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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试阅] 香弥《代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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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试阅] 香弥《代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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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6 10: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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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代嫁夫人》
作者:香弥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10月17日
女主角:墨清暖
男主角:夜容央
【内容简介】
她虽是庶女,可她从未想过要攀附权贵,
会嫁进敬忠侯府,明明就是被嫡姊和「那只厉鬼」陷害的!
偏偏嫡母和父亲怕被指责,硬推说是她心机深沉耍计谋,
导致公婆气得要赶她走,倒是她夫君的反应让她极为意外──
他不但留下她,在婆婆罚她跪祠堂时还替她说情;
知晓她做药膏贩售赚零花,他不但不生气,更直接替她开了间药铺子,
这些举动让她对他改观,他哪里蛮横霸道了,根本是好丈夫的典范,
只是他有些行止很奇怪,一个月里会消失好几天,
与她同榻纯粹为了睡觉,其他的啥都不做……
她想清楚了,若是他那儿真的「不行」,她也要与他好好过日子!
楔子 前世因後世果
一名白眉老和尚将一只厉鬼逼到一处荒废的寺庙里,经过一番恶斗後,终於将其镇压在一尊佛像底下。
佛像下传来一道满是怨恨的尖锐嗓音——?
「老秃鲈,你有本事放了我,与我再打三百回合,要不然就乾脆一点直接灭了我!」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将施主镇在此处,希望能藉由佛力感化施主,净化施主满腔的怨恨。」
厉鬼大怒,「我不需要你这臭和尚的假慈悲,你要不放了我,要不就灭了我!」
老和尚没再出声,扬起手封住了佛像,让那厉鬼的声音无法再传出来,而後领着一名小徒弟徐徐离开。
那小徒弟疑惑不解的问:「师父,那厉鬼伤人无数,师父慈悲,不灭了她,为何不乾脆超度她,反倒要把她给镇在这里?」
「世间事皆有因才有果,这厉鬼会为祸一方,自有其因果,且後世有个因缘,还需要她才能化解。」老和尚回道。
他的一双眼睛智慧通达,能看到过去、现在、未来。他将厉鬼镇压在此处,一是希望藉由佛力加以度化,二是给後世之人留下一线希望。
被镇压的厉鬼一开始不停的叫骂着,但渐渐的,她陷入了沉睡。
浮云悠悠,沧海桑田,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有人搬动了这尊佛像,这才惊醒了她,间接将她放了出来。
而苏醒过来的她,早已忘了所有前尘往事。
第一章 身世之谜
墨府。
一早,墨老夫人住的跨院的小厅里,几名媳妇携女儿们来请安。
墨老夫人膝下虽然只有一子墨之应,但是他十分努力的为墨府开枝散叶,娶了八房妻妾,收了七、八个通房,给她生了一、二十个儿孙,可谓是儿孙满堂。
由於儿孙太多,平日墨老夫人让他们轮着来请安,免得挤了一屋子的人。
七房、八房两位姨娘是墨之应近两年新纳的妾室,尚未育有子女,平日里与大房主母一块来请安;二房、三房的姨娘一起,而今日轮到的是四房、五房、六房的姨娘们。
四房的姨娘张氏生了两子一女,五房的孙氏生了两子两女,六房的孔静则只生了一女。男孩子们都去进学了,只有姑娘们随同前来。
墨清暖与几个姊妹们向墨老夫人请完安後,便静静的站在自己的姨娘孔静身边。
她额前覆着长长的浏海,遮掩住了一部分的眼睛。她不像其他姊妹们都穿着鲜亮的衣衫,面带娇笑,伶俐地说着讨好祖母的话,而是穿着一袭不起眼的墨绿色衣裙,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足尖,如往常般安静的倾听着其他姨娘和姊妹们与祖母谈笑。
「祖母,这次书院里考试,贞扬又得了第一,夫子可是对他赞不绝口呢!」墨清菊是四房张氏所出,她笑咪咪的对墨老夫人说着哥哥的表现,掩不住一脸得意之色。
「好好好,贞扬这孩子素来书读得好,将来说不定能给咱们墨家挣个状元回来。」听见儿孙成材,墨老夫人红润的脸上堆满笑意。
墨府是百年世家,家族中出过不少为官者,墨之应如今官拜工部尚书,还有一个堂侄在地方担任巡抚。
闻言,张氏眼里流露出一抹自傲,墨老夫人夸赞儿子,无异於是在夸她,不过她嘴上仍矜持的回道:「哎,也不知咱们贞扬有没有这个福分,不过老夫人都这麽说了,我定会嘱咐贞扬让他好好念书,莫要辜负老夫人的期盼,给咱们墨府争光。」
孙氏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生了两个儿子,偏生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远远比不上张氏的儿子。
她撇了撇嘴,带着笑意道:「可不是,贞扬就像他大哥和三哥一样,这读书作文章都是顶好的,想当年大公子二十二岁就中了榜眼,三公子也在二十三岁时中了进士,说不得他真能比他大哥和三哥还行,能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呢!」
她这话表面上是奉承张氏,实际上却是带了刺,故意拿张氏的儿子来与墨家两位嫡子相比。
张氏听了她这话,眼神一冷,若是让五房的话传到大房夫人钱氏那里,岂不是让钱氏心里扎了根刺吗?
张氏暗恼孙氏,却不动声色,笑着说道:「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墨府的大公子和三公子才智过人,年纪轻轻就入朝为官,咱们贞扬哪能同他们相提并论。他打小就最是景仰大公子和三公子,处处都跟他们学,如今在课业上能有几分成绩,也全是仿效两位公子,再加上这些年大公子和三公子时常指点他学业,他对大公子和三公子可是满心感激呢!」
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的瞟了孙氏一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要我说呀,这些全都是老夫人和夫人平日教导有方,咱们府里的孩子们才会这麽成材。」
似是有意附和张氏的话,墨清菊笑着接腔,「可不是,墨府世代书香,就连咱们这些姑娘们也打小学习琴棋书画,不如咱们姊妹们咏几首诗给祖母听可好?」
「清菊想咏诗呀。」墨老夫人活了一把年纪,岂会看不出媳妇孙女们在想什麽,但只要别闹得太过,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她笑呵呵的瞅了眼敞开的窗外那一池绽放的荷花,再回头看了看几个孙女,有意考校她们,便颔首道:「也好,要不你们就以荷花为题,各自咏首诗来。」
墨清菊有意在祖母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学,当即兴匆匆的应了声,「好,那我先来。」她微微一顿,脆声吟道:「绿塘摇灩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墨老夫人听完,点点头,「好。」
孙氏不甘示弱,看向两个女儿,「清兰、清荷,该你们了。」
她的两个儿子在读书方面比不过张氏的儿子,但两个女儿可不会比墨清菊差。
墨清兰略一沉吟,吟道:「红白莲花开共塘,两般颜色一般香。恰如汉殿三千女,半是浓妆半淡妆。」
墨老夫人听完,也点点头赞了声,「好。」
墨清荷紧接着姊姊後头道:「该我了。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作裳。昨夜夜凉凉似水,羡渠宛在水中央。」
墨老夫人也颔首称赞一声,「好。」
墨清菊看向墨清暖,眼里滑过一丝嘲讽,催促道:「九妹,换你了。」
墨清暖抬起眼,一脸迷茫的模样,结结巴巴的出声,「要、要咏什麽诗?」
墨清菊斥道:「你方才都没在听咱们说话吗?」
墨清兰柔声提醒她,「九妹,祖母让咱们以荷花为题,咏诗给她听。」
墨清暖朝一直安静坐着的孔静看去一眼,而後怯怯的摇头嗫嚅道:「我、我不会咏诗。」
墨清菊义正词严的指责道:「你打小就同咱们一块跟着女夫子读书,这会儿也没让你作诗,只是让你咏首诗都不会,若是传出去,说咱们墨家有姑娘竟连背首诗都不会,岂不是要叫人笑话?」
墨清荷替她缓颊,「七姊,九妹不会咏诗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每个人生来才智不同,又不是个个都像七姊这般聪慧过人。」
直到这时,始终沉默不语的孔静才看向墨老夫人,细声说道:「老夫人,清暖自小愚昧,学什麽都笨,是我没教好她,还请老夫人原谅。」
墨老夫人瞧了眼带着几分傻气的墨清暖,暗自叹息了声,心忖这些儿孙里,就这个孙女自小傻里傻气,什麽都学不来,还好是个姑娘家,顶多日後给她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便是。
「罢了,你回去好好教她就是。」说完,墨老夫人摆摆手,「我有些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三个姨娘领着女儿们朝墨老夫人行了礼,离开了院子。
出了跨院,孙氏拉住孔静,「阿静,你前两天教我的那套针法我还不熟练,你到我屋里再教教我可好?」
孙氏与张氏不和,倒是与素来沉默寡言的孔静处得还算亲近,知孔静擅长女红刺绣,常向她请教。
「好。」孔静颔首答应,让女儿先回房去。
墨清暖应了声後,带着等在外头的两个丫鬟回小院去。
墨府的嫡子女身边各配有六名下人,庶子女则只有两人。
半路上,她被墨清菊的婢女给拦下。
墨清暖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墨清菊,「七姊有什麽事吗?」
「你把头上那支簪子拔下来给我。」墨清菊指向她头上唯一的发饰,说得理所当然。
平日里墨清菊便常抢墨清暖的物品,这回见她张口便要这支簪子,墨清暖赶忙抬手护着,瞪大眼摇头拒绝,「这是姨娘给我做的,不能给你。」
这支簪子後头坠的吊饰是她姨娘用丝绸做的,上头绣了枝桃花和一只蝴蝶。姨娘绣工精湛,绣得栩栩如生,送她这簪子时,她很是喜爱,无论如何都不能墨清菊给抢了去。
「哼,不过一支破簪子,你也敢不给!」墨清菊不悦的命令丫鬟道:「冬儿,去给我拿过来。」
冬儿走上前,伸手就要抢墨清暖发上的簪子。
她跟在自家主子身边,没少见主子欺压墨清暖,故而也打心里轻视墨清暖,没把墨清暖当回事儿。
在冬儿伸手来抢时,墨清暖身後的两个侍婢反倒悄悄退开了。
被分派来伺候这位蠢笨的主子,两人本就多所不愿,见墨清菊欺辱她,两人也不怎麽愿意相护。
墨清暖看似有些狼狈的避着冬儿,脚步忽地踉跄了下,一头撞向冬儿,把她给撞倒了。
见冬儿摔倒在地,墨清暖吓了一跳,上前要扶她起来,却一个不小心踩到她的手,疼得她惨叫一声。
「啊!踩着你了吗?对不住、对不住。」墨清暖慌乱的道着歉,急着往後退了两步,结果又踩到了冬儿的脚,冬儿疼得嚎了一嗓子。
墨清暖惊慌失措的跳开,歉疚的道:「我、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墨清菊见自家丫鬟这般没用,没好气的自个儿出手,一把拽住没防备的墨清暖,从她头上强行抢下那支簪子。
见簪子被抢走,墨清暖眸里露出一丝不忿。
墨清菊得意洋洋的拿着簪子朝她炫耀,「不过一支破簪子而已,你信不信,我若亲自开口向你姨娘要,你姨娘定会再做一支比这更好看的簪子给我?」
墨清暖本还想抢回那支簪子,但听她这麽说,彷佛被当头泼了盆冰水,心头瞬间凉到了底。
墨清荷与墨清兰姊妹俩在不远处,听见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墨清荷冷笑了声,「哟,七姊既然看不上这支簪子,做啥还要抢九妹的?莫非抢来的东西就是比较好?」
她自幼就不喜七姊,七姊常仗着同胞哥哥贞扬会读书,得爹爹重视,就看不起她们这些姊妹。
墨清菊没好气的瞋她一眼,「我的事你少管。」说完,她拿着簪子转身就走,在心里暗骂她们烦人。
府里前面几个姊姊都嫁人了,只剩下她们四人,还有大房嫡母所生的六姊墨清雅还未出阁。她们五人年纪相差不多,今年都是十六、七岁,都到了议婚的年纪。
她们几个庶女的身分自然比不上嫡女墨清雅,可她上头有个才学过人的兄长,日後会嫁得比她们几个更好。
然而也不知道墨清荷是走了什麽运道,竟被魏国公府的一个庶子给瞧上,请人前来求娶,明年初将出阁。
对方虽是庶子,却有京城八大才子之名,颇受魏国公看重,且魏国公府上只有一嫡子两庶子,日後就算分家也不会薄待了他。
就连墨清兰也托了墨清荷的福,在魏国公夫人的牵线下,半年後将嫁给魏国公一位表亲的嫡子为继室。
至於墨清雅,嫡母和祖母已经在帮她相看对象,只剩下她和那笨丫头墨清暖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怎不叫她嫉妒?
墨清荷还想再说什麽,墨清暖拽了下她的衣袖,朝她轻轻摇摇头,「没关系,七姊要就给她好了。」
她明白她若不给,届时墨清菊真找她姨娘讨要,姨娘真会再做一个更好的给墨清菊。
墨清荷怒其不争的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骂道:「你怎麽这麽好欺负,人家抢你就给?你就是这麽傻,人家才会一再欺到你头上,以後是不是就算被抢了丈夫、抢了孩子,你也给呀?」
墨清暖垂下螓首,「不是什麽要紧的物事,没关系的,多谢八姊。」
「你呀,怎麽这麽没用!算了,我不理你了。」墨清荷气呼呼的拉着姊姊拂袖离开。
墨清暖也回了自己房里,她静静坐在桌前,怔怔的望着窗外的一株梧桐。
半晌後,孔静回来,从服侍女儿的那两名丫鬟那里得知女儿又被欺负了,她走进女儿的房里,遣走下人,将房门关上。
见她进来时女儿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上前搂着女儿的肩,安慰道:「没关系,我再做支更好看的簪子给你。」
沉默须臾,墨清暖回头望向孔静,幽幽开口,「娘,今天八姊骂我怎麽这麽没用,任人一再欺到头上,以後是不是就算被抢了丈夫、抢了孩子,我也得给?」
在人前,她会依规矩唤孔静为姨娘,不过私下只有她们母女两人时,她会亲昵的喊孔静娘。
为此,孔静曾轻斥过她几次,当时她仍年幼,不平的反问道:「我为什麽得叫那个不是我生母的人为娘,却得叫自己的娘亲为姨娘?」
孔静回道:「我只是小妾,夫人是嫡妻,嫡为尊,所以你必须要称夫人为娘。」
她振振有辞的反驳,「圣人都说百善孝为先,我可以称呼嫡母为娘,可凭什麽不让我叫自己的娘亲为娘,只能叫姨娘?这於孝道可不合。」
孔静说不过她,这才嘱咐她只能私下里这麽叫她。
觑见女儿充满质疑和不平的眼神,孔静抿着唇,心疼又歉疚的低声道:「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不懂……从小您就要我装傻充愣,什麽事都得一让再让,求您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麽?」
她自小什麽都学得又快又好,但娘却不让她在人前展现,不仅如此,还要她装成笨拙的模样,不许跟府里其他的姊姊们相争,什麽都得处处隐忍退让。
哪个父母不希望自个儿的孩儿聪慧伶俐、成材成器?唯有她娘不同,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今天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听见女儿的追问,孔静垂泪不语。
每当墨清暖问及这个问题时,孔静都这般静静的哭着,让她不敢再追问下去,可她委实受够了。
她双膝一屈,在娘亲跟前跪下,「娘,今天倘若您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一直跪在这儿不起来。」
孔静掩面啜泣,「清暖,我要你这麽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原谅娘。」
墨清暖握住娘亲的手,「娘,我十六岁了,您若真有什麽苦衷可以告诉我,我能为您分担。」她语气坚定的接着表明,「今日我非知道不可,否则这一切我没办法再忍受下去。」
「清暖,你不要逼我……」孔静按着心口,秀美的脸庞显得痛苦为难。
「是您在逼我啊!这些年来是您一直在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今天只是想知道原因,难道这也过分吗?」
娘亲要她收敛锋芒,假装驽钝,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原因,起先她以为娘亲是担心她太过聪慧会遭人嫉妒,受人所害,可近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如此,娘亲似乎是另有顾忌,不让她与墨府的人相争。
看着女儿委屈不忿的神情,孔静一怔,颤着唇瓣,心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墨清暖直勾勾的注视着她,一字一字道:「我想知道原因,娘,请您告诉我。」
沉默良久,孔静擦了擦泪,抬眸深深的看着女儿,心知女儿今天不求个答案是不会罢休的,她闭了闭眼,将女儿扶起来坐到一旁,理了理思绪後,用有些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清暖,我知道这些年来委屈你了,这一切全是娘的错……全是娘的错……」她陷入过往的回忆里,目光变得有些幽远,「娘之所以让你这麽做,是因为……你不是墨家的孩子。」
这个秘密太过震撼,让墨清暖一时间有些懵了,「什、什麽?!」
她曾做过无数猜想,唯独没想到这种可能。
「对不起,这都是娘的错!」孔静愧疚的抱住满脸震惊的女儿。
墨清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问:「那……我是谁家的孩子?」
孔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长匣子,她怀念的摩娑着那匣子,柔细的嗓音诉说着过往,「我娘在我幼时就病逝,那年我八岁。我爹在外头欠了赌债,拉着我,想将我卖进窑子里换银子,恰好有个住在隔壁村的尚老爷子路过,他可怜我,便拿银子买下我,把我带回尚家。尚老爷子的妻子、儿子、儿媳都过世了,膝下只有一个孙儿,名叫尚纶。他们祖孙俩都待我很好,我从此留在尚家。
「我与尚纶一块长大,彼此情投意合,在我十五岁那年,我们本要成亲,没想到在成亲前一个月,山洪爆发。当时尚纶跟着尚老爷子在外头行医,独留我在家,我被隔壁一位大婶拉着匆忙去避难,待洪水退去後再回来,我发现整个村子都被山洪冲毁,死伤不少人。後来我在溪边发现了尚老爷子的屍首,而尚纶却不知所踪……」
当年就在她急得四处寻找尚纶时,娘家大哥找上她,知晓尚纶下落不明,竟又要将她卖给别人做妾,她不肯再被卖,趁夜悄悄逃走。
她逃得匆促,身无分文,饿昏在路上,被一位回乡探亲路过的知府夫人给救了。
她跟着尚老爷子学了点医术,认得不少草药,也会做些药膳和药膏,为了报答知府夫人收留她的恩情,她常为知府夫人熬煮药膳,调理身子,知府夫人的身子骨因此越来越好,对她更加喜爱。由於知府夫妇俩膝下无女,遂认她为义女。
这期间她继续托人探查尚纶的下落,但始终没有消息。
一年多後,墨之应奉皇命前来潍州巡察,留宿在知府大人府里,见她貌美,性子又温顺,对她青眼有加,两个月後离开时,墨之应向她义父、义母提出要纳她为妾的要求。
她虽是知府夫妇的义女,但毕竟不是亲生女儿,他们觉得她能被墨之应看上是她的福分,遂作主替她答应了。
她一直寻不到尚纶的下落,以为他早已死在那场洪灾里,最後只能死心,跟着墨之应回到京城,成了他第六房妾室。
但就在她嫁给墨之应两年後,那年的夏天特别酷热,她跟着墨老夫人到墨家的别庄避暑,有一日,墨老夫人身子不适,管事请来大夫诊治。
不想来的大夫竟是尚纶。
由於她已经嫁人了,两人并未当场相认,之後两人私下相见,她才知晓他那时被洪水冲到溪流下游,昏迷数日醒来,因身受重伤又断了腿,无法赶回村子里,只好托人送信回去给她和尚老爷子,不想那送信的人回来告诉他,尚老爷子已逝,而她则是失踪了。
「……他伤癒後四处打听我的消息,最後终於找到我义父义母那里,却听闻我已嫁进墨府为妾。他为了见我一面,一路行医赚盘缠,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在墨府外徘徊,最後为了不让我为难,他黯然离开京城,到庄子附近的一处村子里住下。」
墨清暖看着娘亲在提起这段往事时,表情时悲时喜,时甜时苦,她从没见过娘亲这般模样,心里酸楚,不知该怎麽安慰娘亲,毕竟她此时也感到五味杂陈,既惊诧又惶恐。
「当年我一心一意想嫁给尚纶为妻,奈何天意弄人,在我们成亲前夕竟降下灾难,生生拆散我们,再相见时我成了别人的妾,是我辜负了他。可我没办法忘了他,我们私下里又再见了几次面,情难自禁……後来怀了你……」说到这里,孔静拿着手绢掩着脸,悲伤的低泣。
她在怀孕初期便知晓自己有了尚纶的孩子,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遂私下里买通大夫,将她的孕期往後延了一个月,而後生下女儿时又佯称早产,藉此瞒过了墨家。
听完,墨清暖终於明白为何她娘这些年来让她处处收敛退让,全是因为她不是墨家人,没有资格享有墨家的一切。
知晓自己的身世後,她涩然问:「那我爹他人现在在哪儿?」
孔静抱着那只匣子潸然泪下,「他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後,曾想带我走,但墨府家大业大,我若就这样跟着他走,墨府绝饶不了我们。为了我、为了孩子,他留下我,投军去当军医了。三年後,有人将他的遗物送来给我。」
甫得知亲生父亲是谁,紧接着又听闻他的死讯,墨清暖震惊的张着嘴,迟迟出不了声。
不舍的摸着那匣子片刻,孔静将木匣子递给女儿,「这是你亲爹留给你的遗物。」
「这是什麽?」
「是尚家的族谱。这件事我原本想等你出嫁时再告诉你的……记得,这个秘密你得永远藏在心里,往後谁也别说。」孔静紧握住女儿的手,「是娘对不起你,但能为尚家留下你这点骨血,娘不後悔。」
墨清暖怔怔的望着娘亲,想说什麽,却艰涩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五月初四花灯节这晚,京城沿着最热闹的罗雀大街,一直到杨花江畔,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满城灯火煌煌,亮如白昼。
墨府还未出阁的几个姑娘们,在家仆和丫鬟们的簇拥保护下,出府赏花灯。
原本墨清暖不想来,但墨清荷硬是拉着她出门。
「我姊半年後就要嫁了,这是她出阁前最後一次与咱们一块赏花灯,你不陪她吗?」
被墨清荷这麽一说,想到五姊墨清兰年底就要出嫁,而她们姊妹俩一向待自己不错,心情沉郁的墨清暖也不好再拒绝,默默的跟着一块出门。
兴高采烈的墨清菊与墨清雅走在最前面,墨清荷姊妹走在中间,意兴阑珊的墨清暖走在最後。
昨日知晓了自己身世的秘密後,她一直恍恍惚惚,心神不宁。
她竟然不是墨家的人?!那个她叫了十六年的爹,居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茫然的望着前方的花灯,不知究竟该怪谁、该怨谁?是要怪老天爷太残忍,竟在爹娘成亲前发大水,活活拆散一对有情人?还是该怨她叫了十几年爹的那个男人,不该看上她娘,将她带到京城?抑或是该怪她真正的父亲不该太痴心,竟一路追到了京城来?
她一路走一路想,直到冷不防撞着人才回神,耳旁却传来轻佻的笑骂声——?
「哟,姑娘,你这是想对本世子投怀送抱呀!」
墨清暖瞥了眼被她撞上的那名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一张略显圆润的脸带着一抹邪气,身着锦袍,前呼後拥的。
由於错在自己,她垂眸歛目,赶紧道歉,「对不住,公子,我没留神,不小心撞着了你。」她接着抬目一望,这才发现自己与墨清荷她们走散了,跟在身边的两个丫鬟也不知去了哪儿。
那男子不想作罢,挑眉斜睨着她,「撞着本世子,一句对不住就想算了吗?」
没想到对方会不依不饶,她蹙眉反问道:「那你想怎麽样?」
她已经够烦闷难安,还被这样纠缠,不免有些不快。
那男子身旁几名同伴开始起哄——?
「这还不简单,姑娘你撞着人,不如以身相许来赔罪?」
另一人接腔道:「以身相许?管同,世子是何等身分,以身相许岂不是便宜她了?」
「季叔安,那依你说该怎麽办?」
「依我说,就罚她侍寝三天,若世子满意,再让她留下。」
江长祥上下打量了墨清暖几眼,见她额上虽覆着浏海,遮去一部分的眼睛,但模样瞧着还算白嫩清秀,勾着嘴笑得恣意,「本世子就大发慈悲带你回去宠幸一晚,要是满意呢,就让你留下,不满意就撵你出去。」说着,他示意随从上前将她先带回府里去,等他回去後再享用。
身为皇亲贵戚,他在这京城里素来为所欲为,当街带走个姑娘也浑不当回事儿。
墨清暖吓了一跳,没料到这几人真要当街强行掳走她,她挣扎着叫道:「这是天子脚下,你们当街强抢民女,眼里没有王法吗?」
「王法?你知不知道你撞到的这人是谁?他可是堂堂庆王世子,世子能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是服侍得他满意了,你就能待在王府里享受荣华富贵。」管同轻蔑的笑道。
这几人见她只身一人,身边也没仆从相随,身上的衣饰又一般,只拿她当普通的百姓看待。
墨清暖气恼他们的蛮横行径,正要说出自己是墨家九小姐时,旁边一名一直默不出声、身着银灰色锦袍的男子开口了——?
「长祥,让人放了她。」
「容央,是这丫头自个儿朝我投怀送抱的,我不过是给她个机会。」江长祥有些不满的道。
夜容央虽只是敬忠侯的次子,身分远不及他尊贵,但夜容央可是皇上面前的宠臣,即使是贵为庆王世子的他,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整个京城里,除了皇上,夜容央纵使对着其他王公贵族也从没客气过。不过即使这些人告到皇上那儿,皇上也从未罚过他,连责骂他一句都不曾,也不知皇上为何就这麽宠信他。
夜容央冷哼了声,嘲讽道:「她眼睛又没瞎,真要投怀送抱,也该是往我怀里投,怎麽会往你那儿投?不过是没长眼撞着你罢了,还不放人。」他说最後一句话时,俊美的脸上已有些不耐烦。
夜容央一开口,原先跟着调戏墨清暖的管同与季叔安等人都不敢再帮腔,缩在一旁,就怕不小心招惹了他。
京里的人都知道夜容央喜怒无常,脾气阴晴不定,却深得皇上宠爱,什麽人的面子都敢下。
七年前,才十六岁的夜容央不知怎地竟暴起打折了皇上三皇叔的一条腿,三皇叔闹到皇上跟前,要求皇上重罚他,结果皇上却只是将夜容央叫去,问明原由後责骂他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他连皇上的皇叔都敢打,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麽?
江长祥见他面露不耐之色,也不敢再说什麽,让随从将人给放了。
墨清暖朝夜容央福了个身,道了声谢之後快步离去,不敢再多留。
她一路走到杨花江畔,默然看着一盏盏巴掌大小的莲灯,载着主人的祈愿被投放进江里。
往年她也会去买盏莲灯,写上心愿,将莲灯放进江里,但今年她却不知该写些什麽才好。
看了半晌後,她还是去买了一盏莲灯,提起摆在一旁的毛笔,蘸了墨汁,在上头所附的一张纸笺上写下一个心愿,而後走下阶梯,来到江边,将那盏莲灯放进水中,任莲灯随江水飘走。
目送那盏莲灯越飘越远,她默默在心里祈愿,爹娘今生无缘做夫妻,但愿他们来世能结为眷属,全了今世的遗憾。
待莲灯飘远後,墨清暖旋身要回墨府,却瞧见一名穿着一袭红色衣裙的姑娘似在调戏一名男子,那女子步步进逼,把那男子逼得快要跌进江里。
「姑娘,请自重!」那男子的嗓音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愠怒。
「哟,姑奶奶瞧得上你这张脸,是你的荣幸,你躲什麽躲?还不快过来让姑奶奶摸两把。」
墨清暖有些惊疑的朝那红衣姑娘细看几眼,而後确认了什麽,目露一丝骇然。
竟凝成实体了,这意味着……
她压抑着心中的惊骇,提步要走,但下一瞬瞥见那男子的面容,她脚步微顿,眉心轻拧了下,心中挣扎一番後,她走上前朝那红衣姑娘劝了句,「这位姊姊,够了,别再戏弄人了。」她看得出来这位红衣姑娘并没有打算伤害那男子,只不过是在捉弄他,她才敢出声相劝。
听见她的话,那红衣姑娘似是有些讶异,回头瞟了她一眼,「噫,你这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管姑奶奶的闲事。」
花灯下,红衣姑娘那张脸美艳不可方物,似笑非笑的表情透着抹随心所欲的肆意妄为。
墨清暖紧张的揪着衣裙,好言解释道:「我不是想管姊姊的闲事,只是这位公子不久前曾帮过我,还请姊姊行行好,别再作弄他。」若非这男子不久前曾在庆王世子跟前替她解围,她是绝没那胆子来管这档子闲事的。
夜容央布满恚怒的眼神隐隐流露出一抹忌惮,在那红衣姑娘回头看向墨清暖时,连忙趁机抽身退开。
方才他与江长祥他们几个到咏春楼饮了酒,他有些醉意,一时兴起想放莲灯,遂先行离开,差了个侍从去替他买盏莲灯。
就在他等着侍从回来的期间,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红衣姑娘竟缠上了他,他身边另外四个护卫上前阻止,只一招便被她给打昏过去。
那些护卫皆是宫里派来的大内高手,竟敌不过她一招。
就在他震惊之时,她宛如登徒子一般,轻浮的朝他的脸摸了过来。
他也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可在她面前丝毫无用,避不开她的「魔爪」,被她逼得步步後退。
生平只有他作弄人,这是头一遭被人如此戏弄,震怒之余,他很快就发觉这红衣姑娘有些不对劲,她不仅身手诡谲,还浑身冰冷、气息阴寒,不似「常人」。
这个发现让他又惊又疑,当他的脸被她那冰寒的手指触碰到时,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他正想着该如何摆脱她,旁边那丫头突然出声,引开这红衣姑娘的注意,才让他暂时得以脱身。
红衣姑娘君媚儿打量墨清暖几眼,见她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惶恐之色,她红唇微弯,饶富兴致的走上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不怀好意的笑问道:「丫头,你知道姑奶奶是谁吗?」她那慵懒的嗓音柔媚得叫人听了骨头都要酥了。
她素来为所欲为,行事只凭个人喜好,适才挑逗捉弄那男子,不过是因为他那张脸让她看得颇为顺眼,但不知怎地,在见到这丫头时,竟莫名让她生起一抹亲近之意。
这话听在墨清暖耳里,把她吓得鸡皮疙瘩爬满手臂,她努力抑制住满心的惊惶,强作镇定道:「我、我不知道,方才若有得罪姊姊之处,还请姊姊见谅。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告辞。」说完,她转身快步逃也似的离去。
下颚被那冰寒的手指碰触,引得她一阵哆嗦,这红衣姑娘比她想的还要恐怖,她招惹不起。
看着她那急着逃命的模样,君媚儿似是觉得颇有趣,没再理会夜容央,提步追上墨清暖。
瞧见她追来,墨清暖惊吓得加快脚步,但不管她走多快,甚至用跑的,君媚儿都能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君媚儿戏谑的道:「丫头,你知道姑奶奶是什麽,还敢来招惹姑奶奶,胆子不小啊!」看她那吓得半死的模样,她已知道这丫头看出她是什麽了。
「我什麽都不知道,这位姊姊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她不想带着只厉鬼回去啊!
她错了,她不该心存一丝不忍,上前替那位公子解围,结果惹来这厉鬼跟着她。
君媚儿冷哼,「哼哼,你既然不知道,做啥这般怕我?难道我生得丑怪吓人?」
墨清暖一边疾步而行,一边小心翼翼的回道:「不是的,姊姊的容貌明艳绝伦,是少见的美人,是我急着回家,我家管教甚严,还请姊姊莫要再跟着我了。」一般的鬼魂只能看见虚影,并没有实体,而修到能凝聚实体的鬼魂,至少有百年以上的道行。
这是墨清暖的另一个秘密,她自幼就能瞧见鬼,小时候她曾同孔静提过,却把孔静给吓坏了,焦急的带她到庙里去求佛拜神。见娘如此担心,後来她索性不再说了,孔静却当是自己求来的那些护身符起了作用,要她随身带着。
之後,她避着娘亲,私下里曾向庙里的道士请教过鬼魂之事,有个老道士告诉她,一般而言,人死之後魂魄会去往地府投胎转世,只有执念过深,或者生前惨死,抑或遭受莫大冤屈的魂魄才会遗留人世,不肯轮回转世。
那老道士又说,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泰半的鬼魂对一般人都是无害的,她虽然开了天眼能视鬼物,但若没有刻意修持,随着年纪渐长,天眼会逐渐关闭,以後便看不见了。
後来随着年纪增长,她果然鲜少再看见鬼魂,这两年几乎不曾见过,不想今夜再见,竟然就是只有上百年道行的厉鬼。
「丫头,我若执意要跟着你呢,你待如何?」
自苏醒後,君媚儿四处游荡,试图寻回遗忘的记忆。这段时间里,她见过不少人,却只有这丫头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想跟着她。
已来到墨府附近,墨清暖见还送不走这位姑奶奶,只好停下脚步,问道:「姊姊一直跟着我究竟想做什麽?」
君媚儿被她问得一愣,艳媚的脸庞露出一抹迷茫之色,「做什麽?」
下一瞬,她眼前闪过一幕情景——?密如雨丝的箭矢朝她和她怀中的婴孩飞射而来,她被万箭穿心,临死前,她紧紧抱着已被射死的婴孩。
她美艳的脸孔因为痛苦和憎恨瞬间变得扭曲狰狞,猩红的两眼布满骇人的煞气,恨声嘶吼道:「我要报仇!」
墨清暖被她突如其来的骇人模样给吓到,心头一跳,惊得脱口而出,「我没杀你,你不是我杀的!」
君媚儿恶狠狠的盯着她,那神情宛如要生吞了她似的。
墨清暖两腿打颤,抖着嗓音再次澄清,「我真没杀你,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去找杀你的人报仇才是。」
君媚儿狰狞的神情瞬间变得迷茫恍惚,「杀我的人?」接着她清醒过来,带着怒意道:「没错,我要找仇人报仇!你知道他藏到哪儿去了吗?」
墨清暖颤声回道:「我、我不知道,要不你去别处找找?」她暗暗祈求着老天让这厉鬼赶快离开,她快被吓死了。
「去哪儿找?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君媚儿皱眉苦思。
墨清暖本想趁她有些恍神之际悄悄离开,但又怕她察觉後愤怒失控,还在踟蹰之际,就见她的脸色渐渐平复下来。
君媚儿双眼里的猩红褪去,看向墨清暖被她吓得发白的脸庞,撇了撇嘴说道:「我又不会吃了你,瞧你吓成什麽样子,真没出息。」
没出息?刚才她那恐怖得犹如恶鬼的模样,换了别人瞧见,只怕都要吓得屁滚尿流了。不过这话墨清暖可不敢说出口,唯恐说错什麽,让她又突然变成适才那骇人的模样。
墨清暖正想找藉口赶紧摆脱她时,又听她说道——?
「我记不起他的名字和长相。」
「怎麽会?」墨清暖难掩惊诧,接着思及她化为厉鬼,至少超过百年,她的仇人早已不在人世,这仇怕是没法报了。
「我睡了很长一觉,忘了很多事。」君媚儿隐约记得在她化为厉鬼後,似乎被一个臭和尚给封印住,之後便陷入沉睡,直到前阵子才苏醒过来,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要报仇之事,其他的过往泰半都遗忘了。
「那姊姊慢慢想,我先回去了。」墨清暖涎着笑说完,提步就想走进墨府。
然而她才刚走了两步,肩膀便被人给搭住,那冰寒的掌心冻得她身子一抖,她苦着脸转过头,就听见君媚儿恩赐般的说——?
「你姑奶奶我暂时没地方去,就先到你家玩玩吧!」
第二章 意外代嫁
敬忠侯府。
夜容央刚从外头回来,见下人过来传话,说夫人要见他,便转往母亲住的跨院。
「娘,您找我?」
「容央,来这儿坐,娘有个件喜事要告诉你。」敬忠侯夫人方氏白皙丰润的脸庞带着笑意,招手让儿子过来。
「什麽喜事?难道大哥又要纳妾?」夜容央随口问了句。
他大哥夜容善是世子,已有一妻十妾,不过除了妻子是他自个儿娶的之外,那十名妾室皆是太后赐给他的美人。
方氏喜孜孜的说道:「不是你大哥,这些年来他都娶那麽多妻妾了。是你,都二十三了,身边连个服侍的小妾都没有,娘可不能再让你任性下去。娘已经替你挑了一门亲事,这回不论如何你都得给我娶。」
夜容善的母亲是敬忠侯的元配妻子,为他生下一子四女後病逝,之後敬忠侯再迎娶方氏为继室,她为他生下一子两女,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如今侯府里还未成亲的就只剩下夜容央了,为了儿子的婚事,她这些年来可是操碎了心。
「娘,我不是说过我的婚事您别管,我还没打算要娶妻。」见母亲又提起这事,夜容央不耐烦的拢起眉峰。
「你都老大不小了还不娶亲,你是想气死娘吗!这回你一定得给我娶,否则娘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方氏这次是铁了心,不惜以死相逼。
夜容央气恼地绷着下颚,明白此时说什麽娘都听不进去,便站起身往外走,打算去找能治母亲的人来劝她。
侯府另一头的书斋里,敬忠侯夜亦行正在翻看着一册陈旧的古籍,见儿子进来,他搁下书,心知肚明儿子找他有何事,因为妻子今天已上他这儿来闹过。
进了书斋,夜容央直接了当的道:「爹,娘又提起要我成亲的事,劳烦爹去劝劝她。」
夜亦行下颔蓄着短须,面容儒雅,他露出一抹苦笑,叹了声道:「我已劝过她多次,这些年来为了你不肯成亲的事,你娘没少埋怨我,这回她自己挑上了一户人家,我怎麽说她都不肯听,她甚至已经派人前去说亲了。」
夜容央不想听父亲叨念,淡淡的提醒道:「爹,当年您答应过我,我这辈子都可以不用娶妻,这事皇上也亲口允了。」
夜亦行被儿子的话给堵得一窒,无奈的道:「我没忘记,但是你母亲这回是横了心,还威胁若是我不让你娶妻,她就死在我面前,难道你真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闻言,夜容央的表情更为深沉。
夜亦行缓了脸色,劝道:「这些年来你迟迟不肯娶妻,你娘心里着急,爹也不是不明白你的顾虑,但你娶个媳妇进门陪陪她也好,至少平日里能有个人在她跟前替你孝敬她。」
夜容央嘲讽的回道:「娶了媳妇後,她接着就想要抱孙子了。」而他早已打定主意,这一生绝不会留下自己的後代。
夜亦行沉默着没有答腔,心情沉重的看向搁在桌案上那册还未看完的古籍。若再找不到办法,他们夜家日後也许也会步上沈家和蔡家的下场。
可当年国师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数十年来,他翻遍无数古籍,同样也寻找不到一丝希望。
夜容央未再多说,旋身离开。
罢了,娘要他娶他就娶吧!就当是他为母亲尽的最後一点孝心。
站在小院後头搭建的小厨房里,墨清暖拿着一只锅子,里头摆着的是在麻油里浸泡了几天的紫草和当归。她把锅子搁在炉灶上头,熬煮里头的药汁。
眼角瞥见一抹红影闪过,她侧首望去,就见君媚儿出现在面前。
那夜,君媚儿跟着她回了墨府,万幸她没用实体现身,所以墨府的人瞧不见她。
後来君媚儿又跟着她回到房间,待了一会儿,跟她说了自己的名字,问了她一些话後,似是觉得无趣,便离开了。这几天来君媚儿神出鬼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也阻止不了,便由着她去。
「丫头,你这是在做什麽?」君媚儿好奇的问。
「熬制紫云膏。」墨清暖答。
这药膏是她在七、八岁时跟着她娘学来的,但凡蚊虫咬伤、烫伤、外伤出血、皮肤乾痒、长疹子、起疱疹、皮肤皲裂等都可涂抹。因为里头多加了几味药材,比起一般的紫草药膏疗效来得更好。
九岁那年,她索性建议娘,不如多做一些,悄悄拿去药铺卖,私下里赚些银子。
因为她们的紫云膏比外头那些药膏更好用,卖得不错,这几年来让她和她娘暗中赚了不少银子。
「那里头是什麽药材?」君媚儿又追问道。
「麻油里的是当归、紫草,要熬到变硬才能捞起来,再加入其他的药材。」这几日墨清暖发现这厉鬼性子虽然肆意而为,但并没有再像那夜般突然暴怒,因此对她少了几分惧意。
看着墨清暖站在炉灶前熬煮着药膏,君媚儿模模糊糊的想起以前彷佛也曾看过有人做同样的事,她紧蹙着眉心,努力思索着那人究竟是谁。
见君媚儿不知在想什麽,墨清暖没理她,待当归和紫草熬得差不多後,她捞起药渣,用细网过筛,滤出药汁,再加入冰片、甘草,加热继续搅拌均匀,最後放入黄蜡,待其融进药汁里,趁药汁尚未凝固前分装进小药罐里,等药膏放凉凝固後,便能上盖收起。
君媚儿想了半晌,什麽都想不起来,见她做好药膏,突然想到自己是为什麽过来找她,兴匆匆的开口道:「对了,丫头,你知道那夜容央要求娶你们墨府那位六姑娘的事吗?」
这事是她方才过来时,无意中听见她嫡母与身边的婆子提起的,听那语气,似乎很不满意这桩婚事。
「是吗?」墨清暖有些意外,夜容央竟要向六姊提亲。
君媚儿卖着关子再道:「你可知道这夜容央是谁?」
「知道,他是敬忠侯的次子。」墨清暖简单回道。
这京城里一定有人不知道当朝几位尚书的名字,但是绝对没有人不知这位皇上面前的宠臣。
「哎,这些事谁不知道,我是问你,你可知那晚我调戏的男子就是夜容央?」
墨清暖轻点螓首,那晚她透过庆王世子几人的对话,就隐约猜到为她解围的男子正是恶名昭彰的夜容央。
「哎,丫头,我瞧这夜容央长得人模人样的,家世也不差,你想不想嫁给他?你若想,姑奶奶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她对这丫头有着莫名的好感,又瞧夜容央的长相颇为顺眼,一时兴起想做媒人撮合他们。
墨清暖惊得急忙摇头,「我没想嫁给他,你可千万别乱来。」他横行霸道的事蹟,她没少从清荷那里听说,压根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君媚儿没好气的啐骂她一句,「你这丫头胡说什麽,姑奶奶像是会乱来的人吗?难得我看你顺眼,好心替你的终生大事盘算,依那夜容央的出身,你若能嫁给他,这辈子不愁吃喝,否则以你这庶女的身分,可是许配不到什麽好人家。」
墨清暖心忖这几年靠着她和娘卖那些药膏赚来的银子,只要不挥霍无度,已足够她不愁吃喝了。但是这位姑奶奶的性子跋扈不羁,这样的话她可不能说,要是惹得君媚儿一个不高兴,说不得真会乱来。
她好声好气的哄着君媚儿,「多谢姊姊关心,但我不过是墨府一个小小的庶女,是高攀不上敬忠侯府这门亲事的,您就别为我费心了。」她又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姊姊可有想起仇人是谁?」
「没有。」吐出两个字,君媚儿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穿墙离开。
她离去前的那个眼神,让墨清暖无端打了个寒颤。
她不会真的胡乱插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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