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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唐杏《御史,好心计》(良人请入帐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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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唐杏《御史,好心计》(良人请入帐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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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4 14:44: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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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8年1月5日
内容简介:
秘闻馆大小姐苗槿娇蛮跋扈,气焰嚣张
没把人欺负到身体虚弱已经算是善解人意了
人人对这恶名远播的女人有多远就闪多远
没人想娶个恶妻回家,导致她高龄十九仍乏人问津……
其实她对於自己恶婆娘的形象根本不在乎
对她来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得荷包满满
没想到竟有不怕死的「勇者」一再踩她的地雷
先是把她当肉垫,以泰山压顶之姿压得她差点散架
还故意装疯卖傻趁机吃她的嫩豆腐
而她没拿菜刀把他砍成十七八段,以报受辱之仇
全是为了他手中那本各方买家高价收购的武功秘笈
让她「贪小便宜很有理」的毛病发作
看在他把秘笈送她,她权当做功德暂时收留他……
向来只有她算计人,哪知道这次被算计的竟是自己
瞧他一副文弱样,以为他是温驯好欺负的软角色
到头来是她一直被人当成傻瓜
任由这只心机深沉的笑面虎耍着玩……
楔子
火焰焚毁建筑的声响充斥着双耳,失去支撑的木柱、雕梁逐一崩塌掉落在地,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尔後,融入火势越发猛烈的妖娆焰火之中,消失得不见踪影。
这是场很大的火。
冲天火光驱散深沉夜色,滚滚烟雾遮蔽星子静静闪烁的细碎光芒。
他抱着一具古琴,站在已经开始被火势侵蚀的庭院之中,透过一扇半边开启,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窗,凝视着屋内的一切。
屋内,火舌舔上薄纱垂帘,三两下将其吞噬乾净;着火的地毯一寸又一寸遭到焚蚀,上头细致的绣纹变得焦黑,然後化为炭黑碎末,再也看不出原先美轮美奂的图纹;桌椅、宫灯、花瓶、妆台……一一被火焰扑食,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在这场熊熊烈火之中。
他站在这里已有许久。
带有闷热气息的风吹动凌乱黑发,拂动披在身上的雪色衣袍,却无法动摇伫立在窗外的他。
沉黑眼瞳随着屋内拚尽全力,企图爬到窗边的女子移动,除此以外,面无表情又一动不动的他,像极了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女子被压在一根屋梁之下,身躯已经被火焰纠缠包裹,温婉柔美的嗓,因痛苦而变得嘶哑难听,彷佛想要逃离炼狱折磨的孤魂野鬼,断断续续的发出求援的凄厉哀号。
姣好面容、如云秀发、晶莹肌肤……那些他曾经想要捧在手上万般珍惜的美好,此刻,在眼前,在火焰无情的焚烧中无限扭曲着。
救我,求你、救我……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根本说不出话来,蕴含深浓忏悔的哀求只是幻觉,可他就是听见了。
目光从模糊面容转移到努力朝他伸出的那只手,红彤火光照亮阴暗双眸,驱不走里头深沉堆积的无温冰寂。
「真是过分的女人。」他开了口,与冰冷眸光不同,清雅嗓音一如既往,控诉的语气不带半丝嘲讽,好似在淡然陈述今日是多麽的天朗气清。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股连恨意都萌生不出来的死寂到底是什麽。
他记得,那只雪色柔荑在那日如何在一瞬间缩回,记得温婉嗓音如何决绝低诉与他无半点关联,还说是他勾引她,而她在那场闹剧之中,狡猾扮演着一个可悲又可怜的角色。
心被撕裂的瞬间,如同蚀骨之痛,他记着,一直记着,无法忘怀。
追根究柢,她没有那麽喜欢他,那些足以撩动心弦的真挚誓言不过是顺口说来,悦耳动听,在自己的性命安逸和他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他不怪她,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或许他也没有那麽爱她,否则不会连恨也感到如此无力。
「……」他笑了,木然面容终於有了一丝情绪波动,一手托起古琴,一手熟练地撩动琴弦,从指间流泄出的音韵形成婉转清曲,与周遭的混乱吵杂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她最喜爱的曲子,可惜此时的她无心欣赏,光是乞求他出手相救和忍耐皮肉被烧焦的痛苦折磨,就已耗尽了所有气力。
一曲奏罢,他停住拨弦的手。
他依然没有出手救她。
抬起的手抓住白袍的衣襟,遮掩身上一道道因她的背叛而镂刻上的丑陋伤痕,他无情转身,在火势蔓延过来前,在整座宅邸彻底沦陷在汹涌火海之前,跃上屋墙,奔入夜色之中。
1-1
屏江城位於西斐国境最东部,城镇四面环山,穿过西边的两座大山是进城的唯一路径。南、北两座小山紧邻周边的两座城镇,仍属於屏江的管辖范围;面朝东边的山重峦叠嶂险峻万分,後面还隔着一条水流奔涌的大江与弥国遥遥相望。
许久以前,人们在西边的山上修筑了栈道方便进出,随着岁月变迁,自从百年前城中第一武林世家「飞凰山庄」零落衰败以来,造访此地的侠客、商队、旅人等等逐渐变少。
时至今日,西山上的栈道久经风雨吹打,早已腐朽崩坏,再也无法供人行走。
被连绵大山所围绕的城镇本该十分清幽闲逸才对,可近年来发生了些事,使得城中褪去几近萧条冷清的悠然僻静,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其一便是约莫八年前,破破烂烂早已形同阴森鬼屋的飞凰山庄突然更名为「秘闻馆」,开门做起了生意。
秘闻、秘闻,字面上的意思,那是个买卖秘密的地方,他们所贩卖之物,不外乎:某某门主去年迎娶了第几房小妾、某某掌门昨儿个吃饭没洗手,还是上茅厕出恭不顺,或某某隐世高人遗留下来的武功秘笈,甚至是某位朝廷重臣贪赃枉法的铁证,诸如此类的大小八卦。
由於馆中有个规矩,绝不将秘密卖给奸佞恶徒,多年来维持着正派作风,使他们轻易便在江湖中建立起威名与声望,才能将宅子重新修整得富丽……是整修回一座宅子该有的模样。
托秘闻馆的福,江湖中人不顾山路难行纷纷远道而来,更有不少人听说屏江好山好水,陆续搬进安居乐业。
不过要提到大事中的大事,就要数今早官府在城门口贴出的那则悬赏告示了。
告示上,白纸黑字书写着通缉企图暗杀屏江刺史的刺客,左边附上的刺客人像是名容貌俊朗、白衣翩翩,怀抱着一张瑶琴的年轻男子。人物神韵、姿态逼真到令人咋舌,如此精湛的画工,一看便知是出自城中有名的画师之手。
官府会聘请名师绘制通缉令,可见事情非同小可,离旭日东升才过去半个时辰,好奇围观的百姓便把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暗杀刺史?就凭这种小白脸?啧啧!」
暗杀刺史是大罪,不知有多少人听得风声便立刻睁开惺忪睡眼,翻身下床,发没梳脸没洗,胡乱套上衣鞋匆匆出门,一路直奔城门口。
奈何在亲眼目睹刺客尊荣之後,多是不屑与摇头轻嘲,心中遗憾不言可喻。
「刘掌柜,你家客栈离城门最近,近来没有什麽可疑的外地人前来投宿吧?若有,赶紧回去把他扫地出门还来得及,千万别因贪图人家的食宿费,结果惹上麻烦事!」有人看了通缉令,眼珠子贼溜溜的转到身旁的刘掌柜身上,展现邻里该有的相亲相爱。
「没有、没有!最近不是商旅会来的时节,来找秘闻馆的人也从不住我那儿。这画里的小子,我连半点印象都没有!」被指名的刘掌柜赶紧摇头摆手,努力跟麻烦事撇清关系。
所谓的麻烦,屏江百姓众所周知。
现任屏江刺史可以用贪官污吏来形容。上任不过短短两年,可没少鱼肉百姓。
若非百姓们多数从祖辈便定居於此,加上走栈道需要翻山越岭,大家早就拖家带口离开这里。
恶人长命,狗官若被哪名英雄好汉一刀割断肥硕颈脖是天大的好事,众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实际上谁也不愿意蹚这淌浑水,更别提想要与这种事有所牵连。
「不过这画里的公子长得真俊,要是被我遇上……」
有人谈论正事,自然也有闲人做无谓幻想。
说话的小姑娘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话没说完就惹来驻守城门的官兵一个眼神怒视,只能讪讪闭嘴。
「让开!让开──喂!我说,让──开──」
突然,尖锐嫩嗓自人堆里传来,每个字的尾音都拖得好长。
不难想像,声音的主人正使上吃奶的气力,艰难的在人群中前行。
「一大早这麽闲,全堵在这儿,这里是你们家花钱买的吗?」
女子辛苦挤出人群,秀丽面容堆满愤恼不悦,身上一袭点缀清雅梅花图案的雏黄衣裙暖入心扉。
真是可惜了一个美人儿,脾气过於暴躁,言辞也太令人不敢恭维。
「这是哪家的闺女?怎地如此不懂礼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看不过眼,手中拐杖往地上用力重击。
怎知倚老卖老的威严仅换来一个眼神淡睨,美人转头瞅了老人家一眼,淡粉樱唇弯出可爱弧度,以娇甜嗓音没好气地送上一句:「周伯伯您早。周伯伯再见。」
语毕,嫩黄背影婀娜多姿地钻进另一边人墙,很快便消失得不见踪影。
「这、这……」无语气结,是周老伯唯一的反应,混浊双目死死瞪着女子离去的方向。
「唉!老爷子,算了吧。刚才那是秘闻馆的苗家小姐,她那脾气在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这儿住了这麽多年,您可别说您不知道!」为免老人家气坏了本来就不怎麽硬朗的身子,有好心人赶紧劝说。
「什麽?什麽米闻馆?」现在的年轻人怎麽这麽奇怪,买袋大米还用闻的?
「就是飞凰山庄啦!」跟上了岁数,一只脚已经跨进棺材的老人家说秘闻馆简直是鸡同鸭讲,说飞凰山庄准没错。
「哦,你是说飞凰山庄那位小姐呀……不对,我记得那位苗小姐身子羸弱,很善解人意,极少出门才对呀……」
「不对,不对!」
上了年纪的家伙,连记性也乱七八糟,拜托,他说的是哪位苗小姐呀?刚才那位,明显就是气焰嚣张、娇蛮跋扈的类型,平日里没把人欺负到「身子羸弱」就已经很「善解人意」了好不好?
「来来来,我告诉您呀,那位苗小姐可是在十一岁时就跟她爹的两位高徒建立起秘闻馆的人,不过她呀……」
1-2
已经走出老远的秘闻馆大小姐──苗槿,自然听不到众人从通缉犯转移到她身上的蜚短流长。
听说,在她八岁那年,她娘受不了她爹的蠢,跑到外头独自经营一间饭馆;十一岁那年,连她也看不惯自家亲爹继续揽着一间破宅子,当无人光顾的破武馆,天天喝西北风,与馆中两只比较有头脑的家伙合力创立起秘闻馆,从此馆中众人得以吃饱喝足、穿金戴银、用得起绫罗绸缎……
这些传言,在屏江城里可是人尽皆知。
不过要说到大夥儿茶余饭後偶尔会用来磕牙解闷的小乐子,还要数苗家小姐不太温驯的性格,以及前未婚夫嫌弃她一介江湖布衣,在她尚未及笄之前便与她解除婚约,导致她至今「高龄」十九依然云英未嫁等等……这类谣言。
「哈啾!唔,一定是刚才那些家伙在说我坏话!」眼看差几步就到娘经营的「梧桐居」门外,苗槿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哼,说吧说吧,一群只会在背後说人闲话的家伙!」无聊。
事实上,说她坏话的人天天月月年年都有,她可没那时间一一跟他们计较。
更何况她刚从邻镇办事回来,先去梧桐居讨杯热茶、吃两碟精致小点心满足口腹之慾,这才是上上之策。
走到饭馆门外,她习惯性扯着娇甜嗓门喊道:「阿力,给我备壶花茶,还要一碟桂花──」
她以为自己中气很足,人未到声先到,自会有人出来恭候她大驾光临,哪知今天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如雷吼声所淹没──
「臭小子!敢吃霸王饭?你当我们梧桐居是什麽地方?」
好吧,对方声大如雷,清楚告诉她里面很忙,没有闲情恭候大驾,可紧接着被甩飞出来的庞然大物又是什麽东西?
苗槿讶然发出一声「啊」,眼睁睁看着那东西跟自己正面撞上。
一阵天旋地转後,耳边有吵杂声模糊难辨,唯有「砰!」、「哐当!」、「咚──」三道古怪的声响最为深刻清晰。
好……痛,好痛好痛……
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後脑、她的背脊……不,是全身骨头都好似受到了强烈冲击,整个人快要散架,直挺挺被压倒在地无法动弹,而造成这般惨况的,显然就是那个此刻压在她身上的庞然大物!
「姑娘,在下深感抱歉。」
疼痛尚未平复,男子的说话声在上方悠然响起。声音清雅细腻,仿如丝竹天籁,听在耳里,莫名动听,假如是在正场☆况下,她该会有好心情仔细欣赏聆听,可惜现在一点也不正常。
苗槿闷哼着呻吟一声,缓缓睁眼,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天生带衰的家伙,平白无事找她麻烦──
首先抢入眼帘的是一头如瀑布流泄的墨黑长发,恰恰掩盖住半张脸;再来,彷佛有星子寄宿其中的一只黑色眼瞳过於幽邃,颜色深深沉沉,让人摸不清底细;最後是另外半边面容,端整顺眼,程度虽不及方才在城门获得她匆匆一瞥的罪犯人像,勉强来说,仍称得上眉目俊朗。
「你──」唇儿微启,想要说些什麽,但是状况不明,一时挤不出半句话来。
「啧!砸到人了?算对方倒楣!阿川,拿菜刀过来,我要给这臭小子个教训,砍下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看他还敢不敢随随便便进来吃霸王饭!」
管这个王八压到的是何方神圣,教训吃饭不付钱的无赖才是要事。为了不让他逃跑,阿力乾脆一屁股坐到那人身上,顺便增加她的负重……
好……重!身形娇小的苗槿几乎被压垮,下意识抵在男子胸膛,用以拉开距离的一双小手,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阿力的抢白和凶残举动来得又快又急,彻底阻止她的抽身时机,最过分的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毫不在意这种行径到底荼毒了哪个如花似玉的柔弱姑娘。
她要做些什麽,在被这两个男人害死之前必须做些什麽……
「请问,屏江城民都是这般粗暴并且无法好好商量的吗?」身上的陌生男子突然朝她发问。
「别……」别问我!你做了啥你自己知道!
被当成肉垫压着,气息不通顺,话都说不完整,好痛苦。
他们靠得太近,近到对方有多少根睫毛都能细数清楚的距离,男子的呼吸喷吐在她脸上,温度一次比一次烫热,几绺不听话的墨色发丝时不时对粉嫩肌肤造成难以忽略的骚扰,真……碍事。
他是左眼失明,或是被刻上了「我是蠢蛋」的印记还是怎样?
大白天仪容不整,他要早几年出现,她保证聘用他套个麻布袋在秘闻馆附近游荡,吓唬走过路过,有事没事喜欢打听人家宅子里有多少只老鼠会打洞的屏江城民。
1-3
「这位姑娘,实不相瞒,在下路上遭到山贼抢劫,此时身无分文。」
「关……」关她什麽事?
「姑娘你来得真是好巧,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姑娘为在下支付饭钱?」
「我……」她为什麽要?
混蛋!阿力真的连看也不看快被压成肉饼的到底是谁,阿川怎麽还不出来?
家里那几只统统懂武功,唯独她不会。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和爹斗气到底,无论如何都要学上一招半式,起码当这男人被摔出来的瞬间就挥拳把他揍飞,揍到他五脏六腑全部移位才舍得呕血落地!
「琴……」苗槿眼角余光捕捉到某样物体,好像是张颇有年头的古琴。
如果说刚才「砰」的一声是他撞到她,那麽後面的两声「哐当」和「咚」,估计就是那张琴发出的。
她对琴呀笙呀箫呀什麽的不了解,隐约瞅见上头刻着细致花纹,有些纹样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芒。
年代是久了些,拿到当舖典当,换一顿饭钱是绰绰有余,有必要冒着被砍手砍脚的危险跟她纠缠到底?
「这琴是在下赖以谋生的工具,实在无法拿去典当,还请姑娘见谅。若姑娘愿意帮忙,以後必有重谢。」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深幽眸光快速扫过身旁的古琴,重新回到她脸上,那微微眯眸仔细观察等候的模样,形同威胁:不答应,等会就只好劳烦你帮忙垫屍底了。
「等……」给她等等!
第一,他身无分文,他要拿什麽来谢她?
第二,若没猜错,这家伙应该是个琴师──琴、师!狗官派人在城门贴告示通缉的刺客也是琴师,跟他扯上关系难保不会遇上天大的麻烦。
第三,她讨厌吃饭不付钱的家伙!
当年爹就是上医馆看病老赊帐惹上娘,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借酒装疯把娘这样那样,後来亲是结了,娘也并非对爹毫无感情,可是爹太蠢,结果,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总之,就算这家伙赊的不是她馆里的帐,对这种吃饭不付钱的家伙,伸出援手的良心她没有,看他被乱刀砍死、鲜血流淌半条大街的兴致倒是很高昂。
「刀来了、刀来了!」
「怎麽去那麽久?」
「厨子在忙,好不容易腾出一把菜刀,拿好。」
「我用力压着不让他乱动,你先来!」
「真遗憾。」听着两位小二的对话,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叹。
「你……」她知道他在遗憾什麽。
这男人好像很高兴拉着她一起去走黄泉路,宁愿死死压着被砍死在她身上,也不愿起来。
没能等到两个没心没肺的小二把她从他的屍体下拖出来,她就会先一步断气身亡。
「帮、你……」她好不容易拚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面对那个悔婚王八蛋,她也只「喔呵呵呵呵」笑着收下人家送来赔罪的百两黄金就作罢,从没想过要寻短见,今天又怎会想要跟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死在一块儿?
她帮他。为了不跟他手牵手走黄泉路,她、帮、他!
「两位,请稍等一下。」奸计得逞,男子终於开了金口,高声喊话。
看得出来,他很努力试图从她身上挪开,真是万分感谢。
不过他这麽瘦,压到她身上时感觉只长骨头不长肉,但单是骨头也沉得够呛,现在他又扭来扭去,除了带给她沉闷难受,还有不适疼痛,以及──她怀疑这家伙是在装疯卖傻,乘机吃她嫩豆腐!
「干嘛?要交代遗言是吗?」
「两位难道不看看压在最下方的人是谁?万一被压得一命呜呼的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千金,如此重责,两位可担得起?」其实他很确定她没有那般娇贵软弱。
换作其他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遇上这种情形,哪一个不是二话不说先喷泪,凄惨哭声呜呜呜呜由小到大,非要哭到旁人无可奈何伸出援手不可。
她偏不,宁愿把力气花在抵抗和试图拿眼神一刀捅穿他的心脏,再乱刀砍死压住他,顺便压得她快断气的小二身上,也绝不让泪水有机会从粉颊滚落,破坏一脸杀气腾腾。
「在下初来乍到,对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熟悉,不过,现在被在下压着的姑娘,长着张甚是罕见的花容月貌。」那只黑色眼瞳将视线锁在她脸上,蕴着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逐一滑过她的眉目、唇鼻和装束打扮,「姑娘的衣裙是雏黄色的,柔和又暖心,真像初生的绒毛小鸡。」
这算是赞美还是戏弄她玩呀?不当用词,使苗槿在心中无限咆哮。
「秀发又黑又亮,如绸顺滑,发上的发饰虽非价值连城,但胜在细腻精致,哎呀,等等,这小小的芙蕖发饰做得栩栩如生……」
这样的打好像在哪里看过?
1-4
两位小二互看一眼,其中一人感到事有蹊跷,绕到前面探头下去──
「小、小小小小……小姐?!」
几乎同一时间,身上的重量全数消失,忍住浑身肌肉僵硬,苗槿困难起身,边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着,边用力挥开阿川伸来帮忙的手。
「你们这两个混、混蛋!我娘平时是这麽教你们的吗?」
两个蠢蛋,差点就害她成为一缕幽魂,呼的一声随风飘散。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小的罪该万死!」
老板说对付吃霸王饭的家伙不用客气,就算会连累他人,宁可错杀也不可轻易放过,哪料到这回「错杀」的,竟然是自家老板的宝贝女儿?两人赶紧鞠躬哈腰、低头认错。
「小姐快请进,我们给你备壶香茶,要厨子做几道你喜爱的菜肴小点心──」
「气都气饱了,我还喝什麽香茶、吃什麽菜肴小点心!」暴怒人儿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正打算揪住其中一位夥计的耳朵,眼角瞥到一道默然伫立的玄色身影,禁不住转头狐疑问道:「你怎麽还在这里?」
普通人就该遵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条保命铁则,怎料那个仪容不整的琴师拾回了琴站到一旁,一副静候发落的模样。
他有那麽老实?进梧桐居前为何不打着「老子是来吃霸王饭」的旗号,直接被小二乱刀砍死打包丢去暴屍荒野算了?
他灰溜溜逃了自是最好,不逃,她的火气一瞬间全转移到他身上。
苗槿作势要夺过菜刀冲过去报「被压之仇」。
刀柄刚入手,连「去死吧啊呀呀呀呀!」都来不及说出口,就听见他用温熙怡然的嗓音好意提醒道:「请姑娘别忘记方才承诺之事。」
「我……你你你你──」该死的承诺!
这是在提醒她受恩别忘报是吧?吸气,再用力吸气,别让闷堵的火气积聚肺腑,苦了自己。
硬生生吞下那口气,苗槿取出一锭银子往小二手上重重一放,恨声道:「这个人的饭钱我帮他付了,回头别给娘废话,不然我让你们好看!」
行了吧?今天算她倒楣,上梧桐居白吃白喝的心情被破坏光光,她回家睡觉!
不顾身後两只不住鞠躬献媚,连连欢声嚷着「恭送小姐,小姐慢走」的家伙,苗槿转身就走,离开开始变得热闹的市集、走过那棵常有顽童游玩嬉戏的榕树……
走了整整三条街,始终觉得有道人影如影随形的跟在身後,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敢跟踪秘闻馆大小姐,真有胆识,也太不知死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苗槿蓦地转身,小手揪起裙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奔向後面那个跟踪狂──
「难得本姑娘大发慈悲不跟你计较,你到底还想怎样?」她一把揪住那人衣襟,推到一旁的破旧屋墙上,晶莹大眼瞠得更圆更大,摆出最凶恶的姿态,希望用眼神杀死这个从梧桐居一路尾随自己至此的废物琴师!
「姑娘,有人在看。」男子善意提醒,与直叹世风日下的卖李老人、捂住孩子双眼匆忙走过的妇人,和直指男女授受不亲的书生进行过一番充满歉意的眼神交流,目光再转回苗槿身上,发出一声长叹。
「说,你跟着我干嘛?」她还「老爷,有人在看」呢!
他叹什麽气?受害者是她,他根本没资格表现出无可奈何。
「在下只是想向姑娘问路而已。」
「你没看到处都是人?为什麽要来烦我?」她改成用双手抓住玄色衣襟,用力摇摇摇,看能不能把他脑袋摇灵光一些,摇得他晃来晃去,发丝轻轻飘扬,摇得覆住左脸的长发散开,男子披头散发的秘密在她眼前真相大白──「你……你你你、你的脸!」
这男人一直遮遮掩掩的左脸遍布着被火烧伤的痕迹,不知是否为了遮掩伤疤,竟然在上面刺上图纹优美的刺青,青蓝图纹配上受伤的脸,为半毁俊脸增添了几分诡异。
这便是她怔忡停手的原因。
「姑娘别看,会发噩梦的。」察觉到被毁的容颜暴露在她的眼瞳里,男子匆忙撩回长发遮住左脸,浅浅皱痕在眉心一闪即逝,重新抬起的那只右眼里,连丝毫愤怒暗涌的小小波澜都不曾浮现。「至於为何不找别人,唯独找上姑娘,自是因为若人人都像刚才那两位小二,二话不说就对人拳打脚踢、喊打喊杀,在下即使有数条命都不够用。姑娘看似很好说话,只好劳烦姑娘好人做到底,帮忙指指路。」
不是她好说话,是倒楣被他砸到,又被那两个蠢蛋弄得气血飙升,最後连跟他计较的心思都没有了。
有本事他到别处看看,等他吃饱喝足才嚷嚷身上没钱,哪家老板、夥计会给他机会好好说话?
「你……」
慢着,他难道不生气?即使被这样粗暴对待,让不可告人的秘密暴露於人前?
半晌过後,苗槿好似听到自己的无声叹息,等她反应过来,态度有所软化,略含歉意的问句在不知不觉间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
「秘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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