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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试阅] 与青书《护妻先爬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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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试阅] 与青书《护妻先爬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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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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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10 10:49:25
|
阅读模式
出版日期:2022年05月04日
【内容简介】
花费十年护住的隔壁家受气小哭包,竟要嫁别人?
喂喂,她应该先为本王的终身负责吧!
她唐婉明明是富商嫡女,却过得比庶女还不如,
亲生父母对她不闻不问,她彷佛唐家的异类,
幸好隔壁家的丫鬟「蒋姊姊」很照顾她,
不只教她许多人情往来,还会替她出主意,
连她及笄后,亲祖母想将她送给王爷做妾的麻烦都能解决,
两人通信十年从未见过面,上元节她鼓起勇气邀约,
不料来的竟是蒋姊姊伺候的书生公子蒋润……
蒋润表示:当你十年「姊姊」,是时候换个身分了!
唐婉原以为自己嫁了个穷人家,
没想到她夫君竟然是那个大景朝尊贵无比的寿王!
亏她还想着这人既体贴细心又待她极好,
她都忍不住心动了,想跟他从假成亲变真夫妻,
现在嘛……哼,大骗子滚蛋!
可大骗子太会讨好人,每天都潜进她房里帮她掖被子,
可怜兮兮的哀求着想跟她一起睡,弄得她心软,
还出动皇后嫂子帮忙说情,又帮她查明身世,
她过去在唐家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他不但全帮她讨回公道,还给予她无上的荣宠……
第一章 被讨厌的嫡女
景和二十七年,冬。
唐家点绦院。
唐婉的及笄礼办得极其简单,一家子姊妹聚在她院里,看着祖母亲自给她挽上发,便算礼成,不过两刻钟人就都散了。
四妹妹唐姝去而复返,饶有兴致盯着唐婉头上的玉簪子,「二姊姊头上的簪子真好看,妹妹很喜欢,不知可否割爱?」
唐婉拔下簪子看了眼,这是祖母刚送她的及笄礼,成色不算好,但也算不得多差,她记得这样的簪子唐姝已经有好几根了。
唐婉眼里的情绪一闪而逝,转而笑了,「四妹妹喜欢便拿去。」
她将簪子递过去,唐姝不客气的接过,左右打量两眼,忽然手一松,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了五六截。
「呀,二姊姊,真不好意思,妹妹不是故意的。」
丫鬟夏枝气得不行,这是老太太送给姑娘的及笄礼,姑娘还没焐热呢,就被四姑娘给摔了。
她想同唐姝理论,却被唐婉一个眼神瞪住了。
唐婉面上笑意不减,「簪子既送了四妹妹便是四妹妹的,四妹妹无须同我道歉的。」
「无趣。」唐姝一拳打在棉花上,撂下这两个字,转身走了。
夏枝都被气哭了,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簪子,「姑娘,四姑娘就是故意的,这是老太太给您的及笄礼啊,她怎么能……」
唐婉唇角的笑意淡去,「不过是根普通的玉簪罢了,也值当你掉金豆子。」
「可姑娘一根也没有啊。」
夏枝下意识接了话,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这是在往姑娘心口上扎刀子啊!她偷偷看了唐婉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赶紧藉着扔碎簪子出去了。
唐家商户出身,三代经商,家底十分丰厚,即便在京城也算富庶的,这样的簪子库房里多得是,唐婉虽然没有,可见识却是有的。
夏枝一出门就被春枝拉住了,「姑娘已经够苦了,你怎么说话还这般不注意,成心让姑娘难过不是?」她说着,接过夏枝手里的碎簪子包起来。
夏枝不服气,抹掉眼泪,「春枝姊姊,我气不过啊,同样都是太太嫡出的女儿,你瞧瞧咱们姑娘过的日子……」
春枝赶紧去捂她的嘴,「你小点声,还想给咱们姑娘招祸不成?」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声音劝夏枝,「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太太偏爱四姑娘也在情理之中,没有错。」
「怎么没有错,好好一个嫡姑娘这般作践,府里谁不知道,咱们大房就连庶出的五姑娘都比咱们姑娘得脸。」夏枝越说越气,只恨不能立时去找大太太理论理论。
「行了,你还越说越起劲了,既然知道咱们姑娘处境艰难,就更该管住自己的嘴!」春枝难得语气这般严厉,「姑娘这么些年都忍过来了,如今已经及笄,以咱们姑娘的相貌,还愁没有以后?」
唐婉站在窗前,将两个丫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面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恍若她们说的是别人一般,无关痛痒。
春枝一进来看到唐婉站的位置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还笑着招呼唐婉,「姑娘快来,奴婢亲自给姑娘煮的长寿面,姑娘赶紧趁热吃了。」
唐婉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这会真的饿了,乖巧的走过来坐下吃面。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春枝才从怀里将那碎了的玉簪子拿出来放到桌上,「这个姑娘还是收着吧,往后若老太太问起来也有个说法。」
唐婉抬眸看了眼,「不必,扔了便是。」说罢继续小口小口吃着面。
春枝以为她心里不痛快,劝道:「姑娘想开些,等以后嫁了人就好了。」
唐婉却抬头朝她笑,「春枝,没关系的,这么些年我早就习惯了,从前年纪小,或许对她们还有期待,如今……却是不会了。」
春枝背过身悄悄擦了眼泪,今儿姑娘及笄,太太不仅没来,连句话也没让下人来传一下,世上怎会有这般狠心的亲生母亲!
春枝劝她,「姑娘也不必灰心,老太太总是心疼姑娘的。」
今儿是老太太亲自给姑娘挽的发呢,从前大姑娘及笄也没这等待遇。
唐婉唇角扯出个苦涩的笑,有些事春枝看不明白,她却是看得真真的,可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再让春枝多担一份心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夏枝的声音,「绣兰姊姊怎么过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绣兰是老太太院里的一等丫头,轻易不往点绦院来的。
绣兰的声音传进来,「今儿二姑娘及笄,先前姑娘们都在,老太太不好说什么,这会来请二姑娘过去说话呢。」
主仆俩对视一眼,见唐婉点了头,春枝走出屋子,「劳烦姊姊走一趟,咱们姑娘换身衣裳就过去。」
待春枝重新进了屋子,唐婉已经收拾妥当,衣裳倒是没有换,只头上原本该是玉簪的地方重新插了根银簪子。
春枝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跟在唐婉身后往唐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唐老太太住在福寿院,从点绦院过去,几乎要横穿整个唐府。
「姑娘,奴婢就说老太太心里是有您的,您瞧,还特地叫您过去说话呢。」春枝忍不住替自家姑娘高兴。
唐婉笑了下,没有接话。
老太太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对她上心的,至于原因嘛,其实也不难猜。
进了唐老太太的院子,一阵檀香味扑鼻而来,唐老太太信佛,院里设了小佛堂,每日早晚都会诵经祈福。
绣兰站在屋外,见唐婉来了给她打帘,「二姑娘赶紧进屋里去,老太太在里头候着呢。」
唐老太太正同身边的田嬷嬷说话,听见声音,两人停下话头朝唐婉看过来。
今儿日头正好,唐婉站在门口,整个人隐匿在光线里,瞧不清五官,却映衬得她的身段纤细匀称、玲珑有致。
唐老太太心里不由赞了声,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二丫头来了,快过来。」
唐婉规规矩矩给唐老太太行了礼,「祖母您找我。」
唐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显得十分亲昵,「咱们祖孙俩许久不曾好好说说话了。」说着,她朝田嬷嬷看了眼。
田嬷嬷会意,将屋子里的小丫头都带了下去,自己则守在了门口。
唐婉忽然明白老太太想说什么了,她低垂着头不说话,将平日人前沉默寡言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唐老太太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心里默默给了句评价:倒是沉得住气。
良久她缓缓开口,「二丫头可怨祖母?」
唐婉心里发笑,却是霍然抬头看向唐老太太,懵懂的眸子里满是震惊,「祖母何出此言?」
唐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母亲的所作所为祖母全看在眼里,只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有些事祖母也不好插手,」说到这里,唐老太太拉了唐婉一只手握在掌心里,「这些年苦了你了。」
唐婉摇头,「祖母,孙女不苦的,母亲不喜孙女,定是孙女哪里做得不够好,不怨母亲和祖母的。」
闻言,唐老太太欣慰的笑了,「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她轻拍了下唐婉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也及笄了,祖母今儿给你交个底,你是咱们唐家的女儿,将来你的亲事代表的是咱们唐家的脸面,祖母定亲自为你考虑,断不叫你受了委屈。」
「孙女谢祖母疼爱。」唐婉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赶紧跪下来给唐老太太磕头,面上羞得不敢抬眼看人,「祖母,其实孙女还想在家多留两年,好给祖母尽孝呢。」
唐婉离开后,田嬷嬷进来伺候,唐老太太问她,「你说,给二丫头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呢?」
田嬷嬷伺候唐老太太四十余年,是府里的老人了,唐老太太信任她,愿意同她商量,她想了想,「二姑娘性子好,长得又好看,配什么样的人家都可以的。」
唐老太太却摇头,「士农工商,咱们唐家三代经商,商户出身,身分低贱,她又生得这般模样……」
田嬷嬷没明白,但二姑娘生得好她是赞同的,「老太太说的是,二姑娘那模样俊得满京城也难找到第二个,到底是随了她……」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赶紧顿住了口。
唐老太太看她一眼,没有苛责,「我作梦都想让唐家再上一层楼,如今看来,或许得靠二丫头了。」
这句田嬷嬷听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让二姑娘高嫁,可唐家的身分摆在这里,想做高门大户的正妻只怕不易,但凭着二姑娘的姿容,想做一府宠妾还是绰绰有余的……
点绦院。
春枝得知了唐老太太与唐婉说的话,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姑娘、姑娘,奴婢就说老太太心里是有您的,如今奴婢只盼着您能嫁得如意郎君,早日脱离这个苦海。」
唐婉勾了勾唇角,心里的话到底没说出来,且让春枝作几日美梦吧。
老太太的算计她岂会听不明白,明明都是她至亲的亲人,按理说这些年早该习惯的,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还是无法淡然视之。
心里就像被针扎过,不是很痛,但细细密密,无处不在。
若问这些年的困苦磨难带给了唐婉什么,便是她这一手的好字了。
自懂事起,每回心里苦闷无法发泄时,她便强逼着自己练字,久而久之,她的书法倒是日益精进,到如今俨然已有大家的风范。
提笔蘸墨,墨汁在纸上晕染开来,不过寥寥几笔,精湛的草书便跃然纸上。
春枝在一旁看傻了眼,往常姑娘只在心情特别烦闷的时候才会写这种看不懂的字,今儿这是怎么了?
心里有疑虑,但她不敢问。
正想着,却听唐婉问她,「这个字如何?」
春枝有些为难,「姑娘的字自是极好的,只是这个字奴婢……不认识。」
唐婉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罢了,春枝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蒋」字,心里终于有了些暖意,这些年若不是蒋姊姊,只怕她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她这字一写便是一下午,直到春枝掌了灯进来才停下。
「姑娘,晚膳取来了,先用吧。」春枝将食盒放到桌上,「下午的时候太太派人来看过姑娘,当时姑娘在练字,奴婢便没让人进来打扰。」
唐婉正在净手,闻言停了动作,眸光含笑的望着春枝。
春枝被她盯着有些不自在,「姑、姑娘这般看着奴婢做什么?」
「若母亲真派人来,依着你的性子怎会不进来叫我?」她一点也不恼,说完拿帕子擦乾手,走到桌边坐下,「早与你说过,这么些年我早习惯了,不存希望便没有失望,春枝你不必哄我的。」
春枝讶然,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措词一下子就被识破了,「……姑娘怎的这般聪惠?」
唐婉笑了,「我的好春枝,是你太笨了。」
春枝看着她的笑颜,心里越发难受,二姑娘这样好,为何太太就是不喜,却将那骄纵蛮横的四姑娘疼进了骨子里?
吃过晚饭,唐婉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然后吩咐春枝打水给她洗漱。
「你们也早些睡,明儿还得早起去给祖母请安呢。」
唐家是商贾之家,规矩不似那些世家大族严苛,晨昏定省每旬才一回,也正因为如此,每回请安才格外隆重,半点马虎不得。
春枝道了声是,伺候唐婉躺下便吹灯退了出去。
自唐婉五岁那年落水后,夜里睡觉便不喜房里有人,所以她和夏枝每晚都是回自己的下人房睡的,不似别的姑娘那里需要守夜。
次日,春枝卯初进来伺候唐婉洗漱穿衣,待收拾妥当,主仆俩便往唐老太太的福寿院去了。
到福寿院时天才蒙蒙亮,绣兰看到她们却一点也不意外,这么些年,二姑娘都是这个时辰来请安,若她哪回晚了才要奇怪。
「二姑娘稍坐片刻,老太太一会儿便出来了。」
绣兰将人引进正堂,上了茶,这才转身入了内院伺候。
唐老太太一出来便看见唐婉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首最末端,她低垂着眉眼,小巧的樱桃唇点了唇脂,鲜艳欲滴,皮肤也白,一身月白衣裙穿在她身上,竟不知是人衬裙还是裙衬人。
唐老太太不由在心底里赞了声,二丫头这般安静乖巧坐着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那人,即便她再不喜,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生得极美,生出来的女儿也美,且与那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那人,唐老太太心里其实是不太高兴的,但二丫头就在跟前,她没有表现出来,「二丫头来了,每回你都是最早的。」
唐婉站起来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寿安康。」
不多会儿,唐婉的父亲唐业成来了,身后跟着妻子赵氏并大房的几个儿女。
唐婉站起来朝他们行礼,「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四妹妹、五妹妹。」
大房共五个孩子,除了五妹妹唐如是庶出,其余皆是赵氏嫡出的孩子,唐婉也是。
唐业成脚步未停,淡淡应了声,赵氏则当作没听见,带着兄妹几人径直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唐婉重新坐回椅子里,低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唐老太太只当没看见,笑着受了大儿子一家的见礼,让众人纷纷落坐。
这边才刚坐下,二房唐业兴一家子也来了,二太太刘氏只生了一子一女,其他三个儿女皆是庶出,又是一番见礼。
紧接三房的唐业盛和三太太陈氏,还有他们的独子唐烨也来了。
唐烨今年才五岁,唐老太太最宠这个最小的孙子,见他来了,赶紧朝他招手,「烨哥儿快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
唐烨迈着小短腿过去,一下子扑进了唐老太太怀里,软糯的声音直把唐老太太的心都喊化了。
唐婉不由抬头瞧,唐家一大家子聚在这里,原本宽敞的正堂这会儿显得有些拥挤,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逗唐老太太开心,其乐融融,只她一人似是多余的。
「二妹妹今儿这身衣裳真好看。」
突然被点名,唐婉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是她的二婶刘氏。
刘氏顿了顿,「只是配这木簪有些不妥,当配玉簪才是。」
春枝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早上她便觉得这般打扮不妥,可姑娘执意如此,姑娘向来很有主意,自己便没有再坚持,早知会当着全家的面被提出来落了姑娘的面子,她应该坚持的。
刘氏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唐婉身上。
唐婉佯装红了脸,低头恭顺应是,「二婶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大房二房向来不对盘,她故意这般打扮,等的便是刘氏的酸话。
唐老太太原本没注意到,这会再看眉头也不禁皱起来,「二丫头,昨儿不是刚送了你一根玉簪,如何不戴出来,可是不喜?」
唐老太太这话一出,唐姝就变了脸色,这会儿一大家子都在,若唐婉将实情说出来,老太太向来疼自己,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是二婶就不一定了。
二婶与母亲向来不睦,即便这事和母亲无关,但经二婶的嘴传出去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她不由看向唐婉,目光中带着警告,正好唐婉也朝她看过去,两人视线撞上,唐姝眼里的警告意味更重了。
唐婉心里冷笑,却是低头不再看唐姝,声音也有些怯怯的,「祖母,玉簪贵重,孙女轻易不敢戴出来,若不小心摔了,便糟蹋了祖母的心意了。」
堂上众人面色各异。唐家三代经商,家底十分丰厚,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富贾,家里的姑娘自幼娇养,别说不小心摔了一根玉簪,便是成把的将玉簪拿来摔着玩,只为听个声响也是可以的,断不至于如此寒酸。
唐姝闻言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由嗤笑出声。
刘氏的目光落在赵氏身上,「听二侄女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似乎从未见二侄女戴过玉饰,倒不似四侄女,每天都戴还能不重样的。」
她一直不满大房占了唐家的大部分产业,一有机会便会寻大房的不痛快,这会她看着赵氏,目光里是隐藏不住的挑衅。
陈氏的目光也落到赵氏身上,这些年赵氏是怎么对待唐婉的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毕竟隔了房,她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只私下心疼这孩子。
这些年赵氏在唐家过得如鱼得水,何曾这般受过别人的眼刀子,手掌重重拍在身旁的几上,语气也极为凌厉,「二丫头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这些年我亏待你了不成?」
当着唐老太太的面,她不敢直接质问刘氏,便将矛头对着唐婉。
明眼人都知道,赵氏这是心虚。
唐婉这会儿心情有些复杂,这一幕是她设计的没错,但她也料不到赵氏会如何说话,这会亲眼瞧见赵氏的反应,亲耳听见赵氏的话,她又不是圣人,哪里做得到完全不难过。
哪个孩子不期望得到亲生母亲的疼爱和怜惜,她也不例外,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在赵氏这里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得到过。
有时候她甚至想,即便是条狗养了十五年,多少也该有些感情,可赵氏对她呢?
或许在赵氏眼里,她连条狗都不如。
她垂下眸子,掩住里面翻涌的情绪,赶紧跪下来认错,「母亲息怒,是女儿不会说话惹母亲生气了,都是女儿的错。」
唐老太太冷眼瞧着,越看心里越满意。这丫头性子绵软,男人们都喜好这一口,且她又生得这般貌美,想进高门大户做个宠妾应该不难。
最重要的是她这性子好拿捏,日后不愁她不为唐家谋利。
这般想着,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行了,多大点事,」她回头冲身边的田嬷嬷道:「回头你亲自去宝珠阁给二丫头挑些首饰,金银玉饰都备几套,如今二丫头也及笄了,比不得从前,可不能再随意马虎了。」
一番话恩威并施,既是说与唐婉听的,也是说与赵氏听的。
宝珠阁是唐家的产业,经营各类首饰,主打样式新颖做工精细,每回出了新品都是京城贵女们争相购买的物件,可以说宝珠阁的每件首饰都价值千金。
关键是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因为每款新品就出那么几件,卖完就没有了。
唐老太太这话一出,代表从今儿开始,她要重视唐婉了。
唐姝的脸色最是精彩,明明一开始都是在质问唐婉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还让唐婉得了宝珠阁的首饰,她才只有两件而已,祖母一出口便是备几套,那得值多少银子?
她唐婉,凭什么?
唐姝刚要说话,上头的唐老太太便又开了口,「家里的姑娘们也都大了,眼下距离腊八不过几日,都回去准备准备,那天随我老婆子一道去寺里见见世面。」
唐家姑娘自幼娇养,轻易出不得门,听见能出门,几个女儿家都很高兴,齐声向唐老太太道谢,声音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唐婉也跟着道谢,面上看着乐呵,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每年腊八唐老太太都会去寺里拜佛上香,往常从来不带她们去,今年却一反常态,联想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她直觉没什么好事。
午后,田嬷嬷带着宝珠阁的首饰来了点绦院。
「老太太是真的看重二姑娘,」田嬷嬷脸上笑出了褶子,「二姑娘快瞧瞧这些首饰,若哪个不得姑娘心意,老奴再重新挑了送过来。」
自从得知了老太太的心思,田嬷嬷对唐婉也上了心,老太太既交代了这样的差事,她顺手卖唐婉一个人情也乐意。
唐婉瞧了眼,田嬷嬷共拿了十套首饰过来,两套银的、四套金的、四套玉的,老太太这回出手可谓大方了。
唐老太太越是这般,她便越是肯定了心里的猜测,面上笑着回田嬷嬷,「嬷嬷好眼光,样样都是顶好的,还请嬷嬷替我谢过祖母。」
「二姑娘放心,姑娘的孝心老太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呢,不会委屈姑娘的。」
话说到这分上,田嬷嬷也该回去了,唐婉让春枝送她出门。
田嬷嬷跟着春枝往外走,冷不防房里有声音传出来,「姑娘,昨儿四姑娘故意摔了您的玉簪子,今儿老太太便送了这许……」
「夏枝!」
唐婉打断她,声音是平日少有的严厉,紧接着便是夏枝讨饶的声音,「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
春枝愣了一下,倒是田嬷嬷,脚下顿都没有顿,恍若没听见一般。
眼见田嬷嬷出了院门走远了,春枝才折回来,正欲教训夏枝胡乱说话,却见夏枝在给姑娘捏肩,一脸的笑意。
「姑娘,奴婢演得如何?」
唐婉把玩着手里的木簪子,故意不夸她,「捏得不错。」
春枝又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两人是在演戏给田嬷嬷看,她有些不赞同的看了夏枝一眼,正欲劝姑娘再忍忍,却听夏枝说道——
「春枝姊姊,单纯的忍让是没有用的,受了委屈一定要说出来让人知道。」
春枝无言以对,不由去看唐婉,「姑娘……」
唐婉将她拉到身边,「夏枝说得没错,春枝你一直说老太太对我上心,这回且让你看清楚吧。」
这话春枝不甚明了,不过她也没问,姑娘向来极有主意,这些年虽过得不好,明面上总是被人欺负,但姑娘都有法子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真正的亏倒是没吃多少。
第二章 看破算计努力自救
福寿院。
田嬷嬷将唐婉的反应一五一十的全说与了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她从没用过这样好的东西,平白得了这些自然看着样样都好。」
「谁说不是呢。」田嬷嬷顿了下,犹豫着要不要将听到的那话传给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看出她的犹豫,淡淡瞥了眼,「有话就说。」
田嬷嬷恭敬应了声,「老奴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那院里丫头的话,说、说您昨儿送给二姑娘的玉簪被四姑娘摔碎了。」
唐老太太「哦」了一声,「怪道今儿不戴出来,」说完又笑了,「她性子还真是软,若换成别人,指不定早嚷嚷着闹开了。」
田嬷嬷附和,「二姑娘向来是个好性子。」
不好,也不至于在赵氏手底下过得那般艰难了,府里得脸的大丫鬟都比她过得体面。
晚间,夏枝去厨房取晚膳时听了些消息,忙不迭的回来同唐婉说。
「姑娘,奴婢听说下午的时候,四姑娘那也得了几套宝珠阁的首饰,其他姑娘那里也都各得了一套。」夏枝说这话的时候气都没喘匀,语气也愤愤的,「老太太明知道四姑娘是故意摔了您的簪子的。」
春枝也在屋里头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姑娘,老太太这是何意?」
「祖母这是在敲打我,」唐婉说得漫不经心,她早料到会这般,「让我别恃宠而骄,认清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还没开始宠呢,就让她别恃宠而骄了。
「姑娘?」春枝心疼得不行,她们姑娘自幼不得老太太喜欢,也就这两年老太太才对姑娘稍微上点心,她本以为姑娘的日子要好过了,没想到竟还是入不了老太太的眼。
唐婉知道她想说什么,轻拍她的手安慰她,「这下你知道老太太对我的态度了,可还认为她是真心对我上心?」
春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扭过头悄悄抹了把眼泪。
夏枝心里也不好受,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姑娘,她们不疼您,奴婢和春枝姊姊疼您。」
唐婉被她逗笑了,「是是是,天底下就你俩最疼我了。」
还有蒋姊姊。
吃了晚饭,唐婉与两人又说了会话,便打发她们下去睡觉了,自己则在书案前坐下,手里把玩着白日里的那根木簪子。
这是蒋姊姊送与她的及笄礼,虽不值钱,却是蒋姊姊亲手雕的,今儿她便利用这根簪子换了宝珠阁十套头面,可在她心里,那十套头面远不及这根簪子贵重。
有好几日不曾与蒋姊姊通信了,她想了想,铺开案上的信纸,提笔写信。
她要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与蒋姊姊,听听她的看法。
写好了信她便吹熄房里的灯,直到确定丫头们都睡着了,才揣着信蹑手蹑脚出了院子。
唐府的花园里有座假山,假山紧靠着围墙,唐婉绕到假山后头,蹲下身子抠出最底下的那块砖,藉着月光可以看出那里有个洞,洞里放着个竹筒。
唐婉将信塞进竹筒里,又将砖原样放回去,这才轻声唤了两声「蒋姊姊」,等一会儿见无人应答,她才离开这里回去了。
她离开后不久,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围墙另一面,他蹲下身子,在墙的另一边与唐婉相对应的地方抠了抠,不一会儿拿出竹筒,取出里面的信带回了屋子。
屋子里点着灯,映照出男子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他从怀里拿出信,好看的唇角不自觉往上提了提。
隔壁的小哭包又给他写信了,这回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他还记得第一回见小哭包时的情景,那时候小哭包才五岁,他也才搬到这宅子不久。
那天晚上他心情烦闷,坐在树上躲清静,才坐下没多久,墙那边来了个小小的女孩儿,一个人抱膝蜷缩着躲在假山和围墙中间,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他本就心情烦闷,一听这哭声更是郁闷得不行,本想一走了之,可小女孩儿看着可怜兮兮的,他没忍住便问了一句,「小孩,你哭什么?」
他那时也才十一岁,声音雌雄莫辨,小女孩听见声音四下里看了看却没瞧见人,立即吓得不敢哭了,打着哭嗝的唤,「神、神仙姊姊?」
他愣了一下,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便没有出声反驳,不但没反驳,还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小哭包见他应了,立即改成跪姿,「神仙姊姊,婉婉的娘亲不要婉婉了,你帮帮婉婉,婉婉想要娘亲疼。」
他问:「为何说你……娘亲不要你了?」
说到娘亲两个字时他明显顿了一下,他一出生便没了娘,从未唤过谁娘亲,这会说出口觉得有些别扭。
说到这个,小哭包又哭上了,断断续续将事情说明白了,「明明是四妹妹推我下水的,可是娘亲不信我,还打了我,我病了好久,娘亲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他怔住了,不为别的,因为这件事情他当时在树上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天他刚搬来这个宅子,福伯指挥人整理院子,他百无聊赖便上了树,然后看到一个小女孩被另一个更小的女孩儿推进了池子里。
寒冬腊月的天,他光看着都觉得冷,等小女孩被救上来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却拚着一口气没晕过去,死死拽住了一位妇人的衣裳,说是被妹妹推下水的,没想到那妇人想也没想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说她诬陷妹妹。
他当时看到都惊了,但想着这是人家的家事,里面或许涉及嫡庶阴私,看过便算了。
可这会听了小哭包的话,他才惊觉她与那个推她下水的妹妹竟是一母同胞的。
在他的想像里,娘亲应该是个特别美好的称呼,却在这一刻被那妇人生生玷污了。
当时是怎么安慰小哭包来着的,隔得太久都忘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哭包如今已经长大及笄,但他还是喜欢唤她「小哭包」。
他的目光落在信纸上,看到抬头的「蒋姊姊」三个字时,提着的唇角瞬间拉平了。
当年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鬼使神差的一个「嗯」字,竟让他顶着这个「姊姊」身分,一顶便是十年,好在小哭包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他,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圆这个谎。
他接着往下看,看到她说很喜欢他送的木簪时,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嘴角不由自主又翘了上去,等一口气看完所有的内容,他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小哭包在唐家过得并不好,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这些年也明里暗里提点了她许多,可看了信上的内容,他还是低估了唐老太太的私心。
唐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孙女养得精贵,唐老太太轻易不让她们出门,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家都知道。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腊八这样的节日却要带孙女们去寺里上香。
腊八是释迦牟尼的得道之日,寺里必定人多,且依着唐家的财力,唐老太太去的必定是京城专供达官贵人们去的普济寺,如此这般,唐老太太的心思便昭然若揭了。
不行!小哭包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得跟过去瞧瞧。
腊八这日,唐婉早早的便起来了。
春枝过来给她梳妆,她摆了摆手,「春枝,你心细,且去看看带的东西是否都齐全了,在外比不得家里,若缺了什么便麻烦了。」
春枝出去了,唐婉让夏枝给她梳妆。
夏枝是个机灵的,一瞧便明白了唐婉的心思,给她挽了个普通的团髻,发上只簪了根金簪,「姑娘,老太太重面子,咱们今儿出门,这金簪是必须的。」
唐婉也知这个理,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夏枝捧了衣裳过来,面上有些为难,「姑娘,这两身都太鲜亮了,今儿是去上香,穿这般鲜亮不太合适,要不咱们换一身吧。」
这两身衣裳是前天唐老太太派人送来的,当时唐婉在午睡,待醒来看见,心中便肯定了老太太对她的心思。
她随意扫了眼,「不打紧的,既是老太太送来,便随便挑一身穿上吧。」
若是不穿,待会见了老太太,也必定要让她回来换的,反正都是要穿,何苦来哉。
待到了垂花门,主仆几人便瞧见唐老太太也过来了。
「祖母。」唐婉给唐老太太行礼。
唐老太太见她穿了自个儿送去的衣裳,心里满意几分,再上下打量她几眼,更满意了。
真不愧是那人的女儿,原先穿得素净,身上自有一股子仙气儿,瞧着让人不忍沾染,如今穿了这般艳丽的衣裳,竟没能夺了那通身的仙气儿,倒添了些人间富贵气,实在勾人得紧,她一个老婆子瞧了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何况男人?
她脸上挂着笑,「你这年纪的孩子就该穿这样鲜亮的衣裳,瞧这一身穿在你身上多好看,」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唐婉头上,「这头发谁梳的,太简单了,前头不是给了你首饰,怎的就簪了一支金簪?」
见唐老太太发难,夏枝便想跪下认错,她跪总比她家姑娘跪要好。
唐婉却快她一步,「祖母,这身衣裳鲜亮,若头饰过重便显得累赘了,反倒不妥,这事不能怪丫头,是孙女的主意,孙女觉得这般正好。」
唐老太太略微一想,也有几分道理,便没有再追究。
不一会儿,赵氏和刘氏都领着女儿们过来了,陈氏派人来说烨哥儿突然闹了肚子,她留下照顾烨哥儿便不去了。
唐老太太面色有几分不豫,但念着孙子更重要些,便由着陈氏去了。
「二丫头与我一辆车。」说着,她拉着唐婉的手进了最宽敞的那辆马车。
见唐老太太如此,赵氏带着四姑娘唐姝进了一辆马车,刘氏也带着大姑娘唐媛进了一辆马车,剩下了庶出的三姑娘唐妍、五姑娘唐如和六姑娘唐媪。
三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都上了后一辆马车。
主子们都上车了,跟着去的丫头婆子以及带着的一应物品则挤在后面两辆马车里。
一行六辆马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唐婉坐在马车里,垂着眸子看脚背,一言不发,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唐老太太越看越满意,「二丫头有三年未出过门,可是紧张了?」
唐婉点头应是。
唐老太太便笑了,「不必紧张,今儿就是带你们出来见世面的,待会上了香让丫头带你四处走走看看,总是闷在府里,胆子都闷小了。」
唐婉又应了声是,过了半晌才怯怯开了口,「祖母,今儿寺里怕是人多,不打紧吗?」
唐老太太亲昵的拉着她的手,「不打紧,咱们去的不是一般的寺庙,是专供京中达官贵人们上香的普济寺,人再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的。」
这么一说唐婉便明白了,唐老太太这是想让她在达官贵人们跟前露脸呢。
她这祖母,算盘倒是打得精。
普济寺占地极广,等唐婉下了马车便发现果真如唐老太太所言,寺里人虽多,但因着地广便不觉得如何了。
唐老太太先带着众人上香磕头,接着又去吃了寺里的腊八粥,最后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然后才发话,「难得出来,都各自走走看看吧,不必守着我一个老婆子了。」
众人应下,唐老太太却单独叫住了刘氏母女,待众人走远了,不知说了什么,刘氏高高兴兴领着唐媛离开了。
夏枝回头看见了,示意唐婉看,轻声问:「姑娘,您说老太太同二房说了什么?」
「想知道?」唐婉笑了下,故作高深的模样惹得夏枝抓心挠肝,然后才道:「不难猜,祖母不会平白带咱们出来的,前几日不是有媒人来家里替大姊姊说亲吗,且今儿大姊姊穿着打扮处处透着端庄温婉的劲儿,估摸着是两家约在这里见面,若瞧对了眼,这亲事便定下了。」
「原来如此,」夏枝恍然大悟,又问:「既然如此,老太太只需带着大姑娘出来便好了,为何将姑娘们全带出来了?」
「平日里挺机灵的,这会怎的想不通了?」唐婉揶揄她。
「奴婢自是没有姑娘聪慧。」夏枝乖乖服软,「姑娘快点告诉奴婢吧。」
夏枝这丫头机灵,挺得唐婉的心,这会便想着提点提点她。
「如今我也及笄该说亲了,三妹妹下个月便也及笄,其他几位妹妹与我们相差不过一两岁,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我便罢了,或许祖母是真存了让妹妹们见见世面的心思吧。」
夏枝仔细琢磨唐婉话里的意思,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猛的顿住了步子,脸也刷地白了,「姑娘,老太太对您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这回唐婉不答她了,反问她,「可瞧见二婶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夏枝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她道为何老太太会送两身鲜亮的衣裳过来呢,她反拉住唐婉,「姑娘,咱们别走了,回马车里待着吧,实在不行便回大殿里,真的不好再走了。」
唐婉却摇头,「老太太的性子你难道不知,若是不依着她说的做,回去以后咱们能讨着好?」她拍拍夏枝的手,「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又将先前的问题问了一遍,夏枝指了个方向,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个,想问却终究没能问出来。
唐婉瞧她的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主动给她解惑,「走吧,祖母挖了坑给我跳,我总得自保不是?」
听她的语气这是有法子应对了,夏枝心里才好受了些,领着唐婉避开唐家人朝刘氏母女离开的方向去了。
主仆俩走了约莫一刻钟,越走越偏,夏枝都怀疑她们是不是走岔了的时候,前头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两人放轻脚步走近,偷偷朝声音的来处看了眼,果然见着刘氏母女并一对母子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说话,瞧模样,两边似是谈得不错。
那妇人唐婉认识,是唐家生意伙伴顾家的当家主母,想来那男子便是顾家的儿郎了,只不知排行第几。
主仆俩往后退了几步,唐婉朝夏枝点了点头,夏枝会意,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好让那边四人也能听见,「姑娘快看,那里有片竹林,咱们过去看看吧。」
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前方让唐婉看,等说完,两人正好走出拐角,走进了四人的视野中。
双方都愣了一下,夏枝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没有放下来,还是唐婉出声提醒,她才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既然见着了,又都是认识的,自然免不了打声招呼。
「二婶、顾太太。」
唐婉朝两位长辈行礼,又招呼了声「大姊姊」,然后看了眼对面的男子,因不认识,她只福了福,便羞得低下了头。
她本就生得美,今儿又穿得艳丽,这副害羞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便格外勾人,对面的顾承直接看傻了眼。
刘氏母女的脸色也不好看,今儿相亲,若问刘氏母女最不想在这里看见谁,那便是唐婉了。
唐婉长得比唐家任何人都要好看,即便刘氏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与唐婉相比,自己女儿的样貌着实不够看,今儿她又穿得艳丽,这般一对比,她的媛儿立即被衬成了无盐。
这不,人才刚来,便勾走了顾家儿郎的魂儿。
刘氏母女心里那个气啊!
唐婉将她们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心里却掀不起一点儿波澜。
在唐家,谁都知道她的处境,却没有人对她伸出过援手,她这位好大姊非但没帮过她,还时不时踩她一脚,这种时候就不能怪她不地道了。
她要自救,当然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她也没有别的可以倚仗,所幸老天给了这样一副好样貌,若不用才是罪过了。
顾太太许氏去唐家做过几回客,见过唐家的姑娘们,因这女孩儿生得太过好看,又是个软乎性子,对她的印象最深。「你是大房的婉姐儿?」
唐婉笑着应是,眉眼弯弯的模样让人看得打心底里觉得甜。「顾太太记性真好。」
说罢,她似才反应过来四人在做什么,立即慌了,好在她及时冷静下来,不好意思的又笑了下,「那个,侄女正要同丫鬟去那边竹林,便不打扰了。」
说罢,主仆俩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承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
待两人出了几人视线,夏枝不解的问:「姑娘为何要这般做?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唐婉呼出一口气,「夏枝,我其实在赌,赌大姊姊对我是否还存有姊妹情谊,若大姊姊还顾念着姊妹之情,那咱们刚刚做的便一点用都没有;可若大姊姊不顾念姊妹之情,那她的这桩亲事就算被我毁了。」
夏枝满不在乎,「姑娘,大姑娘从小便嫉妒您的样貌,这些年没少给您苦头吃,您不必心疼她。」
「不是心疼她,我只是怕低估了她。」
这些年,唐婉早将唐家每个人的脾性都摸透了,她只是担心唐媛在外顾忌着面子不肯发作罢了。
主仆俩其实没走远,暗中观察着那边的动静,不一会儿,他们便有说有笑的走出来了,然后说了些场面话就分开了。
等人都走远了些,唐婉示意夏枝跟上,「走,咱们远远的跟在顾家母子后面。」
夏枝赶紧跟上来,却不太明白,「……咱们不去找大姑娘?」
「不用咱们找她,她自会来找咱们的。」
唐婉也不多解释,带着夏枝远远缀在顾家母子后头。
走出去老远,瞧着快到大殿,再往前人就多了,唐婉隐隐有些担心,莫不是唐媛今儿真改了性子?
正想着,拐角另一头响起唐媛的声音,「唐婉。」
她连一声二妹也不愿意喊,可见是不打算顾念姊妹之情了。
唐婉轻轻呼出一口气,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声音也带些揶揄,「大姊姊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说罢,她还捂着嘴轻笑。
唐媛原本心里就有气,这会儿见着她笑,心里那股子火气更甚了,想也没想,甩手给了唐婉一巴掌。
唐婉的笑僵住了,脸上疼得厉害,她惊呼出声,「大姊姊,为何打我?」
唐媛拿手指着她,狠厉的模样哪里像个姊姊,恍若对面站着的是她的杀父仇人。
「打的便是你这狐媚子,长得一副骚狐狸的模样,成天就知道勾引男人!」话落,她还朝地上啐了一口,「明知我在后头见顾公子,却巴巴的凑过来,你这不要脸的,才多大就想着同姊姊抢男人?」
她越说火气越大,又想动手扇唐婉,却被夏枝拦住了,「大姑娘,您不能不讲理呀,您今儿要见顾公子的事儿可没人知会过咱们姑娘,且会往那边走只是奴婢想带姑娘去看看竹林,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咱们姑娘呢?您太不讲理了。」
夏枝这会已经明白了姑娘的用意,故意说得很大声,想将前面的顾家母子引过来。
顾承其实在唐婉刚开口的时候便听出来,毕竟不久前才见过,也听过她的声音,他是有意想过来见见唐婉的。
但想到先前母亲同他说的,唐婉长得太美,他们顾家只是普通商户,即便娶回去了也不见得能守得住,还会给家里招祸,且看唐老太太的意思也是指着唐婉高嫁的,他便歇了心思。
可是当他听到那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时,脑子一热,便将什么都抛到脑后了。等走到几人跟前,便看到刚刚在他面前还端庄娴雅的唐媛又想动手打唐婉,好在被唐婉的丫头拦住了。
唐媛这会正在气头上,注意力全在唐婉主仆二人身上,哪里注意到还有别人,见被夏枝拦住,她想也没想抬脚便去踹夏枝,「你个丫鬟也敢教训本姑娘!看本姑娘不踢死你个贱蹄子!」
先前她的丫鬟被她打发出去找唐婉了,这会身边没有人,自然就不会有人提醒她。
夏枝余光早发现了顾承,见她踢过来,顺势倒在地上,装作很疼的样子。
唐婉赶紧扑到夏枝身前查看。
唐媛一见这架式,又抬脚想连唐婉一起踹,谁知才刚抬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的膝弯处便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下,她吃痛,身体重心不稳,一下子狠狠摔到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在顾承看来,便是她想踢人不成,结果自己却摔倒了。
唐媛直到这时才看见了一旁的顾承,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往顾承那里看,又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顾太太。
唐媛慌了,她明明是瞧着这里只有唐婉主仆二人的,他们是何时来的?看了多久了?
先前母亲一直对顾太太说她端庄娴雅、礼让姊妹,可眼下这一幕被顾家母子看在眼里,他们会怎么想她?
可她不知道的是,顾太太想得比她更多。
这里是普济寺,京城最有名的寺庙,专供达官贵人来上香拜佛,他们两家能进到这里来,自是花了不少银子又托了关系,且这里是佛门净地,这唐家大姑娘在这里便能对自家妹妹做出如此恶行,私下还不知会如何呢。
这样的姑娘若真娶进门,说不定能搅得他们整个顾家不得安宁。
不过心里再怎么想,顾太太面上还是挺和气,也不点破之前的事,将唐婉和唐媛都扶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都摔了,快起来,让人瞧见了可不好。」
顾太太扶唐婉的时候才发现她另一边的脸上有清晰的五指印,脸也肿得老高,可见被打得有多狠,她也没点破,扶起两人后便想带着顾承离开。
正好唐媛的丫鬟粉桃带着刘氏找过来了,见着顾家母子,刘氏脸上立即堆出了笑,「许姊姊,咱们还真是有缘,又遇在一处了。」
等刘氏走近了,也瞧见了唐婉脸上的五指印,心里咯噔一声,吩咐粉桃和夏枝,「带姑娘们去大殿吧,老太太让都过去呢。」
等唐婉和唐媛都走了,刘氏这才亲昵的挽着顾太太的手,「咱们二丫头脸皮薄,我这个做二婶的不好问,便只能问许姊姊了,可知二丫头脸上怎么回事?」
顾太太摇头,「我瞧见她们的时候便是这般了,我是外人,也不好问什么,索性便当作没看见了。」
闻言,刘氏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唐媛打的,之所以要问一下,只是想确定许氏有没有看见她女儿动手。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刘氏便藉着唐老太太的名义离开了。
待她走远了,顾承才开口,「娘,那样的姑娘,儿子不愿娶。」
顾太太拍拍他的手,「放心,原先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亲眼见了,我也不敢让这样的姑娘进门。」
至于顾太太为何不同刘氏说实话,顾承也猜得出一二,不过是两家有生意往来,做些面子上的人情罢了。
第三章 郭夫人的示好
等这边人都散了,蒋润才从树上跳下来,掂了掂手里的小石子,随意扔到了一旁。
他猜到小哭包的用意,便没有阻止那恶毒姊姊的一巴掌,可看到小哭包脸都肿了时,他便后悔了,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哭包啊,他心疼!
所以刚刚扔石子时用了巧劲,那恶毒姊姊表面上看只摔了一下,可他知道,不疼够十天半个月,那恶毒姊姊是好不了的。
那边,唐媛被粉桃搀扶着往前艰难的走着,屁股连着尾椎的地方疼得不行,她只要一动便是钻心的疼,本还想再教训教训唐婉这个贱人,也疼得没了心思。
转头看见唐婉脸上的巴掌印,她免不了得意,长得再好看又如何,顶着个巴掌印,看谁还觉得你好看。
她不知道,唐婉这会虽然脸上很疼,心里高兴着呢。
今儿这一关算是过了,脸上顶着个巴掌印,老太太再是想让她在人前露脸也是不可能的,唐家的脸面重要。
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关,以唐家的身分想要一下子结识好些达官贵人根本不可能,结识不了,自然就不能将她送出去了,若老太太还想着用她来换唐家的前程,那便得等上一年,这一年的时间里,她便是安全的,不但安全,老太太为着私心,还会对她好。
她只要有了这点好,便能在唐家过得不比谁差。
一个巴掌换一年的太平日子,值!太值了!
至于这一巴掌,只要唐媛还没嫁出去,那有的是机会讨回来。
她心里本就高兴,再看到唐媛走路吃力的模样,便更加高兴了。
越往大殿走,人渐渐多了起来,唐媛这怪异的走姿落在人眼里,投过来的目光便也多了。
唐媛脸上发烫,心里恨唐婉恨得不行,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可她即便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刘氏和顾太太说完话已经赶上来了,安慰宝贝女儿几句,和粉桃一左一右扶着唐媛走,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唐婉让夏枝搀着走在几人后头,夏枝忍笑忍得辛苦,但看到自家姑娘脸上的五指印,她又笑不出来了,只低声骂了句「活该」。
远远的便看见唐老太太皱着眉朝她们这边看,刘氏母女加快脚步赶过去,唐婉也想跟上她们,谁知才走了两步被人唤住了。
「这位姑娘请留步。」
喊住唐婉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应是她的儿女。
唐婉不认识他们,但她向来知礼数,先给几人行了礼,然后才提出自己的疑问,「夫人好,请问您是?」
那妇人却不答她,只盯着她的脸瞧,瞧她脸上的五指印,眼里的心疼简直要溢出眼眶,却什么都没有问。
唐婉自幼接受了太多来自家人的恶意,陡然对上陌生人这般关爱的目光,她有些慌了神,求助的看向妇人身后的女孩儿,「姑娘,夫人这是怎么了?」
女孩也不知怎么回事,「娘亲?」
瞧见儿女们都着急了,妇人才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但看着唐婉的目光还是丝丝缕缕透着心疼,「没事,姑娘的样貌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看见姑娘我便想到了她,这才失态,让姑娘见笑了。」
唐婉恍然,原来是想到了故人,她没有多说什么,见这妇人也没什么事,便想着告辞,毕竟唐老太太就在不远处等着呢。
妇人却拦住了她,「敢问姑娘的娘可是姓宋?」
唐婉摇头,见妇人这般殷切,语气里不免替妇人惋惜,「让夫人失望了,我母亲姓赵。」
「那姑娘是哪处府上的千金,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妇人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吓着唐婉。
唐婉见她这般,倒是生出了些恻隐之心,当下也不急着走了。
她们这会儿正站在路中间,人来人往,说话多有不便,唐婉便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妇人请到旁边的大树底下好好说话。
妇人见她这般,脸上又是哭又是笑,自己觉得不太好,便说道:「我这是高兴,高兴的。」
唐婉回了她一个笑,回答她先前的问题,「夫人,我不是什么千金,我家是做生意的,姓唐,商户出身,不值得夫人亲自登门,还请夫人见谅。」
这便是婉拒了,妇人眸子里的光顿时暗了一下,随即又燃了起来,「不若你常来我们家陪我说说话,如何?」
「这?」
这话唐婉不敢应,老太太轻易不让她们出门,她若应下却不兑现,岂不是欺骗人家?且瞧这妇人的神情,是当真关心她,应是她长得像她的故人,爱屋及乌了。
正想着这话要怎么回,那边唐老太太瞧见她同人说话,便遣了赵氏过来看一眼。
待赵氏瞧见那妇人的长相,立即惊呼出声,「郭、郭夫人?」
这妇人便是当朝正三品大员、工部左侍郎郭信的妻子梅氏。
梅氏瞧过去也愣了一下,「……赵掌柜?」联系唐婉之前说母亲姓赵,梅氏反应过来,「你便是这位姑娘的母亲?」
唐家常年给郭家提供布匹首饰,这样的高门大户不会亲自出来选东西,都是商铺带着东西上门让她们挑选的,因着她们身分高贵,送东西上门的人也有讲究,通常都是当家主母亲自去送的。
一来二去的,赵氏在梅氏这里便混了个眼熟,但也仅此而已。
赵氏应了声是,语气相当恭敬,「二丫头确是我亲生的。」她心里翻江倒海,觉得膈应得不行,面上却笑着看了唐婉一眼,「郭夫人,可是她惹着您不快了?」
梅氏怎么也想不到,赵氏这样普通的样貌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孩儿来。
她不由打量赵氏几眼,再去看唐婉,母女俩完全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若不是她们自己说,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对亲母女。
梅氏赶紧否认,「不不,她没惹着我,是我看着这孩子便喜欢,想让她时常到我府里陪我说说话,不知能不能行?」
赵氏又看了唐婉一眼,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掐在一起,勉强挤了个笑出来,却是不答,反指着不远处的唐老太太。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老太太对孙女们的教养十分严格,轻易不让她们出门,若夫人想要个准信儿还得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她暗自思忖着,梅氏身分高贵,即便觉得二丫头合眼缘,但毕竟是第一回见面,断不会纡尊降贵去问唐老太太的意思。
她正暗自得意,就见梅氏朝唐老太太那里望了一眼,然后招呼身后一双儿女跟上,自己亲自挽着唐婉的手,朝不远处的唐老太太走过去了。
赵氏傻眼了,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唐婉也没想到她会如此,一时之间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氏赶紧跟上,快走两步先到唐老太太跟前,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敢胡说,只得如实说了梅氏的身分。
唐婉一直暗中观察唐老太太的反应,就见赵氏一说完,她的好祖母眸子便闪过一道精明的光。
唐老太太心里十分高兴,却没有立即应下来,「夫人,您身分高贵,家中孙女不懂事,会不会冲撞了您?」
梅氏说不会,「老太太放心,这孩子我一瞧就喜欢上了,不碍事的。」
唐老太太想了想,又看了眼梅氏身后眉清目秀的少年,最终点头应允了。
等梅氏母子三人离开后,唐老太太的脸才沉下来,各看了唐婉和唐媛两眼,没有多问什么,却差了田嬷嬷去问寺中可有多余的厢房。
不一会儿,田嬷嬷高高兴兴的回来了,「老太太,正好还有一间,老奴已经做主定下了。」
唐老太太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领着一家子女眷朝厢房去了。
进了厢房,唐老太太便沉声吩咐,「去煮几个鸡蛋过来给二丫头敷脸。」
唐婉心头微微一跳,敷脸?这是还想让她见人?看来还是低估了她的好祖母。
「祖母,不用麻烦,很快就会消下去的。」她的声音还是怯怯的,听上去绵软得很。
唐老太太瞧着她这副模样,心头的火气顿时散了不少,不由又暗暗赞了句,她一个老婆子见了都尚且如此,若这一幕落在男人眼里,特别是那位以好色风流名满京城的南王眼里……她不敢往下想,生怕自己想着想着就会笑出来。
她之前花了大心思才打听出来今儿南王会在这里,费了老大的劲儿进来了,若二丫头因着这一个巴掌印不能出去见人,她这些心血岂不都打了水漂?
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狠狠瞪了唐媛一眼,吓得唐媛直往她娘身后缩。
唐老太太在唐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不单孙辈们怕她,几个儿媳也挺怵她的。
鸡蛋很快就煮好拿来了,夏枝自然的接过来剥了壳给唐婉敷脸。
她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巴不得这印子能留到晚上,所以手上力道控制得很好,确保别人瞧不出什么,又没有真正敷到位。
她的预想是好的,不料田嬷嬷目光太毒辣,「你这丫头怎的敷脸都不会,力道太轻了没用。」说着,她从夏枝手里夺了鸡蛋,亲自给唐婉敷。
唐婉:「……」
夏枝:「……」
主仆俩互相看了一眼,都默默垂下了眸子。
田嬷嬷不愧是唐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这种小事对她来说简直手到擒来,不到一个时辰,唐婉脸上的红肿便消了下去,指印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唐老太太终于满意了,这才让丫头婆子们下去准备午饭。
吃过午饭,唐老太太藉口午睡,打发小辈们自个儿出去玩,却叫住了唐婉。
「今儿个你大姊姊随她娘一起相看人家,二丫头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唐老太太循循善诱。
唐婉摇头,说到这个问题,她羞得低下了头,不敢看唐老太太,「祖母,孙女、孙女还想在家多留两年,多在祖母跟前尽尽孝心。」
唐老太太这会儿耐心很好,慢慢劝她,「你这孩子,女孩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对祖母来说,你们姊妹嫁得好才是对祖母尽了最大的孝心。」
唐婉心里恶心得不行,面上却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扑到唐老太太怀里,柔声唤她「祖母」撒娇。
唐老太太显然没料到她会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一时不适应,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可她到底饱经风霜,立即爱怜的拍了拍唐婉的后背,「你这孩子向来最得我心,亲事我也一直在留意着,」她的语气越发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打心底发寒。
「这样吧,今儿寺里多是些达官贵人,让田嬷嬷带你出去走走,若真遇上个合你眼缘的,不管花多大的代价祖母都会替你争取的。」
唐婉心里门儿清,老太太这是已经找好了目标,只等田嬷嬷将她带过去呢。
她的好祖母,心肠明明是黑的,说出来的话却比蜜还要甜。
唐婉从唐老太太怀里起来,「祖母,孙女是真的想多陪陪您……」
唐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过了片刻才摸了摸唐婉的头发,「去吧,别辜负了祖母的一片心意。」
她都这般说了,唐婉再拒绝便是不孝,夏枝很有眼力的过来扶她站起来。
唐婉道:「那,有劳田嬷嬷了。」
「二姑娘客气。」
田嬷嬷在前面引路,唐婉带着夏枝落后她半步。
夏枝这会儿心里着急得不行,这要真让田嬷嬷带过去,姑娘这辈子只怕是要毁了。
夏枝悄悄拉了拉唐婉衣角,想问唐婉接下来怎么办?
唐婉这会也是没辙,事情已经出乎她的预料,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轻轻拍了下夏枝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夏枝着急啊,恨不得直接将田嬷嬷敲晕了才好。
田嬷嬷正回头来看她,两厢视线对上,夏枝立即换了个笑脸,「嬷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田嬷嬷是唐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也精明得很,「自然是听老太太的,带二姑娘四处走走看看。」
夏枝冲她的背影飞快做了个鬼脸——老妖婆。
夏枝又问:「嬷嬷,这寺里达官贵人太多了,若是不小心惹了人不快,咱们的小命儿是不是就不保了?」
田嬷嬷耐着性子答她,「不会,贵人们一般都挺和气的。」
主仆俩跟着田嬷嬷走了好远,路上遇见不少人,打量唐婉的也不少,却没人上来打听。
唐婉想,这些个世家大族想来规矩也是极严的,轻易不会随便搭讪陌生女子。
正想着,前头院子里走出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郎,身后跟着一大群仆从。
这寒冬腊月的,少年手里拿着把玉柄摺扇,时不时装模作样的扇两下,本该是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可他身材偏胖,脸蛋也圆圆的,这般做派便显得有些……滑稽。
田嬷嬷已经停了步子,朝身后的主仆二人招手示意。
唐婉心头一凛,了然于胸,这便是老太太给她找的目标了,她本以为会是个能做她爹的老头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少年郎,虽然胖了些,但到底是不丑的,超过了她的预期。
夏枝看到这人的时候,握着唐婉手臂的手猛的收紧了,这、这人她见过!
唐府规矩严,姑娘家轻易不能出门,可她们这些丫鬟偶尔能替姑娘出去采买,夏枝便是采买的时候见过这人。
她下意识拉着自家姑娘往后退,不想让自家姑娘被那人瞧见。
唐婉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她怎么了?
夏枝这会儿已经要急哭了,「姑、姑娘,那人、那人他是……南王。」
京城以流连花街柳巷、风流好色闻名的南王。
南王?他是南王?
唐婉也震惊了,她虽没见过南王,可也听过南王的名号,今年十八岁,虽未娶正妃,可府里已经有了好几房姬妾,这还不算,他整日流连花丛,是青楼妓馆的常客。
没想到,老太太竟想把她给这样一个人。
前一刻她还觉得情况没有想像的那么糟,这一刻只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老太太是什么人,根本不会考虑她的死活,只一心想拿她换唐家的前程,她早该想到的。
南王好色,她生得貌美,普天之下,唐家能找着最高也最容易的高枝儿便是这位南王了。
她的好祖母胃口可真大!
主仆俩震惊的时候,田嬷嬷已经跪下给南王行礼了,「奴婢见过王爷。」
南王「嗯」了一声,玉扇指着唐婉,「这便是你们说的美人?」语气轻慢,似在说一件物品,上下打量唐婉几眼,「的确生得不错,本王喜欢。」
见唐婉主仆还傻愣愣的呆站在那儿,他又问田嬷嬷,「莫不是个傻子,见了本王都不知道行礼?」
田嬷嬷回头一看,赶紧去拉唐婉,还一面给南王告罪,「王爷息怒,咱们姑娘见着王爷的天人之资,惊住了。」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给唐婉使眼色。
唐婉已经回过神了,也听明白田嬷嬷刚刚的话,敢情老太太之前便派人往南王跟前递过信儿了,这才有了田嬷嬷带她过来这一出。
老太太还真是费心了。
心口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她轻勾了下唇角,嘲笑自己太过天真,只一瞬,她掩去心底的情绪,思考对策。
如今她已经被南王瞧见了,南王也直言喜欢她的皮相,那性子呢?
她不由抬头看了南王一眼,玉扇在他手里晃了晃,露出绣工精美的袖口,这样一个处处精致妥贴的王爷,想必是不会喜欢粗俗蠢笨的女子的,且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给他行礼,不若再做点什么让他厌弃……
只是这样一来便会在田嬷嬷面前暴露自己……
就在她想着一个万全之策的时候,一个小沙弥跑过来,冲南王行了个佛礼,「王爷,有人让贫僧给您传个口信。」
「谁这么大胆敢给本王传口信?」
小沙弥有些为难,顿了顿,「那人说只能说与王爷一人听。」
南王正盯着唐婉的脸看呢,这会儿哪舍得离开,便让小沙弥附耳与他说。
唐婉也不知小沙弥说了什么,只见南王立即变了神色,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他、他怎么来了?」
说罢,看也不看唐婉她们,赶紧让小沙弥带路。
南王带着仆从一瞬间走了个干净,田嬷嬷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南王离开的方向心有不甘。
这南王怎么就走了呢?
好不容易才让他见着了二姑娘,这走了是什么意思?
刚刚还说喜欢的呢?
她不由看了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主仆二人,打心底有些瞧不起,但面上还是关心的问了句,「二姑娘可是吓着了?」
唐婉顺着她的话点了下头,后怕的拍拍心口,「嬷嬷,您可能不知这南王的名声,他就是个好色之徒,吓死我了,幸好他被人叫走了。」
田嬷嬷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她忽然开始同情这个头脑简单的二姑娘,不知她若知道老太太想将她给南王做妾时,会是什么反应?
另一边,南王被小沙弥带进了一处偏僻的厢房。
他先探头朝里看了眼,见没有别人,便挥手让小沙弥离开了。
等人离开后,他赶紧将手里的扇子收进怀里,这才推门进去。
里面,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立在窗前,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即便如此,南王也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六叔。」
蒋润「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头,也没说话。
南王站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景和帝都拿他没有办法,唯一能让他害怕的便是面前这位六叔了,不是他怂,实在是在六叔手底下吃过太多亏,怕了。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明明六叔就只大了他三岁,脑子里怎么那么多整人的法子?
六叔叫他来却不说话,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努力回想是不是什么时候又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他。
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南王终于受不住,开口问:「六叔怎么来这里了?」
蒋润这才转过身,清冷的眸子扫向他,眼尾一挑,「怎么,你能来我就来不得?」
「不不不,」南王赶紧否认,「我、我这不是有正事才来的吗?」
「正事?」蒋润睨他一眼,「看姑娘便是你的正事?」
南王「嘿嘿」一笑,说到姑娘他就来了劲,身上的拘束劲儿也瞬间少了,自顾自在蒋润面前坐下,「那可不,姑娘多好看啊,不看岂不可惜?」
「那你是瞧见了?」
南王连忙点头,「瞧见了瞧见了,人是真的美,若不是六叔你唤我过来,我这会儿指不定正和那姑娘说话聊天呢。」
话音刚落,他头上就挨了蒋润一记栗爆,疼得立即闭了嘴。
他怎么忘了,他这六叔向来不近女色,都二十有一了,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当着他的面这般说确实不太合适,挨这记栗爆不冤。
他正想着,却听见对面说了一句,「刚刚那女孩儿是我的人,收起你那些个龌龊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哦,我知……」
南王下意识便应下了,直到说了这几个字才反应过来六叔到底说了什么,差点惊掉下巴,「六六、六叔,你刚说了什么?」
蒋润瞥他一眼,「还想让我重复一遍?」
「呃……不用。」南王从善如流,「我知道怎么做了,不过六叔,你也知道我就好这一口,看着那么好看的美人儿却不能下手,我这心里头难受啊,你要是能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便不难受了。」
天底下美人多得是,多一个少一个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可他心里好奇啊,从未听说过六叔对哪个女子上过心,更别提能让他的六叔亲自到他面前来要人了。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就是惊天大秘闻,父皇母后若是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你得告诉我什么叫那女孩儿是你的人?你已经把人给睡了?」
「闭嘴!」
蒋润眉头突突的跳,不由抬手按自己脑门,这厮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南王见他抬手,以为又要打他,吓得一下子跳开了老远,身子虽胖却灵活得像只兔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跳开还不算,他还先认了怂,「我不问,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别动手、别动手啊!」
上回六叔动了动手指,他便在家躺了十天,躺十天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这十天他还碰不得女人,这简直要了他的命了。
蒋润:「……」
这么个憨货为什么会是他亲侄子?
要换成旁人,直接打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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