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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试阅] 金萱《芙柔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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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5 09: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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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8年4月18日
内容简介: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当米虫,未结婚之前有爸妈养,结婚之後有老公养,
没想到这个愿望在穿越後实现了!
只是变成古代大商户人家的二媳妇纪芙柔,日子怎麽还是那麽不容易,
相公在新婚夜隔天就经商去,婆母嫌她娘家江河日下不待见她,
说起她那娘家也不省心,明明是她亲娘留给她的铺子,她大哥大嫂也要抢,
他们还当她是从前那软弱的原主吗?被她犀利的口才狂电刚好而已,
但这事也成了婆母威胁她下堂的把柄,好啊,凭她的本事当弃妇也不怕,
离开庆州州城来到沛城,即将展开新生活之际,却发现多了个新成员──
她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她那前夫某方面也太厉害,一次就中奖,
哎呀,这下她更要努力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把自家打造成幸福米缸,
孩子爹竟找了来,抵死不认休妻这回事,甚至愿意分家出来和她过,
他甜言蜜语实在了得,谈判技巧高明,难怪能在商道上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夫君你不守信用喔,说好帮婆家做完最後一次生意就回家陪她待产,
怎麽一去就三年,再归来时不认得儿子是正常,连她这娘子都忘光光……
第一章 穿越成新妇
张晓茵最大的梦想就是当米虫,未结婚之前有爸妈养,结婚之後有老公养,不必朝九晚五、拚死拚活的工作,把自己累得半死却赚不到什麽钱,永远过得苦哈哈的。
她真的好想过过米虫的生活,不必吃太好,也不必穿太好,只要能让她每天睡到自然醒,有三餐裹腹,不会饿死就行。
说真的,她的要求不高,什麽豪宅啊、钻石啊、名牌服饰啊、存款几千万的她都不需要,真的就只要能窝在家里当宅女米虫,有人愿意养她,让她不愁吃穿就好。
只可惜她想了一辈子,却连一天米虫的生活都没有拥有过。
她啊,大概天生就是个苦命人,从她投胎那一瞬间就注定了。
清寒的家庭,没本事又不知节育的父母,老闯祸的兄弟姊妹,总是填不完的钱坑……等等。
总之,她这一生一直处在忙碌的生活中,做过很多事,吃过很多苦,直到三十五岁发生车祸前都未婚,阖眼断气後才得以卸下那堆来自父母与兄弟姊妹们的包袱。
所以,当她因车祸身亡,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重生成为一个名叫纪芙柔的小媳妇时,她没有任何的挣扎与抗拒,很直接的就接受了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因为不管当谁做谁,都比当张晓茵好太多了。
况且,她以前看小说时总羡慕古代女人,觉得她们成亲前有爹娘养,成亲後有夫家养,是多麽幸福的事,有得吃,有得睡,还有月例银子可领来当私房钱多好啊,她真是作梦都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想,老天爷大概是听到她的愿望了吧,这才会成全她,让她在死後穿越到古代,成为一个不必再辛苦赚钱养家的古代女人。
张晓茵已经是上辈子的事,现在的她是庆州裴家二爷裴晟睿明媒正娶的正妻纪芙柔。
说起裴家,可是庆州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家,与官府关系良好,有着姻亲关系,裴家大太太正是知府老爷的三女儿,虽是庶出,但也强过庆州州城里的其他家嫡女们。
因此仗着姻亲的这层关系,裴家若是想要的话,绝对能够在庆州横着走。
不过幸好裴家从不是仗势欺人又短视近利的人家,始终奉公守法,做生意亦童叟无欺,家业自然也蒸蒸日上。
张晓茵——?不对,现在应称之为纪芙柔或是裴家二少奶奶又或者是纪氏才对。在纪芙柔搞清楚自己的婆家是怎样的一个家庭之後,真是庆幸乐呵到一个不行。
有钱人啊有钱人,没想到上辈子她没机会当米虫,在穿越之後竟成了富商家的媳妇,还是有丫鬟服侍的太太,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啊。
很好、很好,这回应该没有何任人事物能阻止她一圆米虫之梦了吧?
她真是太开心了。
为此,纪芙柔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分後,每天都乐呵呵的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任事不管的宅女生活,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她的相公?
噢,听说南方生意出了点问题,在与她——?呃,那时还是原主,在与原主成亲隔日一早就匆匆出了远门,一去月余,至今未归。
她的婆婆?
噢,原主因失足落水又重病一场香消玉殒的由她取而代之後,她便接到婆婆要她「好好休息」的命令,省去了她这个媳妇晨昏定省立规矩,让她差点高兴到忘情的喊出——?「真是天公疼憨人啊!」
总而言之,她成为纪芙柔已经半个多月了,每天都窝在属於裴家二爷夫妻俩的暮雨院里,过着让人服侍的生活,不仅食衣住行都有人打理,不工作赚钱还有月银可领,更不需要为生活上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费神,整个人真是爽歪歪。
过去这段时间,她除了休养身子之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和丫鬟们八卦,从八卦中收集一些她想知道的事,包括婆家裴家的人事物与娘家纪家的人事物,还有就是对这时代的基本认知等等,免得哪天不小心穿帮被当成妖怪,然後活活被打死或烧死。
然後,经她不断地与人八卦与旁敲侧击後,她得知了不少事,虽说真假还有待证实,但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
首先来说说关於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的事。
听说原主与裴二爷是从小就指腹为婚的,但在双方的成长过程中似乎未有交集,更从未见过对方,标准的盲婚哑嫁,因此她一点也不必担心会在新婚夫婿面前露出马脚,这真是个好消息。
再来是关於裴家的事,因时间有限,她暂时只弄清楚裴家有哪些成员。
上头从依然健在的老太太说起,老太太有四个儿子,二嫡二庶,庶出的在太老爷过世後已分家搬了出去,现今留在这个大宅院里的只剩嫡出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两位同胞兄弟,但就这两房,若连同姨娘们,成员也有数十人之多。
裴家大老爷,也就是她的公公,一共有三名妻妾,正妻为汪氏,两位妾室分别为苹姨娘和芸姨娘。汪氏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她所嫁的便是排行第二的二爷裴晟睿,两位姨娘则分别育有一子与一女。
至於大房的五名子女在裴家孙子辈的排行则分别为,大爷、二爷、五爷与三姑娘、四姑娘。
裴家二房的成员组成与大房大同小异,一样一正妻二姨娘,共有六名子女,二房的三名妻妾皆各生了两个孩子,正妻李氏育有一男一女,妾室贞姨娘和蓉姨娘则分别各生了一男一女与两个女儿。
二房子女排行则为三爷、四爷与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
孙子辈的大爷裴晟楠已成亲,其妻是知县家嫡出的二女儿崔氏,成亲三年多育有一子,近日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母子俩现今都是裴府的宝贝疙瘩。
二爷刚成亲月余,也就是原主这一对新人。
三爷年纪虽比二爷小上几个月,却已成亲两年多,三少奶奶小汪氏在去年年底才刚生下三爷的嫡长女而已,相隔不到两个月,三爷的姨娘便生下三爷的庶长子,然後另两个姨娘又先後传出有孕的消息,整个後宅热闹不已,至於是喜闹或吵闹就不得而知了。
从裴四爷以下皆尚未成亲,不过四爷与五爷皆已有了婚约,就等女方及笄後再娶进门。
裴家姑娘从行一到行四皆已出嫁,只剩二房年幼的五姑娘和六姑娘仍待字闺中。
裴家成员大致如此,至於其中的利害关系因下人们不敢多口舌,她没了情报来源,只能以後靠自己慢慢观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都立志要当个不管事的米虫了,小说中那些争权夺利、争宠夺爱的宅斗桥段应该也都与她无关,是吧?
对了,忘了说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夫婿裴二爷说起来应该算是一个洁身自爱的男人,他的後宅除了她这个正妻之外,就只有两个通房,还是早在他成年时他母亲为他所准备的,这点让她有些小开心,因为如果她的夫婿像裴三爷那样是一个花心大萝卜的话,她想她应该会去上吊,早死早超生。
说完裴家,说说她的娘家纪家。
若是以东升旭日来形容裴家的话,那麽纪家就是那晚霞,连西下的夕阳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徒留余晖的云彩,虽美丽却不持久,终将被黑夜所笼罩而失去所有光彩。
现今的纪家是一个荣景不再,即将瓦解与没落的过气富商之家。
她想,若非原主与裴二爷自小就指腹为婚的话,凭原主现今娘家的颓势,原主大概是进不了裴家门,成为裴家二少奶奶的。
从这点来看,裴家人倒是挺信守承诺的。
说起来纪家传至原主父亲那一代正是第三代富商,也应验了那句富不过三代。
纪家的嫡庶兄弟一共有五个,在纪老太爷仍在世时,兄弟五人已是面和心离,等老太爷一过世,五兄弟立即分家,离心离德,好好一个家顿时分崩离析,以旁人无法想像的速度迅速颓圮。
原主父亲在纪家五兄弟中排行第四,虽是嫡出,但没啥经商本事,加上性子纨裤,虽有秀才之名,也在县衙里勉强混了个主簿的小官职,但在分家之後不懂经营之道,又习惯奢华享受,入不敷出,家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减少,等到原主要出嫁时,嫁妆勉强凑个十二抬,和以前纪家姑娘出嫁时起码七十二抬的规格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这也就罢了,听说原主总共有十个兄弟姊妹,与她同胞的只有一位兄长,兄妹俩的母亲虽是正妻,却让宠妾灭妻的父亲弄得在家中一点地位都没有,连带他们这对嫡出兄妹也不受待见。
所以,她的同胞兄长在五年前成亲之後,便假借南下经商之名,带着妻小离家搬到南方定居,从此逢年过节只见年礼不见人。
母亲则已卧病在床多年,在亲眼见女儿出嫁的最後心愿了了之後,恐怕再无太多求生意志,时日所剩无多。
说穿了,现今的她有娘家跟没娘家差不多就是。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纪芙柔这般想着,因为倘若原主与娘家的人关系亲密又良好的话,她这个借屍还魂冒名顶替的穿越者,早晚都会在娘家人面前无所遁形,因此现今看这情况真的让她很放心,全无後顾之忧。
对了,这些事全是她的陪嫁丫鬟跟她说的,但她的陪嫁丫鬟对於纪家的事也只知道些表面上的事,因为这两个丫鬟都是在她成亲前一个多月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经由母亲的奶娘米嬷嬷亲自调教出来,所知之事皆是从米嬷嬷那里听来的。
至於她的陪嫁丫鬟怎会是两个新人,而不是原本待在她身边或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只要看看春花和秋月那两人让人过目即忘的路人甲长相,应该便不言而喻了。
整体来说,她对於现在的新身分与新生活挺满意的,如果这一世都能这麽度过,她很乐意!
米虫人生,我来了!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二爷回来了!」
春花人未到声先到的跑进屋里,气喘吁吁的模样看得出来她绝对是从正院或前院一口气跑回来的,中途没有停歇。
「二少奶奶,二爷他、二爷他回来了!」春花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双眼发亮的再次对她说道。
纪芙柔放下手上看到一半的书册,缓缓的点头道:「我听到了。」
春花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见主子仍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起身准备去迎人的举动,忍不住着急的脱口问道:「二少奶奶,您不去迎接二爷吗?」
纪芙柔被她这麽一问才猛然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点头应道:「当然要去。」一顿又道:「你先替我更衣。」
她完全是在拖延时间,因为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她都快要忘了那个人的存在,现在那人连个预告都没有就突然回来了,她该做何反应才算正常?
纪芙柔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与不知所措,为这个她还不知道长相却已注定要与他生活一辈子的人。
她不知对方长得是圆是扁,如果长得很抱歉的话,她怀疑自己是否有办法陪对方上床,履行夫妻的义务。如果她真做不到而得罪了对方,那她所向往的米虫生涯是不是就得提早结束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古代原本就都是盲婚哑嫁,女人一旦成了亲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问题在於她又不是真的生在古代、长在古代,而是从二十一世纪魂穿而来的人,在历经过现代的自由恋爱与男女平等的社会後,她有办法做好一个恪守三从四德的古代媳妇吗?
纪芙柔发现自己没了信心。
可是没了信心又如何呢?事到如今她除了硬着头皮去面对,还能怎麽样?
现在她只能拜托老天保佑,希望裴二爷不要长得太抱歉,不要是个浑身肥油的大胖子,不要有狐臭或臭脚丫,更不要有满口的黄板牙、蛀牙或口臭,要不然乾脆直接让她死一死重新投胎算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手脚麻利的春花已迅速替她换了衣裳,连发型都重新绾过,从慵懒舒适的简单束发变成随云髻,还在上头插了朵大红色的绢花,让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三八阿花。
「把那朵绢花拿下来,换支样式简单的簪子或步摇。」她蹙眉道。
「二少奶奶,您才成亲不久,应该要打扮得喜气些,二爷见了才会喜欢。」春花小声劝道。
纪芙柔低头看了身上的衣裳一眼,道:「穿着一身大红撒花褙子还不喜气吗?过犹不及这句话听过没,懂不懂它的意思?」
春花一脸茫然的摇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事情做得过头就跟做得不够一样,都是不合适的,所以——?」她转头看向梳妆台上的首饰盒,迅速的瞄了一下,随即下巴朝那方向一抬,道:「就用那支白梅簪吧。」
春花心里虽然有些不赞同,但还是点头听命行事。
说实话,别看她家主子长得柔柔弱弱、白白净净,大多时候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不太爱动、不爱管事的模样,可却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容他人置喙,即便她们这些丫鬟的出发点是好的,二少奶奶仍旧会坚持己见。
早在认清这点之後,她对於主子已经做决定的事从不多言,不像秋月总是学不聪明,老挨主子白眼却还不自知,最近更被调到小厨房去做事。
将喜气洋洋的大红绢花换成秀雅的白梅簪後,春花请示道:「二少奶奶,您看这样行吗?」
纪芙柔打量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点了点头,起身道:「行,走吧。」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气势,反正早晚都要面对,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不是吗?
走出暮雨院,入眼的全是雕梁画栋,奇石假山,小桥流水,游廊九转的奢靡造景,富贵得让人咋舌。
纪芙柔在第一次走出暮雨院见到裴府内的景致时,不禁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她一直以为裴府其他地方应该和暮雨院差不了多少,谁知竟是天差地别。
暮雨院在裴府之中只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庸院落,院内不管是家俱与布置,抑或是花园内栽种的花草树木、凉亭造景,一概以实用为主,既不奢华也不简陋,让人舒适得感觉不到压力,可暮雨院外却是极尽靡丽。
她想,这应该跟居住的人有关。
换句话说,裴二爷应该是个低调且务实的人才对,倘若真如此的话,她已发觉对方一项优点,挺好的。
所以,她的夫婿应该不会太差劲,对不对?
她一边走,一边分心的祈祷着,没注意到前方石板小径上站了一个人,後头的春花阻止不及,她竟一头撞上对方,被反弹力道乱了平衡感,整个人往後仰倒。
「啊啊啊——?」她惊叫出声,双手下意识的在空中乱挥,想抓住什麽。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腰身猛然被一只坚硬如铁的臂膀紧紧扣住,一个用力,她原本往後倒的身子又变成往前扑,悲剧的再次一头撞上对方,差点没撞扁自己的鼻子。
「好痛。」她忍不住痛呼出声,眼泪都流了出来。
「做什麽这麽毛毛躁躁的?」
她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怒斥,接着那声音又命令道:「抬起头来。」
纪芙柔摀着撞疼的鼻子,红着眼眶,泛着泪光的想着这人是谁啊?不知道她是府里的二少奶奶吗?竟然敢如此的命令她这个主子?她有些不爽的抬起头来,却听见身後春花的声音——?
「奴婢见过二爷。」
二爷?哪个二爷?
不对,裴府中被称之为二爷的好像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裴晟睿,原主的新婚夫婿,也就是她的老公?!
纪芙柔瞬间瞠大双眼瞪着眼前的男人,只见对方正眉头紧蹙的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对她的不满。
她做了什麽事令他觉得不满了?只因为刚刚撞了他一下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男人也太小气了吧?
纪芙柔皱眉腹诽着,双眼却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长得还算不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巴不大也不小,唇瓣不薄也不厚,看起来应该不像是个无情之人。
他的脸有些瘦削,因而脸型显得有棱有角,令人觉得有些刚强,加上锐利的眼神和紧蹙的眉头,给人一种严厉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真是糟糕啊,她突然有种命运未卜,前途茫茫之感。
「二爷,您回来了。」她後退一步,规矩的福了个礼後开口道。
在她打量他时,裴晟睿也在打量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成亲当日揭盖头时,他也曾认真的端详过他的新娘,但那时她脸上的粉实在是太厚了,根本看不清她本来的面目,之後的洞房花烛夜,摇曳的烛光加上酒意,他也没多注意她的长相,隔天一早醒来,又因急事而匆忙离开,连带她向父母亲敬茶的时间都没有,如此说来,他根本不算知道她究竟长得是何模样。
换句话说,成亲一个多月来,这回才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自个儿新娘子的长相。
他的新娘有一张瓜子脸,五官清丽,肌肤白皙,眉毛弯弯的,眼睛又圆又大,是个让人见了相当有好感的小美人,但是……
「你刚才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他蹙眉问她,目光深邃莫测。
「妾身正要去迎接二爷回府。」纪芙柔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进门都有一段时间了,你迎接的速度似乎有些姗姗来迟。」他平铺直叙的说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妾身以为二爷会在公公那里多待些时间谈公事。」纪芙柔迅速的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所以你就可以姗姗来迟?」他挑眉问道。
纪芙柔顿觉不爽,这家伙是怎麽一回事?刚结婚就把新婚妻子丢下一个多月,不闻不问,好不容易终於回家,没有一句歉疚或安抚他新娘子的话也就罢了,竟莫名其妙的找起碴来,他是不是有病啊?
她压下不爽,平静的开口说:「所以妾身才会待在院里先安排下人们烧水,让二爷进屋就有热水可以沐浴,洗去满身的尘埃与疲惫;安排厨房煮些吃食,让二爷沐浴後即有热食可以暖胃。」
裴晟睿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麽回答,更没想到她会这麽做,因为这和娘先前与他抱怨的她完全不同。
娘说:「若不是你爹坚持守信,娘绝对不会让这麽一个愁眉苦脸,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人进门。」
娘说:「曾经的商业巨擘纪家会倾倒没落绝对是咎由自取,光是看他们教导出来的女儿就知道,不仅软弱、无用、胆小,还受不了一点的斥责或委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真是气死我了!」
娘说:「我现在看到她就烦,所以已经免去她的晨昏定省,这事我在这里告诉你,你可别多事以孝顺为由,又让她每天到我面前来给我添堵听见没?」
娘说:「你问我为何这麽说?你何不自己回去问问她干了什麽蠢事!」
想起娘刚才在说这话时怒不可抑又咬牙切齿的模样,裴晟睿便忍不住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这段期间家里可有发生什麽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纪芙柔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她这麽一个问题。
身为新进门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媳妇,她哪里会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麽事?毕竟大事她管不着,小事也没有人会跟她说不是吗?
「抱歉,妾身不清楚,因为没人与妾身说。」她老实答道,一顿後又稍作解释的对他说:「前阵子妾身生了场病,婆婆要妾身好好待在院子里休养,因此这段期间妾身几乎天天都待在暮雨院里,并不晓得家里所发生的大事小事。」
「生病是怎麽回事?」他问她。
「只是个小风寒。」
「近日天气似乎不冷。」
「正因如此,才会一不小心就受凉了。」
裴晟睿用一脸莫测高深又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她,看得纪芙柔不由得浑身发僵。
他到底是在看什麽?难道他发现了她与原主之间有所不同之处不成?否则为何会用这种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纪芙柔有些忐忑不安。
「你身子都痊癒了吗?」他又问。
「痊癒了。」她立刻点头如捣蒜的道,希望赶紧跳过这话题,天知道原主可不是真的因受凉感冒才丢了命的。
听春花说,原主那个傻丫头根本就不是失足落水,而是一时想不开,自己投池自尽,至於为何原因想不开,她根本就不能问,所以压根不知道。
总之呢,就是不想活的傻丫头在被救起之後,昏迷又受寒的情况下,不到两天,如愿以偿的一命呜呼,然後由她这个因车祸而魂穿至此的人取而代之。
「二爷在外头奔波了一个多月,应该很累了才对,让妾身先侍候您回暮雨院里歇息,有话待您养好精神之後再说,不急。」她转移话题,说着转身命令站在一旁的丫鬟,「春花,你还愣在那里做什麽,还不赶紧去看看热水烧好没,若是好了立刻送到屋里,二爷一会儿进房就要用了。」
「奴婢这就去。」春花迅速点头,转身就走。
「这丫头!」纪芙柔佯装不满的嘀咕了一声,然後转头道:「还请二爷原谅这丫头的无礼与毛躁,她是在三个月前才被买来服侍妾身的,许多规矩还在学习中,妾身向您保证,她会慢慢变好的。」
「三个月前才买来的?她不是你原来的贴身丫鬟吗?」裴晟睿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疑惑的问她,同时也在不知不觉间随她举步朝暮雨院的方向走去。
「不是,随妾身陪嫁而来的下人们皆是後来才买来的,资历最长也不过一年而已。」转移话题成功的纪芙柔有些心喜,说话语气不自觉的变得轻快了许多。
裴晟睿轻挑了下眉头,问她,「为何会如此?」
纪芙柔略微沉默了一下才轻声答道:「子不言父之过。」
答案不言而喻。
裴晟睿闻言轻愣,这才想起似乎曾听闻过关於他那个败家的岳父,专爱做一些宠妾灭妻不着调之事,倘若传闻不假,他这身为嫡女的妻子与其体弱多病的母亲在纪家的生活八成不会太好过。
想到这里,他脸上严厉的神情不禁柔和了些。
「过几天等我手边的事处理完後,我陪你回娘家。」他说。
「嗄?」纪芙柔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到猛然停下脚步,脱口就问道:「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裴晟睿挑眉反问。
纪芙柔勉强命令自己冷静,「为什麽二爷会突然想要陪妾身回娘家?」
「你尚未回门不是吗?」
回门?纪芙柔差点没呻吟出声,她是真的完完全全忘了还有这麽一件事。
她完蛋了,死定了,如果真回了娘家,她连谁是谁都叫不出名字,连娘家後院里的路怎麽走都认不得,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她要如何解释?难道要说她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不成?真是要被逼疯了啦。
「怎麽了,你不想回娘家看看吗?」裴晟睿的脸上再度出现探究的目光与神情。
纪芙柔露出些挣扎与犹豫的表情,缓慢地摇头道:「我不想说谎。」
「你不想回去看看你娘吗?」他问她。
纪芙柔顿时无言以对,她可以利用与纪家那些亲人们的疏离拒绝回门,却不能对在纪家中与原主相依为命的母亲置之不理,看样子,这回的回门她是躲不过、逃不了了。
「你不想回去吗?」他再次问道。
纪芙柔无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想。」
「那就准备一下,派个人送个口信过去,等我明後两天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後,咱们大後天一早就出发,应该能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他吩咐道。
「好。」她强颜欢笑的点头应道,接下来一路上却是沉默不语。
「你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走在她前方的裴晟睿突然开口说。
纪芙柔的眉头不自觉的轻皱了一下,觉得这家伙八成是个腹黑的主,因为他不可能会不知道她这个妻子在娘家的处境才对,况且她刚刚都表明说自己不想回娘家了,却又不得不回去,在这种情况下,她能高兴得起来吗?他这不是明知故问,故意在她伤口上撒盐是什麽?
「若不是为了母亲,妾身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那个家门一步。」她语气冷漠,直截了当的道,懒得再掩饰什麽,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没脾气,好欺负。
裴晟睿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头,没料到她会这麽直接与硬气,看样子她过去在娘家里的生活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更艰难。
他不再说话,纪芙柔乐得自在,两个人一路沉默的走回暮雨院。
他由着两名平日服侍他的贴身丫鬟侍候入浴,她则去了厨房替他张罗吃的。
她压根就不知道那两个丫鬟正在告她黑状,致使她的新婚夫婿在外出一个多月归家之後的当晚宿在书房里,没有回房睡觉。
不过对於这个结果,纪芙柔不反对,虽然她并不知原由,单纯以为裴晟睿是忙於公事才会宿在书房里,总之她有一种松了口大气的感觉,要不然天知道要她陪一个才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睡觉,甚至是陪他做爱做的事,她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第二章 回门起冲突
两天的时间转眼就过,来到了回门之日。
纪芙柔一早就被春花给叫醒,屋里点起蜡烛,窗外的天还是黑的,昏昏欲睡的她只张开眼睛瞄一眼便翻身背对扰人清梦的丫鬟,口中呢喃的抱怨道:「这才什麽时辰,有必要这麽早起床吗?这不是要人命吗?」
「二少奶奶,二爷来了。」春花小声对她说。
「二爷?」纪芙柔先是呆了一呆,接着打了个哆嗦,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在哪?」她惊吓般的猛然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抬眼看去,就见她的新婚夫婿站在卧房正中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她迅速说道,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外头的天色明显是黑的,时间应该还很早才对。
所以……她眨了眨眼,转头看了看窗门的方向又看了看他,然後侧头露出一脸迷糊不解的神情,整个人显得傻愣傻愣的。
「今天我顺路还要去一个地方,因此要提早一个时辰出门。」裴晟睿看着她说,突然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爱,但随即又想到紫菱和紫芯对他说的话,神情又冷了下来。
「你动作快些,别拖拖拉拉的,半个时辰之後准时出发。」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他迳自转身离去。
纪芙柔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起床气,不然干麽一大早就朝她发火?
「二少奶奶您别发呆了,快点起床让奴婢服侍您梳洗、换衣裳啊,咱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快点可不行。」春花先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说道。
「急什麽,半个时辰足够了。」纪芙柔白了她一眼,缓缓的起身下床。
半个时辰可是有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哪会来不及啊?纪芙柔心想着,想当初——?不是,应该说是前世才对,前世,她每天早上从闹钟响起到踏出家门,总共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搞定一切,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根本就是绰绰有余。
「你先去打盆水来让我漱洗。」她交代春花,自己去找衣裳换上,也不需要人服侍。
等她衣服换好,春花的水还没打来,她便自己紮发,虽然没办法绾出平日春花替她梳的发髻,但简单编个辫子再盘到头上,弄出朵花还难不倒她,毕竟爱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前世的自己没有太多钱染发或烫发,便只能靠一双巧手来变发,替自己增添一些亮点与美丽了。
「天啊,二少奶奶,您这发型是怎麽弄的?既独特又漂亮,奴婢从未见过,您可不可以教教奴婢啊?」去打水回来的春花惊叹的盯着她的发型,满脸的叹为观止。
「现在不是教学的时候,你想学我以後再教你。」纪芙柔道。「你派个人去确认今天要带回门的东西是否都带上了,还有要跟我回去的人是否也都起床准备好了?让他们在一刻钟後到大门口集合,迟到的就不用去了,再扣两个月月俸。」
「是,奴婢这就去。」春花有些心惊的应道,被主子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果断魄力吓到,急忙转身去办事,就怕自己接下来会有两个月领不到月俸,毕竟她也是要跟主子回门的一员。
有了严惩的预告,一刻钟之後,预定要陪同纪芙柔回门的所有人全部集合完毕,就等主子前来。
又过了一会儿,纪芙柔在春花的陪同下也抵达了大门口,准时在半个时辰内完成一切准备出发,但下达命令的那位爷却姗姗来迟,等了半晌都还不见踪影。
「春花,你去看看二爷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纪芙柔蹙眉道。
「是。」春花立即点头领命而去。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这才看见裴晟睿的身影出现在路的那一头,身後则跟着春花和另一名丫鬟。
三个人匆匆从这方向行来,走在前头的裴晟睿大步行走,後头的两人则是半走半跑的跟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她面前。
春花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後站定,裴晟睿主仆俩则站在她面前,她抬眼看去,只见裴晟睿眉头轻蹙,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二爷。」她福身唤道,算是与他打了招呼,让他明白自己并没有无视於他,之後,她才将注意力放到他身後的丫鬟身上,只因为那个丫鬟实在是太吸引她的注意力了,不是她长得特别美,而是她脸上充满了毫不遮掩的怨恨神情——?对她。
问她为何知道是针对她?
这还不简单,因为对方那双犹如淬了毒的目光始终盯黏在她身上,连眨都不眨一下,让她不禁好奇自己是杀了人家的父母,还是抢了她的男人……呃,该不会真是这样吧?
「春花,那丫头叫什麽名字?」她在裴晟睿转身去安排出行之事时,侧头小声的问自己的贴身丫鬟。
「她叫紫菱,二爷房里的大丫鬟,二少奶奶之前不是见过吗?」春花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见过的人是原主可不是她,不过她虽没见过却也听过紫菱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啊,只因为这女人就是她夫君的两位通房之一。
「她手上的包袱装的可是二爷的东西?」她问春花。
「奴婢不知道。」
「去问问,若是就接过来,若不是就问她一大早天未亮带着包袱想干麽?难道是想趁大夥又忙又乱时逃跑,做逃婢?」
「这不可能吧,二少奶奶,如果她要逃就不会跟在二爷身後出来了。」春花瞠眼道。
「让你去问就去问,废话这麽多干什麽?」纪芙柔恼怒的瞪她一眼。
「是。」春花不敢再多嘴,立刻走向紫菱,执行主子给她的任务。
接着就见两个丫鬟一言不合的吵了起来。
「你是什麽东西,竟敢命令我?」紫菱尖锐道。
「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春花说。
「我是二爷的丫鬟,我只听二爷的命令!」
「二少奶奶是二爷的妻子,也是你的主子。」
「你一个进府不到两个月的丫鬟,凭什麽在我面前嚣张?谁是主子我会不清楚吗?还用得着你来跟我说?」紫菱冷哼一声,又道:「想狐假虎威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势的真是一头老虎,还是一头连叫都不会叫的病猫。」
「你说谁是病猫?」春花尖声道。
「怎麽一回事?」听见争执声,裴晟睿走过来问道,其间还用带了些许责备的眼神瞄了妻子一眼,好像在责怪她怎麽呆站在那里,不出声阻止丫鬟争吵似的。
不过纪芙柔根本就没注意到他那一眼,因为紫菱那丫头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让她看得目不暇给,简直就是叹为观止。
只见那丫头一听见他的声音,脸上冷嘲热讽的神情立即变成委屈柔弱,然後软软地喊了一声「二爷」,似有千种委屈、万般苦楚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怎麽了?」裴晟睿蹙眉问,声音较之前明显柔和些。
纪芙柔撇了撇唇,暗自嘲讽的忖度着,果然是我见犹怜,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奴婢不知自己做了什麽得罪了二少奶奶,让二少奶奶派人过来训斥奴婢,要奴婢返回暮雨院,不准奴婢服侍二爷出门。」紫菱泫然欲泣的回答。
「你胡说!」春花怒不可遏的反驳。
「二爷,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污蔑二少奶奶。」紫菱抹着泪,抽抽噎噎的低声道,委屈到一个不行。
裴晟睿转头看向站在稍远处的妻子,开口质问道:「你怎麽说?」
纪芙柔有些嘲讽的轻撇了下唇角,缓缓的举步走上前之後,这才不答反问地开口道:「二爷这是在为一个奴婢出头来质问妾身吗?」
裴晟睿愣了一下,冷不防的被她这麽一个问题给问住了,而她却似不需要他回答般的接着继续说下去。
「姑且不论这丫头刚说的是真是假,是否污蔑我这个二少奶奶,主子训斥奴婢难道也有错?她这样哭哭啼啼的当着这麽多下人的面前,明目张胆向二爷告妾身的状,二爷竟还为她出头来质问妾身。敢问二爷,您这麽做是要让妾身将来如何在下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裴晟睿紧紧地蹙起眉头,但她的话还未说完。
「况且妾身的丫鬟刚才都说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了,二爷却连问都不问她为何这样说,单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就将矛头指向妾身,实在有欠公平,二爷难道不觉得吗?」
她平静的说着,语气中没什麽情绪,完全就是单纯陈述,但是即使如此,亦让裴晟睿觉得没脸。
「说完了吗?」他开口道,声音有点冷。
「还没。」纪芙柔面不改色的回答,根本不管他有多不爽。
她虽然想当米虫,但却拒绝当受气包,如果当米虫的代价得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成为受气包,那她宁愿靠自己过活就好。
无视他愈来愈黑的脸色,她接着道:「刚刚的情况是,妾身见这丫头手上拿了个包袱,以为是二爷的,就让春花去询问,确定再将其接过来,毕竟这个丫头不在出行的名单之中,妾身怕有疏忽遗漏。可是春花上前说了半天,没拿到包袱就算了还与这丫头吵了起来,两人间起先的对话妾身因站得远没听见,但在她们大声的吵起来之後,妾身倒是听见了几句。」
一顿,她嘴角微挑的露出一个嘲讽的神情。
「那丫头质问春花你是什麽东西,竟敢命令我?春花回答这是二少奶奶的命令,那丫头接着又说她是二爷的丫鬟,只听二爷的命令,春花便回二少奶奶是二爷的妻子,也是她的主子,那丫头冷哼着说春花是一个进府不到两个月的丫鬟,凭什麽在她面前嚣张,又说春花想狐假虎威之前也得先搞清楚自己仗势的真是一头老虎,还是一头连叫都不会叫的病猫。」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那名叫紫菱的丫鬟,问她道:「我说的可有一句假话?可有污蔑你?」
紫菱脸色已白成一片,却显得更楚楚可怜。「二爷,奴婢没有——?」
「没有说那些话?」纪芙柔直接打断她。「你刚才说话的声音可不小,虽然大夥距离这有些远,但不乏有听力好的也听见了,需不需要我找几个人出来作证?」
「二爷……」紫菱泪眼汪汪的看向裴晟睿,满脸委屈,可怜兮兮。
裴晟睿皱了皱眉,开口道:「她是我的贴身丫鬟,即使不在原本的出行名单之中,我若想带她一同上路难道也不行?你一个做主母的,和一个丫头为这点小事较真,不觉得有失身分?」
纪芙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被他的偏袒惊到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这下她可明白,也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了,虽然名义上是个主子,但实际地位却比一个通房丫鬟还不如。
「妾身明白了,妾身知错。」她面无表情的道,说完迳自转身就走,在下人的指示下头也不回的坐上马车。
眼不见为净。
裴晟睿没料到她会说走就走,在错愕之後紧接而来的就是愤怒,原本他还有想要惩罚紫菱并取消让她随行的打算,现在却一点也不想这麽做。
他沉着脸转身去找属下,交代刚才未交代完的事,然後直接跃上马背,骑马出发。
至於紫菱那丫头早已自动自发的找了辆马车坐了上去,虽然眼眶仍含着泪,脸上满是柔弱与委屈,不过心里早已得意的笑开怀。
要想与她争宠,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哼!
一路上夫妻俩没有任何的交流,一人骑马,一人坐马车,途中虽曾停下休息了两回,但两个人不仅没交谈,甚至连对上一眼都没有,这让同行的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幸好路不长,半天便抵达目的地。
纪家早在前两天便收到五小姐今日会回门的消息,因而早派了人在大门口迎接他们,也备了酒席宴请回门的新婚夫妻。
一切行程皆照着礼俗走,看似合情合理,但除了初登岳父家门的姑爷裴晟睿与换了个灵魂的纪芙柔两人之外,大夥都看出了不对劲,那便是从头到尾皆无人提起纪芙柔的生母,纪家的正室夫人施氏。
春花到纪芙柔身边服侍的时间虽然不久,不过因主子对她一向不薄,她的心性又是个好的,便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小声的提醒了一下。
「二少奶奶,您是不是该去看夫人了?」
纪芙柔倏然一惊,她怎麽会忘了这麽重要的事呢?
回想从春花那里打听来原主以前在这个家所受到的待遇,再看看眼前的热情场面,她早该发现其中的差别,领悟造成此差异的原因为何才对。
她真是个笨蛋,怎会反应迟钝到这种地步,竟然一心一意专注应付这些她明明可以藉着夫家势力直接甩脸给他们看的一群人!她真是本末倒置的大傻瓜!白痴!蠢蛋!
明白了自己犯下的低级错误後,她也懒得再装了,直接放下手中的筷子,拿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嘴巴,二话不说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芙柔,你要去哪儿?」坐在女桌席次主母位子上的绢姨娘见状急忙出声唤道。「你这孩子是怎麽了,怎麽一声不响突然起身就走呢?是谁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纪芙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问道:「你替我做主?」
绢姨娘先是看了她一眼,接着便以主母的做派缓缓地环视在座的所有女眷一周之後,这才点头,权威的开口道:「我替你做主。」
纪芙柔倏然冷笑一声,「你一个姨娘,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奴婢,凭什麽替我做主?」
「什麽?」绢姨娘张口结舌的瞪着她,整个人都因她所说的话而惊呆了。
纪芙柔懒得再理她,冷淡的瞄了她一眼之後转身走人。
绢姨娘回神,怒不可遏的冲口怒喊道:「你、你给我站住!」
尖锐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厅堂,也让隔了两道屏风另一头热热闹闹的男桌瞬间噤了声。
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之中,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纪老爷略带恼怒与责问的声音,「是谁在那边闹事?」
正在为自己的失控懊悔的绢姨娘还来不及找到藉口,便听见纪芙柔那臭丫头血口喷人的道——?
「女儿想去看母亲,爹是否也和姨娘一样不许女儿去看望母亲呢?」
绢姨娘铁青着一张脸,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怒瞪着她。
屏风另一头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响起纪老爷声音,「你母亲长年卧病在床,近来更是每天都处於昏睡之中,醒来也不认得人。你姨娘不让你去其实是为了你好,怕你见了难过。」
纪芙柔顿觉错愕与难以置信,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个便宜爹会不让她去见母亲,这是为什麽?难道——?
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春花,带路!我们去见母亲!」她倏然道,连忙朝厅外走去。
春花用力的点头,立即大步的走在前方带路,朝施氏居住的院子前进。
由於裴晟睿就坐在厅内,即便有人想阻止纪芙柔此番的举动,也无法出声明说,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走出厅里。
纪芙柔从刚才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之後,胸口便一直闷闷的,感觉很不舒服。她虽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说不出个所以然,却隐约明白这应是原主遗留在这个身体的反应,也是原主对这世上唯一在乎与关心的母亲的眷恋。
如今原主母亲生死未卜,原主的身体会产生心闷不适的反应也属正常。
「春花,我娘她认得你吗?」纪芙柔开口问春花,想起之前便宜爹说母亲醒来也不认得人的话,也不知这是早就有的情况,还是在她出嫁後才出现的,她得先弄清楚。
「夫人当然认得奴婢,当初还是夫人亲口选择奴婢做为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鬟的。」春花答道。
所以,失忆的事是近期才发生的,那麽,失忆难道和长时间昏睡有关?而这昏睡的情况是以前就有,又或者也是近期才这样的呢?可惜这问题她无法直接开口询问,看样子,她还是得先见到人之後再说。
在无人阻挠下,主仆俩很快就抵达了施氏所居住的院子。
春花一进院中後便迫不待及的扬声叫喊道:「夫人,小姐回来看您了。米嬷嬷,小姐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立刻跑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终於回来了,呜……」米嬷嬷一见到小姐便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纪芙柔不是很确定眼前这紧捉着她的手,哭得泪流满面的老妇的身分,但从年龄上看来,她应该就是春花口中的米嬷嬷,也就是她母亲的奶娘。
「米嬷嬷?」她试探的轻唤,不确定的语气在旁人听来就像是被米嬷嬷突然的哭号惊吓到,有些不知所措又害怕的感觉。
「小姐,小姐,你若再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夫人快要不行了。」米嬷嬷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哭得声泪俱下。
「娘她怎麽了?怎会突然就不行了?有没有请大夫来看,大夫是怎麽说的?」纪芙柔眉头皱到不行,开口问话的同时人已朝屋内走去。
屋里的窗户皆紧闭着,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药味与闷热潮湿的味道,极度不好闻。
「把窗户打开来。」她下令道。
「小姐,夫人身子虚,不能吹风,会受凉的。」米嬷嬷拭着泪提醒她。
「我知道,但今天外头风不太,气候也舒爽,开窗户不碍事。」一顿後她又道:「屋里的空气不流通,一直闷着娘也不舒服,开窗户通通气,让娘多呼吸些外头清新的空气,娘的精神应该会比较好。嬷嬷,我不会害娘的。」
「小姐当然不会害夫人,老奴听小姐的。」米嬷嬷抹着泪点头道,随即去让屋里的丫鬟把窗户打开,自己也转身去帮忙。
纪芙柔走到床边,低头看向卧榻上静静躺着的妇人,只见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两颊凹陷,瘦骨嶙峋的,头顶上的发丝稀疏,连一丝光泽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长期卧病在床的人。
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见状後不禁鼻头发酸,眼眶发涩。
「娘?」她轻声唤道,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娘。」她又唤了一声,这回声音大了许多,语气也变得更加坚定。这是她的母亲,不是别人的,是纪芙柔唯一的母亲,她既代替了纪芙柔留在这世上,就让她为其母尽点心力。
「娘,您听得见女儿的声音吗?您快张开眼睛看看女儿,女儿回来看您了。」她坐在床边,深切的呼唤。
或许真是血脉相连,母女连心,原本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施氏眼睫突然颤动了起来,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施氏眨了眨眼,目光慢慢地移向坐在床边的女儿,艰难的动了动唇瓣,发出一个微弱中带着不确定的声音,「柔、柔儿?」
「娘,您认得女儿吗?女儿回来看您了。」纪芙柔不由自主的流下泪。
「夫人,是柔儿小姐,你心心念念的柔儿小姐回来看你了。」米嬷嬷来到床边,对着床上的主子说。「你看看柔儿小姐,几个月不见是不是变美,气色也变得比以前还要好了?可见小姐是个有福的,嫁的姑爷也是个懂得疼人的,你说是不是?」
她服侍主子服侍了一辈子,自然知道主子此刻最想听的是什麽,无非就是出嫁的女儿能在婆家过得幸福,这便是天下父母心。
「柔儿,真是这样吗?告诉娘。」施氏望着女儿虚弱道。
「是,女儿过得很好,夫君对女儿也很好,您瞧,女儿脸都变圆,人都变胖了。」纪芙柔用力的点头道,说完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胖些好看,胖些好。」
施氏难得的露出了笑颜,即便那只是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但依然让始终在她身边照顾她的米嬷嬷感动的落泪,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主子笑了,小姐这次回门回得好,真的是回得太好了。
「娘,今日外头天气不错,您要不要到外面走走?女儿让人去抬轿子过来。」纪芙柔柔声问母亲。
施氏轻轻地摇了下头,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又怎麽有力气到外头去?她自个儿的身子她自己知道,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柔儿,你扶娘坐起来。」她虚弱的道。
纪芙柔点点头,在米嬷嬷的帮助下将母亲扶了起来,让她靠坐着。
「奶娘,你去把我那个小木箱拿过来。」施氏对米嬷嬷说。
米嬷嬷目光含泪的点点头,知道主子这是准备要交代後事了,因为主子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装在那个小木箱里,包括两间铺面的地契、一处田庄,还有一些下人的卖身契与些许银两。
其实这些东西主子本来是打算要平分给辉少爷和柔儿小姐两兄妹的,怎知辉少爷竟是个薄情不孝的,携家带眷离家数年,竟连一次都没有回过家里来探望病母,这也难怪主子这一年来绝口不提辉少爷的事,就连柔儿小姐出嫁需要长兄背上轿,主子也没提起过辉少爷一句话。
「柔儿,把箱子打开来。」待米嬷嬷将那小木箱抱过来之後,施氏道:「这些东西是娘留给你的,未放进你的嫁妆单子里是怕有人从中做手脚,只有当面交给你,娘才放心。」
纪芙柔低头打开小木箱,只见里头满是精致的首饰与成叠的银票、地契和奴仆的卖身契,银票面额虽不大,但加总起来也有几百两的数目,一看就知道这些钱是慢慢省下来的,而且应该是母亲手边所有值钱的家当。
「娘,这些东西女儿不能收。」她哽咽道。
「你收起来,若是你不收的话,也是便宜外头那些人。」施氏缓慢地摇头,虚弱的说。「那些人有多贪婪你应该清楚,若不是娘将这些东西藏得好,早被他们趁着娘昏睡不醒时就抢光了。娘怕下回睡着後再也醒不过来,这些东西就都得落入那些人手里。」
「不会的,娘,您别胡思乱想,您——?」纪芙柔泪如雨下的摇头道,哭得不能自已。
「娘自个儿的身子自己知道。」施氏轻轻地摇头,打断女儿的话,「娘能活着见到你出嫁,又见你平平安安的回门就已经足够了,即便下回昏睡再也醒不过来,此生也再无遗憾。」
「娘——?」
「小姐,这是夫人的希望,你就听夫人的,把东西收起来吧。夫人的精神不是太好,你就别为了这事再让夫人费神了。」一旁的米嬷嬷忍不住开口劝道。
纪芙柔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面无血色,精神疲困耗弱却强撑着的母亲,终於点头应道:「好,女儿收下。」
施氏满意的微笑。
米嬷嬷见状後,又替体虚的主子开口,「自从小姐出嫁後,夫人就一直很担心小姐在裴家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小姐要不要跟夫人说些你在裴家生活上的事,好让夫人更放心?」既然是为了让夫人放心,定是报喜不报忧的,相信小姐应该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纪芙柔一点就通,开始口若悬河的说起她嫁进裴家之後的生活,什麽公婆和善,妯娌姑嫂好相处,奴仆下人又规矩勤快,什麽事都不需要她操劳费心,完全就是吹牛不打草稿,也幸好原主过去从未对其母亲撒谎过,因而并未让施氏产生怀疑。
听女儿婚後在婆家过得好,施氏自然欢喜,心情和身子也愈来愈放松,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带着淡淡的微笑沉沉睡去。
纪芙柔这次回门在纪家住了一晚,隔日用过午餐之後才起程回家,却在三日後收到纪家传来母亲过世的恶耗,夫妻俩又匆匆赶去了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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