马带领随从侍卫等列队趋前,紧紧尾随御驾而去。
    很快,景色已经从繁华的城市变成农田水渠,窗外青山连绵起伏,道路两旁是农田,李未央看了一会儿,更加百无聊赖,便拿出一本书看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赵月道:“小姐,到营地了。”
    果然,此刻大队停下来,一阵人攘马嘶。女眷们纷纷从车上下来,退到一边去。人们开始安营扎帐篷,杂役们开始生火造饭。李未央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看着一顶顶帐篷立起来,最中间的是明黄色的顶子,绣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便是皇帝的帐篷了。
    女眷们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显得十分兴奋,并且还热烈地讨论着皇子们住在哪一顶帐篷里。这样的皇家狩猎,李未央从前参加过很多次了,所以并没有多少新鲜感,所以便让白芷跟着去收拾东西,自己则带了赵月出去走走。她穿着一身轻便的骑装,小牛皮的靴子,一路上踩着软软的青草,感受着风儿拂面的清爽,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块泥巴飞过来,赵月用长剑一击,泥巴照着原样飞了回去,一个小姑娘从草丛里跳出来,满头满脸碎了的泥巴:“李未央!”
    李未央一瞧,这丫头可不就是九公主吗?只不过现在她满脸怒气冲冲的,实在称不上可爱。她旁边还站着个眨巴着眼睛的男孩子,充满好奇地看着李未央,她一看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见过八皇子,九公主。”
    八皇子笑嘻嘻地道:“你是让皇妹跳脚的那个县主吗?皇妹回宫以后,一天要提起你七八回呢!”都是咬牙切齿的。
    李未央走过去,捏了捏九公主的脸颊:“公主,好久不见,早知道你这样想我,我就进宫去看你了。”
    九公主一下子跳起来,足足有一尺高:“李未央,你好过分,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我要去告诉父皇——”
    李未央凉凉地提醒道:“对对对,九公主可以告诉父皇你被我欺负了,所以找她哭鼻子。”
    九公主的小鼻子皱起来,她原先是来找李敏德的,可是一见到李未央就被她气得将李敏德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旁边的八皇子说话还有点孩子气:“皇妹,你别四处说了,被一个比你大两岁的臣女欺负,说出去岂不是要连累母妃一起被人笑话吗?”
    李未央听他说话像是个小大人,不由笑道:“八殿下说的是。”
    九公主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八皇子飞快地跑过去,还不断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
    一旁的树后突然传出一阵笑声,李未央回过头来,却看到拓跋玉从树后面走出来,满面笑容道:“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你还真好意思。”
    李未央扬起眉头:“七殿下比我大吧,你不也在以大欺小吗?更何况我不过十四岁,算不得什么大人。”没有及笄,她就可以装作自己是小孩子,女人嘛,不管多大年纪,对自己的年龄都是十分在意的,谁也不愿意被人说老。李未央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把,对年纪这个问题十分的在意,若是说起前世的年纪,她可是活到三十六岁,加上现在的十四岁,足足有半辈子了,怎么看都是个老女人,这一点她只要想到就觉得头皮发麻……
    拓跋玉听了就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走过来,看着远处的帐篷道:“怎么没和其他人在一起?”
    按照道理说,她应该和那些名门女眷在一起才对。
    李未央冷淡地道:“我没兴趣讨论七殿下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也没兴趣听他们议论昨儿个谁家的小姐被五殿下扶了一把。”
    拓跋玉不禁扬起唇畔,他发现跟李未央在一起,总是能被她的三言两语逗笑,虽然她并不是故意让你笑的,可是他总会觉得她十分的有意思。
    “出去走走吧。”拓跋玉试探着道。
    李未央不禁皱眉:“现在?”
    拓跋玉点头,“是,现在,不可以吗?”
    李未央失笑:“我以为你应该在皇帝跟前献殷勤的。”
    拓跋玉笑了:“殷勤哪天都可以献,但是能看到县主的机会可不太多。”
    说着,他径直向前走去,一边柔声道:“在这片树林的后面,有一条很漂亮的小溪。我以前曾经在那里捉过鱼,很有意思的。”
    李未央被他说的起了三分兴致,便带着赵月和他一起走了过去。拓跋玉说的果然没错,只是小半个时辰,李未央眼前出现了一条如玉带般的溪水,在阳光下闪动着粼粼波光。四周是一些普普通通的野草,虽然叫不出名字,却能看到晶亮的露珠在叶子上和花朵上滚动,比任何的珠玉宝石都要耀眼。
    李未央随便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这里风景真让人怀念。”
    拓跋玉被这句话说的愣了愣:“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李未央笑了笑,眼睛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我看过别人画的草场溪水图啊,难道七殿下以为只有你来过这里吗?”
    拓跋玉不以为意道:“不管你是不是第一次来,都要小心谨慎,这里看起来风平浪静,危险的时候却有很多的猛兽,你要让你的丫头随身保护你。”
    李未央看着水里游动的小鱼,心情变得舒畅起来:“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
    随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拓跋真最近有什么反应?”
    拓跋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不知不觉地除掉了他大半儿的人,他却怀疑是五哥做的,现在挑唆着太子跟五哥掐起来了,五哥向父皇请求纳你大姐为正妃,结果皇后在背后给他拆台,将李长乐的事情变本加厉地向太后告了一桩,太后特地把五哥叫过去骂了一顿,说这样的女人根本不能娶进门,否则一定会惹来祸患。可是我看五哥倒像是还没有死心,刚才还在到处找你大姐。”
    找李长乐?她现在还在山上吃斋念佛呢,李未央一本正经地说,“五殿下真是痴情,希望他和大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拓跋玉不由笑起来:“你就不要装了,当我不知道你讨厌李长乐吗?不过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任谁有一个那样的大姐,心情都不会很好的。”
    李未央见他误解了她讨厌李长乐的理由,不由笑了笑。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会理解她的心情呢?恐怕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人能理解。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抬头望去,却是拓跋真带着两名护卫走过来。
    他面色沉静,目光冷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眼睛里却是冰冷的。李未央知道,这是他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
    “三殿下。”李未央屈膝行礼。
    拓跋真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然后说道:“两位还真有闲情逸致,尤其是你七弟,你不在父皇身边保护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拓跋玉淡淡道:“三哥多虑了,周围有三千禁卫军,难不成父皇还会有危险?”
    李未央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冷笑。
    拓跋真见到,双眼微微眯了眯。
    拓跋玉笑道:“再者说,我和县主不过是偶遇,倒是你,莫非是特地寻找过来的吗?”
    拓跋真听到偶遇这两个字,心中很不舒服,可是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淡淡笑道:“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一条小溪,风景很好,特意来转一转。”
    李未央从看到拓跋真出现,就很有点不耐烦了,她冷淡道:“七殿下,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好,请恕我先行告退了。”
    拓跋玉笑了笑,道:“县主请自便吧。”
    自己一来她就要走,看在拓跋真的眼里,他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
    然而李未央还没有走出树林,便被人拦住了。
    高敏拦在了李未央的面前,横眉怒目地看着她。
    李未央扬眉看着她,倒是有点奇怪她为什么露出一副要把她吃掉的神情。
    看到李未央,高敏气得浑身发抖,双目圆睁,贱人,你凭什么,凭什么!
    赵月警惕地站在了李未央的身侧,她看出来,此刻高敏的神情极为不自然。
    半天高敏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李未央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高敏看到这情形,想起刚才拓跋真明明在和她和颜悦色地说话,可是一看到李未央走过去,立刻就丢下她走了,不由一股火直往上冲,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李未央,为什么看到我就走,难道是心虚?”
    李未央冷笑一声,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她,“表姐这话好奇怪,我为何要心虚?”
    平日里的高敏自重身份,虽然讨厌李未央,最多就是冷嘲热讽两句,今天却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般。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1:02:55
088  步步惊心

    高敏冷笑着道:“首先恭喜你,很快就要飞上枝头了,将来顺利地坐上三皇子妃的位置,那才真是了不起。”
    李未央冷冷地看着她,“表姐,你除了胡说八道,还会干什么。”
    高敏脸上笑容一敛,双手握拳,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你别忘了,你只是个不入流的庶女,别妄想攀附皇子做上正妃,最多也就是个侧妃,到时候——”
    李未央见她一张嚣张跋扈的脸,不由感到厌恶:“什么攀附皇子,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
    高敏怒气冲冲道:“我分明看见你和三殿下在一起,你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么理所当然,你简直无耻!”
    “高敏,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你算什么人!”李未央直视着她,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你既然喜欢拓跋真,就去找他好了,何必缠着我,不觉得脸红吗?”
    高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未央竟然点明了她喜欢拓跋真!她也不想想,她自己口口声声的三殿下,谁还看不出来她喜欢拓跋真呢?!李未央又不是傻子!但是她现在却因为被人点破了心事而更加气急败坏:“李未央,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不怕我告诉三殿下?!”
    李未央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甜美:“你若是想去就尽管去说好了,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演掩饰过自己的脾气,你还要记得顺便告诉他,你喜欢他,想要嫁给他,看看他愿不愿意娶你做正妃,不过看在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拓跋真这个人有眼光有野心,只怕你一个区区的伯昌侯府,他还不会看在眼里!”
    高敏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她心里却知道李未央所说的是事实,魏国夫人曾经进宫试探过武贤妃的口风,武贤妃倒是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向拓跋真提起的时候被他婉转拒绝了。伯昌侯听了把魏国夫人骂了一顿,说她不自量力,也说拓跋真颇有野心,看不上逐渐没落的伯昌侯府,可是对高敏这个春心萌动的小姐来说,根本不相信拓跋真会看中这些俗物,她一心以为只是平日里接触的太少,所以拓跋真才对她那么冷淡,因此她这次非要闹着跟了来,却没想到拓跋真一看到李未央就丢下她走了,她立马下了判断,李未央是个狐狸精,夺走了拓跋真的关注!“你别这么猖狂,三殿下是属于我的!谁也别想和我抢!”
    “拓跋真是谁的我管不着,也不关心!我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那些破铜烂铁你当成宝贝我一点也不稀罕,你喜欢尽管去抢去夺,不过我最后说一句,带着你的三殿下滚得离我远远地,我不想看到一群疯狗在我面前乱吠!”李未央一声大过一声,一步步地逼近她,高敏一步步地后退,刚开始的得意与嚣张慢慢消退,脸色一分分地变白。
    “你好好努力,我在这里祝福你早点当上三皇子妃!”说到这里,李未央轻哼一声,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高敏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她猛地走到一片草从前,将花草一把一把的扯下,狠狠地在地上踩烂。
    “小姐,您千万息怒!”丫头在旁边看着害怕,柔声劝说道。
    高敏想也不想,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丫头委屈地捂住了脸,躲到一边去了。
    高敏面孔扭曲,恨得全身发抖,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用仅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李未央,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抢走三殿下,如今很得意是吗?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想了想,她忽然笑起来,声音尖利,没错,只要李未央不存在,三殿下自然会注意到她。
    只要她死了!
    李未央一直在李府很少出门,没有这样的机会,可是现在都是在野外,想要除掉她,多的是办法!
    丫头在旁边看着她阴森的面孔,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高敏在武贤妃的帐篷外面绕了两圈,如今三殿下的心思都放在那个贱人身上,娶她是早晚的事情,如果让她先一步嫁给三殿下,自己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她高敏才貌双全,怎么可以输给那么一个出身下贱的东西!可是如今,怎么才能挽回劣势呢?她想来想去,就想到武贤妃了。她是拓跋真的养母,对他有抚养的恩德,拓跋真一向十分听她的话,如果自己在她面前将一切都抖出来,她一定会阻止拓跋真娶这种低贱的女人!下定了决心,她往帐篷里走去,可是却在门口被宫女拦住了:“高小姐,贤妃娘娘被陛下召见,现在不在帐中。”宫女毕恭毕敬地道。
    高敏面色一僵,她明明听见帐篷里的声音,为什么贤妃娘娘不肯见她?!她怎么会想到,一个区区的伯昌侯府,若非有蒋国公府和李丞相的姻亲关系在,谁会高看她一眼呢?不过是魏国夫人还不知道其中深浅罢了,连带教育出来的女儿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高敏咬紧了唇,眼中冷光闪烁,贤妃娘娘不肯见她,她该怎么办呢?
    她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家的帐篷,见到魏国夫人就一头扑到她的怀里。
    “母亲,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女儿,只要母亲帮女儿这一次,女儿一定能成功!”
    魏国夫人被她那疯狂的表情吓住,连忙挥退丫头,扶起她:“敏儿,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敏咬紧了嘴唇,脸色苍白,双目亮得吓人:“母亲,你一定要帮我杀了李未央!”
    说着,她就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魏国夫人,魏国夫人听了,眉头越皱越紧。
    “你是说,李未央当时还和七殿下在一起吗?”她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还有说有笑的,她真是不要脸!”高敏咬牙切齿。
    魏国夫人却笑起来:“这样,母亲就有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我本来想让贤妃娘娘阻止三殿下,教训一下李未央,却没想到她根本不肯见我!她这分明是瞧不起咱们家啊!”高敏委屈地直掉眼泪。
    魏国夫人冷哼一声:“从你大哥死了之后,这宫里头的人哪一个不是表面恭敬背地里瞧不起咱们,唉,可惜你二哥不争气,不过,贤妃那里不行,还有张德妃呢!”
    七殿下的母亲?高敏疑惑地皱起眉头。
    魏国夫人笑了:“张德妃对七皇子寄望甚高,你觉得他会眼睁睁看着七殿下喜欢李未央吗?”
    “可是——”
    “傻丫头,若事情是咱们自己动的手,难免会惹祸上身,可动手的人换成德妃娘娘,谁也怪不到咱们头上!”魏国夫人提醒道,随后快速起身,道,“走吧,和我一起去拜见德妃。”
    两个时辰以后,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猫跳进了帐篷,把白芷吓了一跳,赵月刚要出剑,李未央喝住了她。
    那只小猫通体雪白,眼睛还是琥珀色的,一看就知道是名贵品种。李未央猜到是哪家贵人的,刚要吩咐将它放出去,外面进来一个年纪很小的宫女,“哎呀,坠儿你在这儿!害得我好找!”她抱起猫儿,这才像是刚刚发现了李未央她们一样,脸上带着笑容道:“原来是县主,这是德妃娘娘的猫,她找了许久都不见,竟然在县主这里。”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娘娘的宠物,那就赶紧带走吧。”
    宫女却站在原地没动:“猫儿是县主找到的,还是请县主跟奴婢一块儿把猫儿送回去吧。”
    李未央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这猫儿分明是被人放进来的,怎么成了她找到的——这就是说,德妃想要见她了。
    她略沉思片刻,道:“好,容我梳洗一番。”
    宫女笑道:“不必了,德妃娘娘在等着呢。”
    李未央站起身,道:“如此,就请带路吧。”
    站在德妃的帐篷前,李未央站住了脚步,一位女官站在门口,看到李未央来了,冷淡而挑剔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才道:“娘娘正在等着,快进去吧。”
    这样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人很不舒服。张德妃向来是贤良淑德的形象,会纵容身边女官流露出这种高傲的神情吗?李未央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和她儿子多说了两句话?那么这大历朝那么多送香囊送荷包甚至自荐枕席的小姐们,张德妃岂不是都要把她们吃了?李未央按下复杂的心情,径直走了进去。
    帐篷之内布置得如同雅间,有女官掀起层层珠帘,李未央低垂着眼,慢慢走了进去。里面点着熏香,庄重而芬芳,李未央却不喜欢任何熏香的味道,稍稍屏住呼吸,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给德妃娘娘请安。”
    帐内久久无声,李未央几乎要以为这里并没有人时,一个声音响起:“你是李家的三女儿?”
    “是的。”李未央轻轻答。
    “抬起头!”
    李未央缓缓抬头。德妃倚在贵妃椅上,体态优美,青色的裙裾迤逦而下垂到地上,她很美丽,眉目精致如墨所画,眼眸转动时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帐内的光影勾勒出她几近完美的侧面轮廓,眉睫浓长。
    不知为何,她看起来竟那般清冷,与七皇子拓跋玉如出一辙。
    在李未央看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李未央。
    她的眼波带着三分惊讶两分探究,望着她,最后长长一叹。
    “生得好,仿佛是水莲一样。”她轻轻呢语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语。随后德妃笑了起来,鬓间步摇的缨络洒洒作响,“我听说,你是家中的庶出女儿,你母亲是一个丫鬟,是不是?”
    李未央面色不变,答道:“是的。”
    “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必是花费了很大的心思。”德妃支起下颚,凝视李未央,“你和玉儿是什么关系?”
    李未央仰起脸,直视德妃:“我和七殿下没有关系,仅仅是普通朋友。”或者,也是盟友。
    德妃原本以为她是普通攀龙附凤的女子,可是见她回答的这样快、这样强调普通二字,却又有点看不懂她了,她的眸中显出一丝迷茫,很快又掩去,声音平静道:“你这种性子,一直是这样直接吗?”
    李未央淡淡道:“娘娘是希望未央实话实说的,所以未央便只能向您表白自己的心意,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七殿下并不匹配,所以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竟然这样斩钉截铁!德妃有一瞬间的惊讶,她起身,慢慢走近,托起李未央的下颌,仔细地观察着,随后道:“玉儿很喜欢你,经常不自觉地向我提起你。”
    他简直是眉飞色舞地——说起李家的三女儿。
    不过德妃今天看到李未央的时候还是有点失望的,这丫头并没有天人之姿,是如何迷上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儿子呢?
    李未央心中一顿,随后望着德妃的眼睛,回答道:“殿下只是欣赏,无关男女之情。”
    德妃惊讶地望着她,不自觉地松了手。
    “居然这样谦虚……呵呵……”德妃说着,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靥满面,“不过,玉儿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他需要很多人的支持,联姻是最好的方法,你毕竟是李丞相的女儿,又是玉儿所心爱的,若是愿意做个侧妃,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李未央听地心惊,启唇道:“娘娘,我不愿意!”
    德妃瞥了她一眼:“怎么?嫌侧妃的位置太低?难不成你还想要做正妃吗?”
    这一瞬间,帐内的气氛几乎凝滞。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正妃我也不会做的,娘娘说得对,七殿下的身份特殊,将来他还会喜欢很多人,而且是必须喜欢她们、宠爱她们,但未央的夫君,这一生只能喜欢未央一人。”
    张德妃完完全全镇住了,李未央的脸一半沉浸在光芒中,眉目精致如玉雕成,乌黑的眸蕴着闪动的光华,然而却带着说不出的倔强和坚定。
    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德妃有一瞬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居然还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个丫头!”德妃反应过来,几乎勃然大怒。虽然她也没看上李未央,可是为了她的儿子,她真的考虑过让她进七皇子府做侧妃,可是她竟然这样不识抬举!
    “娘娘!”李未央突然提高了声音,“我绝不是看不起七殿下,恰恰相反,他不是普通的皇孙贵人,娘娘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娘娘绝不会容许我这样任性霸道的女子在他身边!在娘娘的眼中七殿下是珍宝,自然值得稀世的翡翠来匹配,而我不过是路边的石子,请娘娘不用多虑,我不会妄想去攀龙附凤的!与其嫁给七皇子做妃子,陷入日复一日的争斗中去,我大可以寻一个普通人家,找一个普普通通珍惜我爱护我的男子过日子!”
    李未央的话像是针一般一字一句刺进张德妃的心,她望着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惶然。她轻轻地张嘴,却没有发声,眼神震怒。
    “你太天真了,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德妃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
    李未央不是天真,她已经走过德妃娘娘所选择的道路,皇子龙孙、飞黄腾达,可是最后她奋斗一生,得到的又是什么呢?一片虚无而已。原本她实在不想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但是如果不把话说清楚,难保德妃还留着让她嫁给七皇子做侧妃的念头。去做了拓跋玉的侧妃,跟当初嫁给拓跋真又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将曾经的道路再重复一遍。没有错,拓跋玉现在对她是很有好感,可是当初拓跋真也未必没有对她轻怜密爱的时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谁能保证将来他能宠爱她一辈子呢?所以,她绝对不能嫁给拓跋玉!
    话已至此,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
    李未央本想就此退离,德妃却道:“你可会弹曲子?”
    李未央慢慢道:“不精通。”
    “弹一曲给我听。”德妃突然道。
    曲通人心,她想要知道,李未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同于寻常千金小姐弹奏的婉转琴曲,李未央的琴声显得异常冰冷,让人听来如同在水天一色,云雾弥漫的夜景中,看到一条孤舟入海,飘忽动荡,这是一首让人觉得寒冷苍茫的曲子,光是听着就觉得这少女的心异常孤单、冰冷。
    德妃听着,一直都没有出声。
    帐篷的一角突然被人掀起,一个宫女走了进来,李未央手中角弦顿时断了,她连忙站起道:“未央失仪,请娘娘恕罪!”
    李未央的瞳孔内仿佛始终有面镜子,隔绝内心,只是将外界投映的一切冷冷反射回去。可是在弹琴的一瞬间,镜面劈开一道裂痕,德妃深刻清晰地望进了她的眼底,浓烈沉潜的窅黑在那双古井般的眼里沸腾着,她没有说谎。德妃叹了一口气,半晌之后,她的眼中渗着一种不知是悲伤还是怜悯的表情:“你的心,比石头要硬,比冰还要冷呢。”
    李未央似乎没有听见,她福了福身,就这样走出去。
    德妃没有阻拦。
    掀开帐篷,李未央走了出去,外面阳光和煦,她觉得刺目,微微眯起眼睛。
    “你怎么了?”
    她侧头望过去,拓跋玉快步从不远处走过来。
    李未央冷眼望着他,清亮的眸底一片冰寒。
    虽然心中对于麻烦都是敬而远之,可是李未央的脸上浅浅地带着笑道:“殿下,请你提醒德妃娘娘,不是世上所有人都想要攀龙附凤的。”
    “你……”拓跋玉的语音突然顿住了。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七皇子,甚至有的时候误会还是眼前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德妃不是鲁莽的人,不会因为自己和拓跋玉走得近了一点就说这样的话,无非是拓跋玉在德妃面前说了什么!大概在这些贵人面前,她不过是一件东西,随随便便就可以决定她的命运,还需要她三跪九叩、感恩戴德!真是白日做梦!无论多愤怒,李未央却只是冷冷地屈膝道:“我告退了。”
    拓跋玉微怔,唇边温雅的笑容渐渐淡了。
    当天晚上,禁军副统领左元接到了一个命令,一个让他不敢置信的命令:“什么,娘娘要杀她?”
    女官小声道:“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左元背着手走来走去,过了一会,才停下来,看着一边端坐着的面容秀美的张德妃道:“娘娘,安平县主是陛下很喜欢的人,太后娘娘也很看重她,而且七殿下最近和她……”
    张德妃发髻上簪着精致的六叶宫花和玲珑的翡翠珠钿,说话的时候纤长的坠子垂落,微微地晃:“正是为了玉儿,我才不能留着她。”
    左元困惑地看着张德妃,然而他的这位表姐只安静微笑,如无声栖在荷尖的一只蜻蜓,叫人全然想不到她的静默平和之中暗藏着这样凌厉的机锋,激起重重叠叠的风浪:“玉儿向我提起,要娶她为正妃。”
    左元吃了一惊,随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李未央虽然是安平县主,可毕竟是个庶出,不免矮了那些嫡出的小姐一头,若是娶了回来,只恐会被其他人耻笑,七殿下的身份这样高贵,德妃娘娘定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可是纵然不喜欢,回绝就是了,何必下这样的毒手呢?
    张德妃叹了一口气,道:“他若只是随口一提,我也许会准了,让他娶了这个女子做侧妃。可是他偏偏郑重其事,一口咬定非要娶她做正妃。”
    左元仍旧想不通,向来仁慈的德妃娘娘为何突然下了这种命令——
    张德妃嘴角的弧度浮起一个幽凉的冷笑:“玉儿这个孩子,我是晓得的,他表面上看很随和,实际上比谁都固执,若是我一口回绝了,他肯定不会就此放弃,还会生出许多事端,所以我便答应了,许诺说将来找机会向他父皇请求赐婚。可是,我又怎能让那样的女子进门呢?李未央,我今天刚刚见过的。陛下夸她聪明机敏,可是我却觉得这样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少女实在是个麻烦,你看看她到了李府,竟然和嫡母闹得那么僵,到处都传出他们彼此之间的不和睦,和长辈尚且都没办法相处好,将来玉儿的王府里面不知道要有多少女子,你想想,她将来怎么襄助玉儿管理好王府呢?我不喜欢她,所以绝对不会让玉儿迎娶她,可是又不能直接拒绝,只好对不起她了。”
    左元还是有一些担心:“娘娘没有必要和一个小丫头计较,警告一下就好了。”
    警告?纵然警告了李未央,那自己的儿子怎么办呢?张德妃心中,其实还有一个隐秘的缘由,因为看到拓跋玉难得露出那样的神情,提到李未央的时候,他连眼睛都在微笑,身为母亲,张德妃立刻明白儿子是认真的,从未有过的认真,然而正是这种认真,让她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所以她特地召见了李未央,想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果她温柔恭顺、善解人意,那么她或许还会考虑留着她,可是她偏偏是那么的倔强不屈,甚至口口声声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女人,娶回来以后有什么好处!然而李未央不死,拓跋玉一定会娶她的。与其如此,不如下定决心,将她彻底铲除。
    她抬起头,看着左元,冷冷道:“狩猎之事本就惊险万分,每年都有被流箭射死、被野兽咬死的人,今年李未央也会在那份意外而死的名单上。”
    左元的面孔是僵白的,他一向扶持七皇子,知道他的个性是说一不二,若是将来有一天知道是他杀死了他的心上人,他怎么向对方交代?到时候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住。更何况如今他也是高官厚禄,为什么要冒险呢?
    张德妃是什么样的人物,她怎么会猜不到对方的想法?
    “你不要忘记,很多事情,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左元吃了一惊,他知道,像是自己这样资历的人,在皇城中一抓就是一大把,再有能力没有背景是根本没办法出头的,可是德妃娘娘一句话,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不过是个妃子就能如此,若是将来她的儿子做了皇帝,那么泼天的富贵指日可待,自己绝不止是眼前的成就……对于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功名利禄更为诱人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傍晚的时候,李萧然特意来看望了一下李未央,见她一切安好,这才放下了心,叮嘱道:“围猎的时候不要乱跑,很危险的。”
    李未央微笑着点点头,道:“父亲也要小心。”
    李萧然看着她,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随后大步地走了。
    第二天,狩猎正式开始。
    皇帝射出了第一箭,高亢的声响刺穿了沉默的帷幕,随着骤然响起的无数利箭的声音,数十只猛禽自四面同时扑拉拉冲出林梢。司祭官高声唱颂丰年,皇子与重臣们纷纷随之张弓搭箭,拓跋玉亦是其中之一。女眷们都在远远的看台上,拓跋玉突然转回头来,匆促地向人丛里的李未央投去一瞥。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又稍稍移向一侧。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并不是。
    李未央就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拓跋玉并没有大错,自己帮助他的举动,可能是让他误会了,以为自己对他有情。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别人,拓跋玉不知道前情,自然是不会想到自己帮助他的真正原因。
    不过,李未央也不太好意思告诉对方,您真是自作多情了。既然她已经向德妃说明白了,凭着对方的身份和地位,也不会如何强求的,所以昨天她那样对待拓跋玉,多少有点迁怒的意思。或许今后和他相处,尽量保持距离吧。李未央忍不住地想,自己总觉得已经是个年纪很大的,可人家看来,自己只是个小丫头,这种感觉,还真是复杂。
    就在这时候,坐在另一旁小姐们之中的高敏冷眼望着李未央,嘴角带出一个冰冷的微笑,她站起身道:“我们也去马场吧,谁要和我一起去?”
    所有的小姐都蠢蠢欲动,这里的马场养着大历朝最好的马,学习骑马对于这些千金小姐们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不会受到严苛的责备,所以看台很快空了一半,都跟着高敏去马场了。
    李未央坐在原地没有动,她不想和高敏一起去凑那个热闹。
    就在这时候,一颗漂亮的小脑袋突然挤到她的面前,赵月一把剑搁在了她的头上,李未央急忙道:“不得无礼!”
    赵月收了剑,九公主却显得很兴奋:“哇,你的剑好漂亮!”
    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如果刚才她做出不利于李未央的举动,很可能血溅当场了。
    李未央扶额,她以为上次已经把九公主吓坏了,她不会再来找她的,谁知她竟然这样顽强,这孩子难道是有被虐情节吗?她不知道,九公主平日里高高在上,很少有人敢对她说真话,她看到李未央会感到害怕,看不到她又会自动自觉来找她,这和某种具有灵性的小动物是一样的毛病。
    “陪我一起去外面玩吧。”九公主一边偷偷踢着石子儿,一边悄悄抬起眼睛看着李未央。
    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吧,李未央叹了口气,看看空了一半儿的看台,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更加引人注意而已,既然别人都走了,她是不是也该合群一点儿呢?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九公主高高兴兴地在前面走,不时埋怨:“你走的太慢了!”
    谁会像你一样不顾仪态,李未央失笑,九公主这样天真活泼,皇帝想必功不可没吧,只是这种个性,对她未必是什么好事。
    走出了营区,便看到漫无边际的草原,李未央顿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之感。正因为这种自由之感,她开始喜欢这里了。
    “你看!你看啊!”九公主突然跑过来,兜着裙子给她看。
    李未央低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一群肥硕的蘑菇像一群胖孩子一样围成一堆,静静躺在九公主宽大的裙摆里。“那边还有好多!”九公主拉着李未央,指给她看,一不小心蘑菇全都掉了,她赶紧蹲下了身子,将蘑菇一个一个捡起来,随行的宫女们面面相觑,李未央也帮着她捡蘑菇,其他人见了,便也都帮忙。
    这些宫女的年纪都不大,说是公主的侍女,还不如说是她的玩伴,只是平日里都是尊卑有别,不敢太过放肆,也不敢真的将公主当成朋友,但是现在看到公主把衣襟兜起来没命地装蘑菇,不小心摔倒了,搞得满地蘑菇乱滚,一脸狼狈的样子,李未央就会笑话她,其他人看到了,也都被这种质朴亲近的气氛彻底地熏陶了,气氛一下子欢快起来。一个宫女不知不觉地唱起家乡的民歌来,李未央听着,直觉的那歌声悠扬悦耳,不知不觉地微笑起来。
    这时候,九公主突然丢了蘑菇,跳起来道:“你们看!”
    李未央向天空望去,一头苍鹰在洁白的天空展翅掠过,九公主笑起来:“我要让七哥给我捉一只!”
    李未央沉下脸,九公主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若是别人看你可爱,也要捉了你去养活,你要怎么办?”李未央提醒她。
    九公主撅起嘴,不高兴道:“不捉就不捉到嘛,凶什么凶!你比我母妃还可怕!”
    李未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九公主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她指着不远处的高敏道:“她的马骑的真好!”
    李未央远远看了一眼,淡淡道:“一般。”
    九公主吃惊:“可是她的骑术真的是我们大历朝女子之中最好的了。”
    高敏一贯是高傲的,但是此刻她扬着马鞭,自由奔放、豪爽大气,看起来和往日里判若两人,李未央心想,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高敏,只可惜她不懂得欣赏自己的美丽,偏偏要去学习李长乐的大家闺秀风范,反倒落个东施效颦的结果,李未央摇了摇头。
    九公主兴奋起来:“我也要学骑马!”
    宫女们吓了一跳,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去劝阻:“公主不要啊,陛下说过不许您做危险的事情!”
    九公主的脾气上来了:“不是有你们在吗?!马上牵马过来!”
    李未央皱起眉头,道:“你若是想要学骑马,我让你七哥来教你。”说着,她向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立刻飞奔而去。
    可是现在所有的男子都在围猎,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七皇子,若不然,能找到柔妃娘娘也好,李未央这么想着。
    宫女们不得已,吩咐旁边的人找了一匹体积最小的马过来,九公主真的站在马跟前,脸上却有点犹豫了,结果不远处的高敏飞马而过,九公主像是被刺激到了,拉着马儿就要上去,谁知道那马儿个子小、平日里也很温顺,但这只是对大人来说,对九公主这样的小姑娘就完全不同了。马不但不让她上去,还当场发脾气,拼命跺马蹄,九公主突然跳起来:“啊,它居然踢我!”
    李未央失笑,这么小的马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算让马站着不动,在马上骑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恐怕等拓跋玉赶到,九公主还没能上上马。
    旁边的宫女立刻冲上去扶着九公主,只是她太紧张了,折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上了马,又因为双腿夹得太紧,突然从马背上直接摔下来,宫女垫在底下给她做了肉垫子,倒也没有摔伤。
    九公主倔强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猛地翻身上了马,然而马背却是晃动的。虽然加了鞍子,仍让九公主觉得跨下摇摆不定,心里惶恐,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栽倒下来,想着想着,竟觉得自己真的马上就要掉下去了,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握紧缰绳。但她看了李未央一眼,想起自己刚才的任性样子,现在打退堂鼓说不定会惹人耻笑,慌忙又大着胆子直起腰来。谁知马儿刚走了几步,马蹄踩到石头,前脚突然跪下,她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宫女们来不及接着,她一下子摔倒,这回可哇哇大叫起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把她扶起来:“既然要学骑马,就要从上马开始学,上马的姿势要正确。”
    李未央擦掉了九公主的眼泪,说完了这一句,吩咐人将马儿牵过来,然后将她扶上马,拍了拍她的腰部:“一定要挺直,不要怕它,你若是怕它,它也会欺负你的。”
    九公主终于能在马背上坐稳了。她坐在马上,李未央拉着缰绳,一路漫步,九公主坐在马背上仰视蓝天,看到苍鹰在白云中穿过,竟有了种身在云端的感觉。她禁不住笑了起来:“真好玩啊!”
    过了一会儿,九公主能够驾驭这匹马了,李未央便松了手,让它自己去溜达,九公主一边笑一边拉着缰绳,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健康又可爱。李未央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宫女道:“哎呀,公主你别跑远了!很危险的!”
    李未央吩咐道:“去帮我准备一匹马。”
    宫女连忙去拉来了一匹高大健壮的马,“其他的马都被小姐们带走了,只剩下这一匹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桀骜不驯、喷着响鼻的烈马,点点头:“就它吧。”
    九公主已经跑得很远,然而李未央简单利落地上了马,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追上了她,还不等九公主反应过来,李未央已经抓住了她,强迫她的马儿停了下来:“今天就到此为止,时间长了的话,公主的大腿会磨破皮的。”
    “我才不要!你快松开手!”九公主很上瘾,明显不想停下来。
    李未央沉下脸:“你觉得好玩了,可是她们会因为违反柔妃娘娘的命令而受到惩罚,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肯跟你一起玩了。”说着,她看向不远处焦急的宫女们。
    九公主一看到李未央摆脸色就害怕,赶紧道:“好啦好啦,就听你的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不知为什么,在天顶上下盘旋的苍鹰忽然俯冲而下。九公主猝不及防,在马上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只见苍鹰直冲到她马前不远的地方,从草中抓出一只兔子来。兔子挣扎,把草丛打得哗啦一响。这个声音惊得九公主的马儿狂奔起来。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颠下来,不由自主俯下了身子,同时勒紧了马缰绳,缰绳被勒后马儿用力蹦跳起来,九公主眼看就要被甩下来。李未央抢先一步拉住了九公主的手腕,赵月几步飞上来,这时候李未央的这匹马也已经完全失控了,拼命地向前奔跑,李未央大叫道:“接着公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1:03:13
089  棋高一着

    赵月有瞬间的犹豫,她的使命是保护李未央一个人,可是当主子下命令的时候,她必须遵从,所以片刻之间,她就接住了九公主。
    宫女们惊叫着跑过来,簇拥住了公主,然而李未央的那匹马还在向前疯跑,赵月拼命地跟在后面,可是马儿越跑越快,几乎完全疯了一样。电光火石之间,李未央拔出了袖子里的匕首,对准马头猛地扎了下去,马儿急速停止,四蹄一跪,将李未央摔了出去,赵月惊呼一声,冲了上去,可是李未央还是落在了草地上。
    如果主子死了,那么自己的性命也就到此结束了,赵月有一瞬间的心脏停止。
    九公主站起来看到这情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甩开其他人,拼命地向李未央跑过去,一群宫女都跟在她身后,这情景非常奇特,而这时候,原先找人去的那个宫女也带着拓跋玉回来了,拓跋玉想也不想,飞快地策马跑了过去,一直跑到李未央的跟前才紧急地刹住了马。
    在看到李未央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的时候,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她竟然出事了!他不过是走开了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
    然而就在下一刻,李未央在赵月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以手掩头,似是受伤了。拓跋玉赶紧抓住她,几乎说不出心头那一刻的震动与惊喜:“你没事吧?!”
    九公主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显然被吓坏了,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都是她任性,才会害的李未央坠马了,她明明劝过她的,让她不要再骑了!
    李未央却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没事,不用哭。”
    九公主呆呆望着她,看起来完全傻了。
    “我一点都不疼,所以你不用哭。但是如果今天我死了,害死我的人就是你。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任性。今天是我在,不会让你出事,但如果我不在,其他人也不在呢,你的小命就会没有了。老天爷不会因为你是公主就特别优待你的。”她毫不客气地批判道。
    九公主眼泪还含在眼眶里,乖乖地点头。
    李未央略动一下手肘,才发现传来一阵痛,赵月小心翼翼地掰开她掩在左手肘的手,发现只是一块擦伤,不是很严重,道:“小姐,你得赶紧回去上药。”
    李未央不由得苦笑,她发过誓的,再也不做好人,可是对九公主,总是特别宽容。也许,九公主是唯一一个与她的过去有关联,却给她留下美好印象的女子,又或许,她只是一时无聊的同情心发作。
    李未央再一次对自己说,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拓跋玉原以为李未央即使没受伤,也会惊惧得哭泣,说不定还会对身边的人大加斥责,没想到她竟对这一摔丝毫不放在心上,脸上还带着笑容,他忽然感到她的笑容说不出的美好,简直像春天午后的风儿一样,能让人不知不觉就迷醉其中。竟也跟着她微笑了起来。
    宫女们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偷笑起来,还互相递了几个眼色。
    李未央察觉到了众人的表情,站起来道:“我该回去了,请七殿下早点把公主带回去吧。”
    她的表情,说不出的疏离。拓跋玉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皱起了眉头。
    可是李未央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对九公主道:“赶紧回去。”
    九公主立刻乖乖点头,像是被驯服了的小猫一样。
    赵月扶着李未央离开,拓跋玉见她离去,心头竟大为难受,竟想出言挽留,可是只是喉头动了几下,什么都没说。看着她的背影越去越远,心里的感受十分复杂。
    九公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拓跋玉回过神来,九公主贼兮兮地道:“七哥,你喜欢未央姐姐对不对?”
    她的称呼,已经自动从李未央升级到未央姐姐了,显而易见,李未央在她的心里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拓跋玉失笑,却没有回答她,反而走到刚才马儿死去的地方,仔细检查了一番刚才李未央的那一刀。
    九公主捂住眼:“好残忍。”
    血流了一地,好端端的马儿竟然是一刀毙命,这样下手,快、狠、准,拓跋玉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不出门的大家闺秀做出来的事情。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已经吓得浑身僵硬没办法反应了吧,李未央却能够反应过来,并且迅速作出判断,用这样看似残忍的法子将马儿一刀毙命。
    “若是刚才她没有这一刀,现在死的人就是她了。”拓跋玉敢肯定,李未央一定是算好了角度把握好了时机——这样坚韧的心性和当机立断的决心,男人都自愧弗如。
    远处的高敏看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心道李未央还真是命大,原以为马儿受惊一定能够摔死她,谁知她竟然毫发无伤,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看来还要想别的办法!
    出来狩猎,有个损伤是常见的事情,因此早已准备好了太医和伤药。李未央刚到帐篷前,皇帝的圣旨就到了,赐了最好的疗伤药给她,还将她大大嘉奖了一番,柔妃娘娘还特地送来了很多的珠宝,感谢她救下了九公主。
    其他人都用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着李未央,只有赵月才知道那一幕有多么惊险。若是李未央不能当机立断,恐怕会血溅当场,这样的决心,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刚刚到了帐篷,赵月一下子跪倒在地:“奴婢保护不力,请小姐责罚。”
    白芷小心地为李未央上药,李未央眨了眨眼睛,果然是好药,敷上它之后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清凉,疼痛感竟是飞快地消退,她看了一眼赵月,道:“今天你做的很好。”
    赵月吃了一惊,抬起头望着她。
    李未央笑了:“你最要紧的是服从我的命令,而不是罔顾我的意愿做事,懂了吗?”若是赵月不顾九公主跑来救自己,众目睽睽之下让九公主受伤,到时候哪怕自己没事,皇帝和柔妃也会因此迁怒,反而得不偿失,李未央在做好事的同时,也是有过算计的,哪怕受伤也要得到好处,可是赵月当时就想不到其他了,但是她能遵守李未央的命令,这就已经很好了。
    白芷走过去,将赵月搀扶起来:“小姐说你做得很好,那就是很好,赶紧起来吧。”
    赵月这才站起来,轻声道:“小姐,那只苍鹰——”
    李未央点点头,那只鹰是被人驯养的,故意让它惊了马,偏偏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做成一切都是寻常的样子。只是,有能耐和胆量在狩猎场上动手,究竟会是谁呢?李未央微微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道:“这两天要多加小心了。”
    不管是谁要她的性命,她都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
    李未央在之后的两天,不论外面如何热闹,喧嚣,她都紧闭帐篷不肯出门,引来无数人好奇的目光。人们纷纷猜测安平县主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一直不肯出现在众人面前,这猜测引得李萧然都担心起来,特意来问了两次,看李未央平安无事,精神也很好,只是在帐篷里看书,便放下心来,不去管她了。
    这件事情,当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九公主出于内疚,天天都要来看望,顺道还要带着七皇子一起来,李未央对他们态度比较冷淡,说几句话一般就送客了,但是偶尔也有轰不走的客人,比如厚脸皮的三殿下。
    拓跋真知道李未央受伤,第一时间就要来看望,谁知后来听说她受伤的时候竟然是跟拓跋玉在一起,他立刻怒不可遏,再加上高敏跑过去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他表面上不感兴趣,实际上心头早已翻滚不已。所以趁着外人不注意,他三番四次地来访,只是李未央都让赵月将他挡在了门外。
    但是赵月也是人,终究是需要休息,拓跋真一天十二个时辰派人盯着,终于找到她不在的时候闯进了帐篷。
    李未央正在看书,回头看见他进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拓跋真见她平安无事,不知怎么回事心头竟有一阵轻松:“伤口都好了吧。”
    他倒是真心问候,但如此不见外的态度反而让李未央更加厌恶,本能地转过头去:“白芷!白芷!”她叫着自己婢女的名字。
    拓跋真从来没受到这种对待,心中微怒,想都没想就抓住了她的肩膀,想把她的身体扭过来。李未央没想到他会贸然接触她的身体,想都没想就一巴掌打了上去。这一拍之力十分的大,却让两人身体都是一震。拓跋真本能地把手缩了回去,竟像被打痛了一样抚摩着手背。他现在说不出的生气,简直要气炸了。可是他再怒,也只限于心里而已。他清楚得很,发怒那一套在李未央的跟前分明是没有用的。
    李未央见他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转过身向他从容地行了个礼:“三殿下请恕罪。我胆子小,见你忽然驾临,有些手足无措,不小心冲撞了你,只是现在这个时辰,殿下不方便在这个帐篷里停留,请尽快离开。”
    她的表情竟丝毫没有热情,只有冷意,隐隐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拓跋真不禁非常懊恼。他好像真是犯贱,李未央越是讨厌他,他越是觉得难以控制自己想要得到这个女人的**:“我只是来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李未央目光一闪,嘴边浮起一丝冷笑:“殿下请出去吧,这不合礼法。”
    拓跋真用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李未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沉声道:“那些东西在我看来什么都不是,李未央,你不要逼我用我的法子得到你,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反抗我的人。”
    这一刻,她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了野狼般的野性和暴虐。
    “啊!”一声惊叫传来,把两人惊得都扭过头去。只见站在眼前的竟是九公主。拓跋真虽然无所顾忌,但猛然看到自己的妹妹,还是有些讪讪的,松了手,随后快步走出了帐子。
    九公主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大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她快步走到李未央面前,急切地问道:“未央姐姐,三哥欺负你吗?”
    李未央漠然地看了看她,沉默不语。九公主吃惊道:“怎么可能,三哥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一向是很平易近人的。”
    李未央抬起头,望着她道:“你看到他刚才的神情了吗,你不觉得他很可怕?”
    九公主失语,刚才她看得很清楚,三哥整个人都处在暴怒的边缘,面部表情也很是吓人,她从来没有见过拓跋真这样生气,或者说,从小到大,拓跋真每一次愤怒或者发泄,都不会在他们面前表现。
    “未央姐姐,三哥他……是不是喜欢你?”九公主想了很久,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答案,“可是你和七哥好,不肯和他好,是不是?”
    李未央失笑,原本严肃的气氛被这个孩子一打岔,全变了。她的话虽然简单,而且很天真,可是事实上还真差不多。她帮助拓跋玉打击拓跋真,拓跋真又因为从来没有受到过女人那样的冷遇所以反过来注意到她,简直是可笑又可悲的男人。
    九公主帮她出主意:“未央姐姐,我三哥是个很固执的人,你若是和他硬碰硬的话,肯定很不好,只有躲着不见他。他身边也有很多女人围着,对你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趣……我也去找一些美女献给他。等他的兴趣转了,你就没事了。”
    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从一个小女孩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但李未央却明白,这是因为九公主常年在宫廷里生活,虽然天真活泼,却也不是完全无知的。
    李未央望着九公主闪闪发亮的眼睛,陷入了沉默。不知为什么,她每次看到九公主,都会想到自己,当然了,九公主和自己并不十分相似,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荒谬,回想以前,那感觉简直恍如隔世。
    李未央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害怕自己流出泪来。
    不管怎么说,她也三十多岁了,怎么可以在一个小女孩的面前哭呢。
    九公主继续说下去:“等你以后成了我七嫂,三哥也不好再为难你了。”
    李未央听她的口气,竟似已经把自己视作七皇子的所有物,不由皱起眉头道:“虽然公主是好意……只是你有件事情弄错了,我不会成为你七哥的妻子的,真的……”
    九公主脸色大变,就像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失声问道:“你不喜欢七哥吗?”
    她觉得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有人同时拒绝了她两个哥哥,她最优秀的两个哥哥啊,九公主私底下一直觉得,全宫廷长得最俊俏的就是英武的三哥和清俊的七哥,太子和五哥他们完全是望尘莫及,更别提是其他的王孙公子了,可是李未央竟然一个都不喜欢。
    九公主摇了摇头,仍然不甘心地小声问道:“你真的……一个都不喜欢?”
    李未央露出了极端诧异的神色,严肃万分地摇了摇头。
    九公主露出了极端迷惑的神态,奇怪她为什么会拒绝作七皇子的王妃。这对普通的贵族小姐来说,可是无上的荣耀和幸福。迷惑的同时忽然感到了一丝愤怒,觉得李未央比她这个公主还要高傲的多,竟然瞧不起两个哥哥,可是想到白天她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又忍不住为她开脱,心想也许她有什么苦衷,又耐着性子蹲到她面前,柔声问:“三哥你不喜欢就算了,七哥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他的心肠是最好的,平日里也最疼我,你为什么连他都不喜欢呢?”
    李未央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小孩子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不由头痛地扶额。
    “未央姐姐,你好好想想,我七哥人真的很好啊!而且德妃娘娘人也和气,最会做桂花糯米糕了,我每次到她宫里她都对我笑呢,不像父皇的其他妃子都嫌我烦。”九公主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说的话却让李未央啼笑皆非。
    九公主恋恋不舍地走了,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劝服李未央,甚至不能理解她,在她看来,两个哥哥都是人中之龙,若是其他小姐受到他们的喜爱,一定会高兴死了,未央姐姐怎么谁都不喜欢呢?
    第二天一早,有人在围场附近发现了白狼的踪迹,皇帝大为兴奋,带着大批的人马去捕捉。
    女眷们听说这个消息,都十分的兴奋。
    “白狼是很狡猾的动物,每年猎到它的都是英雄呢!”
    “陛下曾经猎到过一只活的白狼,可惜没几天就不吃不喝地死了!”
    “听说白狼的皮毛温暖舒适,冬天的时候薄薄一层连皮袄都不用穿,若是能用来做领子,一定是又漂亮又威风!”
    “是啊,不知道今年谁能拔得头筹!”
    大家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李未央在帐篷里呆了三天,她一出来,其他人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她的身上:“县主上次骑马摔伤了,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刘小姐关心。”李未央微笑着和户部尚书千金刘小姐打招呼。
    “你真是勇敢呢,柔妃娘娘最近可是到处在向人夸赞你,说如果不是你,九公主可就危险了!”一旁的孙小姐忍不住插嘴道,她是将门千金,最喜欢英姿飒爽的女孩子,听说李未央那么勇猛地冲上去救九公主,心里不免对她有三分的好感。
    李未央笑了笑:“若是孙小姐在场,我相信你也会这么做的,还会做的比我更好。”
    孙小姐笑了笑,那也是,自己的骑射功夫可是一流的。
    “你这两天没有出来,错过了好多精彩的围猎呢!现在三殿下和五殿下暂时并列第二,七殿下的猎物是最多的呢!”另外一边的林小姐满眼红心地看着不远处的围场。
    李未央看向远处,只听见马蹄声大作,尘土飞扬,无数骑士策马狂奔,竞相堵截猎物,场面很是壮观。
    “哼,有些人分明是借着伤表现自己,以为救下了九公主就了不起,不过是一点点小事而已!”一道尖锐的声音冷冷响起。
    李未央扬眉望去,却是一脸冷傲的高敏。
    高敏见她望过来,心头一跳,口中却不由自主道:“只是被一只鹰惊了马而已,这点小事还要到处炫耀!”
    李未央垂下眼睛,事情发生的事情,高敏一直在现场,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要不就是她一直盯着自己,要不就是这件事她也有参与。反正,这丫头没干什么好事。
    李未央想了想,突然站起来笑道:“昨日见表姐策马扬鞭姿态绝俗,不知今天可敢与我比试一下?”
    高敏冷笑一声:“怕你不成!”昨日她看到李未央摔下马,理所当然地认为李未央骑术一般,心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压一压李未央的威风,让所有人看看究竟谁才是最优秀的女子!
    孙小姐拍起巴掌:“好好好!我最喜欢看马术比赛!我给你们当评判!”
    高敏跳上了马,面带挑衅地望着李未央。
    李未央微微一笑,径直下了场,也不要人搀扶,跃身上马!她的身手矫健,身姿美妙,孙明玉一看便知她是个骑马的好手,不由叫道:“就以那边的红线为界,我数三声,谁先到达便是谁赢!”
    “李未央,你这么想要丢脸,我成全你!”高敏扬起下巴,骄傲地像是一只美丽的孔雀。
    李未央露出一丝笑容,向看台上的赵月使了一个眼色。
    赵月点了点头,轻轻回了一个手势。
    这三日,左元一直在等第二次机会,可是李未央一直闭门不出,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时间下手,而刚才李未央又一直和其他小姐们坐在一起,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惹出麻烦,所以他只能暂时按捺不动。
    然而李未央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突然要和高敏比试赛马,这可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左元越想心中越兴奋,他盯着前方已经上马的李未央,目光中的杀意越来越浓。他躲在一边,正苦苦思索,要怎么样才能造成她意外身亡的假象呢?其实就算自己杀了她,也不一定会查到自己身上来吧,这里有这么多人,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查到自己头上?虽然这么想,可是他却一丁点险都不敢冒。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围场的狩猎快要结束了,大批的骑手和士兵正带着猎物回来,他们的身上都带着弓箭,左元情不自禁地笑了,这可不是天赐良机?只要自己藏在人群中,用箭射死李未央,到时候别人只会以为是流箭,根本找不到真正的凶手,这可不关他的事!
    用不了多久,自己又可以升官了吧!
    “三、二、一!”孙小姐挥舞着丝巾,难得的红光满面。
    高敏双腿夹紧马腹,快马加鞭,很快就冲到前头去,耳边风声潇潇,疾速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得意。李未央微微一笑,策马扬鞭,不紧不慢地跟她几乎是落后一步,高敏听见马蹄声,猛地回头,见到李未央竟然就在她身后,不由恼怒,拼命地抽了一鞭,飞快向前跑去。
    看台上的小姐们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开心的不行,完全忘记了往日里的仪态,大声地为李未央和高敏加油鼓劲。
    魏国夫人冷眼瞧着,心中笃定了高敏会赢,便和一旁的夫人们坐着聊天,并不十分关注场上的动静。
    眼看前面就是红线,李未央冷笑一声,策马扬鞭,在一瞬间与高敏比肩而行。
    两人眼看就要一起到达终点。
    拥挤的人群中,骑士们纷纷扬起弓箭正在呐喊,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正向着她张开了弓。
    “闪开!”
    “危险!”看台上的孙小姐突然看见一道锐利的光芒向李未央射去,急忙大喊。
    电光火石之间,李未央就在此刻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光线在眼前闪过,她微微一笑,就是现在!
    此刻左元、李未央、高敏的位置正是一条直线,与其说是高敏恰巧站在了直线的最后,不如说是李未央有心站在她的身前,引来了弓箭手。
    箭已离弦。
    李未央脚尖轻轻一踢,让胯下的座骑小跑数步,随后猛地弯身,错过了这支原本夺她性命的利箭。挟着锐利的啸鸣,箭镞自李未央的头顶擦过,深深贯穿了高敏的肩头,长箭劲力依然未消,一直将高敏整个人如同风筝一般打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
    狩猎结束的拓跋真和拓跋玉等人正好到了这里,却看到这惊险的一幕,五皇子脱口道:“是那个妖女!”
    刚刚的利箭从李未央的头上擦过,击碎了她的发簪,满头乌发,竟然在空中高高飞扬起来,长发如一股乌黑芬芳的泉水淌至腰间,华美得令旁人呼吸凝窒。从披散纷拂的乌发中,她仰起脸来,目光冷冽,容光慑人。拓跋玉愣愣地望着她,那是一种扑朔迷离的美,如临水照影,总也看不真切,只觉得难以逼视,眩人眼目。
    众人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高敏,都呆呆地望着李未央。
    直到魏国夫人发出撕心裂肺地大喊,拼了命一样从看台上跳了下来。
    “敏儿!”
    无数人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向高敏跑过去,然而此刻的高敏早已失去了意识,血流了一地,如同破布一样倒在地上。
    拓跋真大声地道:“叫太医!快叫太医来!”
    李未央却突然拔高声音:“抓住那个人!这弓箭是他射出来的!”
    所有人震惊地向原本正准备趁乱逃走的左元身上看去,左元一下子僵立在原地。怎么可能,在那么快的瞬间,李未央怎么会躲开,又是怎么知道是自己下的手!他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几乎难以相信!
    拓跋玉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看不出的情绪,最终冷声下令:“绑起来!”
    左元吃惊地看着士兵们涌过来,将他按倒在地!
    太医快速地赶到,仔细查看了高敏的状况,道:“肩头的箭伤倒不是最重的,只是她刚才骑马过快,又一下子从马上摔下来,整个腰椎都断了,这辈子恐怕都——”
    魏国夫人失声痛苦,疯了一样地跑过去,抓住左元的脸,用尖锐的指甲撕扯着,如同疯狂的母兽,左元尖叫着,可是却被士兵们绑住了手脚,根本没办法动弹,他的脸很快变得血肉模糊,魏国夫人还在尖叫:“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拓跋玉却走到了李未央的身边道:“你没事吧?”
    李未央冷冷地望着那边,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拓跋玉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那雕塑般深轮廓的脸被午后的阳光染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勾勒出一种近似辉煌的英气,可是此刻看起来他的神情带了一丝不可置信:“是我的人。”
    说完了这四个字,他像是如释重负。他本来可以对她撒谎的,可是这样的谎言会让他觉得愧疚,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实话实说。
    李未央看着他,目光突然变得很冷很冷。
    有一瞬间,拓跋玉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那冰冷的目光冻结了。
    他知道,她的心底是有冰渣的,那是怀疑、冷漠和疏离。他已经尽全力向她靠近,可是他能够感觉到,李未央心中这些情感是顽固的,不是遇上一点暖意就会化掉的。尤其是现在,她看他的眼神,简直冷到了极点。
    “我知道这件事情跟你无关,可是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不保证下一次这弓箭不会射向德妃娘娘。”李未央的声音异常冷淡,但却十分地肯定,她可不会看在拓跋玉和什么大局的份上,惹恼了她,将手里的资料送给别人也不是不可以,现在怎么看都是拓跋玉求着她而非她要选择他。这对母子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我会和母妃好好说清楚。”拓跋玉沉下脸,道,“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李未央淡淡地看了一眼被人押走的左元,道:“我要他以命抵命。”
    拓跋玉点头,道:“我会把他的项上人头交给你。”
    李未央的眼睛眨了眨,道:“对于敢杀我的人,五马分尸我也不会介意的。”
    拓跋玉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点头:“自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未央要比他残忍的多,但是,却也能够当机立断,对于所有意图不良的人都狠得下心肠。
    “刚才你是怎么发现他的?”藏在人群里,很难发现吧。
    “赵月,把你的宝贝给七殿下看一眼。”李未央挥了挥手。
    早已赶到李未央身边的赵月冷着脸亮了亮袖子里的铜镜,拓跋玉明白了过来。
    “刚才我让赵月关注身边的动静,当那个人射出箭的时候,给我一个信号。”李未央十分简单地解释道。这其中还有很多复杂的问题,比如赵月是如何发现左元的,又是如何抓住最好的时机,他们约好的信号怎么传递,李未央都没有说,但拓跋玉却都明白过来了。
    不过是一个局。
    从李未央约高敏赛马,就是诚心要让她去送死的。
    “你为什么选择高敏?”拓跋玉不明白地问道,在他看来,李未央虽然狠辣,却不是一个伤害无辜的人。
    李未央笑了笑,道:“有人看见这几日魏国夫人和高敏两个人去德妃娘娘的帐篷里走得很勤,你说他们如此关心我,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一点回报呢?终生躺在床上不能动,你说这样的折磨是不是比让高敏死了更好?魏国夫人也会很满意吧,想必她不会轻易放过刚才那个人。”
    拓跋真一直在远处望着他们,他以为他们在说什么情意绵绵的话,因为他离得很远,而且看到李未央脸上的微笑,尽管那只是淡笑,可也让他难以忍受。他快速地回头道:“还不快把高小姐抬起来!”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把高敏抬起来,有几位小姐都吓得晕了过去,其他人又七手八脚地去搀扶她们。孙小姐呆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刚才碰了一下高敏,现在却是满手的鲜血,李未央走到她的身边,孙小姐脱口道:“血,好多血……”
    李未央关心道:“表姐伤的很重吧。”
    孙小姐一边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一边叹气道:“恐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哎呀,真是万幸,刚才那箭若是射在你身上,一定会出人命的!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混蛋,每年都会有这种误伤的情况!”
    李未央略带惋惜地笑了笑:“是啊,表姐真是太可怜了。”
    白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因为这样的误伤事件每年都有,所以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不过是对倒霉的高敏长吁短叹一番罢了。作为当事人的左元,在伯昌侯的一力打击下,被削职为民,勉强留了一条性命,等候进一步发落。然而他却像是突然发了狂,跑出了看守他的帐篷,一个人跑到营地外面去,直到第二天找到他,已经被黑熊撕了个稀巴烂。
    赵月道:“小姐,这也算五马分尸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拓跋玉还算守信。”
    左元两次对自己下手,这是他应有的下场。至于德妃么……李未央微微笑了笑,虽然暂时还不能动手,但这也仅仅是看在拓跋玉的面子上,不代表对方什么麻烦都不会有,这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拓跋真回到大帐时,已是上灯时分。侍侯晚膳的丫头中有个面孔陌生的小婢,一双灵透的眼睛,捧着托盘走上来:“请殿下用膳。”
    拓跋真看了她一眼,目光却在她的那双眼睛上凝注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
    拓跋真盯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美丽的脸上顿时爬满红晕,呐呐道:“回殿下,奴婢叫做卓儿。”
    拓跋真盯着她的脸,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吩咐心腹去查探李未央的情形,却显然被误会了,对方似乎是觉得揣摩到了他的心意,所以千方百计找来一个这样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女子,送到他的身边来。
    卓儿讨好地将托盘放下,温柔地依偎到拓跋真的身边:“请殿下用膳。”一边说,目光一边在拓跋真身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上打转儿。她是乡间女子,突如其来被人寻来,还不知为了何事,可是拓跋真相貌英俊、气度非凡,而且他看她的眼神非常特别,这让卓儿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飞上枝头的预感。
    “你喜欢我么?”拓跋真反常地问道,面容紧紧盯着卓儿的脸孔。
    卓儿的脸色变得更红:“殿下人中龙凤,奴婢……心中十分仰慕。”
    看着那张相似的面孔说出截然相反的话,拓跋真有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他温柔地笑了笑,道:“赏给你了。”说着,他竟然解下玉佩,丢给了卓儿。
    卓儿高兴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连忙谢恩。
    “殿下,有新消息。”一名黑衣男子进了帐篷。
    卓儿扭着腰肢退下了,拓跋真面上笑影尽去,神情转为肃杀:“又让人抢在了前头了。”
    “属下无能。”何拓低下了头。
    拓跋真冷笑:“我原以为他故意放走左元是为了放他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他竟然壮士断腕,借此向李未央表明心意,好一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轻哂。“若左元落在我的手里,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指正德妃。”静了片刻,又道,“可惜晚了一步。”晚了一步,他本可以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彻底破坏拓跋玉和李未央的关系。若是让李未央亲耳听到左元开口说是德妃指使他的,那么必定跟拓跋玉翻脸。
    “我手下连续折损十名重要的钉子,拓跋玉还真是不简单。”拓跋真笑道。
    何拓低头道:“殿下,恕属下僭越,消息一再走漏,府内怕有眼线,需得设法除去。”
    “看来是要好好查一查。”拓跋真吐了口气,眉头一展。
    就在这时候,何拓突然喝道:“谁?!”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1:03:43
090  螳螂捕蝉

    随后,他猛地站起,一把剑横在来人的脖子上,卓儿一张脸花容失色:“殿下……奴婢只是忘记端走茶盘……”
    刚才她收到拓跋真的玉佩,一时高兴地忘形,竟然忘记了取走托盘,回去当然是没办法向总管交代的。眼看着拓跋真的神色缓和下来,卓儿松了一口气,殿下似乎喜欢她,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吧,可是下一刻,拓跋真的手一挥,她的头就掉了下来,还瞠目结舌的模样,十分可怕。
    “拉出去。”拓跋真看了一眼满地的血,只觉得厌恶。
    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也想跟李未央相比。李未央并非是因为美貌才引起他的注意,他要的是她与众不同的个性和聪颖,哪怕是对方那种可怕的凶狠都别有味道。与之比起来,卓儿只是空有其形而没有头脑没有个性,就只是一具玩偶而已。拓跋真的目光看向那张已经失去生气的,和李未央相似的脸孔,目光就像被慢慢磨尖的剑尖一样,渐渐有了刃口。他现在对李未央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恨意。他最恨她的,是她胆敢看中其他的男人。他现在越发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暗暗又在心里决定,日后如登九五,哪怕把天下都翻过来,也要让自己称心适意。
    李未央见到魏国夫人的时候,她正坐在高敏的床前发呆,然而等她回过头来,只见平日里那轩昂跋扈的气势已经彻底不见,原本显得高高的颧骨此时更见瘦削,双腮甚至也微微凹陷了下去。那双曾让李未央非常不适的,犀利到嚣张的眼睛,也哭得肿肿的,瞳仁里一团混沌,倒显得大了些。不知是不是悲戚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的鬓边也似乎多了几根白发,和她那灰败的脸色配在一起,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颓唐。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
    这对母女是咎由自取,她已经确认过,是她们在德妃面前挑拨离间,并且策动德妃积极行动除掉自己。若是她们没有先用卑劣的手段陷害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高敏的整个脊椎都断了,就算勉强活下来,这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过日子,美好的前程就此断送,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高敏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同行的孙沿君推了李未央一把,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随后孙沿君走上去,劝说道:“魏国夫人,我知道高小姐出事你很伤心,可是你自己也要爱惜身体啊!”
    魏国夫人一直恍惚着,听她如此说抹了一把眼泪,像从梦里刚醒来一样咕哝着说:“敏儿太可怜了。”随后她突然抬起头,猛地盯着李未央,怒声道,“你怎么来了!”
    在她眼里,李未央就是害她女儿受伤的仇人,她恨不得扑上去撕扯,可是看到李未央身后背着宝剑、目光冷峻的赵月,魏国夫人下意识地止住了步子。
    李未央淡淡道:“姨母节哀。”
    魏国夫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凸显怒容,恨恨地说:“李未央,若非你要跟敏儿比试,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一切都是因为你……”
    孙沿君同情地望着魏国夫人,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和李未央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如果不是高敏咄咄逼人,李未央也不会要和她比试,再说,伤人的事情也是一次意外,她刚想要说什么,李未央柔声道:“孙小姐,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姨母说,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孙沿君是一个大方得体、通情达理的姑娘,她以为李未央要向魏国夫人道歉,所以笑道:“好,我先出去了,待会儿再去找你。”看多了那些千金小姐矫揉造作的样子,出身将门的她对性格直率、聪明果敢的李未央很欣赏,有心与她结交。
    说完,孙沿君就走出了帐篷。
    李未央和魏国夫人一时两相对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魏国夫人突然感到一阵凄凉,她的大儿子死了,小儿子不成器,女儿又只剩下半条命,丈夫怪她挑唆女儿争强好胜,此刻说不定正恨着她呢。她平日里对待下人的手段甚是酷辣,除了自己的大姐,整个家里也没有什么能说说话的人。在这个不怎么寒冷的晚上,面对着面容如水的李未央,她忽然感到冰寒刺骨。因为她由衷地觉得,自己现在成了孤家寡人。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看到李未央,魏国夫人原本惨淡的心情如同雪上加霜。
    “姨母,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呢?表姐变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替她难过。”李未央不但不难过,还觉得高敏是咎由自取,只是现在,她有必要继续往下说,“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那天的事情不是意外。”
    魏国夫人猛然抬起头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本来我不想说,因为说出来会牵连很多人,可是我若是不说,又觉得心内不安。”
    “你瞒着不说,是因为说不得呢?还是认为我没有本事,问不了这件事?”魏国夫人察觉到了蹊跷,盯着李未央的眼睛,目光渐渐犀利。
    李未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要说,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瞒着你……只是如果跟姨母你说了,恐怕会影响你和德妃娘娘的关系……如果造成那样的后果,我万死也难赎其罪……但是不跟您说,又怕您一辈子都被蒙在骨子里……”
    魏国夫人一听此话,脸色顿时大变,声音也颤动了起来,像要站起来似地撑住檀香椅的扶手,衣袖滑过桌面,险些将一旁的茶杯带下来:“你说什么?和德妃娘娘有关?你究竟……什么意思?”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宫中环境很复杂,德妃娘娘表面上仁慈大度,实际上却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我听说你们之前曾经去她面前说了很多我的坏话,所以我就很害怕,便请了七殿下替我去解释,可是七殿下回来却对我说,德妃娘娘觉得你们是在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母子关系,反而对于你们的行为很生气。姨母,你是知道的,蒋国公府的二舅舅是有一个庶出的女儿进了太子府做侧妃的,德妃娘娘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联想,她觉得蒋国公府和伯昌侯府之间一直有勾结,你们的故意示好被她看成是离间计,所以她预备给我们一点教训!那天……不过是表姐运气不好罢了!”
    “你说什么!”这一番话好比一声惊雷震散了魏国夫人的魂魄。她慌忙想要站起来,身体抬了一半又跌回到椅子中去,更是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浑身抖个不停,那模样就像被忽然抽走了魂魄一样。
    这些话本来是漏洞百出的,但是李未央知道,现在说这些话,魏国夫人一定会相信,而且会深信不疑。她继续往下说道:“姨母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希望你派人去好好查一查那个左元的背景,他做了那么多年禁卫军副统领,武功高强箭术高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误射了呢,好巧不巧偏偏射向我们的方向,这分明是有人在借着他的手警告我们!”
    “不!这不可能!”魏国夫人不相信李未央。
    李未央笑了笑,道:“姨母,不管我们关起门来如何憎恶,在外人看来,李府,蒋国公府、伯昌侯府,都还是一家人。虽然你们在德妃娘娘面前说了很多关于我的坏话,虽然外人都知道我们之间不太和睦,可是别人看来,我们毕竟是有姻亲关系的不是吗?德妃娘娘会觉得你们故意出卖我来取信于她是别有所图,想要警告你们一下,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她顿了顿,随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高敏一眼,道,“更何况,敏表姐一向和三殿下走的很近,别人都觉得她将来是要做三皇子妃的,她若是出了事,自然对三殿下是一个不轻的打击,三殿下又是太子那边的人……这其中自然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唉,说到底,表姐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魏国夫人像失去灵魂一样呆在椅子里,牙齿紧紧咬住煞白的嘴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李未央笑了笑,她不怕魏国夫人去查证,因为的确是张德妃下的手。现在她不过是将这个事实告诉魏国夫人而已,“因为我也是受害者,那天我和九公主遛马,结果有人用驯养过的老鹰惊了马,我差点命丧马蹄之下,背后的人不但想要杀表姐,还要引起我们的内斗,姨母你说,我的恨意会比你少吗?”
    “什么是引起内斗?!我完全都听不懂!”魏国夫人睁大眼睛。
    李未央脸上浮起一层遗憾:“表姐之所以和我赛马,这不过是女孩子之间一时的争强好胜,我们并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可是在旁人眼中,我就成了害表姐受伤的罪魁祸首,这样一来,姨父嘴巴里不说,心里一定会和父亲起了嫌隙,咱们两家在朝堂之上,一直是互相扶持的,如果我们翻了脸,势力都会有所削弱,若是有人这时候从中因势利导,造成两家反目成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各个击破就很容易了。”
    “啊……”魏国夫人如梦初醒,现在她的怒气已经逐渐平复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颓唐得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样:“你先回去吧。回去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姨母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魏国夫人咬牙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旁魏国夫人的心腹刘妈妈到:“夫人,县主这是在挑拨离间。”
    魏国夫人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目光如死灰一般移向帐篷顶上,用力地握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她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她说的一定都是事实,至少关于谁才是害了我女儿的人,她没有说谎。那一箭一定是张德妃安排的!”
    李未央关于这一点上没有必要说谎,因为当时如果不是她闪得快绝对不可能逃过去,而当时那种场景,两个女孩子的马儿几乎是齐头并进,不管对方是要杀李未央还是要杀高敏,两个人都会一起陷入危险!魏国夫人只觉得是李未央命大,而不会想到她早有准备,毕竟这个世上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呢?更不可能设下这样可怕的圈套!她怨恨李未央,更憎恶张德妃,她们原本想要借她的手除掉李未央,反过来却被她派来的杀手给害了!
    李未央走出了魏国夫人的帐篷,回头看了一眼,不由淡淡笑了。
    赵月觉得奇怪:“小姐,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回答。
    狩猎的最后一天,白狼被七皇子所获,皇帝大为高兴,摆了宴会庆祝。
    这本来是一场十分和睦的宴会,可是宴会上却出了乱子,一个宫女居然是混进来的刺客,妄图想要刺杀皇帝,然而早有大内高手贴身保护皇帝和几位重要嫔妃,那宫女刚刚从托盘下抽出匕首,未出手就被人发现,将她当场拿下。皇帝命人盘查,那宫女即刻抹了脖子自尽而死。
    皇帝勃然大怒,当众命人搜查。结果在那宫女的身上发现腰牌一块。查那腰牌,居然出自张德妃宫中。
    在那个刹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张德妃一贯受到皇帝宠爱,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可这一次皇帝却勃然大怒,拿起那腰牌用力掷过去:“德妃,你干得好事!”
    张德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在宫中已经多年,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却从来没有见过皇帝这样震怒的模样,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瘫倒在地,平时的聪明机敏都忘了,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大声道:“臣妾冤枉!陛下,臣妾冤枉啊!”
    李未央远远瞧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张德妃满脸的泪水,不停地道:“陛下隆恩深重,臣妾怎么会谋害陛下呢?!”
    皇帝经历多次宫闱之变,自幼年起便不断遭人暗算,最憎恶惧怕这些龌龊手段。狂怒之下不及细想便向左右喝道:“将张德妃押下去,等待发落。”一语出,众人全都惊呆了。
    “父皇——”拓跋玉疾步而出,随后他突然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触怒皇帝。即便要为母妃伸冤,也要等到皇帝的雷霆之怒消了以后,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的!
    “德妃娘娘一定是冤枉的!”就在一片议论纷纷中,突然有一道稚嫩的童音这样说道。
    众人吃了一惊,都向九公主望去。
    九公主原本特意跑去和李未央一起坐着,现在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出来,跪在地上,向前膝行几步磕头奏道:“父皇万万不可仅凭一块腰牌就定德妃娘娘的罪。”
    柔妃一下子站了起来:“陛下,九公主不过是个小孩子,她什么都不懂的!”
    九公主却鼓足勇气道:“父皇,这里这么多人,想要弄一块腰牌有什么难的?如果这腰牌真的是德妃娘娘宫中的,她干嘛要让那个人戴在身上,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这是陷害呢!”
    众人都低下了头去,他们当然看出这是陷害,可是在皇帝的震怒面前,谁也不敢为德妃说一句话。
    皇帝很惊讶地看着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她平日里和德妃并不算特别亲近,可是今天却突然跑出来为德妃说话,算起来,柔妃和德妃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是九公主却半点都不避讳,到底是个孩子——正是因为是孩子,她才敢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甚至于皇帝在震怒之下没有想到的事实,她也居然敢当众说出来。
    仔细一想,事情的确如此,聪明睿智如皇帝,正是因为一向很钟爱敬重德妃,才会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格外的愤怒。若是因为这样简单的陷害就冤枉了德妃,纵然将来弥补,也会留下裂痕,尤其是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想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目光殷切却一直默默望着德妃的七皇子,面色缓和下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武贤妃突然开了口:“是啊陛下,这是有人嫉妒德妃娘娘得到陛下恩宠,所以故意陷害,您可一定要仔细调查,千万不可冤枉了德妃妹妹才是。”
    德妃泣不成声,哭着扑到皇帝近前,双手抓住袍角苦苦哀求道道:“陛下,臣妾绝不敢做出伤害陛下的事情啊!”
    皇帝已经明白一切,只是觉得下不了台,正好顺着武贤妃的话下台:“你起来吧,朕都知道了。先回去休息,朕自会给你个公道。”然后,转头对众人道:“这宴席是开不下去了,大家都散了吧。”
    三皇子拓跋真感到很失望,他非常希望德妃就此倒台,虽然这样看似拙劣的计策无法真正撼动德妃的地位,可是只要在皇帝心中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很快就会生根发芽,到了一定的时候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偏偏今天居然被这样破坏了。他怨恨地看了一眼九公主的方向,却发现她正很开心地和李未央说着什么。
    是李未央教会九公主说出那番话的!拓跋真第一个明白过来!他的手指,不由握得更紧,几乎掐出血痕。
    九公主悄声问:“未央姐姐,你说到底是谁派了那刺客前来?”
    李未央笑而不答。
    拓跋玉恰好在这时候走过来,他突然开口道:“为什么?”
    李未央接口道:“九公主,我有话和你七哥说。”
    九公主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好。”说着就拎着裙角跑远了。
    拓跋玉的目光含了一丝不可置信:“是魏国夫人所为,刚才我看到她的表情,那一瞬间——”当德妃被皇帝赦免的时候,魏国夫人那种失望的表情,全被拓跋玉看在眼中。
    李未央笑了笑:“魏国夫人不过是知道了真相而已。”
    “她本来不会知道这些,除了你,除了我——”拓跋玉咬牙,“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呐喊出声,可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是我的母妃!你明明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李未央笑了笑,目光闪过一丝冷意:“若是我真的被她杀掉了呢?!七殿下怎么赔偿我这一条性命!难道就因为她是你的母妃,我就要对她百般忍耐,任由她杀我吗?!”
    拓跋玉自觉理亏,却还是不肯放弃:“可我已经说了,我会去向母妃解释——”
    “解释?解释有用吗?”李未央淡淡道,“我要的不是解释!我要的是公道!”
    “我已经和母妃说过,她保证不会再伤害你!”
    “保证?!”李未央嗤笑一声,“七殿下,你母妃的保证,恕我没办法相信。”若是保证有用,那么赵月从她的帐篷外面为何发现有人还在监视,甚至有人往帐篷里投入毒蛇。
    这说明张德妃从来没有死心!李未央不知道拓跋玉是怎么说的,但张德妃的执拗的确是非同一般!
    拓跋玉眼睛里有一种痛苦,他觉得仿佛生活在两道夹缝之中,这感觉令他不知道如何向李未央解释。母妃认为李未央不配做他的正妃,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轻声道:“未央,我母妃做的那些事,伤害不了你的,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
    李未央突然笑了,简直是笑得不能停止。
    因为她聪明,因为她强大,别人就可以尽情来陷害她吗?当她是个傻子?!她冷下脸,声音如同一块寒冰:“七殿下,若是我无能,就活该受死吗?!”
    拓跋玉几乎失语,他知道这些无法伤害李未央,所以才掉以轻心——说到底,他太笃定李未央的力量和聪明,却忘记了她也是会受伤会流血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一时之间,他感到无比的悔恨,都怪之前她给他的印象太强势,所以他才会留下错误的想法,觉得她能够应付一切,不由自主地,他上前了一步:“未央,对不起,我再次向你保证——”
    “不必保证了!再有一次这种事情发生,我不保证德妃娘娘还能继续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李未央冷笑一声,“我是一块烂石头,可是我的性命却是很硬的,娘娘要杀我,可小心被砸的头破血流!”
    拓跋玉深深望着她:“虽然你嘴上说的这样凶狠,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今天并没有想要害死我母妃,否则你也不会让九妹说这句话,别的任何人来说,父皇都不会相信的,你比我们都还要明白父皇的心思。”
    只有一个毫无利害冲突的公主,一个弱小天真的孩子,一个被皇帝宠爱的掌上明珠,她说的话,皇帝才会相信。
    帝王者,多疑。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李未央算计在内的。
    李未央撇过脸,远处的火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明灭不定的光影,她的声音很平常,平常到没有人意识到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劳:“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七殿下你好。”
    拓跋玉惊奇地望着她。
    李未央继续说了下去:“今天这件事,表面上看,德妃娘娘是受到了陛下的申斥,可陛下已经知道自己冤枉了她,而且刺杀的事情往深处想,陛下会认为有人对你充满嫉妒,才会构陷一向平和的张德妃,你说,谁会觉得你是威胁,忍不住出手剪除呢?”
    “你故意选择了魏国夫人?”拓跋玉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正是,魏国夫人的二哥,也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二舅舅,可是有一个庶出女儿进了太子府的。”李未央笑道,“看着吧,陛下一定会觉得,太子对你有陷害之心,今后不但会对他多加防范,还会更加地保护你和器重你,以弥补对你和德妃的亏欠。”
    拓跋玉望着李未央,她的一步步一招招都是那样的毒辣,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情,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阵阵的寒冷。
    皇帝下诏彻查此事,然而那个宫女的身份籍贯全都没有问题,在宫中多年也从不与人交往过甚,很明显是安插多年的人,动用这样的人,很明显是想要将张德妃置诸死地。可是皇帝的命令毕竟不是开玩笑的,终于有人告密说魏国夫人曾经和这名宫女私下接触过,这样一来,魏国夫人就成为首个怀疑的对象,可是等禁卫军赶到魏国夫人的帐篷,却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地吞金自尽了。伯昌侯大为震惊,三跪九叩去向皇帝负荆请罪,皇帝却决心要将他满门抄斩,李萧然听闻此事,赶着去向皇帝求情,并且力证此事与伯昌侯无关,可是皇帝最终还是将他削了爵位,贬为平民,流放荒凉的贺州。消息一传出来,一时朝野震动。
    来的时候,魏国夫人还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车里,现在却是一卷破席子被拖着走。高敏骑在马上飞扬跋扈的模样还近在眼前,可是现在她却只能躺在马车里和她的父亲一起去贺州了。
    李未央远远的望着,目光中流动的却不知是怎样的淡然。
    “真是可怜,本来好端端的。”孙沿君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这场狩猎还不如不参加。”
    先是九公主骑马受惊,然后是高敏被误伤,接着是张德妃被人冤枉,后来是查出来罪魁祸首是魏国夫人,最后魏国夫人还自尽了。整个事件仿佛都是环环相扣,紧紧相连的,可是孙沿君却绝对想不到,一切都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寻常的少女有着密切的关联。
    李未央回答道:“孙小姐的确是好心肠,只是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魏国夫人既然做了恶事,本就应当预想到今天的结局。”
    孙沿君不由点点头,道:“魏国夫人的确不该冤枉张德妃的,我听人说,魏国夫人有一个侄女是太子的侧妃,所以现在人人都说,魏国夫人是受了太子的指使去对付张德妃,真正的目的是要陛下疏远七皇子呢!”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刻意怕别人听见的样子。
    李未央淡淡笑笑:“哦,孙小姐也相信这种传言?”
    “这可不是传言,谁都知道魏国夫人的大儿子高远,生前不是太子伴读吗,就是因为高远为了太子而死,她才被册封的。再加上,蒋国公府大房二房连生了五个儿子都没有嫡出的女儿,太子殿下为了笼络他们,只好娶了他家庶出的女孩子,身份不高只能给个侧妃的名位。若不是为了太子,魏国夫人为什么要去陷害张德妃,她们之间一没有仇怨二没有冲突——”孙沿君不由自主将孙将军分析过的话说给李未央听。
    李未央脸上露出些微的惊讶:“是这样吗?”
    孙沿君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也长点心眼吧,不过你们倒是没事的,你父亲一向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参与?那不过是表象,李萧然不过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罢了。只是如今他想要让女儿母仪天下的愿望已经落空,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了。
    “陛下因为冤枉了德妃娘娘,对她好生安抚呢!又说七皇子猎了白狼,给了不知多丰厚的嘉奖……”孙沿君一通说,李未央的目光却注视着伯昌侯的马车一路走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的狩猎终于结束了,婉言谢绝了孙沿君热情的邀请,李未央回到了丞相府。
    回到房间里,李未央吩咐所有人都出去,这一刻,在看不到任何一个外人的时候,她不需要再努力坚强,她可以放心的软弱,也可以不那么勇敢。
    当拓跋玉说:“我觉得你足够坚强可以应付一切。”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李未央记不得了,她只是觉得,在那一刻特别的生气,特别的愤怒,尽管她只是将对方当成一个盟友,可至少她投入了一部分的感情,她以为他们可以是知己是朋友,为了共同的目的而在积极努力。可是拓跋玉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了。
    她的确很强悍,可还没有强悍到可以应付一切危险的境地。尤其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比谁都还要害怕,她没日没夜的梦境里,永远都是冷宫里凄迷的色彩和不断滴落雨水的屋檐,有时候,她甚至梦到自己的身上爬满了虱子,这样的恐惧,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就不会懂得。拓跋玉以为她坚强,以为她无所畏惧,事实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一旦软弱下来就会被打倒,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眼前的障碍。
    明知道那利箭会穿透高敏还约她去赛马。
    明知道魏国夫人会想方设法陷害张德妃还要告诉她谁是背后的黑手。
    李未央就是一个心肠黑透了的女人。
    她这样想着,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跟梦境里的霉味和血腥味,完全不同的味道。
    “张嘴!”
    突然有一道声音冒出来,就在床边上。
    李未央吓了一跳,抬起眼睛一看,却瞧见李敏德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起一个团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李未央失笑:“这是什么?”
    “芙蓉丸子。”李敏德言简意赅道,“你不是很喜欢吃的吗?”
    翡翠阁的甜点,李未央从前是经常吃的,可是现在她却真的没什么胃口。
    李敏德不由皱眉,丢了团子,道:“那你想要吃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吃!”李未央难得地有点不耐烦,她明明已经吩咐过留她一个人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吧,赵月怎么还是把这家伙放进来了。
    现在敏德进她的屋子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过了半天,李未央都听不见他说话,睁眼一看,却发现少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的哀伤之气溢在空气中。与其说他在疑惑一向温和的李未央竟然会烦心到这个地步,倒不如说他愤怒的是她竟然会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斥责他!
    “唉,我不是故意的,敏德,我只是心情不好。”李未央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安抚道。
    李敏德抬起眼睛,委屈地眨巴着眼睛,柔软的表情让人不自禁地觉得自己犯了滔天的罪孽。
    李未央受不了这种纯良的眼神,不由自主道:“好,好,好,对不起。”
    “这次出门,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李敏德问道。
    李未央停顿了一下,道:“只是一次整死几个人,心里有点难过。”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是你教我的。”少年抬起头,视线牢牢锁住她。
    李未央怔了一下,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这样。不杀人,就要被人杀,她也没什么时间用来伤春悲秋,只是当她看到魏国夫人因为女儿而痛不欲生的模样,她会仿佛看到了七姨娘……她垂下眼,“你说的对……”
    他蓦地想起了什么,沉下脸,“有人惹你生气?”他在话一出口之后就立刻后悔了,他试探着伸出手刚想抬起她的脸时,一颗冰冷的泪水毫无预警的滑落在他的掌心。明明是那么冰冷,但少年的心却仿佛在瞬间被烫了一般,莫名的刺痛。
    李未央抬起脸,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水汽,仿如他手中的泪只是错觉一般。她扬起笑,对着手足无措的少年软软的说,“你呀……”
    如今,她的身边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只剩下他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一生都不要变。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她软绵绵的头发。
    李未央一愣,随即笑了。这个时候,她以为这个少年是在开玩笑,后来她才发现,原来是她自己错了。
    这天,赵楠骑着一匹快马,直抵李府。
    赵楠奔到李未央面前,扑跪下去,禀报道:“小姐,奴才有辱使命,没能成功。”
    李未央看了一眼他血迹斑斑的肩头,立刻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她轻声道:“你伤的严重吗?”
    赵楠低下头,非常愧疚而且自责,“奴才没有大碍。”
    李未央对一旁近乎吃惊的赵月道:“先帮你哥哥包扎伤口。”
    赵楠伤在肩头,一把长剑直接划破了他胸膛,足足有半尺长的伤口,狰狞可怕,赵月不敢置信:“哥,什么人有能耐将你伤成这样。”
    赵楠摇了摇头,他原本差一步就能提着李敏峰的人头回来。可是——偏偏杀出来一群人,领头的还是一个年轻男子。赵楠自诩武功高强,谁知却受到从未有过的重创,那人一手长刀,狠辣远胜于他,最后更是硬生生从他手里抢走了李敏峰……也怪他过于大意,想不到对手竟然这样厉害!
    李未央听了他说话,冷笑了一声:“果然是蒋家的人。”
    李敏德一直在旁边听着,轻轻皱起眉头道:“蒋家?”他觉得奇怪,为什么李未央这样肯定救走李敏峰的人是来自蒋家呢?
    李未央点点头,含笑道:“敏德,大夫人的两个兄长,一共有五个儿子,各有所长,非同凡响啊!”
    李敏德扬起笑:“这我倒是听说过的,只是——蒋家的男人可全都是在边境,怎么会突然在那里出现?”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啊,本该奉命镇守边境,却突然跑到境内来,可惜咱们没有证据,否则这就是蒋家一条罪状了。”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赵楠,你输给蒋家的人,倒也并不丢人,要知道蒋家最珍贵的不是家世和地位,而是这五个出众的不得了的儿子。他们不会看着李敏峰死的,自然会想方设法去救他,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会知道我都做了什么,也许很快,他们就会找上门来算账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1:03:56
091  命丧黄泉

    “不,没有陛下的诏书,他们是不可能轻易回到京都的。”李敏德微笑了一下。
    李未央倒是很赞同,道:“没错,除非皇帝下诏,否则蒋家的人谁也别想轻易回来,一旦真的回来了,就是欺君之罪。”蒋家出了一位国公爷,那固然是最稳固的靠山,皇帝也器重他,一般不会动摇国之柱石,但物极必反、水满则溢,如今蒋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焉知这富贵就是万古长青的?李未央心中盘算着。
    李敏德点点头,道:“但是他们也不是好招惹的,三姐,你想好了对策吗?”
    李未央站起身,望向窗外碧绿的芭蕉叶,轻声道:“既然捅了马蜂窝,自然是要做好准备的。”
    赵楠这时候突然呲牙,赵月轻声埋怨道:“你真是不小心。”
    赵楠嘿嘿地笑了笑。
    李未央回过头,看着这一对兄妹,露出微笑道:“赵楠,你若是和那人单打独斗,能有几分把握?”
    赵楠沉思片刻,随后道:“三分。”
    李未央不由点头:“蒋家的男人啊,还真是出类拔萃……”
    李敏德冷哼一声,道:“可惜女人就都不怎么样了,譬如心胸狭窄的大夫人和愚蠢自私的魏国夫人,她们的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李未央失笑:“蒋家历代都是这样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娶进门的儿媳妇都很了得,可是女儿却都过分溺爱没有教好。”蒋家对女儿总是百般温柔呵护地养大,长大之后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走的是寻常名门闺秀的路子。然而他们对儿子的教导十分严苛,年纪小小就丢到军中去历练,这之后就带着上战场,身上都是实打实的军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和奋斗,才有了蒋家女儿了不起的光环和荣耀。所以人人都宁做蒋家女。
    就在这时候,白芷匆匆进来禀报:“小姐,蒋家老夫人来了。”
    哦?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魏国夫人意外身亡,蒋国公夫人几次三番派人来请大夫人去,可是现在大夫人病的浑浑噩噩,根本没办法成行,这样一来,自然会引起蒋家老夫人的怀疑。
    这个老太太,可比一般人厉害多了,李未央心道,随后她轻声道:“老夫人可知道?”
    “老夫人已经亲自去迎接了,吩咐府里其他小姐姨娘们都要去正厅候着。”
    李未央点点头,道:“既然是外祖母来了,这是自然的。”
    她这一声外祖母叫的咬牙切齿,引起了李敏德的注意。
    转眼之间,蒋国公夫人林氏到了。她满头银发,容貌和大夫人十分酷似,只是额头更高,眼睛更大,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她轻轻端起茶杯的时候,袖子上暗花的翟纹,闪着一尾一尾的光泽。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五六的美妇,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高高挽着,攒珠累丝金凤口里衔的一粒硕大的珍珠,孔雀蓝织锦繁绣上衣,雪色贡缎丝绸罗裙,眉梢挑起慵懒,眼角携带风情,看起来就是个凌厉非常的美人儿。李未央一眼便认出,这个女子就是韩大学士的嫡长女韩氏,也是蒋家长孙的妻子。
    当年,韩氏可是为李长乐做上皇后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至今李未央还记得韩氏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妹妹,你虽然不是姑母亲生,可我与你一见如故,从今往后你只把我当成嫂子,咱们两家总是唇齿相依的。”当时她还觉得,这话中至少有三分真心,后来才知道,不过是自己太渴望亲情,连别人微末的示好都看的那么重。
    最后落到那个地步,实在是咎由自取。
    窗边的李未央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国公夫人林氏远远瞧见李未央,见到她一身素淡的衣裙,身影袅袅,脚步轻快,眼角笑意很浓郁,俯仰之间,虽不是闭月羞花之貌,却笑容温和,眉梢幽静,十分的素淡清雅,似傲然孑立枝头的白玉兰。
    林氏一眼便看出李未央的厉害之处,这样的女子,没有李长乐那般动彻心扉的美丽,却懂得将锋芒与娇媚藏匿,看似清纯的素色,却生生逼退了万紫千红,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李未央迎着林氏打量的目光,嫣然一笑,款款道:“未央见过外祖母,大表嫂。”
    林氏沉默地看着她,韩氏向来伶俐,主动上前搀起李未央,细细由上自下打量了片刻,不免道:“三表妹生得好,素净又温柔,大方得体的很。”她之前听说,李未央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少女,不免就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副见不得世面的形象,后来又闻得李未央颇得皇帝赏识,她便隐约觉得大概是个外表粗俗言行似男子一般飒爽的女子,谁知李未央竟然不卑不亢,一抬腕一凝眸皆是难以言喻的风韵。
    按照道理来说,普通士族豪门之中有几个没出嫁的庶女,其实对府里的局面影响并不大,于家族也好,对自己也罢,再讨人喜欢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没个嫡女的名分,是当不了多少事的,将来出嫁,选择不过是三种,最差是低嫁给士子做正妻,略好则是和地位相当的豪门贵族庶子结为夫妻,最好的是嫁给豪门贵族的嫡子做继室。当然,这是一般贵族家庭的庶女,碰到李家这样的声势,庶出的女儿们则有更好的选择,至少,还可以用来笼络皇子,当初林氏也是这样劝说大夫人的,让她不要忽略了家中庶出女儿的管教,将来可以送入皇家用来铺路。大夫人正是因为听了这话,才会悉心教养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正是为了铺路,才会将传说中懦弱平庸的三小姐接回来,林氏却没想到,这个在平城养大的女孩儿,竟然是个煞星。
    林氏冷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只是略点头,并没有开口。
    这时候,老夫人笑道:“亲家夫人好久没有来坐坐了。”
    林氏叹了一口气:“家中有丧事,自然是不好上门的。”
    老夫人神情很有些哀戚,眼睛里却是淡淡的:“唉,魏国夫人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身子不好,没有办法亲自上门去劝慰您。”
    林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冷冷的光芒,唇畔却带着笑:“那个孩子不懂事,闯了天大的祸事,这一次还是多亏了女婿才没有牵连到蒋家,真是多谢您的关心,我这把老骨头倒也还撑得住。”
    李未央听着,默然不语。的确,若非李萧然的求情,陛下的确有追究蒋家的意思。但在她看来,不过是做戏而已,蒋家手握兵权,皇帝会真的和他明面儿上过不去吗?其实魏国夫人一死,事情在大面儿上就了了。当然,私底下掀起的波澜,就不知道有多深了。
    一旁的韩氏静静地站着,却用一双凤目去瞧李未央,透过窗户淡淡的金色阳光,李未央的脸上挑起轻柔的笑意,温柔可亲,底下藏的,却是一种令人心惊的淡漠,她仿佛在认真听着那边的对话,又仿佛早已游离于这谈话之外了。
    韩氏不悦地发现,自己压根看不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这在从前可是没有过的事儿!
    就在这时,林氏环视一圈,仿佛刚刚发现似的,道:“怎么不见柔儿?”她亲昵地称呼大夫人为柔儿,李未央淡淡一笑,明明早就看见大夫人没来迎接了,却现在才提起,倒真是一只沉得住气的老狐狸。
    “亲家夫人,儿媳妇她身体不适,前些日子魏国夫人不幸,她强自挣扎着要起来去看望,可惜还没上马车就倒下了,这才派了人送信去国公府……若是您执意要看,我便吩咐人让她过来——”老夫人心里很不乐意让这对母女见面,可是连蒋国公夫人都抛下颜面来了,不让他们见面,似乎说不过去。
    “不必了!”林氏淡淡道,阻止了丫头要去请大夫人的动作,“等我喝完茶,自己去看她吧!”说完,她只端起面前的白釉蓝花茶盏,不疾不徐地轻轻啜了口茶。盏盖磕在杯壁上,连那声音也是沉沉的,身后众人鸦雀无声。
    二夫人原本一直陪坐在旁边,她原本正是自得意满的时候,接管了家务,又看着大夫人倒霉,只是——看到蒋国公夫人,二夫人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像擂鼓般七上八下,有点说不出的紧张感。
    这国公夫人,可比大夫人看起来难对付多了!
    国公夫人这碗茶喝了很久,所有人都坐立不安地看着她。尤其是四姨娘,几乎是恐惧地捏紧了手帕子,仿佛马上就要晕倒,谁都能看出她心中的恐惧,因为她最近对大夫人,那可是十分的不敬,她现在看到国公夫人,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带来极为可怕的后果,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李常笑赶紧扶了她一把,然后不着痕迹地退开。
    老夫人冷冷望了四姨娘一眼,神情中有一丝不悦。
    一片寂静中,只有李未央是从容不迫的,仿佛根本没看到国公夫人一样,继续站在那里想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最后,还是林氏打破了沉默:“好了,去福瑞院。”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到了福瑞院。
    大夫人已经被崔妈妈扶着梳洗了一番,只是精神看起来非常差,她穿戴整齐在院子里等着国公夫人,一看到她来,脸上倒是露出喜悦的神情,开口就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国公夫人见到她昏乱的眼神,憔悴的容颜,和那形销骨立的身躯,不由大为震动。相比骄纵的小女儿,她向来更看重这个脾气和相貌都酷似自己的长女,魏国夫人的死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如今看长女也憔悴成了这个样子,林氏几乎控制不住就要发怒。韩氏连忙捏了捏她的手臂,林氏想到现在还不能和李家翻脸,便强压下一口气,道:“你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连你妹妹出事儿了都不肯去!”
    大夫人始终昏沉沉的,闻言茫然地看着林氏。
    林氏越发气了,扭头盯着老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神,仿佛钢刀一样落在老夫人的面上,让她的皮肤隐隐生疼。
    老夫人一时有点哑然。
    她总不能说……儿媳妇是被她关的时间太长,有点头脑不清楚了。
    李未央上前一步,道:“回禀外祖母,母亲这是心病。”她一语双关,随后看了一眼周围。
    林氏很厌恶这个庶出的丫头,闻言却也不免四周望了一圈,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院子里的一花一草、一门一窗、一桌一椅,甚至是假山上、房梁上,全都挂满了黄色的符咒。
    这种奇特的场景,顿时把林氏看得愣住了。
    韩氏吃惊道:“这都是——”
    她飞快的看了大夫人一眼,眼中盛满询问,大夫人却是如同木偶一般,不说话。崔妈妈松了一口气,大夫人如今每日被关着,虽然一日三餐照常吃饭服药,可是三小姐却暗中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和她说话,日子久了,大夫人自己也像是忘记了说话,整日里痴痴呆呆的,神经仿佛也渐渐失去常态,如今连治心病的药也不肯吃,天天夜里叫着捉鬼,有时候还会从床上滚下来,现在就是吊着一口气,活死人而已。
    林氏面色就整个阴暗下去,她按捺住惊愕,“究竟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整个人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夫人的手臂被她捏地发痛,瑟缩地望了周围一眼。
    老夫人就有点紧张,生怕大夫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李未央却微笑着,勾起了唇畔。
    大夫人的脸上充满恐惧,眼睛里都是血丝:“母亲……这院子里有东西!”四面看着,害怕到了极点,根本与往日里那个威风八面、端庄自持的大夫人判若两人。
    她的精神,已经完全被鬼神和幽禁打垮了,而设计这一切的人,此刻正面带微笑看着。
    “什么东西!”林氏极为恼怒地问。
    “鬼!”大夫人神神秘秘地说,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诡谲,“不过我在这里里外外都贴满了符咒,那东西一定会害怕的,她不敢来的!哼,我知道她是谁,我不怕她!她活着都斗不过我,死了也还是斗不过!”一边说着,大夫人一边紧张地咬住了嘴唇,四下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想要将她捉出来碎尸万段!
    林氏万万想不到,长女竟然变成这个鬼样子。
    “鬼?!”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事情和李未央有关,不由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这院子里哪里来的鬼?”
    李未央面带平和地微笑道:“三婶去世后,母亲可能是过于想念,所以总是说看到了她,就在这个院子里,我们都劝说过她,可她却一口咬定如此,请了和尚道士风水师傅来看,最后到了晚上连觉都不睡,闹得没完没了,最近这两天更严重,非说还在院子里瞧见了五姨娘……外祖母今日正好劝说一二。”
    “哼,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怪!”林氏瞪视着李未央,心里顿时明白了,“你倒是口齿伶俐的很!”
    李未央笑了笑,道:“谢外祖母夸奖。”
    林氏冷笑一声,对着大夫人道:“不必怕,有我在这儿,什么牛鬼神蛇都不能近身,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就更不必怕了!”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这是在说自己了,这位国公夫人还真不是什么善茬。
    老夫人听着,心里特别不舒服,什么叫“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
    林氏冰一样的眼凝望着老夫人,道:“亲家夫人,既然她病得这么厉害,为何不早告诉我。”
    老夫人的眉头为难地蹙了起来:“您知道,大媳妇一贯是个好强的性子,再者您身子骨虽然硬朗,毕竟年岁也大了,实在是禁不起。”
    一阵风吹过,林氏鬓上一枝极为古朴的金花簪子上,垂下的流苏打着鬓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头上银白的发被足金一映,格外醒目。半晌,她目中冰似在慢慢开裂,道:“我要把她带回去养病。”
    出嫁的女儿,哪怕是回家一日,也要经过夫家的同意,更别提是接回家去养病,除非是大夫人被休弃了。所以林氏的要求,着实是有几分不合时宜,而且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老夫人虽然心底的不悦更深,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她笑着望向林氏:“这个……怕不妥吧。这个偌大的家,总归需要有人打理。”
    韩氏一笑,声若银铃,悦耳撩人:“大姑母都已经病了,家务事自然是要交给别人的,老夫人若是舍不得大姑母,来我家看望,我们也是欢迎的。”
    竟然一副全然不把李家放在眼里的样子,李未央笑了笑,道:“此事应当与父亲商议,他人并不在家……”
    韩氏微笑道:“不妨事的,到时候蒋家自然会去知会一声。”
    只是知会,而不是请求李萧然的同意,李未央垂下眼睛,仿佛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
    二夫人倒抽一口凉气,这蒋家的人,还真是霸道!当初自己回娘家去祝寿,都是要征求老夫人的同意,她们倒好,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把人带走。
    老夫人心里不痛快,既然儿媳妇生病了,就该在李家好好养病,若是这样叫蒋国公府带走了,别人看在眼里,还不定生出怎样的祸端。所以她想也不想就准备开口拒绝:“儿媳在这里,咱们也是照应的很周全的,不知亲家夫人有什么不满的?”
    然而李未央却笑道:“老夫人,其实外祖母也是怜惜母亲,您看她如今的样子,也确实不适合留在这个院子里,免得整日里胡思乱想,病情加重,到时候反倒不美……”
    老夫人疑惑地望了李未央一眼,大夫人回去养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为什么要赞同。不过,她心底对这个孙女的判断力,向来是很清楚的,所以她若有所思了片刻,方又神色平静道:“既然如此,亲家夫人就把她带回去好好养病吧。”
    林氏厌恶地瞪着李未央,简直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好。闻言不再多说,吩咐人替大夫人收拾了箱笼,快步地离开了。
    远处隐隐有晨钟之声,一声,再一声。外头丫头禀报说老爷回来了,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李萧然急匆匆地进来,看到李未央正站在一旁为老夫人伺候茶水,也顾不得她在场,就急吼吼地道:“老夫人,您怎么让蒋柔回去了,今后别人要怎么看待咱们,岂不是要说李家容不得一个生病的儿媳妇,硬生生被娘家人带走了?”
    老夫人脸上淡淡一片,可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不悦。
    “你现在才想到问我怎么办?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总是纵容你那个夫人和长乐,可你呢?有听进去我的话吗?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叫蒋家带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老夫人,现在外头已经有流言出来了,说咱们家刻薄儿媳妇!这对儿子的官声可是大有妨碍的!”
    老夫人吐出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所以不准备让她把人带走,可是刚才未央与我说,带走比留在家中要好得多。”
    李萧然一愣,霎那间讶然无语,不禁抬首望向李未央,但见她面色淡静,仿佛在一旁静静聆听,他不由地皱起眉头:“此话何解?”
    “父亲,大夫说了,母亲只有三个月可以活了。”李未央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打在了李萧然的心上,他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李未央的声音里无喜无怒,听不出丝毫的情绪:“父亲,我是说,母亲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李萧然只觉得腿脚有点发软,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背心也不由自主出了汗。夫妻这么多年,虽然他如今十分厌恶这个妻子,但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怎么这样突然,想起蒋氏最近这些日子形销骨立的模样,李萧然心里已经相信了这个说辞。
    老夫人淡淡道:“她莫名其妙死在李府,总是会带来许多麻烦,既然蒋家人乐意接受这个烫手山芋,让她回去也未尝不可,人,他们既然带回去了,就不干咱们李家什么事儿了。”
    如果大夫人死在李家,将来蒋国公府一定会上门来讨个说法,可是现在他们自己嫌弃李府,非要将人带回家去养病,若有个什么万一,反而是李府占着上风。
    李未央的预料是三个月,可事实上,蒋国公府来报丧的时候,不过短短的一个月。
    那天,天还没有亮,蒋家有管事来拍李家的大门。
    赵月最快得到消息,赶紧来禀报:“大夫人已经去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这句话实实在在的在李未央耳边响起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愕然。
    “怎么这么快?”一旁的墨竹不由自主地道。
    赵月面上带了一丝嘲讽:“蒋家将人带回去以后,果然如小姐说的一般,特地从宫中请来了太医,只是夫人早已病入膏肓,根本就不肯服药,蒋家人急得什么似的,特地从南边请了位神医过来,可是人还没到京都地界儿,大夫人就死了,”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是神志不清的时候吞了符水——”
    李未央笑了笑,大夫人的吃穿用度向来看的紧,她没有太多机会动手脚,最好的办法就是这符水,一般的符水里都有水银,她不过是加重了水银的分量罢了,日积月累,一点点地要了大夫人的性命!原本她算好了时间,透露了风声给蒋家,让他们上门来要人,只是她以为大夫人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性命,谁知对方却比她想象的要依赖符水,这么快就一命呜呼了!
    “现在前头正在闹事。”赵月又接着说道。
    “哦,闹得是什么?”
    赵月笑了笑,道:“说是蒋家坚持要让大夫人回府来装殓,但是老夫人却说,既然人是在娘家没了的,自然是要停在外面的丧棚里啊,停满后再葬入祖坟。”
    李未央忍不住笑道:“走吧,去看看。”她想了想,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披上披风,这才施施然向荷香院而去。
    荷香院里面,显然是一副僵持的状态。
    蒋家的管事满脸的寒霜,李未央走进去的时候,正听到对方说:“怎么可以让大夫人露宿在外头?!”
    老夫人冷冷道:“什么外头,可是咱们李府的门口,丧棚也是搭建好的,有什么不妥的!若是当初你们不执意将人带走,现在说不准还好端端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我家兴师问罪?!”
    管事的脸上近乎是一阵难堪,李未央淡淡道:“老夫人。”
    老夫人见到她,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瞧瞧,办个丧事都这样艰难。你母亲是没了,但是蒋家坚持要让她回来办丧事,你是知道的,若是在娘家断了气,那就不能再入夫家,只能在外面搭丧棚,这是常理,可是国公夫人却非要把人抬进来。”
    李萧然在一旁,皱着眉头不说话。
    管家皱眉道:“老夫人,我家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这天气眼看着太热了,要是在外面放着,只怕——”
    只怕尸体要臭了,李未央冷笑着在心里替他将话补充完整。她看了一眼旁边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的四姨娘和面无表情的李常笑,淡淡道:“老夫人,您若是觉得棺材进门不吉利,倒是可以用软轿将母亲抬回来,然后再行装殓。”
    老夫人愣了愣,这个提议的确是避免了棺材进门的晦气,而且也可以免得别人议论,但是就这么放过蒋氏,她心里头着实不痛快。李未央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当下道:“老夫人,您看,若是坚持不让母亲进门,父亲心里会难过的。”
    李萧然原本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这时候听到这话,真心有几分感动,不免欣慰地看着李未央。
    四姨娘在心头冷笑,三小姐果真是会做好人,明明最盼着夫人死的人就是她了,却还要表现出大方得体宽容温柔的模样,好厉害的手段!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先用软轿把人接回来就是。”
    二夫人点头,连忙吩咐下人们去办了。
    蒋府的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没看到李未央眼底的嘲讽。
    “既然是在家中办丧事,大哥那里当然要派人通知的,而大姐么——当然也要回来。”
    李萧然听着,眼角有水光闪现。他没想到,大夫人一向待李未央那么刻薄,到了这种时刻,这个孩子居然这样的宽容和大度。要知道,李长乐怎么对待李未央的,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四姨娘和李常笑对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四姨娘心中实在是奇怪得很,李未央今天是怎么了,大夫人死了她应该高兴才是,老夫人不让大夫人的尸体进门,这更是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羞辱,李未央倒好,偏偏让大夫人进门装殓不说,还要将那两个被处罚的罪人回来奔丧,她是突然发了善心,还是一下子疯了?
    李长乐在庵堂里,几乎已经呆的快疯了,她这一次被送回来,李萧然专门派了人看守不说,连她和大夫人的音讯都断了,这样一来,她对李家的消息也就完全都不知情,听说李家来接人,她当即欢喜的要命,为了让众人看到容光焕发的自己,拼命地将金银首饰装扮了,又挑选了一件颜色极为鲜亮的海棠春睡罗裙,足足两个时辰以后才踏上马车,心中想到要让父亲看到一个温顺美丽的自己,这样才不会辜负母亲想方设法让她回去的苦心。
    她这里欢喜地完全忘记了问,那边的车夫却是冷笑了一声。
    待马车到了李府,已是白茫茫一片。
    进了李府,只看到大门扇扇大开,孝棚、楼牌早已树立,管事小厮都穿起了孝服,或站在一旁临时搭起的地方等候吩咐,或进进出出地忙着事。
    李长乐一看到这场景,完全地懵了。
    还没有等她问清楚,便有崔妈妈早已迎上来,看着她道:“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进去吧。”说着,便赶紧吩咐人将她带了进去,却对她一身艳丽的衣裳视而不见似的,根本没有提一句让她去换衣服的事情。
    李长乐越发狐疑,她问一旁的丫头:“是不是老夫人没了?”
    那丫头吃了一惊,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大小姐进去就知道了。”
    李长乐冷冷望着她,这家里看样子早已变天了,居然连一个丫头都敢避重就轻,哼,看她禀报了母亲,给她们好看!这样一想,她心里又高兴起来,老夫人死了,这下家中就是自己母亲当家,李未央这个小贱人还不是任由她们揉捏?!越想越是开心,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看到老夫人的尸体,和她母亲好好庆祝一番!这时候,她过于兴奋,已经完全忘记了即便是老夫人死了,她也应该是要回去换衣服的,不过这时候她身边的丫头檀香已经意识到了自家小姐穿着上的不合时宜,刚想要提醒她,却突然发现四周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的,她心头一凉,顿时住了口不敢说话。
    还没进院子,她就听到了很多的哭声。
    “你回来了!”迎接她的是看似很悲戚的二夫人。
    二夫人的眼睛肿的桃子一样,别人不知道的看起来还以为她多么悲伤呢,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化妆成这个样子她花费了多少的心思,甚至连最好的香粉都扑了五六层,只为了让脸色看起来苍白点,她看见李长乐一身的华服,先是惊了一下,随即眼睛里闪过一丝冷笑,旋即打定主意不给她换衣服的时间,拉着她道,“快进去吧,老夫人在等你呢!”
    李长乐心里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更加笃定了是祖母去世,心中正高兴的要命,拼命压抑住喜色,想要甩开她的手,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挣脱不开,被她硬生生拉进了正厅,刚一进门,就听见二夫人嚎哭声:“老夫人,长乐回来了!”
    一屋子的贵夫人们正坐在正厅里喝茶,陪着老夫人长吁短叹的,御史夫人正说起大夫人真是不幸,这么早就走了,享不起李家泼天的富贵……话刚刚说到一半儿,就看见一身玫红,艳丽得如同一朵海棠花的李长乐,大厅里的数十人一下子鸦雀无声。
    仿佛这大厅里的人,全都变成了木偶一样。
    母亲去世,竟然穿着这样的颜色,这个李家大小姐,是疯了不成?!
    御史夫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几乎是瞪大了眼睛盯着李长乐,这一回却不是被她的美貌震慑,而是被她惊天动地的举动给震慑了!
    老夫人心头一震,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长乐,你看你像是个什么样子!”
    李长乐看见老夫人,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
    李未央一身素服,看起来仿佛一朵素白的莲花,她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李长乐一身艳丽的红裙上,似乎颇为惊讶道:“大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回来了?”
    李长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夫人,她没有死,那死的究竟是谁——
    这时候,就听见李未央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姐赶紧去换衣服吧,然后去给母亲磕个头。”
    母亲?!母亲?!李未央在说什么?!
    李长乐仿佛被迎头打了一闷棍,随后她快步走上去,厉声道:“李未央,你在说什么?”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悲伤神情,眼底却是毫不留情的冷漠:“大姐,刚才家人应该告诉你了吧,母亲去世了。”
    李长乐如同晴天霹雳!死的竟然不是老夫人,而是她的母亲,老天爷!
    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勃然大怒:“李未央,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走的时候母亲还活着——”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的,母亲那时候还好好的,只可惜大姐走了以后母亲茶饭不思,日夜忧虑,便生病了,后来外祖母便执意将母亲接回去养病,我们也是……唉,原本以为母亲可以很快痊愈,谁知……早知如此,也该让母亲留在家中养病才是!”
    李长乐只觉得怒气涌上来,冲淡了她原本应该会有的悲伤,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母亲死了以后自己的靠山也就彻底地倒下了,从今往后李未央岂不是真的要将自己彻底地踩在脚底下,她恨得几乎要咬断自己的牙齿,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恶狠狠地瞪着李未央,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看待她的那种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母亲突然去世,不见她一滴眼泪,反而对着自己的妹妹露出这种吃人一样的表情,难道这个大小姐是个疯子不成?贵夫人们议论纷纷。
    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长乐!赶紧去换孝服!”
    李长乐这才突然从迷雾之中惊醒,她冷冷地盯着李未央,随后转身就走,只不过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李未央,我知道母亲一定是你害的,你走着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李未央冷淡地望着她,不置可否。
    李长乐换了孝服,怒气冲冲地赶到孝堂,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吩咐檀香立刻去请李萧然过来,檀香惊吓的脸色都白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照你主子的话去做吧。”
    李长乐一看到李未央,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李未央笑了笑,道:“母亲去世,偏偏老夫人年迈,总要有人协助二婶理事的,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小贱人!”李长乐几步冲上去就要给她一个巴掌,可是却一眼看见站在半步之遥,冷眼瞧着自己的赵月,心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愣是没敢打下去。
    李未央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父亲已经交代下来,你在家中只能停留十日,这十日里若有半点行差踏错,立刻就送你回庵中去,母亲去世女儿都不在身边,你想想看她该多么凄凉呀,所以,大姐还是谨言慎行地好,免得让他人看了笑话!”
    笑话!她今天一身华服进府,早已被满京都的人看了笑话,还怕什么笑话!
    “李未央,你不要以为父亲给你撑腰就有什么了不起,不错,母亲是没了,可我还有外祖母,我还有两个功勋卓著的舅舅,整个蒋家都是我的后盾!”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1:04:21
092  楚楚可怜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我不懂大姐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是李家的女儿,父亲才是我们的依靠,你若是当着父亲的面说蒋家,岂不是让他难堪吗?不管蒋家再好,你也是姓李的,这一点你可别忘了!”
    李长乐气的面色整个都变了,眼神变得无比阴冷,这破坏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孔,使得她看起来面目可怕:“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你在说什么?!”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李长乐猛地回头,李未央已经行礼道:“父亲。”
    李长乐看到李萧然的时候,他满脸的严肃,脸颊却是微微发青的。她顿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话都被李萧然听见了,心中转眼就搅起了惊涛骇浪。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之后仓促却也没话可说,只好款款跪倒,道:“父亲,女儿回来了。”
    李萧然皱眉:“起来吧。”
    李长乐站起来,她嘴边的肌肉像被冻僵了一般僵硬。她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近乎犀利:“父亲,母亲是被李未央害死的。”这句话像一片刀刃一样从她口中缓缓移出。
    “你说什么?”李萧然沉下脸,一股风雷在脸上一闪即逝。
    李长乐恨透了李未央,此刻看到她正站在一旁瞧着她,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到喉底,奋力把它咽了下去,厉声道:“父亲,我说母亲是被李未央害死的!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不过短短的时间就没了?!一切都是李未央搞出来的阴谋,父亲,你和母亲几十年的夫妻,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呢?!”
    李萧然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简直是马上就要勃然大怒了,因为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被人问起此事,同样的话刚才在前厅已经被国公夫人质问过无数次了!所以他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大姐,母亲的病逝谁都不想的,你不该这样为难父亲,他已经很辛苦了。”
    “你住口!”李长乐简直是在嘶吼,“我要一个交代!我不能让母亲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你害死!”
    “该住口的人是你!”李萧然震动过后是浓浓的愤怒,他像头恶狼一样狠狠地盯着李长乐,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去。他的牙齿用力地挫着,继续要冒出火星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提起这件事!”
    李长乐没想到李萧然会暴怒,她简直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锤,道:“父亲,你……我是你最宠爱的女儿啊,你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们母女!”
    “你是要学你母亲一样与我作对吗?”李萧然突然冷静下来,目光冰寒地盯着她的眼睛,冷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脸上的神情是李长乐从来没有见过的,不仅冰寒彻骨,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光彩,让人看了心头发凉。
    李未央微微一笑,李萧然长久以来一直被蒋家压抑着,他原本就是一个自傲而且矜持的人,个性还很强势,他能够容忍大夫人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是看在蒋国公的面子上,而非害怕蒋家人,可是大夫人和李长乐显然不以为然,处处以蒋家示威,终于将李萧然神经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
    李未央的眼睛里散发着逼人的光芒,她轻轻闭上眼睛,压住涌向心头的嘲讽,再度睁开眼睛后脸上满是刚毅的宁静,淡淡地说了一句:“父亲,您该去前厅了,那里还有很多的客人在。”
    提到客人,李萧然马上又恢复成了那一副带着平静面具般的神情。他冷笑了一声,虽然在笑,却丝毫没有笑意,就像嘴角裂开了个口子:“长乐,你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今天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你要表现的像是一个丧母的大家闺秀,别在大家面前丢李家的脸面,若是再这样任性妄为,就别怪父亲心狠了!”
    李萧然冷笑着走了,把已经惊呆了的李长乐丢在了院子里。
    檀香看了一眼李未央,心头涌上一阵恐惧,连忙低声劝说道:“大小姐,老爷说得对,今天这种日子您不能再闹了,赶紧去招呼客人吧。”
    李长乐猛地瞪大眼睛盯着她:“闭嘴!我的事不用你管!”
    檀香嗫嚅着闭上了嘴巴,李未央将一切瞧在眼睛里,微微一笑道:“大姐,你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们争辩,为什么不去看一眼母亲的遗体?”
    李长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只记得愤怒,根本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李未央摇了摇头,大夫人对李长乐倒是全心全意,可是这个大小姐如今只怕心中只有自己今后的前途,根本不曾想到大夫人,她口口声声的报仇,也不过是为了泄愤而已,所谓的母女亲情,在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小姐眼睛里恐怕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长乐总算来到了福瑞院,一进屋就看到大夫人摆放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头顶点了一盏灯油,脚尾围坐着蒋家的几位夫人儿媳,正低声啼哭。国公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几乎是面无表情。
    屋里哭声一片,李长乐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点瑟缩。
    这时候,蒋大夫人刘氏抬起头,看见了她,不由道:“母亲,长乐回来了。”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李长乐。
    国公夫人林氏看向李长乐,一点儿笑容都没有……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李长乐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外祖母。”说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国公夫人脚下。
    林氏久久盯着梨花带雨的李长乐,终于叹了一口气,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孩子,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李长乐顿时哭的更大声。
    一旁她的大舅母刘氏和二舅母魏氏赶紧都过来劝慰她,其他蒋家的夫人们也都跟着擦眼泪,一屋子都是凄风惨雨的。最冷静的人,反而是年已花甲的林氏,她挥了挥手,道:“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长乐说。”
    刘氏看了一眼周围,点头道:“你们都下去吧。”很快,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干净净。
    屋子里只有刘氏和魏氏站在原地没有动,蒋大夫人刘氏生着容长脸、丹凤眼,身量高挑,是蒋国公嫡长子蒋旭的妻子,出身一流的勋贵世家闵林公刘家,生有蒋海、蒋洋、蒋华、蒋南四个儿子,各个都是人中之龙,文武双全,所以刘氏在蒋家的地位十分的稳固,上次同国公夫人一起来李家的女子便是她的长媳韩氏。而另一边的魏氏则是魏阁老的嫡次女,是蒋国公次子蒋厉的妻子,她只有一个儿子蒋天,从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只是与他那些投身军旅的堂兄们不同,他一直在外游荡,不曾归家,相比较蒋家其他人,显得十分神秘。魏氏虽然没有女儿,可是庶女蒋馨从小由她一手带大、教养,后来又成为太子侧妃,深受太子喜爱,所以倒也丝毫不逊色于刘氏。此刻看到林氏将众人驱赶出去,魏氏的脸上就有了些许疑惑,刘氏却是不动声色,平静地垂着眼睛。
    “你母亲是心疾,而且惊吓过度,才会丧命的。”林氏冷冷地道。
    “心疾……”李长乐只觉得手脚冰凉,“母亲的身体一向是很好的,都是——”
    林氏长叹一口气:“是我太疏忽了,没想到竟然折了一个女儿在她的手上!”这时候林氏还不知道魏国夫人的死也跟李未央有关系,若是她知道,恐怕要气的晕过去!
    “外祖母,您一定要帮娘她报仇啊!”李长乐的眼睛是血红的,从前受到的气几乎让她发狂,她要让李未央付出代价!她要送她下地狱!
    几上燃着一个福寿纹鎏金香炉,袅袅香烟升起,林氏的神情在烟雾中有些冷沉,她长久地沉默着,似乎压根没有听到李长乐的话,李长乐看到这种情景,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道:“外祖母,您从小是最疼爱我的,难道您也不愿意为娘做主吗?”
    魏氏见状,连忙上去扶住李长乐马上又要跪下的身体:“好孩子!你怎么也说这些刺心的话,明知道你外祖母从小是最疼你的,便是你那些个表兄弟也没有一个比得上……”这话倒是真的,因为蒋家男孩子多,李长乐每次去都被众心捧月,别说其他人,就算是两位平日里说一不二的舅母,对着她也要摆出一副笑脸,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夫人死了,现在蒋国公府还会像以前那样照顾她吗?李长乐对此才是最关心的,所以借着报仇这件事,试探国公夫人的心意。于是她执着地看着林氏:“外祖母,长乐就等您的一句话,若是连您都不管我了,那我就去绞了头发做尼姑,也好过在李家继续过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
    林氏身体一震,可还是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她到如今还是不明白,李未央究竟是哪里来的胆量,竟然跟整个蒋家抗衡?!最可笑的是,居然还真的被她钻了空子,害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魏氏听着落了几滴泪,道:“傻孩子,你可要节哀顺变……咱们已经够伤心了,你要是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可怎么办啊!”
    李长乐一听,泪水掉的更厉害,刚要说什么,刘氏却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长乐,这个仇咱们自然是要报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为什么?!”李长乐不敢置信,难道堂堂一个蒋国公府,还收拾不了一个李未央吗?
    刘氏看了一眼国公夫人,淡淡道:“现在你若是一味和李未央杠上,等于是和李家杠上,你没有发现,现在李家上上下下都向着李未央吗?那天我们不过是提了一句,李老夫人就差点变脸,她还说李未央聪明懂事、善解人意,对你母亲又孝顺,一切都是你母亲自己想不开,这才——就连你父亲,现在眼睛里都没了你,咱们虽然向着你,可毕竟是外家,不能随便插手李家的事情。”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李长乐几乎是咬碎了牙齿。
    林氏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蒋柔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蒋家都可以为她撑腰,可是现在的局面,几乎是一面倒地所有人都认为她刻薄寡恩、虐待庶出的女儿,还几次三番迫害李家的妾室,害的李萧然子嗣单薄,就算是这样,李萧然也没有休妻,全都是看在蒋家的面子上,如果现在提出让他惩治李未央,简直是在打李家的脸面,若是换了其他人家,国公府或许还有这个能耐,可是李萧然却是当朝的丞相,文官的表率,更一直深受皇帝的信赖和倚重,与之相比,蒋国公这么多年来功高震主,早就为皇帝所忌惮,立刻与李萧然翻脸显然不智。
    “等你外祖父和大舅舅他们回来,一切自然就不同了。”刘氏宽慰道。
    “可他们镇守边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舅母不是在诓骗我吧!”
    林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茶杯倒了下来,摔在地上一下子变得粉碎,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李长乐脸色立刻白了,凄凄楚楚地道:“外祖母……”
    林氏见她这个样子,满心的怒火便发不出来了:“你不用管了,一切我自有计较!”
    “可是父亲说,再过十日就会让我回庵里,我不要啊外祖母,那根本是个鬼地方——”李长乐急切地道。
    魏氏的眼睛里就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情,母亲死了她不伤心,偏偏对自己的那点事情念念不忘,这样的大小姐,还真是好心肠。
    “你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在。”林氏声音僵硬地如同一团冰块,她扭头看了大夫人的尸体一眼,面容慢慢变得冷酷,“柔儿的仇,蒋家一定会报的!”
    刘氏和魏氏素来知道这位老夫人说一不二的个性,听到这话,心中俱是一跳,慌忙低下头去。她们的心中隐隐意识到,这个仇恨的火种已经在国公夫人的心中埋下,将来的某一天,可能会被变成燎原的大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忙了一整天,李未央几乎是半夜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卸了妆容,披着一头乌发,半伏在榻上,长袖逶迤,脸庞靠在袖上,越发显得白皙如玉。
    这时候,窗子动了一下,李未央微微撇着头道:“怎么又半夜跑过来了?”
    一张俊俏的脸笑嘻嘻地从窗口探进来,随后人也很快跳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玉碟,里面放着各色的糕点,然后讨好地递到她面前:“今天这样多的人,你都没来得及吃口东西吧,我刚刚吩咐小厨房做的,尝尝看。”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随后坐起身,随手取过一块糕点笑道:“前面也很忙吧。”
    李敏德微笑着放下碟子,道:“都是一些琐事,不妨事。”
    今天女宾男客,加起来足有数百人,除了普通的客人有专门的人去接待,贵重的客人全部都要李家人自己去应酬,李未央可不认为李敏德会被人轻易放过,她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李敏德见她若有所思,开口道:“我听说,大伯父一听大哥逃跑了,气的当场就摔了杯子。”
    李未央笑道:“他虽然是被蒋家人秘密救走了,却怎么也是违背了父亲的心意,保住一条性命的同时,却也是被父亲舍弃了。”
    李敏德还是很担心:“可他毕竟是唯一的嫡子。”
    李未央勾起唇畔:“父亲还在盛年,儿子自然会有的,你不知道九姨娘已经怀孕了吗,大夫说,那可是双生之象,父亲可高兴坏了,若非九姨娘出身太低,京都又没有抬妾做妻的先例,只怕九姨娘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了。”
    李敏德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她若是生出儿子,也只是庶子。”
    李未央却不是这样想:“你以为蒋家主母的位置会这样空着吗?刚才已经有人和老夫人隐晦地提起这个了——”
    李敏德不由吃惊,眼睛瞪大,看起来像是一汪春水:“刚才?”随后他不由嘘了一口气,“这些人也太心急了。”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妻子去世,家中的子女要守孝三年,可是丈夫却不需要遵循这个,一年后便可以娶新妇,其实只要父亲愿意,过了七七就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蒋家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再送新人进来。”
    “你是说——可是蒋家嫡系根本没有……”
    “蒋家嫡系自然没有,可整个蒋氏族人中却多得是。”李未央笑道,看李敏德面色不虞,她转口道,“你也不必着急,事情不会那么快,老夫人也不会轻易让蒋家的女子再进门的。”
    李敏德却知道这不过是李未央劝慰他的话,蒋家那样的家世,再加上大夫人的死到底有点蹊跷,若是真的开口提这样的要求,李家只怕不好拒绝……
    “不过大夫人死了却不是没好处的,至少——”李敏德笑了笑,道,“至少李长乐三年内是别想成亲了,她如今可有十五岁了,到了三年后再定亲,就是十八岁……”
    李未央失笑:“她那样的容貌,便是二十岁也还是个大美人,怕什么呢?”
    前世的李长乐做皇后的时候,可是二十五岁了,那样的年纪,在京都是名符其实的老女,可是凭着那张美貌的脸,硬生生将无数年轻美貌的少女压了下去,可见生得漂亮不是没有好处的。
    李敏德提醒道:“她如今留在府中,实在是一个大祸患。”
    李未央沉吟不语,李敏德继续道:“你没有看到,今天国公夫人刚下马车的时候,我瞧着她看你的样子,目光像刀一样。”
    李未央心里也有同感,不说国公夫人隐藏着恨意的眼光,就连刘氏和魏氏,审视她的目光也叫人十分不舒服。反正她已经将蒋家得罪的彻底,再装乖巧也是没有用的,所以倒还真的一点都不畏惧。
    李敏德悄声道:“我们根基太浅,李府的那些下人,不知有几个是眼线,处处盯着我们,现在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蒋家,一定要小心为上。”
    李未央长长地吐了口气,躺在榻上说道:“所以,咱们要先下手为强。”这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可是字字铿锵,颇为有力,显然是早有打算的。
    李敏德一愣,随即微笑起来,像是早已猜到她的想法,他的笑容此刻狡猾得像是一只顽皮的小狐狸,李未央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他却笑得更厉害了。
    而这时候,李长乐也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檀香,送茶来!”
    檀香立刻过来,看了看她黑如锅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送上热茶,问道:“小姐,请喝茶。”
    李长乐抿了一口,顿时将手中的白瓷双花纹的茶碗往地上一砸,大声道:“你是故意要烫死我吗?!”她连番栽在李未央的手上,外祖母又不肯立刻为她报仇,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所以现在一股脑儿全部撒在丫头身上。
    檀香被泼了满身,手背都烫破了皮,她也不敢吭声,只是眼泪汪汪的,李长乐冷哼一声:“我绝不会让那个小贱人得意的!”
    檀香很是不安,小声劝道:“小姐……奴婢看还是算了,今天老夫人和老爷那个脸色您不是没有看见,咱们又能怎么样呢?”
    李长乐恨恨地说:“以前是我太疏忽了,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当着他们的面说,那李未央如此狡猾,我只要想法子私底下将她处置了就行,不必通过父亲他们。”
    檀香越发惊恐:“小姐,您是说——可是国公夫人走的时候不是说要您先忍一忍,其他的她会想法子吗?”
    李长乐冷笑一声:“她?她年纪大了,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外祖母了,什么事情都瞻前顾后的,更何况身旁还有两个舅母,他们毕竟和我没有血缘关联,怎么会帮着我呢?一切都还要靠我自己!不过,你说的对,我不能轻易行动,至少我得先扭转在父亲和老夫人心中的形象,而且便是要对李未央下手,也绝不能是我自己动手,我得请个人来帮我!”
    想到这里,似乎胜利已经在眼前,她得意地笑了笑
    檀香看了看她的笑容,心中很不以为然,李未央看起来绝不是软弱的主,岂能让她这么容易算计了去?所以她低声道:“可是……”
    “不要可是了,照我说的做!”李长乐冷冷地道。
    第二天,李未央送走了一批来吊唁的客人,正在和老夫人汇报情形,忽然外面一阵吵闹。
    罗妈妈赶紧在门边问道:“什么事?居然敢在这里吵吵闹闹的!”
    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进来:“老夫人,是大小姐院子里的檀香来报,大小姐……她……悬梁了。”
    “什么?”老夫人立刻站起来。
    悬梁?李未央倒是玩味地勾起了唇畔,李长乐那么爱护自己的人,居然会悬梁,难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老夫人连忙问:“现在怎么样了?”
    丫头回禀道:“刚被救下来,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老爷。”
    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脸,道:“她这是耍什么把戏?!”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老夫人,昨日你训斥了大姐,又说十天后要送她回去,她一时想不开,也是自然的。”
    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更冷:“走,去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院子门口,李未央看见行色匆匆的李萧然快步走过来,令她吃惊的是,李萧然的身后还跟着满脸焦急的五皇子。
    见到五皇子拓跋睿,老夫人也不得不低头行礼,五皇子挥了挥手,道:“不必了,还是先去看看大小姐怎么样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跟着李萧然进了院子。
    一旁刚刚赶过来的二夫人满脸难色:“老夫人,五殿下原本到了大伯的书房,才说了没几句话,就听下人禀报说大小姐不好了,他立刻提出要来看,本来我是该拦着的,可是大伯都同意了,我也不好说……”
    这是在推卸责任,毕竟让一个男人跑到未婚小姐的院子里去,这是很不妥当的。但是老夫人此刻已经不想考虑这些了,她点头道:“进去看看吧。”
    二夫人不由自主看了李未央一眼,心里犯了嘀咕:这大小姐什么时候抹脖子不好,非要在五皇子在的时候这么做,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人引来吗?
    进了屋子,便看到李长乐躺在美人榻上,脸上似乎精心修饰过,眉如远山、皮肤雪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眼睛轻轻的闭着,眼角还有一滴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
    李未央差点笑起来,这副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的很,她一个女人看了尚且觉得很难不心动,更何况男人呢?果然,就看到那边的五皇子露出心痛不已的表情:“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都是奴婢不好,大小姐昨儿回来听说夫人病故,一下子受不了打击,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说自己不孝,连母亲病逝都不能守在床前,奴婢应该察觉到,好好看着她的……”檀香哭得肝肠寸断。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长乐的脖子,那雪白的脖子上,倒真是有一道深深的印子,这样看来,的确像是抹了脖子的,她淡淡地看着,一言不发。
    檀香哭哭啼啼的:“大小姐说,她曾经做错过事情,在这个家里老爷和老夫人都不相信她了,大夫人也走了,她孤孤单单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接着又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情,道,“就连三小姐也不肯原谅她……”
    拓跋睿看到自己爱慕的佳人这样可怜,心头那叫一个哀痛,当即说道:“李丞相,大小姐是名门闺秀,贤良淑德、美丽端庄,我以为她是你的掌上明珠,谁曾想她竟然被逼迫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堂堂的丞相府,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女子吗?”
    李萧然皱着眉,沉默不语。
    檀香又哭道:“老爷,大小姐已经知道错了,她这些日子在庵堂里头,吃斋念佛、抄写经文,哪里也不去,每天晚上都会想家,想得一直哭一直哭,一听到您说接她回去,她开心的不得了,拼命跟奴婢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老爷和老夫人,可是回来之后却突然听到了夫人病逝的噩耗,接着老爷又说要送她回去,大小姐那么跟老爷说话是不对,可她也是因了为人子女不能留在母亲身边为她送终尽孝才会如此绝望的呀!求您看在大小姐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谅了她吧!”
    李未央慢慢地道:“檀香,要做什么事情父亲自然会有决断,你先起来吧。”
    拓跋睿猛地回过头,疾言厉色地盯着李未央:“你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对付大小姐的种种阴毒手段,我统统知道了!你的所做所为令人发指,令人不齿!我简直难以置信,天底下居然有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更加难以相信,李丞相居然有你这么一个无品无德的女儿,然而你竟然是大小姐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子的亲妹妹,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李未央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心里却实在是被五皇子这一番话逗笑了,这个五皇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老夫人脸都气白了,声音也变得严厉:“五殿下!”李未央可是李家的女儿,就算他是皇子好了,凭什么跑到人家家里来指手画脚的,这是在替他们教训孩子吗?!还用的是这种口气!
    李萧然的眉头皱起来:“五殿下,未央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你一定是误会了!”
    “李丞相,论名分、论地位,你都是一个受人敬重的人,我十分的尊重你!可是你在家事上怎么这样糊涂,竟然将一只癞蛤蟆捧到天上,将一只天鹅贬斥到了地底下!”
    李未央冷冷地道:“五殿下,今天是母亲的丧礼,请您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这不合礼数,便是闹到陛下那里,他也不会赞同你的!”
    “住口!”拓跋睿满面怒容,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的说:“大小姐是个善良、温柔、大度、高贵的女子,她绝不该接受这样的待遇!偏偏你不能容纳她,这样百般欺负她,你这样置她于死地,根本是嫉妒她什么都比你好!”他站在她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我警告你,若是大小姐有什么不妥,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李未央听了这话,仿佛十分忧虑似的,向李萧然靠了靠,满面的委屈。
    李萧然的眉头简直可以打结了,他道:“五殿下,你的意思我们都已经听明白了!只是现在我家里一团乱,还请你别再添乱了!”
    拓跋睿恶狠狠地盯着李未央,她的神情看似慌张,眼睛里却带着一丝冷意,他心中判定,她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无辜!或者,她根本是一条毒蛇,一个可怕的女人!
    他可不能让李长乐继续受李未央的迫害!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有件事情,我本不该现在说的,但是我知道再不说的话可能大小姐会因为承受不了这残酷的世界而离开,所以决定郑重地告诉您,三年以后我要娶大小姐做我的正妃!”
    所有人都吃惊地盯着拓跋睿,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拓跋睿原先只是倾慕李长乐的美貌,今天看她竟然这样受苦,这样悲伤,这样“生不如死”,他决心要拯救她,哪怕父皇反对、母妃反对,全天下所有人都反对,他也一定要迎娶她做正妃!
    李萧然盯着拓跋睿,道:“五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陛下的指婚——”
    “我会让父皇同意的,所以现在就当我把大小姐当成是皇家的人了!请你们像尊重我一样的尊重她,因为将来她将是五皇子妃!若是让我知道谁再对她不敬,休怪我不客气!”拓跋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又用喷火的眼睛盯着李未央,那张儒雅的脸此刻也变得十分可怕。
    李未央垂下了眼睛,勾起唇畔,原来是这样。
    李长乐的美人计,看来起了很大的效果。只是,她居然会选中拓跋睿,实在是让她想不明白,她以为,按照李长乐钟情的对象看来,她应该是会选择拓跋真的。
    其实仔细一想也很容易明白,拓跋真并不像拓跋睿那样身份高贵、地位崇高,如今在众人眼里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三皇子,李长乐想要找一个靠山在李家继续立足,自然是要找最有利的了。这样说来,李长乐没以前那么蠢了。
    这时候,大夫掐了李长乐的人中,又施了针,她嘤嗯一声,吐出一口气,睫毛轻轻颤动。
    拓跋睿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
    李长乐缓缓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拓跋睿,她的眼泪顿时滚落下来:“五殿下……”
    那凄楚哀伤的眼神,婉转沙哑的声音,再坚硬的心也会为之心软……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果然见他的脸上也露出不忍的表情,终究是他疼爱了十多年的亲生女儿,若是他完全无动于衷,才是天方夜谭了。这就是李长乐的目的,夺回李萧然的心,同时借助五皇子的力量震慑老夫人和李未央。当然,这还只是表面的目的,李未央觉得对方恐怕不止是出于这个原因。
    “大小姐,你若是受到了什么委屈,大可以告诉我们,我一定会帮你做主,怎么能做傻事呢!”拓跋睿万分的怜惜,与刚才向李未央说话时候的那种疾言厉色,完全的判若两人。
    李未央看着他,仿佛看到当年的拓跋真,不免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一个两个三个,美人总是能有倾国倾城的魅力,只是若有一天李长乐没了这张作为利器的脸,这些男人还这样容易上当吗?
    “父亲……父亲……”李长乐眼泪一个劲儿地掉,却向着李萧然。
    李萧然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李长乐死死抓住他的手:“父亲,女儿一想到你再也不肯原谅女儿,我就觉得再也不想活了,一时想不通才会这样,不是故意给父亲惹事……”
    一边说,她的泪水一边流个不停。
    李萧然还没有说话,拓跋睿已经插嘴道:“大小姐这根本不是你的错,都是你三妹——”
    李长乐连忙打断她,道:“五殿下,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的错,不能怪三妹!昨天我还责骂她了,回来以后我心里别提多难过了,我知道是我错怪了她,她是个好妹妹,对我也一直都很关心,只是我们之间存在好多误会——”
    她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拓跋睿的情绪更为激动:“你到现在还帮着她,你看看你自己……”他觉得李长乐真是太善良了,扭头便道,“你厉害,你厉害啊,李未央,你看看你大姐她的品行,再看看你自己,不觉得自惭形秽吗?!”
    他的表情是充满了愤怒和怨恨,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未央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拓跋睿的表现,完全是超出了李未央的预期,她总算知道当初五皇子为什么是第一个被铲除了,就冲着他这样的脑子,天生一副被人利用的命!
    李未央面上淡淡道:“五殿下,大姐都说她认错了,这说明她承认以前的一切都是她不对,你现在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狠毒,你是在阻拦我们姐妹和好吗?”
    和好?李长乐愣住,她以为李未央是打死不会和她和好的,甚至她以为李未央被骂了以后会恼羞成怒,这样就能在众人面前揭穿李未央平日里的假面具!
    可是李未央却微笑着走到她身边,轻柔地道:“既然大姐知道错了,我当然会原谅你的,不但是我,这家里其他人也都不会再怪你的?!是不是,父亲?”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4 21:04:34
093  母丧苟且

    她看向李萧然,果然见到对方眼睛里露出不忍的神情。
    李萧然神情恢复了以往的爱怜:“傻孩子,我说的话是重了些,你也不能做傻事啊,如果你真的没了,岂不是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目光悲伤,痛心地说着。
    “父亲,你别这么说,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我别无所求,只要能常常和老夫人说说笑话,能有机会陪着父亲下棋谈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李长乐看起来十分的愧疚自责,楚楚可怜。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生活就是。记得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你好好的养好身体,早点康复。”李萧然说,果真再也不提回庵里的事情了。
    李未央笑了……想也知道,大夫人刚刚去世,李萧然的心里残存的那一点父爱今天全被勾了出来,说起来,李长乐去庵堂静心了一段时间,倒是长了些脑子。
    拓拔睿站在一旁,一直对李未央横眉冷对,一副生怕她伤害李长乐的样子。
    刚才负责诊治的大夫开好药,这才说:“大小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心情郁结,平日里要让她好好休养,平心静气才好。”
    老夫人看到这种情形,便道:“这样吧,再拨四个丫头到这里来,好好照顾长乐就是了。”她看多了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对李长乐这种唱作俱佳的表演倒是参透了一二的,只是当着李萧然的面,又迫于拓拔睿的鼎力相护,她实在是不能说什么的。
    接下来的两天,李长乐都表现得循规蹈矩、善良大度,完完全全恢复了往日的脾性,老夫人却从始至终对她淡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李长乐心里怀恨,脸上却不动声色。
    窗户外,李未央看着李长乐亲自端着一盏茶到老夫人面前,面色诚惶诚恐的样子,便回头笑道:“瞧见了没有?”
    李敏德冷冷地道:“瞧她这样殷勤,怕是没打什么好主意。”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父亲如今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敏德的目光落在屋子里老夫人平淡的脸上:“我倒是不担心大伯父,我反倒担心老夫人,若是连她也觉得李长乐是诚心改过,那么咱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嫡出的大小姐到底是有好处的,稍微低个头认个错,大家也就原谅她了,若是我做了这么多错事,现在早就没命在了。”
    “所以——要在她出坏主意之前下手。”李敏德好整以暇地道。
    李未央点点头,随后道:“明日就出殡了,这真是个好日子啊……”
    身后的白芷闻言,奇怪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知道她突然说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李敏德却笑了,白芷越发奇怪,她怎么越来越没办法跟上两位主子的思路了。以前小姐这样就算了,现在连三少爷都莫测高深起来。
    晚上,李长乐回到自己的院子,在外面的时候她还是面带悲伤,一副哀戚的面孔,一踏入房门立刻变成满面的怒容。
    “那个老东西,不管我说什么都那张冷脸,半点都没有软化的意思!”她恼怒地道。
    檀香十分恐惧,赶紧道:“小姐别着急,老夫人只是一时生气,很快就会和老爷对您的态度一样了。”
    李长乐冷笑一声:“哪儿那么容易,李未央这个贱丫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才把那个老太婆哄的服服帖帖的,不过也无妨,只要父亲相信我,我就还有机会。”
    檀香道:“不知小姐预备接下来怎么办?”
    李长乐道:“你过来。”檀香附耳过去,李长乐轻声说了几句话,檀香面色一变:“小姐,这个不好吧,您是知道的,三小姐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丫头,我要是去监视她,很快会被发现的。”
    李长乐沉下脸,本来她也不想让檀香去,可是母亲死了,大哥又被赶出家门,现在若是贸然让别人去,深恐反而被李未央发现,只有檀香,为人小心谨慎又是她的心腹,“你不必怕,那丫头也不过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我只是让你远远盯着看看李未央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比如她和什么人见面,什么样的神态,并不是让你近距离地监视她,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檀香想到赵月那冷冰冰的模样,心中还是很忐忑。
    “没什么可是的!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查不到,我就不信她李未央循规蹈矩,只要我抓住了她的把柄善加利用,就能给她一个迎头痛击!”
    “小姐,三小姐那个人太狡猾,只怕没那么容易。”檀香还是很不安。
    李长乐冷笑一声:“狡猾?还不是被我利用了一把吗?她怎么会想到我是故意挑着五皇子在的时候自尽呢,现在我不用回到庵堂里面她肯定气的要死!我现在要乘胜追击,否则等她醒过味儿来,我就很难下手了!”
    檀香看着李长乐美丽的脸孔,道:“小姐是真的要嫁给五殿下吗?”
    “废话!我会看上他吗?要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我连一眼都不会瞧他的!”李长乐的语气十分冰冷,近乎冷酷无情,完全和昨日楚楚可怜的样子判若两人。说完,她抬起眼睛盯着檀香:“从今天开始,给我盯紧李未央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来报给我!”
    檀香被她那眼神看得十分恐惧,赶紧道:“是。”
    第二天,皇宫里派人送来了皇帝的圣旨,大意是安抚李萧然的,随后各宫的娘娘们也都表示了心意,既然上头都有了这样的安抚,其他的皇子们便也纷纷上门来了,这是一种姿态,也是对李萧然地位的一种肯定。
    拓跋真从武贤妃宫中出来,换了描金盘云的绛紫色常服,带着几个人去了李府。李萧然出来迎接,把人请进偏厅里奉茶。
    “其他人呢?”拓跋真问道。
    “五殿下三日前就来过了,太子殿下也派人送了东西。”李萧然慢慢道。
    拓跋真微笑起来,笑容中似乎有一种嘲讽,拓跋睿跑得这么勤快,恐怕是冲着那位大小姐来的。
    两人刚刚说了几句话,外面有人禀报道:“老爷,惠国公派人送唁礼来了。”
    李萧然点头,随后起身道:“三殿下,外面事多,我少不得去前面照应一二,这里清静,还请三殿下稍坐,我去去就来。”
    拓跋真亲眼看到了前面的忙碌,自然点头,待李萧然出门,他便也坐着喝茶,不多会儿干脆起身在侧厅里四处看看。窗台前的矮几上供着一盆海棠花,碧玉为盆,足以显示其珍贵,拓跋真走近几步,随意地捧起一支花朵赏玩。
    这是一盆珍贵的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如秀发遮面的淑女,脉脉深情,闪烁着紫色的花萼如紫袍,柔软下垂的红色花朵如喝了酒的少妇,玉肌泛红,娇弱乏力,其姿色、妖态更胜桃、李。普通海棠花是闻不到香气的,只有经过精心培育的稀有海棠,才会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纵然在宫中,也少见这样珍稀的海棠。就在这时候,拓跋真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冷下来。
    如今宫中的皇子们个个都很出色,可哪一个的风头也压不过聪明绝顶、清冷俊美的七皇子,再加上他还有个极为受到皇帝尊重的母妃,于是人人讨好他奉承他钦慕他。从前拓跋真并不在意这些,因为这些东西很快都会被他夺过来的,可是李未央呢,莫非她也被拓跋玉的外表迷惑了吗?拓跋真不信,李未央这个人,表面上很恭顺,对待他们这些皇孙贵胄却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旁人也许被她温和友善的表象所迷惑,看不出究竟来,敏感的拓跋真却很清楚她那份从心底里发出的疏离,于是更认定自己料想的不错。那么,李未央究竟为何要对拓跋玉另眼看待,原因可想而知……这让他觉得愤怒。
    人性也确实往往如此,轻易得到的,弃如敝履,不晓得珍惜,求而不得的,抓心挠肝、千方百计追寻,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在李未央的眼中,自己比不上拓跋玉这样的事实,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片片花瓣坠落在地。拓跋真冷笑了一声,李未央,走着瞧吧,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宁愿毁灭也不会给别人!
    就在这时候,一只柔荑抚上了他的肩膀。拓跋真一顿,随后猛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不禁浑身绷紧。
    一个面容绝色的美人儿站在他面前,她的前襟松了,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脖子,叫人想入非非。秋水一样的眼波充满魅惑,嘴角微微上弯,整个人却像是迷迷蒙蒙的,仿佛神智有三分的混乱,她抓住他的手臂,一滴晶莹透亮的汗珠顺着玉色肌肤缓缓滚落下来,跌进层层叠叠的衣襟里。拓跋真看着那汗珠滑落不知名的所在,心就像被人悬在半空中,荡悠悠半天没有着落。
    若说是平日里,拓跋真绝不会被轻易迷惑,可是不知为什么,那盆海棠花竟然突然散发出一种浓郁的香气,令他的眼前几乎出现幻觉,不知不觉将面前的美人看作了某个让他咬牙启齿的人,他对那人怨恨已深,可正是因为如此也就更加的难以忘怀,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和心中那一个化为同一个,一时心里层层叠叠,犹如陷身惊涛骇浪之中,起伏不定。
    守候在外面的暗卫瞧见,互相对视一眼,却都没敢行动。虽然主子所为出格了,可是面对倾国倾城的美人,有谁能不动心呢,更何况拓跋真神色如常,并无什么异样,所以他们一时按捺,没有敢随便出手坏了主人好事。
    拓跋真一把拉过眼前女子,伸出手指颤抖着去轻触他渴望已久的嘴唇,不知不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掌滑入女子衣物之中,只觉触手微温,有种玉器似的柔润,十分适意。女子俏脸酡红,媚眼如丝,咬唇细喘着,分明也是情不自禁的样子。
    拓跋真的身体虽在叫喊,但理智尚存。他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只用力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些,哑声问怀里的女人:“你究竟是谁?”
    “殿下——”女子的声音如情人的娇啼,带了喘息,尾音颤动,无尽诱惑。
    这一道声音,令拓跋真猛地一震,他用力咬下舌尖,痛感令他的神智有片刻的清醒,可是很快他便发觉自己四肢软弱无力,而面前的女子已经将身体贴了上来。
    “殿下……我好难受,救救我……”女子口鼻中呼出的炙热气体毫不避忌地喷在他脸上,忘情唤着他,“救……救救我……”
    此刻,海棠花的香气若隐若现,越发动人心魄,迷乱了拓跋真的神智。“未央——”他轻声地叫着,心中只恨不得将眼前女子狠狠蹂躏一番以泄心头之恨,这样一想,手中力气便多了几分,几乎将女子的身体掐出一道道血痕来,女子闷哼了一声,眼帘颤动,脸上泛出朦胧的粉色。拓跋真长吸了一口气,猛地扑过去牢牢抱实她,女子仿若全身没了骨头,靠在他怀里,轻软如棉花,香浓至极。两人的皮肉紧紧贴合,唇舌不断纠缠,再不肯放松。
    拓跋真手抚上她的脸,赤红着眼睛说:“我真的喜欢你,看重你!日后但凡我有的都可以与你共享,我会让你拥有一切的!”他一面胡言乱语,一面手忙脚乱地剥对方衣服,跟疯了似的在她身上啃咬,拼命想在那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一双手更是一路滑下。
    “我……我是……长乐……长乐……”女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一道霹雳闪电动摇了拓跋真的心智,他浑身一震,就听见门“嘎吱”响了一下。
    李萧然道:“三殿下,让您久等了。”
    一股奇怪的呻吟扑面而来。
    李萧然完全顿在原地,呆怔怔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见那边的美人榻上,一条女子的手臂环过拓跋真的脖颈,两人的姿势极为亲密,显然正要做不轨之事……
    “大胆的孽障!”李萧然的怒火几乎冲天而上,他一眼就认出,那美丽的侧脸正是他一直引以为荣的嫡长女!李长乐,竟然衣衫不整地躺在拓跋真的怀里!
    他迅速地冲过去,一把拉开两人,面色变得铁青:“你这个贱人!看你做的好事!”
    李长乐缓缓地回过头看着他,目光呆滞空洞,像是看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完全没有焦距,她衣衫半褪,肌肤上到处都是糜烂不堪的印记。而一旁的拓跋真发冠散乱,满面红潮,两只手还停留在她的私密处。两人这样的情景究竟在做什么勾当,不问可知。
    李萧然猛地惊醒过来,连忙回头想要让人关上房门,可就在这时候,却听见李未央笑着道:“五殿下请。”
    拓跋睿一只脚踏进了花厅,随后,他也看到了里面的场景,一时之间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完完全全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李未央随后进来,看到这一幕,露出颇为吃惊的神情,道:“这是怎么了?!”
    “关上门!”李萧然勃然大怒道,跟在后面的侍从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只赶紧匆忙关上了门。
    屋子里一时之间,一片的死寂。
    李未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无限惊讶之色道:“大姐!你这么干什么!明明已经许嫁了五殿下,你怎能和三殿下做出这样不尊礼法,有违常理的事情!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李长乐像是一下子从迷雾之中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是不着寸缕的,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随后又赶紧将衣服披上,脱口道:“父亲!父亲!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随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李未央,“是你!又是你这个小贱人!是你陷害我!”
    李未央冷淡地望着她,道:“什么陷害,大姐,我可是刚刚才进来,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萧然的脸色已经完全变得铁青而狰狞,若是可能,他已经冲上去把那个伤风败俗的贱人当场撕碎了:“长乐,你自己干的好事却要怪在你妹妹身上,还不闭嘴!”
    李长乐面色惶急,大声道:“父亲!是李未央陷害我,她故意引我来这里,对我下了药!是,一定是她对我下了药啊!”
    李萧然一下子回头看向李未央。李未央面色却是无比的惊讶和无辜:“父亲,我真的不知道大姐在说什么,今天从早到晚,我都在接待客人,刚刚若非在半路上碰到五皇子,他说怕大姐伤势没有痊愈特地来看望,结果又听下人回禀说三殿下到了这里,我才带着他来花厅拜见——”
    李萧然当然不相信李未央能够做什么,这种事情绝非刻意安排就能安排得了的!
    李长乐歇斯底里地道:“分明是你故意将人引过来!”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大姐,我以为你已经悔过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若是我舍下的陷阱,我又是怎么让你自动自发走到三皇子面前来的呢?难道是我绑着你拖着你来的吗?外面这么多的丫头妈妈们,不妨问问他们,看究竟是我强迫大姐来这里,还是大姐自己走过来的?!”
    李长乐头发散乱,面色潮红,说话的声音都是在颤抖,却无比的愤恨:“小贱人!你是故意的——”自己让檀香去监视李未央,刚才檀香来回报说李未央突然神神秘秘地去了西苑的小花厅,似乎要去见什么人,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跑过来想要捉住李未央的把柄,可是走到门口却不知道为什么,闻到了一种奇怪的香气,整个人就随之失控了……
    拓跋真却很快从迷乱中镇定下来,等他看到李未央的时候,眼睛里很快地闪过一丝什么,随后他低下头,收拾了一下衣衫,再将自己的发髻解下后重新束好。他一番整理,顺便也理好了心思,掸掸下摆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如今正是李夫人的丧礼,便是我真的和大小姐有染,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所以必定是有人从中设计,李丞相,请你派人彻查这个房间。”
    李萧然看了一眼旁边面色极为难看的拓跋睿,意识到了什么,随后道:“既然如此,就要调查个清清楚楚!”随后他看着李长乐:“还不快收拾好!”
    李长乐仿佛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线希望,对,只要查到屋子里有催情香之类的东西,就可以证明她是被人陷害的了!听到李萧然的话,她飞快地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物,然后抬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父亲,五殿下,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拓跋睿的嘴唇动了动,刚才看到那一幕,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倒流了,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转开目光,愤恨地顶着一旁的拓跋真,他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一声不吭的三哥,竟然跑到这里来和李家大小姐行颠鸾倒凤之事,这两个人的做法,分明是带给他无尽的耻辱!苍天,他怎么会遇上这种倒霉透顶的事!
    很快,李萧然吩咐了专人来检查整个屋子,可惜,半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拓跋真冷眸盯着李未央,随后突然指向一边的海棠:“好好检查这盆花!”
    李萧然皱眉,这海棠花是未央送给他的,特意摆放在这里,难道真的是未央做了手脚吗?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那盆怒放的海棠身上。李未央却垂下了眼睛,一言不发,这在拓跋真的眼睛里便成了心虚的表示。
    然而,海棠花上上下下被检查了个遍,随后得到的结论却是否定的。
    “老爷,这海棠花没有什么异常。”
    “不可能!”拓跋真快步走过去,用力地摘下一朵放在鼻子上闻,却闻不到任何的香味,“这不对!我刚才分明闻到了海棠花的香味!”他当时还以为这是珍稀的极品海棠,才会被人工培植出香气。
    李未央淡淡道:“三殿下,海棠就在这里,可惜它是无香的,若是真的被人动了手脚,香味也会残留在上面不是吗?可是现在这盆海棠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还需要检查吗?”
    拓跋真阴冷的目光看着李未央,那目光极为复杂,带着无比的厌恶,痛恨,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诡谲和缠绵,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李未央眼睛里的神情充满了嘲讽的,拓跋真是习武之人,又素来谨慎,一般的香料根本没办法引他失控,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很多的暗卫,这样的计划几乎没有可能成功。然而李未央却是在他身边生活了八年的人,对他的个性太过了解,她当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能够使人动情的香料有很多,譬如百合、依兰、广藿香、迷迭香等,只要剂量合适,便可以使人产生幻觉,情绪激动。可是拓跋真从小在宫中长大,对这些害人的东西自然是很谨慎的,他府中日常焚香中多用檀香、麝香之类,再配以其他香料,所以这些香料哪怕用上一点都容易被发现,事后也很难不留下把柄。所以李未央特意用了香豆蔻汁去浇海棠的花蕊,让李长乐失去理智的正是具有催情作用的香豆蔻,只是对于拓跋真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来说,光是香豆蔻是不管用的。李未央想到,拓跋真最爱的食物是八宝酥,那是用灵芝、猴头、银耳、白果、木耳、嵩菇、香菇、茯苓制成的香酥,有食疗效果,能强筋、活络、提神、健身,偏偏其中的白果和香豆蔻碰到一起会加速香豆蔻催情的作用,甚至造成极致的迷幻效果。最重要的是,香豆蔻汁刚喷上去的时候是香气扑鼻的,然而只要片刻功夫,这豆蔻香气就会挥发消散,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李未央是算准了时辰,命赵楠在这盆花上动了手脚,如今又怎么可能查得出来呢。只是,李未央原本要的不过是李长乐衣衫不整的模样被人撞见罢了,两个人中有一个中了招,这出戏都能有办法唱下去。谁知后来连拓跋真都失控了,算是意外收获。
    “三殿下,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害怕的。”李未央的表情无辜至极,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然而此刻里面却布满了彻骨的寒冷,拓跋真死死盯着她,若非这么多人在场,恐怕他已经冲过去挖开这个女子的心脏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长着一颗黑心了!
    李长乐痛哭道:“父亲,你要相信我,一定是李未央动了手脚!”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大姐,我知道你和三殿情难自控,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母亲丧礼期间做出这种事情来,更何况五殿下待你一片真心,你这样等于是在践踏他,羞辱他,我们李家是诗书世家,父亲的官声清廉,名扬天下,若是让别人知道他有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你是要他以后如何统领百官呢?又如何去面对陛下呢?还有三殿下,你这是陷他于不义啊!”
    在丧礼期间,居然闹出这样的丑闻,一旦传扬出去,不止李长乐死路一条,就连拓跋真都会倒大霉,不要说皇位,恐怕连皇子的位置是否保得住都很难说。李未央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李长乐恨不得上去抓花李未央的脸,可是她太明白,自己越是惊慌失措越是容易被对方抓住死穴,于是便拼命地冷静自己的头脑,凝声道:“李未央你不要满口胡言乱语,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切都是你冤枉我!你是嫉妒我比你美貌比你讨父亲欢心,所以你处处和我做对!今天分明是将我故意引到这里来,又用了不知道什么下流的手段害得我失去理性,你以为这样父亲就会喜欢你,我就会彻底倒霉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父亲!父亲,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五殿下,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啊,我是被人陷害的!”
    李长乐声泪俱下,楚楚可怜地扑倒在拓拔睿的面前。
    拓拔睿下意识地要将她搀扶起来,李未央却冷淡地道:“大姐,你何必口口声声都是别人冤枉你,男欢女爱的事情么,在所难免的。你若是喜欢三殿下早说就好了,何必扯上无辜的五殿下!”
    拓拔睿一怔,随即眼睛突然泛起血红,他突然想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而利用他的人,正是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绝色女子,他原本很心怡她,如今却觉得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刚才的绿云罩顶更加难以忍受,简直让他四肢百骸都透出一种戾气!他收回了原本伸出去的手,愤恨欲绝地别过头,心中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定当百倍千倍地讨回来!随后,他再也不看李长乐一眼,扭头就走。
    李长乐一见到这种情形,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美人计失效了,顿时觉得遍体冰凉,马上扑过去抓住李萧然的下摆:“父亲!我是无辜的,你救救我!”
    李萧然看着她,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仿佛已经在看一个死人。
    李长乐浑身发抖,剧烈的发抖,李萧然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拓跋真冷冷地望着这一幕,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一个皇子居然在李丞相夫人丧礼的期间与其女发生苟且之事,皇帝一定会厌弃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几乎毁于一旦,李未央啊李未央,你真是好狠毒!
    李未央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望着他,神情是十分无辜的,眼神却是冰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拓跋真从那眼神里看不到丝毫的畏惧和心虚,他心头那股无名火一下子涌起来,若非李萧然还在,他一定会抓住这个女人问个清楚!可是现在,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若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自己将会遇到很大的麻烦,所以他只是淡淡道:“李丞相,如今正是李夫人的丧礼,很多事情都不能提,等丧礼过后,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解释。”
    李萧然目光冷冷地看着拓跋真,虽然对方是皇子,可是在丧礼期间做出这种道德沦丧的事情,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只要禀报到皇帝跟前——不,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李长乐毕竟是李家的女儿,她的名声臭了不要紧,不能连累整个李家!李萧然想到这里,狠狠地盯着拓跋真道:“好,那我便等你的交代!”
    拓跋真点头,随后快步离开,李长乐一看他要走,立刻吓得够呛,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可惜拓跋真步子很快,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已经走了出去,他现在顾不得别的,他必须想方设法把五皇子的嘴巴堵住!不让这件事情传出去!
    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她刚才派赵楠赵月兄妹俩去拦着拓跋真的暗卫,这才能够顺利带着李萧然和五皇子进来,只怕拓跋真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暗卫全部处置掉!当然,她不认为光凭着这件事情就可以彻底打垮拓跋真,毕竟他手上抓着不少五皇子的把柄,总有法子可以让拓拔睿闭嘴,但是拓拔睿一定会恨透了他,原本用来对付太子和七皇子的力量也全都会被转移过来对付他,想必拓跋真的日子绝不会顺心如意了。
    李长乐从未感到如此恐惧与绝望,她并不笨,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所以她不断地哀求李萧然:“父亲,我是冤枉的,你相信我!”
    李未央淡淡道:“大姐,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说这种无谓的话了,现在母亲的丧礼还没有结束,宾客们都在外面,你若是继续哭哭啼啼,难保今天的事情不会传出去。”
    李长乐此刻已经愤恨到了极点,她猛地直起了身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外公……”
    “大姐,你是姓李的,怎么口口声声都是蒋家!”李未央神情不变,“要知道,李家的事情都由父亲和老夫人做主,轮不到旁人置喙!”
    李长乐再也不想,扑上去就要打李未央的脸。然而李萧然却猛地一个巴掌打了上去,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她没有防备,一下子脸都歪了,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萧然。
    李萧然恶声道:“你就给我呆在这里,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放她出去!”说完,他快步地走了出去,再也不回头看李长乐一眼。
    李长乐失声痛哭起来。
    李未央望着她,淡淡一笑:“大姐,你可要哭得大声点,这样才符合你孝女的形象,哎呀,我怎么忘了,你不想做孝女,你是着急着要嫁出去,都已经想疯了才对。也是,三年以后还不知什么情景,你这也算是提前为自己打算了,只是做法太丢身份。”她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挑衅和恶意,听在李长乐的耳朵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李长乐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李未央,你这个小贱人,你为什么要处处跟我作对!”
    李未央声音甜美,笑容和煦:“大姐,你总不会不记得咱们之间的旧事吧。”
    李长乐厉声道:“关我什么事!那是你自己倒霉,非要生在二月,怎么能怪我们!”
    李未央微笑:“大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母女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自己心中最清楚了。”
    李长乐实在无法忍耐,再度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今天她豁出去了,非要给李未央一个教训!然而还没等到她挨着李未央的衣服,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未央身后的赵月一脚踹开了,李长乐哪里想到赵月会突然出现,更加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下了狠手,她毕竟是个不出门的闺秀,此刻突然被猛地踢了一脚,立刻捂着自己的腹部,喷了一口血出来,随后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李未央目光冷淡地望着她,道:“大姐,你就好好享受吧。”说完,便带着赵月快步走出了花厅。
    花厅不远处,拓跋真并没有离开,而是负手站在一棵桃花树下。近日春暖,桃花开得十分热闹,大风一过,飞红漫卷,铺陈满地,更有几许零落在他发际、肩头,如泣血一般。他的目光,也仿佛带了无尽的恨意,几乎要将李未央撕裂。李未央看到他的模样,却是微微一笑,遥遥行礼,转身,翩然而去。
    李未央走出了院子,就听到赵月闷哼了一声,转过头来才发现她的袖子都已经被剑斩断了一半,李未央柔声道:“刚才辛苦你了。”拓跋真身边的十七名暗卫可不是吃素的,想也知道这对兄妹付出了多少力气才能挡住他们一时半刻,但这短短的时间,足够李萧然看到一切了。
    “小姐的吩咐,奴婢赴汤蹈火也一定要做到。”赵月轻声道。
    李未央微笑,道:“你的任务完成了,赶紧和你兄长一起回去上药吧。”
    赵月不由问道:“小姐接下来预备怎么办,咱们是不是想法子将事情传扬出去?”
    李未央慢慢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三皇子还是父亲,都不会允许这件事情传扬出去的,但事实就是事实,父亲无论怎么隐瞒,都不能否认李长乐在母丧期间做了丑事的行为。”
    赵月有一点想不通,所以她就问出了口:“那刚才小姐为什么不让更多的人看到——”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接待贵客的花厅,闲杂人等怎么进去?父亲进去是自然的,拓拔睿则是我带去的,其他人没有理由跑到这里来,若是做的太张扬,自然会被人怀疑到我的身上,反而得不偿失。”说着,她转身望向荷香院的方向,道:“现在,我该去看看老夫人了。”
    赵月一怔,随即回过味来,母丧期间与人苟且,让最重视规矩的老夫人知道了,李长乐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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