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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四方宇《云海情涛》(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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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7-1-14 21:20:33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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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宇《云海情涛》(上+下)

出版日期:2016年12月15日

【内容简介】

《上》

云涛剑仙袁牧飞
一个让江湖敬为传说的绝代神人
一个超过二甲子岁月的人
更是一个天下人以为只存於传说中的人
这位绝代神人,非但不是老态龙锺,更不是苍颜鹤发的腐朽老者。
在涛涛云海中,一身风姿绝逸的白衣,英挺俊朗的神采,透出沉渊岳立的气态。
再次立足汹涌诡谲的江湖,袁牧飞只为着保护唯一的外孙女,更为着转世妻子而来 ……
前世古灵精怪的妻子,今生刁钻依旧 ……

《下》

北方首富之女朝雨丹
一出生便带着诡异的寒气冻体,随时有夭折的可能。
一出生更伴随着活不过十九岁的警告!
直到遇上 「江湖传说」袁牧飞,解了她的死劫,
也让她深刻体认到传说的可怕,不在於他的武功多高,
只在於他的认知……世上一切只能以他的决定而定!
朝雨丹不但被他当成妻子强硬占有,更被他带到杳无人烟的地方,
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每天只能与他相伴。
她微弱的小道行难敌一百二十多岁的神人,
一哭、二闹、三上吊,全玩一轮皆无效 ……






    楔子之一

  宽广渊长的青脊江,是西北最长的大江,江尾一带的脊黔山,盗匪猖獗,经常渡江抢劫岸边村落,再加上此山险恶,易守难攻,带头的匪首武功更是高深,身边还有擅布机关陷阱的能人相助,在官府数次派兵围剿失败後,更加坐大这帮恶匪的声势与胆子。

  「青脊江的盗匪杀来――好多巡守军被杀了――」

  惊惶的骇喊,伴随着街头巷尾拼命敲锣打鼓的警示!

  整个城镇陷入一片恐慌混乱,远方已见火光涛天,众人议论纷纷,不知是否要先逃命。

  「不用怕,有官府的人马挡着!」

  「这儿再怎麽说也是负责剿匪的官府坐镇,这帮盗匪敢抢到这来?!」真是胆大包天。

  下游一带邻近江岸边的村落常受袭击,但他们的城镇虽是青脊江尾最大的,却离江岸有段距离,再加上这里的知府是负责主导其他地方官打击脊黔山盗匪的,听到恶匪攻来,大家都不敢置信。

  「杀进城内了――」

  「大家快逃――」

  当奔来的几个重伤的巡守军大喊时,镇上百姓顿时吓得背老携幼的冲出家门,不及带着细软,只知先保命重要!

  此时,天空洒射下无数箭雨,惨嚎不绝的尖叫声,伴随着一具具中箭倒下的躯体,一群杀进城镇内的恶匪,挥舞长刀开始肆虐,挨家挨户的抢夺,不及逃走的百姓更成刀下亡魂,女子被拖进暗巷奸淫,有的当街逞兽慾。

  妇人、孩童的哭喊、凄叫,交杂着男男女女的求饶声,都在匪寇的嚣笑中,挥刀横扫,大大小小的屍身更成了践踏的乐趣!

  残存的百姓凄哭着,朗朗的晴天却映照着一片屠杀地狱,就在绝望漫弥时,忽地,弥天大雾降下,模糊了众人视野,离奇忽来的倾涛大雾,让人连伸手都难见五指,天地像陷在最深的雾茫中,苍茫到让人心慌。

  下一刻,无数错愕声在雾中此起彼落,却都没有一句话真正喊出口,在茫茫雾海中,不再听闻匪徒的嚣叫狂妄,只剩百姓惊魂未定的啜泣,直至大雾跟来时一样,骤然消退,只见满地的恶匪屍身,全部只有喉头一抹红!

  另一头,匪首带头攻破地方官府,门板上吓然悬着朝廷命官的断首,官邸内无一不是血红满溅,遍地杀戮!

  官府内的飞檐高顶,两道伫立的身形,男子一身潇洒白衣,风姿俊美,女子浅蓝衣裙,绝色的容颜上充满忧色。

  「你……不救她们!」穆云彤问身旁的人。

  「此官勾结盗匪已久,这帮匪寇有如今的规模,败他之赐,如今是自嚐恶果。」袁牧飞轻然道。

  下方,无数妇女凄声惨叫,一个个被从屋内拉出,除了婢女还有官府大人的妻妾与儿女们,面对一帮子的穷凶恶极,女子们全吓到几乎瘫软,男子都被砍杀!

  「走吧,接下去的事,你不会想目睹。」这些恶匪贼寇向来将烧杀掳掠奸淫做得淋漓尽致。

  「你既能对妇孺手下留情,为何要见死不救?」穆云彤拉着他。

  「我不杀妇孺,却不代表我有救她们的必要。」

  「但你救了外边的百姓?」

  「因为他们是无辜者。」

  「那婢女和仆妇,也不过是在官府中讨生活的下人,难道不是无辜的吗?这个狗官所做的事,和他的夫人、千金也无关呀!」听到下方传上的惊号哭喊,显然已有女子开始被糟蹋,穆云彤急得想要他改变主意。

  「他们的命交给老天决定吧。」他是不会救这官府内任何一人,袁牧飞伸臂环她入怀,以身躯挡住她的视线,不想她再看到下方的不堪。

  「如果是我求你呢?求你救她们?」她拉着他的衣襟恳求。

  「云彤,这个世界的善恶,只由人的作为决定,地方官若不是长期勾结脊黔山的盗匪,分赃他们的撂夺,甚至阻碍朝廷派兵来,也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袁牧飞拉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告知她这世界的险恶。「我向来对这种恶果没兴趣出手,因为那些妇孺在这座官邸中的安然与舒服日子,何嚐不是另一场杀戮交易来的。」

  「她们可能根本不知道那个狗官所做的勾当呀!」她无法认同他的说法。

  「或许吧。」袁牧飞不否认。「又如何呢,这些和我们无关。」

  说着他便要带她离开,怀中的人却忽然用力一推,身形从屋顶上坠下。

  「云彤。」

  她只听到他沉声的唤,飞坠中,只见那道俊逸飘袂的白衣身形已不在上头,穆云彤知道他绝不会让自己出事,半空她被健臂再次揽过,抱入熟悉的胸怀内。

  院内,一帮恶匪与受尽肆虐的府中人,全惊愕的看着眼前这忽然出现的一男一女,男子抱着女子从天飘降。

  「阁下何路人马?掂掂自己的份量,这整个江尾一带是我脊黔山的人马管。」匪首只道是哪路江湖派门,想逞正义。

  「老大,那个女人……好美!」

  一帮匪徒看着男子拥在怀中的少女,绝寰的仙姿丽色,岂是他们这般草莽流寇见过,个个都睁直了眼。

  「啧啧,不晓得衣服下是什麽样子?」

  「剥开衣服就知道了,看那胸……够有料。」衬着那张脸,真是让人连口水都流下。

  「看得老子不止心痒,连胯下都又硬又痒。」

  恶匪们狎笑围着,满脸藏不住的淫邪色语。

  「老大,这个女人你搞的时候别太尽力,留一口肉给弟兄们品嚐。」

  好货色老大都要先享用,偏偏他粗暴过头,轮到他们这帮小弟上的时候,美女都快断气了。

  「小子,留下你手中的女人就让你离开。」

  袁牧飞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是抱着怀中佳人迳自往前走。

  「臭小子,听到了没――」

  几名匪寇叫嚣上前,有的挥刀要挡下他的路,才举刀,却感手腕一寒,随即刀连着断掌一起掉落,断手者痛摀的喊叫,众人震惊了,因为四周空气像有一股无形气流挤压得他们无法上前,更靠近不了对方。

  「是高手,大家小心。」匪首见状提醒手下。

  全部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一段距离外的小亭,将怀中美人放到椅上。

  「谁敢觊觎你,那下场定然不得好死,你不惜一切要我动杀意,那就好好看着这场你要的结果。」袁牧飞伸手梳理她乱掉的发丝,将它们顺到耳後,低吻她的面颊道:「乖乖待着,半步都不准离开,否则我会惩罚你,知道吗?」

  像在警告一个总是不听话的孩子,美目也总是回瞪他,他轻抚她的头後,才转身步出小亭,身形已瞬间消失。

  「人呢?」

  匪寇们全瞠目。

  「在那边!」

  众人回头看向身後,人竟已在数十步外,此时上空开始笼罩云气,淡淡轻雾开始落下,一股让人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

  无风、无声、更无息,当前方的人抬手,双指一拢,平空气自发,水蓝清光从指上凝绽出,像沾着水墨的笔触,只是一笔落在名为虚空的画布上,仅一点白蓝清光,缓缓绽扬开青紫黄光,乎应上空云气,随即竟见惊雷闪动,轰然鸣响。

  这到底是什麽异象?!难道来人真是神仙不成?

  「翻云化雾……你――你是云涛剑仙!」匪首骇然脱口。

  云涛剑仙袁牧飞,震慑江湖的传说,竟是眼前这个看来犹如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大夥全吓住!

  再一记惊天闷雷落地,青光浩闪化成百千奔雷,恶盗的双眼全被横空劈来的雷光刺入,随即每个人的眼珠挤压弹出,此起彼落的惨嚎贯彻耳膜,从眼开始,全部的人都被窜入体内的雷闪贯穿!

  恶匪在地上翻滚,云涛化气从他们体内激射出,凄声厉喊闻得人肝胆俱裂,一气化千刃,千刃锐气同时迸扬――

  血肉翻涌如喷涌出的泉瀑,整座院落霎时铺满一地的碎肉残屍,鲜红的刺鼻腥臭。

  袁牧飞负手走在这漫天飞溅的血红中,周身云气流动,半丝血迹都难沾上那身白衣,哪怕脚上白靴,在他落足时,满地血水已瞬间蒸化,他扬手振袖,轻描一挥,浑沉的旋飞气劲扫开地上血肉残泥与屍块,似是昭告无人可挡他的路。

  这震慑人的一幕,一边虽是获救的官府女眷,看到那滚在血堆中的眼珠子和碎开的内脏,作呕狂吐,有的崩溃昏倒,有的意识呆茫,纵然清醒也成疯子!

  活着的人,恐惧的看着眼前这风采俊美飘逸的男子,他神态定若唇角依然淡淡带笑,却比那群恶匪还令人惊悚。

  「走吧,云彤。」袁牧飞来到小亭外,朝她伸出手。

  他如地狱冲出的杀人狂魔,一丝鲜红都不曾染上白袍,穆云彤却觉得他是沐浴在血中走来,那身白衣此刻如此扎眼,在她眼中,那活生生是地狱业火所伪装,随时将焚尽人的罪恶,她起身後,双脚发颤,对他的靠近是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怕我?」瞬间,亭外的白衣身影来到她眼前,大掌扣住她的後脑勺,直视着她。「记住,每一件事都有代价,今天这个烙在你心中的代价是告诉你,不准再拿自己踩我的禁忌。」

  当红唇印上他的热息,穆云彤这才回神意识到他正吻住她,无视这满地血腥,无视这四周注目,她挣扎却推不开他,小小的唇齿想回咬,被他以更重的力道缠吮,直至他松开她的唇时,她只能在他怀中喘息。

  「我要好好惩罚你,告诉过你乖乖待着,半步都不准离开,你却想退离我。」

  松涛崖上的百年老观「云涧观」,千丈下浪涛翻腾,历百年风霜,见证武林各派起落,至今,依然毅立着那遗世独立的崇高。

  今夜,道观广场阵法启动,天际霞云汇涌,毫光异彩绽放,彩霓八天龙穿梭云海中。

  朝雨丹立身阵中,云瀑般的乌丝在风中几缕扬飞,月光下的容颜,清灵至美却神态平静,捧着双掌,掌心上一朵虚悬的白莲,原本含苞的白莲已缓缓盛开,四周轻风徐徐,莲香绕鼻。

  一旁袁牧飞盘坐琴几前,几上是一座黝黑的七弦琴,琴首点绘着白云与海涛,琴身刻着「云涛寰响」,长指抚动琴弦,唯有一弦漾着独特白蓝毫光,此弦正是年少时,前任北岩圣女杜巧兮所赠之物。

  曾经杜巧兮的离去,让他千里寻人,哪怕佳人不再见他,他独伫楼阁外三天三夜,只想盼到一面与答案,最後却是一条琴弦与一张纸签伴随着这年少的心碎恋情。

  「天年後,阴阳相隔诉心衷,一缕芳魂叙故情」这是纸签上仅有的一句话,抚琴的人至此已心有所悟,琴音不禁多了几分过往的思念。

  「雪?不对,是……莲瓣。」阵法外「云涧观」的老住持对空中开始飘降下的白色莲瓣感到惊异。

  漫天的白色莲瓣如雪花般飘落,阵中的朝雨丹,掌上的白莲像回应这漫落的瓣雨,莲瓣片片抽飞,朝雨丹却一反这片独特异景,原本平静的眉目开始皱起,且额鬓冷汗淌下。

  风中的袁牧飞白衣身形依然是那般出众绝尘,神般难撼,唯那向来难撄其锋的神态,此时透出深沉怒意。

  啸啸风荡,难以听到他开口的声,只见他的眉目一凛,毫不犹豫的抬手,引动天上云海翻腾,浩气如海川汇流尽纳於掌,竟成一把气化的莹蓝长剑,指向前方的人!

  下一刻,整个画面模糊难视,唯有回光错影飞绕,当画面再次清晰呈现时,逼身长剑竟是直指袁小倪――

  「住手――」

  朝雨丹骇然惊吼,冲不过去的身,脚更如千斤重,眼睁睁看着莹透泛蓝的剑身,无情的一剑穿心!

  「不要――」

  袁小倪倒落地上,触目惊心的长剑插在她的心头上,风中的白衣飞扬的再次如地狱焚烧的业火,这一瞬同时刺碎朝雨丹的心!

  「朝施主的神色不对劲?」老观主见此蹙眉,却见琴座前已无人影,琴音分明犹绕在耳,但袁牧飞的身形已来到阵法内。

  袁牧飞起掌化气,强大的雾海玄气取代朝雨丹的圣女灵气,托住虚空犹在散离花瓣的白莲,朝雨丹倒入他伸来的臂弯内。

  「云彤?」袁牧飞关切的检视昏迷的人儿。

  「两世圣女灵力相叠,此刻她正陷入『观』的迷乱中。」久违的轻语传来。「前世与未来的景象正在考验着她。」

  「什麽样的景象?」袁牧飞对着眼前白莲瓣影逐渐汇聚的虚空问。

  「这只有今生的北岩圣女自己清楚。」托在雾海玄气中的白莲散尽,一道出尘身影缓缓浮现。

  面对眼前一缕魂魄,出尘清丽的少女模样,连那眉目中的神韵都一如当年。

  尘世的最後一面,将是当年相遇的模样。

  想起她曾经亲口所言,他幽怅一叹:「故人相见,却注定是阴阳两隔,你要我惊或喜?」

  「已过二甲子岁月的你,还能见到活着的故人吗?」虚空女子嫣然一笑。

  「巧兮。」

  袁牧飞波澜不惊的面色,在唤出後,只剩怀念与无尽的叹息。

    楔子之二

  星月下的松涛崖上,云海中遨游的彩霓八天龙,不停散出霓彩毫光,护持阵法,四周环绕着抽丝的云絮,如思念般丝丝飞绕。

  「遇上你,我似乎总难把握局势会照我所预计的走。」杜巧兮伸手抚上他的面庞,虽是再也碰触不到任何实物的一缕魂体,却依然令她抬手轻触这在她生命中不一样的男子。

  两人的相视,有着一言难以道尽的慨然,年少时对抗莲天贯日的战友、曾经的情人,之後各自经历人生的演变,到如今阴阳相会,眼神无言交契着一份深挚情谊,不因岁月而磨灭。

  「我不喜欢桐家老宅那寒酸的格局,不过,间接毁了我设下的冰焰云龙,让我不得不翻了岳川阵的是你今生的曾外孙女。」袁牧飞抚着昏睡在怀中的人儿。

  「喜欢我为你安排的这一切吗?」杜巧兮也笑起。

  「你早就算到云彤转世的身分?」

  「纵拥北岩圣女玄算异能,天机、天意又岂是我能掌握,前世,我过一道灵能到她身上,只想她身边有你相助,未来若有此机缘,她能扛下北岩圣女之责。」前尘过往,纵然离世,也感唏嘘。「我曾叛出北岩,勾结莲天贯日,有何脸面再承圣女身分,只能说天意甚妙,没想到这道灵能可以让我晚年时,测算到她今生与我有亲情与师徒的传承之缘。」

  杜巧兮伸指按上朝雨丹的眉心,灵气相通的北岩圣女玄能,很快让她了解朝雨丹此刻的情况。

  「她纯净的真身已充满强烈的男性气息,你强迫她了?」

  「云彤是我的妻子。」袁牧飞一派理所当然。

  「今生对她,你倒是急躁了不少。」对前世的穆云彤他还做出了追求言行,今生他显然是直接将人占为己有。

  「我已等待她太久,不想再浪费无谓的时间。」袁牧飞环紧怀中的人,看着杜巧兮问:「告诉我,御云剑的裂缝与闇佛幻无生有关吗?此事攸关我的外孙女,剑正在她手中。」他绝不会让小倪再出事。

  「你的後人……当年算到一个与你有血缘的人,会带着御云剑到桐家,我不敢置信,毕竟我曾算出你一生善恶如黑白双极,并重双行,善行难弥肃杀如海,一生随心所欲,也注定一生绝後。」

  他认定的恶,就从不给人生机与回头的机会,云涛剑仙的名号也代表了「血不成河不罢休、屍不成林不止剑」!

  「我以为你最後消声匿迹不再造杀孽,是因为认输了,知道天意难抗。」杜巧兮调侃。

  当年她请人转达这些话,要他收剑止杀厄,而他只冷回;神意鬼惑的言论,不在他考量中。

  「退隐江湖,逍遥於山水,只因我恋上了有云彤在怀抚琴饮酒的悠然,不再出手杀人也是为了她。」袁牧飞看得出,云彤害怕他杀人的模样。

  「她始终能让你失控,打破自己的原则,但今生她对你的反抗会比前世更重。」

  「我就用这余生让她了解,反抗我最後都是作茧自缚。」

  「依旧狂妄得让人想拿刀劈你呀。」杜巧兮叹却再直言道:「你的命格注定了你女儿难过的劫,倒是你的外孙女,能承你袁牧飞的血缘又担得下你云涛剑仙的姓,此女幼年定然命运多舛却韧性过人,才能坚强活下,但只怕老天爷并未让你袁牧飞过了绝後这一关。」

  袁牧飞双目一冷,淡淡扯唇。「那我就一会老天所下的难关,有我在,谁都别想再伤小倪一根毫发。」

  「闇佛幻无生,能将意识与身躯分离,杀他需先毁其意识,当年你以血气倾灌御云剑重创他,毁得他身躯意识都差点尘消烟灭,九十多年来才终於让他意识与躯体再全,觅得复生的机会。」

  当年地利、人和皆俱,唯天时错过,杀不了幻无生。

  「御云剑一裂,幻无生沉眠的意识也随之苏醒,定会找上当年杀他的剑,取回他被剑吸取的一点魂识,因为只有齐全的意识,才能让他与躯体相合。」

  「唯有北岩圣女天年之後的魂魄可唤醒闇佛意识,这是莲天贯日深信的,想来也是你所为了?」

  数十年来,莲天贯日的人想寻前一代的圣女残灵,就是希望唤醒幻无生,也才迟迟没对在世时的杜巧兮和桐家下重手。

  「当年这只是为了牵制他们万一卷土重来时的计策。」

  「你知道幻无生如今在哪?」

  杜巧兮摇头。「我难以再测知他的藏身处,但你是他此生最害怕又痛恨的人,他定然找上你,而你怀中的人,我的徒儿、今生的曾外孙女,身怀北岩圣女灵气的她,更是幻无生要得到的人。」

  「我会让幻无生永难超生!」袁牧飞沉冷着声道。

  此时,四周飘飞的云絮、霞光开始消散,彩霓八天龙所护持的「唤灵阵」力量渐弱,杜巧兮的形貌也开始若隐若现,显示时辰将至。

  「你还在乎当年的答案吗?」清美娇颜轻叹。「当年你守候楼阁外多日,我遣人拿给你一条琴弦与纸笺,你没有多说,转身离去,当下我便清楚,在感情上,我不是你今生的答案。」

  「你不曾想过,年少的我再狂傲,对上感情,也只能小心翼翼,不敢强求。」

  「对我你动了情,却不曾动心。不威逼妇孺、不趁人之危,但一个让你一再自弃原则的女子,才是真正触动你心与情的人。」说到此,她挑战似的眼神直视他。「该告诉你,今生,我不会让你轻易得到我的徒儿。」

  「她已经是我的袁牧飞的女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带走她,倒是一缕将被渡昇的魂魄,有何能阻我之能?」

  「挑战你是我乐此不疲的事。」杜巧兮笑,虚空再次回绕风旋,最後一抹白色莲影散扬开。「与她,我尚有未完的师徒情分。」

  皎洁的月色下,万物幽静,云雾轻绕中的「云涧观」,显得几许蒙胧,在夜色中独矗着百年老观的巍伟。

  厢房内,袁牧飞侧身而卧,他支着颅侧,一双眼,深锁身畔的人儿。

  朝雨丹陷入深沉的昏睡中,杜巧兮将白莲所敛藏的最後一道圣女灵气,过到她身上,两世的圣女灵力冲击,再加上体内的玄寒冻气未癒,让她将陷三日沉眠,平抑体内的灵气。

  绝丽过人的容颜与无瑕的肌肤,幽夜的烛火交映中,蒙着一层清凄的美,袁牧飞伸手抚着她的面容,长指描绘似的,轻轻抚刷过她的眉眼与鼻梁,而至那柔软的红唇。

  「你知道在等你的岁月中,无边的孤寂一度令我窒息,这份窒息令我对你转为恨,为何你要这麽引动我的心,是否不再被你引动,那便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

  当年她的骤逝,让他忍着「云霄尘海」的内力冲击,一炽、一寒,两股极端的内息煎熬,也如同爱恨的纠缠,撕扯他的身心,为了再次见到转世的她,他撑过走火入魔的危机与痛楚。

  这漫长的等待中,无边的孤寂,岁月的潮洗,他开始恨她的离去,在爱恨交加的等待中,他决定不再唤她的名字,不再想与她有关的一切。

  多久了,直到他身边,所有属於她的物品,曾经留有她的馨香,早已随着岁月淡到不再留有一丝属於她的气味。

  再次碰触她的物品时,他以为,他的心与情,是否也随着这些东西一样淡了,当他在心中唤出云彤时,她的形貌竟更加鲜明活跃起,思念如惊涛骇浪淹没他!

  崩溃的痛不欲生,让他一整天吼着她的名字、唤着她的名字,只想倾尽心中那股爱恨交织的折磨。

  「最後,我决定,未来找到你後,就杀了你吧,我再也不想嚐到心难自主的牵挂,痛苦的思念折磨我这一辈子,谁给你这麽大的权力,左右我袁牧飞的心,让我饱嚐这样的痛苦,但要怎麽下手呢?」

  边说着,大掌却无限怜爱的拂开她额上的发。

  「哪一种方式杀你才能让我平息那无边的等待之苦,哪一种方式才能让我不再为你心疼,你受点伤都要让我不舍,究竟什麽方式可以让我在你身上讨回折磨我的代价呢。」

  指掌撩开她一边衣襟,衣下未着兜胸,褪下半边衣物,便见一方乳峰与粉色的乳首,眸瞳昇起焰光。

  「令人心醉的容颜,迷人的身躯,但天下绝色,我袁牧飞的阅历会少吗?却为何在你身上就这般令我流恋不已。」

  指腹赏玩般的划着她的乳峰,随即轻捻着那粉色乳蕾,乳首翘立着,红唇微微逸出呻吟,他随之勾起更加邪魅的笑意。

  「云彤,你果真是能令我一再自毁原则的人,我不兴君子作派,也不玩什麽英雄大侠的仁义风格,但不逼迫妇孺、不趁人之危,是我不变的原则,以我之能,何事需趁人之危,只是从世到今生,趁你之危,倒是令我……乐於一犯再犯呀。」

  他俯唇,深深的吻住她,直探而入的舌搅缠着她,将那娇软的身躯紧紧拥抱入怀,双臂越收越紧,紧箍到哪怕昏迷的人儿也感难受的闷吟,他却满足的在她唇中叹息。

  长久被孤寂蛀食的心,在与她紧紧相贴时,她的馨香与拥在怀的柔软,渐渐充盈他的心。

  第一章

  北方首富朝富贵,发迹的传奇令人津津乐道,他的三位夫人和七名儿女也是许多人茶余饭後的话题。

  朝富贵要每一名子女都认定他们有三名亲生母亲,对每一位母亲都要尽孝,自然每一名妻子都待七名子女如亲生。

  朝家子女也各有不同擅常的领域,有承家业的,也有往官场发展的,其中排行第五的朝雨丹,绝色脱俗,聪慧过人,精通四艺,却少有人见过,因为她神秘得让人几乎只能从传言中了解。

  一名眉目轩昂的男子,神色匆匆的步进朝家,成群家仆朝他行礼,他挥退要上前问候的下人,急忙的赶往府内一处大院落。

  「三少爷回来了。」候在房外的下人,一见到来人忙进去禀告。

  富丽堂皇的房内,飘着淡淡药草味,床榻边一男、一女正温声劝床上的人安心休养,房中另一头纱幔低垂,纱幔後隐约可见另一名女子端坐桌边。

  「儿子问安父亲和三位母亲。」朝家排行第三的朝青野,对床前的三人和纱幔後的人,恭敬行礼。

  「青野,这一路你辛苦了。」床榻边男子抚着颚边胡须道。

  朝家当家主朝富贵,身形高瘦,虽已至六十之龄,但仪态沉稳,仅发须略见些许灰白,精炯的眼神,依旧透出几许俊朗风采,不显老迈之态,可见得他年少时便是仪表英挺的男子。

  「为父亲与母亲们分忧,儿子理所当为,这一路听说母亲身体抱恙,心中甚急,不知母亲今日可好些了?」

  「野儿。」床榻上的人伸出手,朝青野忙上前握住。

  「母亲,你觉得如何了?」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劝劝大姐喝药,也只有你们这些孩子们端药来,她才会乖乖喝下。」站在卧榻边的女子,朝富贵的二妻杜巧娘叹气道。

  「娘,让儿子来吧。」他接过汤药。

  「大姐,喝下药,别让孩子们担心。」巧娘外貌秀丽温婉,虽有年龄,却不减其秀静的神韵,此刻苦口劝着。

  「我只是受了点风寒,多休息就好,没事。」

  朝富贵的原配余雪,发丝已见灰白,身形略微丰腴,圆圆的脸向来红润有朝气,此刻面色苍白,充满忧愁。

  「喝药养好身体,才是真正的没事,否则要孩子们在外怎麽安心。」

  「娘说得对,让野儿伺候母亲您喝药,否则您岂不是让哥哥姐姐们都担心得无法做事,误了自身工作岂不更糟。」

  朝富贵的三名夫人,从原配开始,子女们分别唤母亲、娘与娘亲。

  「让我看到彤儿没事,我不喝药也会好。」余雪挂心着女儿的事。

  「夫人,青野既回来,定然带回了消息,你先喝完药,让他安心,这样他才能告诉大家彤儿的情况。」朝富贵说之以理。

  从一出生便命格特异的女儿,十三岁前的名字为朝云彤,之後为化劫数,易名为朝雨丹,但朝家长辈们唤她彤儿已成习惯。

  在众人劝说下,余雪终於喝下药,一旁巧娘已焦急的问。

  「彤儿到底情况怎麽了?桐家来信说她出事了,还说连桐老夫人都急病了,却又说不清是何事,只说她下落不明,你走一趟桐家,可了解到底是什麽样的情况?」

  「你妹妹的事传回朝家,你母亲急到病倒,你这一趟可带回她的下落?」朝富贵沉重的叹气,五丫头个性强,连他这个父亲都管不住。

  「爹、母亲、娘,儿子不敢欺瞒爹与三位母亲,只是目前情况尚不明朗,但我想带走妹妹的人,应该不是要对妹妹不利。」

  「谁带走她?」原本还担心是莲天贯日,桐家信中却说不是,那到底谁敢动他朝富贵的女儿。

  「云涛剑仙袁牧飞。」

  这个名字震惊房内全部的人,哪怕是不涉江湖的平民百姓都听过这个被人称为江湖传说的人。

  「一个江湖高人……为何要带走五丫头?」

  余雪对江湖事了解不多,三姐妹中她向来负责管理朝府上下,另外二个妹妹则分别协助朝富贵打点生意上的事,她专责照顾孩子们,每个孩子无论是否己出,都是她照顾大的心头肉,对这个带走她五丫头的江湖传说只觉得,没想到有人可以活这麽长。

  「这个什麽剑仙还活着也该老到……跟乾姜一样了吧!这种老骨头带走彤儿有什麽企图?」余雪算了算传闻中的云涛剑仙年岁,错愕之後是惊恐不已。「五丫头长得太美,这个老骨头不会是……贪彤儿的美色吧?!我的彤儿……」

  「母亲!」原本靠坐着握紧他手的余雪忽地身形一软,几乎是昏厥,朝青野惊喊。

  「夫人!」

  「大姐!」

  一旁的朝富贵和巧娘惊慌得连忙上前探看,大家拭汗、按摩与擦药油一番忙碌後,余雪终於慢慢醒来。

  「母亲,云涛剑仙的年纪虽老,但他的武功修为极高,外貌上并非……」

  不待朝青野再说,一旁朝富贵已打断。

  「夫人,莫往坏处想,一个被喻为传说的江湖高人,武学和修养非一般人可及,云涛剑仙绝非尘俗人,说他有高僧的禅定能力都不为过,这样的高人可说是不沾七情六慾,带走彤儿定然有原因,或许是看上彤儿的资质,想收她当徒弟也说不定。」

  他深知老妻已受不得刺激,朝富贵赶紧改变说法,果然余雪听了丈夫的话,悲伤忧虑的眼神终於有些亮光。

  「这麽说……那个老剑仙是想收五丫头为徒吗?」

  「老爷说得是,这云涛剑仙不是一般高人,一个活超过二甲子的人,不是个成仙之人,也是个得道高人,此等道仙必断红尘俗情。」巧娘也赶紧哄姐姐。「大姐别忘了,桐家太婆没见过彤儿,也要留下遗言收彤儿为徒,就知道彤儿岂是美丽而已,她的天赋不凡,该是想授她绝艺。」

  朝青野看着父亲和娘不停对他打眼色,他只能对母亲挤出笑容,要她安心养病。

  「真是如此……那……高人带走她,也该说一声才是,五丫头身体不好,这高人懂不懂得照顾她?她体内的冻气若发作……」余雪说到最後不禁哽咽,光想到娇滴滴的女儿寒气发作,没人照顾,她的心就揪扯成一团。

  「这丫头向来仗宠,漠视家人对她一再回家的呼唤,如今让她吃吃苦头也好。」

  纱幔後始终不出作声的三妻桐云袖,终於出声,下人撩开纱幔,她起身步出。

  「二位姐姐莫担心了,既有高人在彤儿身边,就不会让她出事。」云袖是三人中最年轻的,容姿艳美,气质清冷,眉目流盼中别有一股沉着精明。「小妹将海南奇珠所研出的粉末调着大夫建议的药粉,大姐连着三天三餐饭後调水服下,病体定会见效。」

  纱幔後的桌子,有很多整齐列好的小瓷瓶,南海奇珠粉末细致,为怕任何走动的回风扫扬细粉,特别以纱幔隔垂。

  「三妹,彤儿还小,身体又不好,你不要老用这麽严苛的态度对她。」不待床上的大姐开口,巧娘已经心疼说着。

  「十八岁的老姑娘了,承秀当年这年纪已是二个孩子的母亲,还将一个大家族打点得很好。」她淡淡说着,对朝家长女的懂事与能力发自内心赞赏。

  「彤儿不一样,她承桐家太婆预言而来,从小就跟人不一样的童年,随时遭受寒气冻体,小妹不该拿她们比较,对五丫头是不公平的。」哪怕朝家长女是她所出,余雪也没有办法接受她这样的相提并论,每个孩子个性、优点不同,她都看重,不需相比。

  「就为了她的『不一样』,朝家从上到下无不把她捧着,她骄纵得不知死活。」淡雅的神韵,淡敛的眼,几乎不透半丝情绪。

  「三妹,目前还是以找到彤儿为要,要彤儿领任何惩罚、责骂,也是朝家的责任。」巧娘正色道。是朝家的女儿,更是呵护长大的五丫头,谁敢让她吃苦头,朝家就绝不能放过这个人。

  云袖一叹,对始终在旁看着情况,沉思不语朝富贵道:「是彤儿太不孝,竟劳得二位姐姐如此悬心,老爷,让我亲自处理此事,带回这个不孝女吧。」

  「娘亲,此事让儿子分忧吧。」朝青野不想长辈奔波。

  「你可有方向?」朝富贵问。

  「江湖上有些专门买卖消息的管道,这些人早年领过朝家的情,从他们身上打听消息应该是最快的,但他们不见得会卖年轻一辈的面子,老爷清楚我了解江湖,熟悉各门派,我出马是最适合的。」

  朝富贵略一沉思,再道:「云涛剑仙不是一般江湖人,要能与他说得上话,甚至见得上面,可找『博通耆宿』一探。」

  「老爷的提点我清楚了。」云袖再朝二位姐姐欠身。「我会带回彤儿的。」

  「有小妹出马,确实让人安心,我知道妹妹你嘴硬心软,彤儿是你所出,从小为着她的身体,你劳心耗力的南北奔波,只为寻找能救她的药物。盛夏时,她全身覆冰,我和二妹都忍着酷暑抱她烤火,她是我们三姐妹共同付出心力救下养大的。」余雪只望她找到人,能心平静气处理,别再激得五丫头离家。「孩子长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生气是教导、和乐也是教导,小妹若找到人,别再严责她,姐姐只想见到彤儿平安。」

  「彤儿今年十八岁了,正是桐家太婆所言的大劫之年,身为人母,三妹内心定然也饱受煎熬,当下,彤儿安危最重要。」巧娘也道。

  「妹妹清楚二位姐姐的顾虑,我会看情况行事,野儿,跟我来,娘亲还有事情要问你。」

  「是的,娘亲。」

  朝青野随着桐云袖来到另一间僻静的小厅房,面色转为凝重。

  「说吧,你没说出的那些真实情况是什麽?」二位姐姐不涉江湖,不懂江湖轻重,但她出身桐家剑源,对江湖了解甚深,扯上云涛剑仙,此事不是难解,是无解。

  「野儿不敢有瞒娘亲,妹妹只怕已经是……袁牧飞的人了。」

  桐云袖闭紧眼,果真是她猜到的发展。「说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彤儿怎麽会跟云涛剑仙扯上关系?」

  「侍候五妹身边的棋师、音女都出事了,棋师被莲天贯日带走,音女虽时被救下,目前安置在桐家,这些演变要从袁小倪到桐家希望修复『御云剑』说起……」

  朝青野将从音女口中所听到的全部经过,一一述说,这整个过程的戏剧起伏,一度让朝青野目瞪口呆。

  「云涛剑仙的转世妻子?!这是他带走人的原因。」听完,桐云袖也震惊。

  「音女说袁牧飞的妻子穆云彤,小名小咫尺,而且从袁小倪转述得知,妹妹体内的玄寒冻气可能和前世有关,这世上唯云涛剑仙能解此寒症。」

  「彤儿朝云彤的名字和小咫尺都是太婆的遗言,看来,太婆当年已深知此事,这一手是安排好救彤儿的人吗?」

  「儿子担心在这样的渊源下,想要从袁牧飞身边带走人,就更难了。」

  「袁牧飞一个横越二甲子的人,他的能力确实到了『神』的地步,操风纵水、翻浪成雾,甚至汇雨成涛,一夜覆灭『东锯岛』,『恒沙古刹』大佛开眼的那一夜,他的出现威压『斜阳古城』和『月泉门』,让任灿玥和沈云希动弹不得。」这二个人可是当今绝顶高手,在袁牧飞眼前也只能束手无策。「他只手翻覆太婆设下的『岳川阵』,这样的能力,别说从他身边带走人,这种人光招惹他,只怕连朝家都出事。」

  对云涛剑仙的认知,都只能从江湖传言了解,此人难用善恶一言断之,在情况不明下,现实情况她得衡量。

  「娘亲,无论如何,妹妹不是心甘情愿在袁牧飞身边,朝家不能坐视。」朝青野有些急了,娘亲是三位母亲中处事最冷静,也最决断的,真有必要割舍的事,她会痛下决心。

  「从小为救她,付出多少心血,时时刻刻担心她会夭折,如今为一个难以确认的转世外孙女,就拿自己的血气换取对方生机,她可体会得到自己的亲爹、亲娘们是怎样的心情在为她操心。」

  「娘亲,五妹不是不懂事,只是一出生她的命运就不同於他人,什麽事都得照着被定好的路走,她个性又好强,长大後难免……」

  「野儿,我清楚你妹妹的个性,你不用担心,娘亲会想办法带回她。」拍拍朝青野的肩,这个孩子向来儒雅、孝顺,更是个好兄长,内心正为失去下落的妹妹焦急。

  朝家每个孩子都很尊重她,桐云袖也打从心疼爱这些孩子,唯独自己的亲生女儿,及笄後,处处违抗她,那双美丽的双眼看着她这个生母,瞳底深凝着一股冰冷的怨。

  「娘亲打算怎麽做?」

  「彤儿为袁小倪付出至此,她身为云涛剑仙的外孙女,也该偿还此恩情。」

  桐云袖走到敞开的窗前,台上有几道小小刻痕,正是彤儿小时候顽皮留下。

  「十八岁会有强大的力量保护她,解她一身玄寒冻气,否则难过十九岁!」她伸手轻抚刻痕。「如今,我女之劫可是过了?」

  ★☆★☆★☆   ★☆★☆

  紫色光影伴随着阳光跃动睫扉,温煦舒适的轻风拂掠,朝雨丹轻蹙着眉,缓缓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紫蓝、紫红的花景。

  她忙坐起身,昏倒前她还在「云涧观」,现在,这是哪?

  非常宽广辽阔的屋子,几乎没有墙壁隔间,只见屏风、竹帘与书架区隔,空气中飘散着淡淡花香,屋内构造奇特,好像是一座六角型屋宇,每一个墙面都有一扇双臂张开大的窗,敞开的窗外皆是令人惊叹的景色。

  「紫藤花……」她的床榻正对着一扇大窗,窗外是一片繁丽的紫藤花,另一边敞开的窗景也是惊人的花海。「见鬼了,这种花……早过季节了吧?」

  朝雨丹不禁低喃,数扇大窗外的各色花景,像要将人吸入最深的花瀑漩涡中。

  另一头的窗外景色,则是罩着轻烟的山峦湖景,却不同於一般湖泊,阳光下,淡淡烟岚中又特别莹灿潋灩,彷佛一种珠辉宝石的光华,倒映四周一片蓝紫花海与蓝天,幻美得不似真实。

  朝雨丹感觉得出这里的景色除了天赋的地形所造成的殊异外,还融入了阵法将四季之景拖慢了时序。

  之前「忘尘揽峰」内的「天外云邈」一座拔尘耸天的孤峰,四处云海,以她的能力,根本逃生无门。

  再加上袁牧飞的个性,孤傲的俯瞰世事万物,视凡人为厌烦的态度,所行、所居都快跟「天」同高,成天尽览高峰、云海,朝雨丹真得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应该可以吸云气成仙了。

  现在既有如此梦般的紫藤花景,就算是阵法慢了时节,花是确实存在的,外头的繁花丽景不可能在太高的孤峰峻岭长成,所以这里是……某处山谷内或者山腰边吗?

  此时她发现,窗外的湖光水色,远远一道白衣身形,竟是伫立湖面上,在一片水光粼灿中,那负手而立的白,显得更加不可冒犯与威严。

  看着那抹似陷在沉思中的白衣身影,在水光与倒映的花影中,朝雨丹伸出指头比对,测起来跟自己的食指一样长,那身影是这般遥远而朦胧,她赶紧翻身下床,拎过自己的鞋子,小心翼翼的低身前进。

  绕过一处大屏风,好不容易见到前方风掀扬拂的轻纱,轻纱外,隐约可见一道长长的花架幽道,门口?

  她忙低头套上鞋子,边穿边跳,伸手就要撩开垂纱,手却被一个大掌握住,朝雨丹的心跳几乎一停,抬头只见站在垂纱前的白衣身影,随风扬拂的黑发,狂野俊美,眉目中一股逼人的英气,一双深沉的黑瞳,对视时,那份威慑气势足以令人屏息。

  「醒了。」

  「是……是呀。」

  拎着一脚尚未穿好的鞋子,在他注视中有些局促的想藏到身後,却见他直接拿过她的鞋,朝雨丹愣住的看着他单膝蹲下,抬起她的脚放到他竖起的膝上,为她仔细的穿好鞋子。

  「想去哪?」

  「去……」没有你的地方行不行!虽然很想这麽喊,也吞忍的咽下。

  这个被尊为江湖传说的云涛剑仙,在她看来就是个死无赖、老色鬼,还有,难以捉摸的情绪,完全就是个疯子,他的反应根本不是她能掌握的。

  「我、我刚起床,需要……」她佯作难为情的低头。

  看出她的犹豫,袁牧飞指向前方一扇竹门。「洗漱和解手在那,要我帮你吗?」

  「不要你多事,你不要再突然出现了!」她涨红一张脸蛋气喊,在他眼前甩上门。

  就是怕他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丝毫不理会她的困窘和尴尬。

  虽然被他硬当成妻子强硬占有,再难堪的事,他都对她做过,但对朝雨丹而言,她与他根本还相识不久,心理上,他就是一个她不熟悉的陌生男子,这一路上,遇上她需要处理一些隐私的事,对他开口,她难为情到极点。

  靠在门板上的朝雨丹闭眼仰首长吁一口气,想着以後该怎麽办?真要跟在这个人身边直到玄寒冻气解除为止?不,就算解了纠缠多年的玄寒冻气,她也没办法逃开这个剑仙疯子的掌握!

  在他绝对的力量之前,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她的四艺寄灵功力不足,应该说,十八岁的她怎麽跟一个一百二十多岁的神级妖孽斗,道行差太多了!

  心中万般思绪翻涌,苦思至极,论武、论能力她都难敌,就只能智取,朝雨丹绝不相信她想不出办法。

  苦恼的再次长叹了口气,这才抬眼正视所待的地方,眼前的一切再次让她愣住,前方又是一扇大窗,映着溪水与樱瓣飘飞,两边河岸成排的樱花树,一道水瀑延着山崖挂下,潺潺流过溪河,冒着雾白烟缕。

  「这山瀑的水……是温泉!」这袁牧飞是有多爱山温泉,「天外云邈」也是引山间温泉入屋内。「这片樱林……又是阵法锁住的花季?」

  她探身出窗外,迎着风徐来,樱瓣漫飘,清新的空气,让她郁闷的心情转好,粉樱山林,这片美景确实值得以阵法锁住。

  当她终於完成漱洗,步出竹门时,袁牧飞已等着,牵过她的手来到刚才那扇美丽典雅的屏风前,小木几上放着一袭水蓝轻纱罩着蓝边花纹的白底衣裙。

  「更衣吧。」

  「我、我自己来。」见他要伸手就要解她衣物,她忙退身。

  袁牧飞没逼她,只是改倚坐在敞开的大窗前,环胸看着。

  「换吧。」见她还没有动作,他只给她二个选择。「我看你换,或者,我帮你。」

  朝雨丹切磨着牙关,转身背对他,深呼吸後,开始褪下衣裳。

  这段时间,他以云涛化气转成火炽阳气,借肉体的结合渡进她体内,消解折磨她多年的玄寒冻气,他抱她的次数已难数,最後她总在昏沉中睡去,醒来已是一身乾净的衣裙,但她就是不习惯在清醒的意识下,衣不蔽体的面对他,还有他的「亲热照顾」。

  简单的衣物很快褪尽,雪色的胴体,遍布吻烙的红印,光裸的背可感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朝雨丹很快拿起兜胸,想尽快掩上自己时,热息与低沉的声已到来到身後。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兜胸。」一双健臂从身後将她纤雅娇裸的身躯环入胸膛,深吻她的肩颈,哑声低语:「我随时都想要探入你衣中碰触这美丽的胸与肌肤,兜胸很碍事。」

  大掌覆抚在她一方乳峰上,另一掌游抚在她小腹,朝雨丹抽息,尤其那沙哑的热息始终在她耳畔与肩颈低撩,喃言着对她的依恋。

  「云彤,我终於能在这房内再次抱住你,感受着你。」

  他的话,让她心跟着急促起,深怕挑起他更进一步的慾望,朝雨丹不反抗也不回应,只是任他来回抚着她的双峰与腰腹,片刻後,才轻颤声低求。

  「让我……穿完衣服。」

  袁牧飞低声哑笑,虽放开她的身躯,却改接过她手中的兜胸为她系好背後带子,便站在她身後,没打算退离之意。

  朝雨丹闭了闭眸,平抑紧张的心情,拿起一旁的贴身衣裤和水蓝衣裙,镇静又飞快的一一穿上,就怕他再有任何动作。

  着装好後,她总算松口气,身後健臂却忽然横抱起她。

  「你、你做什麽,放手――袁牧飞――你这死无赖――别大白天的就色心大起呀――」

  朝雨丹惊慌的挣扎、推打,她不想才醒来就面对他的色慾大发,袁牧飞不理她的抗议嚷叫,抱着她走出屏风,来到房中另一处。

  「你――你到底……」

  下一刻,他已抱着她坐到一扇琉璃镜前的椅上,在她惊魂未定之际,他拿出一旁木柜盒内的一把翡翠玉梳,为她梳理一头乌黑长发。

  「我的色心没有早晚之差,更无禁忌,真挑起,任你喊破喉咙、拿剑刺我、拿刀砍我,也阻止不了。」他让她坐在膝上,撩起她的发到唇边低吻道。

  「一个受人景仰的江湖传说,却无高人的气节、态度,反而仗一身之能,拿来欺压、强占弱女?」朝雨丹气恼,为什麽这种事他能这麽沾沾自得。

  「高人是我的能力,他人爱景仰是自身的无能。」他这一生对景仰很陌生。「但,你没说错一事,从前世到今生,我确实只爱对你欺压、强占,尤其趁你之危,该做的事,我没少做一件。」

  「死老头――你太嚣张了吧!」欺人太甚也不是这样,明知她没有相对的能力,还要趁她之危,这是把人欺玩到底的意思吗?

  见她恼怒回首斜瞪的模样,他捏捏她的面颊。

  「小咫尺,你若气得想一口一口咬掉我的肉,为免我身上的老肉硬得你咬不动,你可以先从我的唇舌咬起。」他的唇凑近她,笑容又是那抹邪魅到让人痛恨的狂。「只是我的反击,就不止嚣张而已。」

  「本姑娘大度,以德报怨,你的老肉自己留着慢慢养。」哼,她才不会中计。这段时间,被他掠夺占尽了身躯,她何必再主动送上门。

  朝雨丹抿着唇,像闹脾气的小姑娘,很郁闷的握紧拳头坐在他膝上,让他梳理头发。

  虽然很习惯他人的服侍,但不是大男人,这段时间他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像极为熟悉她的一切,很习惯的替她处理好,无论是她喜好的饮食或衣物。她不想说话或生气时,他弹琴,他所挑动的一音一弦都像能平静她的心境,面对遍野山林的花草,她不需开口,他便能摘来她所喜欢的花卉。

  「我说过,你的一切,一如前世。」

  说这句话时,他抚着她的面颊,双目热烈,来到她唇上低语,而她却为这句话心情复杂了,避开他的吻却反被他紧紧搂入怀中。

  她知道,他常凝望她的一颦一笑,抬起她的下颚端详她,像要望入她灵魂深处,直看到她毛骨悚然才罢休。

  他喜爱抱她入怀,更是贪恋她的身躯,经常将她搂在怀中,慢慢解开她的衣服,亲吻她全身上下,她的挣扎一点都不影响一道道热烈的红印子烙在她周身各处。

  有时他会支着颅侧,侧卧在她身畔,轻抚她衣下的身躯一整夜,他细看着她娇裸的身躯,抚着那滑腻的肌肤,此时的他,不见任何狂狷的情慾,只是悠闲得像在享受、品味,有她在身边的生活。

  朝雨丹以为衣衫不整,又在他凝视的抚摸中,一定难为情到枕卧难安,没想到,在他温柔漫抚中,她竟放松的沉睡,醒来,她总是见到他依旧支着颅侧,炯炯凝视的眼,幽深又烁亮,他看着她一整夜吗?

  但是朝雨丹内心真的很想喊;能不能不要再用怀念死人的眼神看她,更不要用把人活活圈箍到死的力道抱她,她和他那身硬骨头不一样,很痛呀!

  还有,不要再忽然把脸埋到她胸上,久久不抬头,朝雨丹不敢硬推开他,因为她若这麽做,他会乾脆拉开她的衣襟,直接贴到她裸露的双峰上,像在沉思一样,沉默一整个下午。

  死袁牧飞,阴阳怪气的,她的胸是他思考的必备品吗?有时他会满足的勾起笑意,朝雨丹几次握紧拳头,却不敢真的捶下去,她怕那後果!

  「你的心思纷乱,何事扰你?」

  他的声忽响起,朝雨丹回神,看着琉璃镜,一个优雅的发髻盘在头上,他对梳绾女子的头发如此熟悉、利落,莫不成常有帮女子梳头的机会?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闷。

  「有我在你身边,还有何事可烦?」他为她别上衬映水纱白衣裙的银蓝发簮,簮下有一串宝石玉饰相间雕成的花串坠。

  「看到你,什麽事都很烦。」与他在镜中的眼神相遇,她没好气咬唇。

  就是因为他,才让她烦恼到愁思百转,他真以为,他认定她是他转世的妻子,强硬得到她,她就会快乐的接受,什麽烦恼都没了?是他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认定她无从拒绝、反抗。

  「我消失在你眼前,你会快乐?」

  「剑仙大人,你终於懂小女子的心声了。」她乾脆在他膝上转过身,对上他那双深沉犀锐的眼,朝雨丹已经完全不想管规矩和分寸,直接一手搭上他的肩,一副兄弟般的拍了拍。「如何?老袁,你办得到吗?」

  袁牧飞只是唇角浅挑,问道:「饿吗?」

  「你办得到我就很有食慾,你办不到,我什麽都吃不下。」说完,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得咕噜叫了,她不但饿了,而且是很饿。

  「小咫尺,你就是喜欢跟我耍任性。」袁牧飞抚上她倔恼起的脸颊。「你昏睡三天,饿是必然,能如此有精神是我传了真气给你,」

  三天?!朝雨丹知道自己昏睡了不短的时间,却没想到已过如此多天。

  「巧兮将最後一道藏在白莲中的灵气过给了你,两世的圣女灵气冲击,你需要平抑体内的灵气,才陷入沉眠。」

  「前世的北岩圣女灵气……难怪我感觉有些不同。」一身灵能充沛,连体内的玄寒冻气都像稳定不少。「那……太婆……梦师父的白莲怎麽样了?」

  「命数已尽,自是回归天地。」

  「梦师父……」

  闻言,朝雨丹有些愁怅与忧伤,虽然她一出生便不曾见过太婆,但继承她的能力,从小便按着她所留下的手卷与书册行事,自启灵能、自修四艺寄灵,在她心中这个未曾谋面的「梦师父」,不止是先人,更是她精神寄托的存在,如今缘悭一面。

  「梦师父她……她可还说了什麽?」

  见她充满认真期盼的神态,袁牧飞伸手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

  「她很高兴你属於我,要你好好听话,当个好妻子,我不介意你告诉我,你想怎麽当个好妻子的计划。」

  他是不会成全这场「师徒隔空的温馨相会」,连心灵交流都不必,她的心、她的眼只需映着他就好,任何会成为她精神依赖的,都不需要。

  朝雨丹美目瞠睁,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剑仙大人,我饿了。」

  袁牧飞满意点头,抬起她的下颚,啄吻过她的唇。「好好吃东西,别饿着我袁牧飞的女人,确实是当个好妻子的第一步。」

  随即又被他牵着手走出屋子,朝雨丹无声掀唇,暗啐;该死的袁牧飞,欺她没见到梦师父,当她这麽好骗、好玩弄,可恶。

  好妻子的计划吗?她最大的计划,就是重挫这个自大狂的锐气,抓下他脸上那副老是把她当「有趣的小东西」,完全将她掌握在手中的自得模样,总有一天她要打碎他这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这里是『蓝烟霞飞』,入夜後,将会是另一番景色。」袁牧飞介绍着。

  门外,一排长长的花架幽道,上头攀满蓝紫色的紫藤花,脚下所踩的是闪烁光亮的沙地,阳光照跃下,绿黄异光璨璨,朝雨丹惊奇的看着。

  「这地上铺着琉玉黄石打碎的砂。」

  「琉玉黄石。」朝雨丹惊讶,这种罕见奇石,价值不斐,竟用来碎成细沙铺地。

  「我已命人备妥你喜欢吃的。」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哪?

  朝雨丹四处张望,脱俗离尘的绝美丽景,四周可见高峰环绕,怎麽看这四周和这座宅子,都是属於他那一派孤调不沾世俗尘嚣的气息,哪来的人?

  「对面山头是『古岚山庄』,他们过不来这『蓝烟霞飞』,只能候在庄内。」

  长长的花架幽道尽头是断崖,崖下强风回啸,确实是座半山腰,虽不像「天外云邈」那种拔尘耸天的穿霄高峰,但下方山璧尖耸诡峭,强风如刃,惊险至极,站在上头,也够让人惊吓。

  对面峰崖竟与这边有同样的花架幽道,只是不像这边爬满紫藤花景,远眺似乎满满的绿藤,两边相隔数丈宽,相系的唯有一道长长的白色云海绵绵堆叠。

  「这是阵法或者另有玄机?」这种山峰,不到有云海的高度,分明是他的云涛之气所为。

  「『蓝烟霞飞』的阵法与云桥,只认你、我的气。」袁牧飞牵着她步出断崖,竟稳稳的踩在云海上,朝雨丹惊讶。

  第一次踩在云海上,朝雨丹有些胆颤心惊的抱紧他的手臂,袁牧飞一笑将她揽紧身侧。

  「这是我为你而设的云桥,绝不会让你掉下去,一般人若踩上这座云桥,就是碎屍万段。」

  朝雨丹看着下方风刃咆哮的深渊,双臂下意识转为抱紧他的腰,唯恐一个不稳的失足。

  「云彤,我会带着你走,别怕。」大掌轻抚她的头,要她安心。

  不知为何,一个熟悉的感觉掠过心头,朝雨丹抬头对上他温柔俯锁的眼神,环在她身上的臂膀是那麽坚定,心不禁漾着一股微妙的悸动,以前他是否也牵着妻子,来回走了好几趟,直到妻子不再害怕。

  这不是她第一次与他走在这条云桥上,这个感觉是如此强烈,莫名的一种酸楚,牵动她的心。

  「云彤?」她忽将面容埋到他怀中。

  「风……吹得我眼不舒服。」这一瞬,她想抱紧他,以平抑心中那股忽然涌上的情绪。

  袁牧飞捧起她的面颊,看到她发红泛泪的眼,拇指拭掉她的泪。

  「曾经,我们长居此处多年,这是你最喜爱的地方。」他轻吻她的眼。

  「我没有任何记忆,你对我说再多,我都回应不了你的。」她拼命摇头,想否认此刻充塞心中的激荡情绪,眼泪却一直滚落,最後负气朝他喊着:「你的情、你的爱,只为着前世的云彤,那不是我,不是今生的我。」

  为什麽她要为这种事感到难过?为什麽她要在乎他的感情是对前世或今生的「云彤」?

  袁牧飞深蹙着眉看她,随即了解的摇头。「无聊的困惑,如果你能早一点面对自己的心,就不会被这些无聊的心思绊住。」

  「你说我是闲来无聊吗?」红唇才开口,却被他俯来的唇覆住。

  朝雨丹想推开他,大掌却扣住她的螓首,另一掌握住她的下颚,直探的舌,霸住她的舌瓣,深深缠吮。

  「我爱的云彤始终只有一人,没有所谓替身,你就是她。」他的唇齿抵磨那被吮到发红的唇瓣道。「你从一出生就注定属於我,你的心只存在我一人,只是你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第二章

  月华罩下一片蒙蒙幽光,雾色的晕黄,让「蓝烟霞飞」显得更加梦幻,漫步在小径上的朝雨丹好奇的看着,想知道「蓝烟霞飞」的阵法有何种奥妙。

  「古岚山庄」内,全都是五、六十岁的男女,最年轻也有四十多岁,见到袁牧飞跟见到神差不多,个个虔敬而激动的跪着,毕竟他们二十多年没再见到袁牧飞,曾经以为主人已逝,差点整座山庄的人都要自尽殉主。

  他们都是从小或年轻时被袁牧飞救下後,安置在古岚山庄,个个都有一番堪怜的身世,袁牧飞从不限制他们的来去,但他们都视袁牧飞为一辈子的主人,没人想离开。

  看到她也同样激动的唤她主母,对主子饱经劫难,终於能找回主母,个个都很动容,甚至盼望她能再为主子生下小主人,朝雨丹只能乾笑。

  入夜後的「「蓝烟霞飞」」似乎罩着奇特的白色光灿,还有金黄云霓飘飞,来到湖畔边,朝雨丹才惊奇的张大眼,白日只觉得湖水像藏着珠辉宝石的光华,一入夜,整座湖散发着白色的晶莹灿光,彷佛纳了满天的星子光华,从湖中内缕缕烟光抽丝飘飞。

  面对这座美丽的湖泊,朝雨丹指尖绽出奇特清光,以指为笔,在虚空盈盈落款,下一刻,漫天散洒下剪碎的白色纸片,落湖消失,随即绚丽光华倾波湖面。

  「我的灵力真的更强大了。」她惊喜,这个术法原能让她开出一条湖道,但此刻她能让整座湖的湖面转化成可行的路。

  朝雨丹步上湖面,看着月华落下,粼粼湖光更显清奇,她快乐在湖面上盈舞。

  「你很喜欢蓝烟霞飞,对吗?」

  袁牧飞的声来到,她心中暗骂破坏心情的讨厌鬼,这才转身面对来人。

  「此地山水之奇,天地之灵,尽收岚峰一隅,日月之华更像被收拢成一束倾注湖中,从以前你便喜爱此地的灵秀。」

  「这里……似乎与你云涛之气相应。」她感觉得到,这里的气息绕着他而动。

  袁牧飞只是微扬唇角:「这湖中的水晶灿光,带起四周环绕金黄云光,凭得是无数鲜血、怨气而来。」

  「你说这湖……是鲜血转来的?!」难道湖下成堆屍体,只是被晶灿粼光掩盖住?

  吓得朝雨丹连连跳脚,彷佛湖面将伸出冤魂之手抓住她的脚,从她承北岩圣女灵气,对阴邪之气甚为敏感,只是对此地她并无任何偏邪之感,但袁牧飞能力和手段向来超乎常人,真能镇住邪祟转成蒙骗人的灿烂光彩,她也不讶异!

  健臂将慌张的她环到身侧,热心讲解:「一甲子前,我以云涛之气助一高僧破邪塔,此塔下压着数百俱生前为恶无数的屍体,邪塔四周血水腐臭常年不退,据当地人说,怨气鬼魅让周遭百里无人敢居,邪塔有奇人布下阵法,因缘际会下,我破了此塔,高僧以天晶昊石相赠,此石能吸日月之华,我将昊石散化成砂粒於湖中,借阵法纳四季之气流转於山岚内,再与我云涛之气相融互生。」

  只见朝雨丹依旧困惑的张大美丽的眼,袁牧飞好心的进一步说明:「这湖别说一般鬼祟不敢靠近,只怕敢进『蓝烟霞飞』的鬼魅,可能会魂飞魄散,因为天晶昊石浸润在佛门清圣地的圣池内数百年,有历代高僧佛法护持,融入这水中,水化云气环绕此处,此地清圣净雅。」

  意识到自己被作弄,她恼得推开他。「你不会现在就想隐居在蓝烟霞飞吧?」莲天贯日未除,他应该还没有隐居的闲情。

  「我要以此独特的地势所蕴化的烟岚,锻一把斩魂断识的云化之剑。」

  「斩魂断识?」朝雨丹眉目一亮。「可是传说中,一种以意念凝塑,纳自然之气化形的世外之剑?」

  「你也知道意念化形为剑?」他挑眉。

  此种剑不属真正的锻造之术所成,武林虽有流传,却少有人真正亲睹,就算是当今各家剑源,也只耳闻过,很难证实存在的真假。

  「梦师父留下的手卷、书册,写了许多武林失传的事,我对书中写的好多地方都很好奇。」她眸瞳向往。

  若非梦师父留下的遗训,十九岁前她不能露锋芒与面貌於江湖,必须隐其一切真实,方能渡大劫,再加上莲天贯日越来越张狂,她早按书册所载,四处探游。

  「又是巧兮吗,她教你的真多呀。」一说到她的梦师父,她的眼神总放光,虽然对嫉妒死人没兴趣,但再下去,他可能会破例。

  「我还知道锻这样的世外之剑,不但剑术与内力已臻化境,还需锻剑者灌以自身的血萃精气,三种条件成熟,才成世外锋刃,故又称为神化之剑。」这像一种精神存在的剑。

  「神化之剑」纵有传闻,却无一人见过,因为这样的「剑」,当锻剑者身亡,剑也随之消散。

  「我曾经以此意识之法,锻过一把类似的形态,转为化气入体的剑刃,用意在保护承受此气的人。」

  「带着锻剑者血萃的化气之剑,化气入体必须是血缘才行,你……」

  「正是我们的女儿,袁晴思。」说起爱女,袁牧向来狂傲的神态一转,柔情与沉重在眉目中。「思儿是你留给我的宝物,用尽力量我都会保护她,我一生只信自己,不兴怨天怪地,却终究恨命运给了思儿这般的折磨,只因她是我袁牧飞的女儿,承了我的姓,逃不过这样的劫数。」

  他沉重闭眸,无法接受女儿的遭遇,更无法接受的是走火入魔二十年後,一觉醒来,握在掌中的,竟只剩女儿的骨灰,第一次他痛恨命运与自己的无能为力……

  「是……三门邪教吗?」朝雨丹小心问着,从他再出江湖,名震天下的一件事,一夜覆灭东锯岛。

  「谁撕碎我袁牧飞的心,我就要他碎屍万段,所有害思儿的人都得付出代价。」袁牧飞看着她道:「云化之剑锻成後,我要见到小倪,任灿玥既无护她之能,我便不能再让小倪置身危险中,到时我要你乖乖说出她的下落。」

  「我、我只知道她回月泉门了,会不会再转去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

  朝雨丹在小倪身上下了术法,自是能掌握到小倪的行踪,但她不会对袁牧飞透露,她不喜欢小倪跟那个伤害过她的任灿玥在一起,更不想小倪留在袁牧飞身边!

  从救下袁小倪开始,以圣女灵能测算,朝雨丹已清楚,小倪的多舛与劫数,源自先人应劫有关,身为云涛剑仙唯一的血脉,小倪的劫数未完,而她是不会坐视小倪再出事的。

  不禁又想到云涧观内的阵法中,所看到的景象,朝雨丹心中一阵颤栗,无论如何她打定主意要让小倪少与袁牧飞接触。

  「我总会叫你说出来的。」

  袁牧飞又是那洞穿人的锐利神态,直看得朝雨丹不自在的别过头,下颚却被握住,逼得她只能再次对上那双犀凛的眼。

  「你瞪死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哼,她倔起一张脸蛋。

  这模样反倒让袁牧飞唇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轻叹,握住她下颚的手,改为轻抚她的面庞,深凝的眼光转为温柔的思念。

  「今夜,我只想感觉有你在的蓝烟霞飞。」随即,执起她的手,漫步在这片烟漫璀灿的湖畔上。

  以往能走在湖面上,唯有寒冬时节,冰雪冻结一切生机,走在寒冻的湖面上,天地尽是一片银白,但悠游於「蓝烟霞飞」的湖面上,月夜下的水波清灿,环绕四面的紫藤花海,盛开的如诗如梦。

  看着他月夜下扬飞起的发与衣袂,俊逸而傲凛,朝雨丹看得有些发怔,他的眼锐利起来让人胆寒,为何直勾勾的锁住她时,又叫她的心怦然急跳。

  思及此,不禁又想到那双眼,看着她的身躯时,亮得像有火光,唤「云彤」时,又深邃得像无底的海波,她几乎要被吸进去。

  袁牧飞回头对上她打量的视线时,朝雨丹不禁有些羞赧的低头,想想又不甘心,再抬头继续一副对上的看着他,怎麽样!

  「从以前,你总爱偷瞧我。」前世的她,一开始与他对上时,经常暗中打量他,有时是眼珠子转得骨碌碌的,像在算计什麽;有时是忽然面颊绯红,随又转开头不知在暗骂什麽,她多变的神情,也让他瞧得有趣。

  「看你云涛剑仙的风采是不是跟江湖人说的一样,你被江湖人传得这麽『罕有』,小女子见识浅薄,见到『罕物』当然是多看看,怎麽,你害羞呀?」她嘲讽问。

  「是呀。」他竟是大方承认。

  「老袁,看不出你年纪大、脸皮厚、性格无赖又嚣张,高傲到不把天地放入眼中的自大模样,内心竟有这麽脆弱呀。」真敢说,够无耻了,堂堂剑仙大人,对着小姑娘,承认自己害羞,啐。

  「不如你亲亲我,有小姑娘的温柔,我就不害羞。」他俯首向她。

  「我帮你找只猪亲你。」她推开他的脸,哼,不管他怎麽逗她,都别想她主动亲近他。「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跑掉,蓝烟霞飞我自己逛,不要你陪。」讨厌,能不能给她一点空间。

  「可惜,你只能习惯有我的陪伴。」

  朝雨丹才转过身迳自往走没几步,眼前白影一烁,她被揽抱入怀。

  「袁牧??飞――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放过我的双眼,你那身白晃晃的身影,不要一直扎我的眼!」她没好气的在他怀中捶打他,却怎麽样都挣脱不开。

  「你没气我可以给你,不喜欢我穿白的,改天我穿一身黑养你的眼。」他鼻尖抵着她的,气息笑拂在她唇瓣上。

  「只要有你在,你……这人就……够……刺眼……唔……」

  她每开口他就啄吻她,最後朝雨丹郁闷着气,乾脆抿着唇与他鼻眼相对,他的眼英炯邃亮,那零距离的瞳眸相对,让她不禁惊叹,男人的眼睛也可以这麽好看吗?随即灼热的气息探入,他深深吻住她。

  她从瞠大眼到闭上眼,逐渐加深的吻,温柔且充满深深的索求,直探的舌纠缠着她的舌瓣,唇齿的厮磨,热息相融、相吮,大掌抚揉着她的娇躯。

  唇上的力道微松时,她喘息的低吟,蛊惑般的主动含吮他再次探来的舌,小小的粉舌像舔舐着他传递来的甜蜜,娇柔的身躯沉醉在他臂怀中,绵长的深吻缠腻,她陷入这令人意乱情迷的漩涡中。

  「这个气足够了吗?」最後,他哑声在她唇上笑问。

  被吻到一片迷茫的朝雨丹像醒来般,用力推开他,很不甘心的用力抹着唇,却抹不掉唇内缭绕的气息,与被缠吻到犹感微麻的舌瓣。

  此时袁牧飞信手一扬,竟撩带起水波烟光冉冉而起,四周湖面翻涌黄白云光。

  当苍茫云光消散,独留一道雾蒙气形,渐渐在她眼前化为一道优美身影,一张与她如对镜般的容颜和衣裳,翩然飘飞的衣带,在月光下显得轻盈娉婷,不同的是,那身形因为是云雾所化,看起来犹如一道淡淡清影,随时都将烟消云散。

  只见那雾化佳人,眼神像望着谁,随即带着些许娇媚的嫣灿一笑,翩然而舞,不时回首的神态开始展露诱惑。

  朝雨丹看得怔住,不用问都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一样的容颜,连回眸都带着相同的神韵,到现在朝雨丹才愿承认,袁牧飞死去的妻子确实长得与她一模一样。

  「这是前世,你为我一试云海所变出的幻影阵而留在阵法中的身形。」

  当时的她十九岁,很爱跟他嬉闹,有很多让他无言的问题;比如被称为绝顶高人的剑仙警觉性到什麽程度?睡觉时拿剑靠近他或者趁他酒醉时,用剑刮二下会不会醒来?

  他打坐时,能不能在他眼前跳艳舞,测他的意志力?因为她一直很好奇高人的入定到什麽程度。

  还有,他和高手对决时,如果内急或胃痛要怎麽办?跟人决斗,要中几剑站着死,才会被人敬为英雄或大侠?

  或许他从没回应过她这些无聊的怪问题,於是她发下豪语,要诱惑他,毁了他如山不移的定力,从此撩拨他、惹他、观察他,成了她的乐趣。

  他美丽又古灵精怪的妻子,失去她令他的心像被挖空一样,如今他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你走後,我大半的时间都待在此处,平定被云霄尘海的冰寒与炽热所冲击的内息,但失去你的心太痛,这留下的云化身影,是我唯一的慰藉。」

  朝雨丹不禁摀住心口,为何心揪扯着难受与疼痛,她明明难以谅解他强硬得到她,将她囚禁身畔,但他对妻子的痴情,总莫名牵动她心中一股说不清、理不明的心境。

  她不想当他转世的妻子,却又恼他对她的感情,只来自她是他转世的妻子,对她而言,他根本只是一个厚颜无耻强占她的无赖才是,为何自己会有这种复杂的感受。

  「你……和前世的云彤,仅一次相遇,就让你一见钟情的难以自拔?」

  朝雨丹不解,以他的丰采和威震江湖的名号,任何女子都会投入他怀中,就算云彤被喻为江湖第一美人,以他的阅历,再美的女子,他都见过,为何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系情,甘困情关?

  她的话倒是让袁牧飞大笑,他再扬手,湖上云化幻影消失。

  「我第一次和云彤相见就一见锺情的话,我都不知该唾弃自己还是赞美自己,有办法对一个三个月大的小女婴动情。」

  三个月大的小女婴?!「你不是在朝岚古洲『点星桥』边的湖畔与她相遇?」江湖是这麽传言的。

  「那不过是第一次以真面目见你。」

  「第一次以真面目相见?!」朝雨丹讶异。「难不成,你早就见过云彤多次?」

  「二十多岁时,我经过一处古驿道,遇上数名被一帮江湖恶人围杀的崑山修道者,为首之人功力甚高,其中一名女道士抱着小女婴,避之不及中了致命一掌,那掌威狠厉,连带波及她手中的女婴,女道士身亡,小女婴也危在旦夕。」最後他出手相救,杀了那帮恶人。

  「那小女婴就是云彤?」看他充满回忆的神态,似乎也不用确认了。

  「几个崑山修道人是穆家的江湖友人,只因小女婴每夜啼哭,来探望的朋友,便想依民间习俗,带回道观做场法事,在观音那记个名,让孩子顺利长大。」

  「我知道这个习俗,父母让孩子作为神明义子,希望在神只的庇佑之下,无灾无难的长大。」

  「结果还没把命记给神只,倒是先遇上取命的煞星!」袁牧飞向来对这种无稽之谈冷掀唇。

  他解围後便想离开,但检视奄奄一息的小女婴时,小女娃缓缓睁眼看着他,小小的唇溢出血,这一瞬牵动他的心,便倾输真气,小女婴竟握住他的手指不放,但性命依然岌岌可危。

  「你……救了小女婴?」

  「也是她的造化,有位隐居的至友,与我袁家渊源深厚,是位神医他保留我袁家仅有的二颗救命金丹,只是他远在天的一端,因此小女娃只能让我带去寻医了。」

  他告诉道士们,半个月後会带小女婴上崑山道观。

  「这小女娃每天靠我的真气续着那口气息,直到有了救命之药。」

  「你与云彤竟有这样的渊源。」初次听闻的朝雨丹很惊讶,拥有灵力可测算天机的她,深知这样的契机已带有天意的缘份。

  「再见她,她已十三岁,双眼灵俏,还打扮成小少年模样。」

  当时盛名天下的袁牧飞,黑白两道都想找他讨教,他厌於这些,於是有段时日,乾脆扮成叫化子,隐於市井街边,每天摆个破碗,再遮个破布盖住脸,然後悠然的躺着晒太阳睡觉,尽责当个混吃等死的老叫化子。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却响亮的声叫起他,他眯起的眼微开一缝,见到一个小少年,他看得出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扮着男装的小姑娘一臂抱着一坛半掀开油纸的酒,很生气的问他,是不是把原来躺在这儿的老乞丐赶走了,还抢了他的衣服?

  袁牧飞想到他给躺在这的老乞丐一锭金子,买下他的行头,连位置也一并让给他,原不打算理会的袁牧飞,发现酒液在她气愤的询问中溢洒出,飞溅过她的手腕,竟缓缓浮现二个小小的红、蓝水滴浅印,这是服下袁家金丹的特徵。

  当下他认出眼前竟是当年救下的小女娃,十三岁的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小美人,这让向来冷对世事的袁牧飞,第一次有了兴趣。

  「後来呢?」见他像陷在回忆中,没再多说,朝雨丹好奇追问。

  袁牧飞只是伸手抚上她的面庞,凝锁她:「你既承北岩圣女之能,更受前一代圣女灵气,在蓝烟霞飞内,你该能寻到前世的轨迹,找到属於我们俩共同的过去。」

  共同的过去?!前世吗?他要她找回对他的感情。

  「我若抗拒呢?如果我只想……过今生的人生呢?」就算她真是云彤的转世,早已不存前世记忆与情感,要她如何追寻。

  「不准。」他的神态转为沉肃与强硬,双手紧捧住她的面颊。「你的『今生』不过是一扇来到我身边的门,你开启了门来到我身边,就要把属於我的东西完整还给我。」

  「你的东西?」

  「你的心、你的感情、你的人。」

  此时江上景色一变,天上浩月像乎应般,月辉清光已成幽暗雾色。

  「时辰到了,蓝烟之月。」袁牧飞看着天际变化的月色道。

  「蓝烟之月?」朝雨丹看着四周夜景开始转变,湖上清灿白昊开始转为蓝色光华。

  月光下,湖畔已不复方才的烟岚幽静,而是另一番壮阔瑰丽的冰蓝湖景,渐层的蓝烟从湖上拖曳到天际,烟光转成迷魅的蓝白,凄迷冷月,交织出几分妖丽,这是午夜後的「蓝烟霞飞」湛蓝冰艳。

  从奇丽的湖月一开始,朝雨丹便被袁牧飞带到湖的另一端,一株矗立湖中的大树,树身高大壮硕,树上枝哑交叠出一个空间,正好可以坐卧其中,被袁牧飞抱在怀中的朝雨丹,只能伏在他胸上,一同饱览这片奇特的冰蓝水月。

  清风回绕,撩荡烟蓝水光,落花摇坠,轻激水波涟漪,夜的清音、月的迷梦,此刻像在这片冰蓝异丽中,拂动独特音旋。

  「蓝烟之月每五天一轮,我要借这片蓝烟奇月锻剑,这之中『古岚山庄』、『蓝烟霞飞』应能让你好好打发时间,但要记住,每到傍晚,就得回到屋内,坐到我膝上,跟我说说你今天的事,若你办不到,我就要惩罚你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何要跟你交待一天的事!」她恼道。

  「我要你多熟悉我,与我说话。」他就是喜欢看她跟他说话的样子。

  「如……如果我无法还你完整的云彤,你……你会怎麽样?」

  完整的云彤。一个爱他、了解他、不害怕他,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他的女人,朝雨丹不觉得自己能办到,至少现在的她不可能。

  「你的人已是我的,你的心、你的感情也只能是我的。」他的话很清楚,乖乖爱上他,乖乖当他的妻子。

  「你真的打算关住我一辈子吗?」

  「我怎麽会关住你,你想去哪,我可以陪你去,但你一辈子,确实只能在我身边。」他低吻她的发顶,低语着:「你可知,前世你走得断然,不曾入梦,只留得我数度在云海苍茫中寻你身影,忆你的一颦一笑。」

  朝雨丹抽息,因为他拥抱的双臂忽收紧。

  「你把这样的折磨留给了我,却始终不曾入我的梦。」他的面庞厮磨着她的额,声,已有一丝切齿。「我曾想,要怎麽样让你入梦呢?记得你最不喜欢我杀人,你说我沐浴在血中却又一身素白的模样,让你恐惧,因此我便想,杀尽你所在乎的每一人,让他们的冤魂去找你诉苦,再怎麽样你也会来吧!」

  「你……你其实恨云彤吧?」被他紧紧抱在怀的朝雨丹,身体很温暖,背脊已发毛。

  「我确实恨,恨你跟我约定同死,却为救我那几个不肖徒弟,擅自送了命,违背对我的承诺!」

  他说着停了声,被他紧抱在怀的朝雨丹却冷汗淌下,因为他的话透出一股深沉的怒,让她胆颤心惊。

  「当年,我把你一半的骨灰洒在『天外云邈』、『蓝烟霞飞』还有其他我们隐居过的每一处,只希望这些地方能够引得你入我梦中相聚,但越是期盼越不得相见,为何你要如此折磨我!」

  「我说托、托梦这种事……不见得每个死去的人都办得吧。」他抱人的力道越来越痛,朝雨丹不安的动着,很怕他再加把劲,她的小命堪忧。

  「敢违背对我承诺就要办到,为何你不回来见我,见女儿?」

  呜,朝雨丹一张小脸泫然欲泣。「等我跟前世通灵,才能告诉你答案。」否则她也不知道为什麽呀?

  「最後,我吞下你另一半的骨灰,我就是要你入我身、入我梦。」

  吞下妻子的骨灰?!这下朝雨丹吓得用力挣扎,却又被他按回胸口上。

  「怎麽了?你在发抖,因为我吞了你的骨灰?」袁牧飞见她一脸惧骇,紧张的看着他。「还是怕我活生生吞了现在的你?」他又是好笑的伸指抚划她的脸蛋,很有逗她的心情。

  她都很怕呀,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很有问题。「你怎麽……吞得下去呀!」见到他眼眸精芒横透,她只好呐呐的道:「我、我是说生吞骨灰很乾,要配水喝……」

  袁牧飞绽出了那邪气又俊美的笑容。「只要能欺负你的事,没什麽办不到的。」

  他讲真的假的?这很可恶耶,但是现在她的勇气稍微缩水了一下,决定不多招惹他,只能扁着唇闷闷的迎视他。

  「活生生的你绝对比骨灰更可口。」姆指抚着那柔软的红唇,粉嫩的让人确实想咬下。「天下人说我爱妻如命,你可感受了?」

  「我只觉得你疯得可以了。」

  让人毛骨悚然,却又觉得在他身上,这样的行径不令人惊讶,他狂得只以自己的方式傲睨天下,当年,江湖上,人人只要听他「云涛剑仙」的名字就打寒颤。

  「失去你,我只能是疯狂。疯如果可以达到愿望,那我就疯到底,每天看着云海幻影,到最後我已分不清现实或梦。」她在哪里?是他阵日逐着云海幻影的自问。

  这些话让朝雨丹的心又揪拧起,润着唇想说些什麽,却又是满心的复杂,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只能再次将面容埋到他胸怀中,听着他稳健的心音。

  「天下人说你性情难测,曾经耗尽心力救下一门忠烈,只因此人受奸人构陷,朝廷要抄家灭门,却又一夜之间屠他满门,妇孺交给了朝廷斩首,这样极端的行事,你到底是以怎麽样的心思做这件事?」她忽然很想了解他。

  「虚伪的面具为我所恶,操弄的行径为我所厌,一个忠烈为虚,通敌为真的人,我不过把真正的公道还给天下。」

  「想来当时你也没兴趣对人说此人是伪君子,真正的通敌叛国了?」

  「我这一生没兴趣对人解释任何事。」

  当夜更深沉,湖上的幽蓝清浩也更加灿耀时,袁牧飞已抱她回屋内,冰蓝清光照进大敞的窗内,满室的蓝彩清光。

  他吻着她,她身上的衣裳很快被退下,娇裸的身躯沐浴在蓝色清光中,更显那凝脂玉肤的滑腻之美,他从身後抱住她,双掌抚着饱满的圆挺的双峰,炎热的气息烙着她的肩颈。

  「这个身躯令你如此贪恋吗?让你总要如此……一再流连的看着,抚摸不放。」平时她总是尴尬的不自在,但在这片蓝彩明月下,火热的唇与探入她腿中的揉抚,她的心底竟有一种熟悉的酣醉。

  「因为是你,所以我贪恋。」

  这句沙哑的低语,让她任由他敞开她的身躯,将她带入他的世界中。

  当强烈的慾望挺进体内时,朝雨丹忽然清楚的知道,他一波波强烈而深沉的律动,是他长久渴望的盼求,他的妻子终於回到他身边,他的云彤紧紧的与他相拥相系。

  第三章

  竞兰山边的赤水河,一到秋季两边河岸落尽的枫红,让整条河火红一片,乍望如血般刺目,日阳照耀下又如赤焰般灼艳,此河虽在秋季甚有景色,但在两边过度茂密的垂林交掩中,阴暗幽森,常有野兽伏袭与宵小躲在树上打劫的事,近年更常在赤水河中发现屍体,或行经此河,却整船莫名其妙翻覆,於是水鬼、幽魅作祟之说也起,久而久之,少有人要再转道此河。

  夕阳染红水面,今日河上有五、六艘小舟,在阴森水道上顺流而行,直至远方夕阳一尽,数艘小舟靠岸,岸上已站着十来人等着接应,为首的男子一身青色服饰,眉目孤冷的打量靠岸的小舟。

  每一艘小舟前头都燃着束香,薰着味道极重的草香以掩盖可能的屍腐味,因为舟上都载着五、六具躯体,有的已死亡,有的双眼呈现空茫痴呆,全由一名来自莲天贯日总教的法业师压阵主导。

  「箫座,船全靠岸了。」

  「执铃,清船。」法末圣座座下弟子,慕青萧下令道。

  身边的人拿出奇特的青色摇铃上船,随着阵阵如凄啼般的铃声,船上原本直躺的人忽然坐起身,随即倏地站起,跟着诡异的铃声步上岸边。

  「箫座,这有一个『生人』。」生人,不是死屍也不是被夺识的痴人,只是被暂时控制。

  负责收点人数清船的人,发现一艘小舟上,有个坐在船尾的身形,不像其他横躺的屍体,虽随着他手中的铃声摇晃身形,却没下一步动作。

  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和整艘船上的活半屍一样面色僵白、眼神空茫,但在铃声催促下,神态迸出些许异色,甚至握紧着双拳,像是在挣扎。

  「这个生人很重要?」慕青萧来到小舟前,蹙眉问。向来遇上意识太强硬的人,就乾脆杀了,转成屍兵操控,不耗费太多精神,会留着,表示还有作用。

  负责压运屍体过此河的法业师,一身袈裟僧服,合掌一揖。「这个人是轮天圣座特别交待由法末圣座处理,他与闇佛要找的北岩圣女有关,只是此人不但意识强硬,本身似乎也被奇特的异法保护着,因此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事情。」

  「我的师尊法力高强,绝对能彻底夺了此人意识,让他乖乖说出闇佛想知道的事,为莲天贯日贡献一切。」慕青萧毫不怀疑师尊的能力。

  炼屍兵或夺生人意识炼成半屍般的僵人,向来由法末负责,轮天一方则负责操控锻链屍兵成莲业赎魂者,以莲瓣术法引屍开阵。

  「莲日圣座也关切法末圣座近来要进行蜕转之事。」法业师转达道。 「感谢莲日首座的关心,近日确是蜕转的好时机,只是师尊尚找不到适合的肉身。」

  「每三十年蜕转一副躯体,法末圣座的时机就在这几日,若错过,将危急幻识珠内的灵识。」 三圣座除了莲日是闇佛指定外,另外二人则是意识传承,借幻识珠,启识於脑海,每三十年传承一副年轻的肉体,否则寄识的肉体会开始腐烂,将损及困在体内的意识。

  「师尊知道首座的担心,只是蜕转的身躯若有缺撼,意识也将困於肉躯中,师尊只是慎重此事,不想仓促而为。」若不慎选到一副藏有暗疾的身体,也将被这暗疾折磨三十年。

  「箫座所言甚是,本师此行也带来莲日圣座所赐药丹,能助法末圣座蜕体入躯时的痛苦。」

  「『极乐七重天谷』乐於招待法业师。」知道他负有主座莲日的使命,此行定要亲眼见证蜕体成功。

  「那就有劳箫座了。」法业师再次合掌一揖。

  赤毡镇,是竞兰山下最近的镇,夜幕才罩,却不见此镇往昔的热闹,甚至每户人家大门紧闭,唯有一些饭馆、酒馆虽灯火明亮,却半掩着门,有的纵然开门,也以画着符图的布符垂遮整个门口,连靠街边一侧的连窗户也都挂起黑布幕,似是不想面对外面街道。

  安静的街道上,大街小巷漫飘着烧过的符纸灰烬,夜色中,凄清诡异,一间平日生意兴隆的饭馆,虽到用餐时间,但今日生意清淡,大多是外来客,伙计一样热情招待客人,却也同时大费唇舌的说明今夜镇上有事,一定要在房内,不要往外走。

  泰罗武一行人坐在二楼侧角,靠两边的窗,虽挂着布幕,在夜风吹拂中,还是能观看下方街道动静。

  「大武哥,这镇……怪呀,不但家家户户都贴着符纸,天一黑更不得了,一个个像见鬼的模样,是要办什麽阴间往来的法会吗?还是有什麽禁忌?以前没这样呀。」邑东绿林中的小首领嫩犷,对这镇的古怪很有意见。

  傍晚四处转了转,镇上个个神色惊惶,说今夜是死人和恶鬼的夜,生人回避,个个都急着赶太阳下山前回家,挨家挨户都在门口烧纸钱,搞得气氛诡异阴森,多年前来这,不是这情况。

  「这村子这几年有些改变,异教影响下,有了一些偏类习俗,入夜千万别出门,以免撞上不该撞上的。」泰罗武游历江湖,天南地北闯荡,对赤毡镇这几年的变化有些耳闻。

  「异教?偏类习俗?」另一人惊:「不会又是莲天贯日吧?」

  泰罗武也沉吟:「据说这附近有一座藏在迷烟野林中的山谷,唤『极乐七重天谷』,可为亡者净灵引渡极乐,每月的十八号是大日子,因为亡者、亡灵都会借道此镇往那神密的天谷净灵。」

  「十八号,那不就是今天?!」听泰罗武讲完,众人讶呼。「亡者、亡灵会经过这镇上?难怪面对街上的门窗都拉布掩上。」

  说着都忍不住都往掀飞一角的黑布外瞧街道情况,他们个个年轻热血,对这些事好奇胜过害怕。

  「不过这净灵、升极乐、先人得解脱、无限大功德,听起来就是莲天贯日的技俩。」

  有人才说出,大家用力点头,甚至觉得八九不离十,因为近年莲天贯日从外域开始,慢慢朝各村镇拓展教派势力,还开始对武林门派下手。

  「根本是另一个三门邪教,朝廷也该正视了。」曾经横行一时的三门邪教,最後也败落了,只剩门奇一门整顿残存力量,领着仅存的人与家眷退居海上小岛,不再为恶。

  「朝廷不正视,就由我们邑东绿林四十八骑来正视,犷犷老大对莲天贯日挺切齿的。」小首领嫩犷豪气道。

  这话一出,其他家伙拍桌跟进,用力乾杯响应。他们邑东绿林四十八骑专抢恶帮恶派,烧杀山寨匪窝,反正这些家伙的东西也是来路不正,在首领成犷的领导下,扬威江湖,还被江湖称为绿林侠盗。

  「正义感的热血是好事,但冲动粗率可成不了事。」泰罗武跟这几个邑东绿林中的年轻家伙们很熟稔,也爱以兄长之态训他们。「要动这有三圣座隐於幕後,还有邪术、死人当盾牌,能影响人心的莲天贯日,先掂掂自己是不是有败你们家犷犷老大的本钱,没有的话,再想想自己愿不愿意活了再死,死了再活,被人操成莲业俗赎魂者?」

  这话让四个年轻家伙暂时默了默,对他们而言,男子汉大丈夫,头一颗,命一条,技不如人,十八年後又是一条好汉,没什麽!但想到还要被阴术、邪功操弄屍体,根本是折辱气概的事,再想到莲业俗赎魂者的模样,更让他们热血冷一半。

  「知道的话,切记,决定任何事前三思而行。」

  这四名热血年轻人,是成犷留下来保护他,原本要陪他往西北岩岭寻找独特锻剑原铁的成犷,半途却突然收到家中紧急消息,要他快速赶回,只好留四名属下供他差遣。

  「大武哥说的是,连古城都吃亏了,别忘了,我们还把任灿玥死掉的老婆放在箱内,由犷犷老大押阵,运到北方杭沾。」

  「古城城主的老婆,袁小倪,她何许人?听说刀、剑出神入化,能力仅次於古城城主,这都能栽在莲天贯日手中了,谁还敢妄动这一门邪教。」

  「搞不好是江湖夸大,袁小倪没这程度,碍於她特别身份,古城城主的妻子和月泉门大小姐,才把她吹捧得跟天一样高,结果遇上莲天贯日,哈,马上被戳破。」

  「我们家犷犷老大搞不好比她强,这样推断,真正仅次於当今剑术已至臻化的古城城主之下,该是我们家老大了。」

  几个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以为是的认知,随即哈哈大笑的得意不止,他们一直觉得自家老大有够厉害,却马上再被泰罗武泼冷水。

  「我亲眼见过袁小倪的出手,她若想十招之内取下成犷,不成问题,也确实有与任灿玥相论的实力,两人只差根基修为。」

  袁小倪在他心中意义特别,曾经心仪过的女子,更是救命恩人和朋友,他欣赏她的性情与刀剑在身的能力,不喜欢有人在不了解情况下,贬损她。

  「十招……」 几个邑东绿林的年轻家伙们听得愕然,不敢置信袁小倪这麽厉害,却很清楚见多识广的泰罗武不会骗人。

  「对了,大武哥和古城几个堂主好像颇有交情,怎麽你身陷古城的时候,他们没帮你?不能帮忙劫人,至少也要想办法偷偷放你走才对。」

  他们邑东绿林向来直往直行,老大成犷更是出名热情重义,只要是朋友,哪怕身陷朝廷大牢,也一定冲破大牢劫人,这才够朋友和义气。

  「若不是有他们,我岂能一入古城地盘就像贵客一般被礼遇,很多事情是江湖规矩与道义,大家都有立场与不可触犯的底线,就像他们从不会由我这探问你们家老大到底是哪一个。」趁机教育这几个初出江湖闯荡的家伙,朋友情义不是拿来让对方为难的。「一样的道理,我盗取各家锻剑原铁是真,他们可以为我争取将功赎罪的机会,但要求他们私放我,只是让双方交情破灭。」

  成犷领导邑东绿林的风格,固定让队中的人轮流带头,连名字外号都相近,让人猜不到真正的首领是谁。

  「犷犷老大也是这麽说,说进到古城你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与你有交情的古城堂主会照应你,却无法放你走,你也不会答应。」

  「大武哥和犷犷老大在这方面的坚持很像呀,都不让朋友为难,不过我家犷犷老大孤僻了点,只是要没目标或者任务,可以在马厩待上大半天,拿条破布把帮内的桌椅,前後擦到发亮,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邑东绿林内打杂的下人。」

  「岂止呀,他说要独思的时候,可以安静的像要跟阴影同化,一整天都不会让你发现他在房子的哪个暗处,飘忽的跟鬼魅一样,要找他可能得把屋顶都掀了,让阳光照进来才找得到人。」

  说起自家老大,众人就充满复杂,既佩服他文武全才,脑袋精明,又受不了他平日老爱在黑漆漆的阴影中为乐,再不然像个下人前後打杂,丝毫不起眼,只有锁定目标,分发任务时,光芒四射,完全看不出跟平日是同一个人!

  「你家犷犷老大,确实从小喜欢耍孤僻的程度,和他的聪明绝顶一样让人吃惊。」可说是和成犷一起长大的泰罗武非常了解这感受。

  「我们都怀疑,除了当个绿林头子,玩自己那套自成的绿林风格外,犷犷老大还有什麽乐趣?不好酒、不近色、不玩财,好像和那些恶帮恶派周旋,把对方的东西抢夺到手,是他唯一的乐趣。」

  大家到烟花酒馆寻乐,他继续在马厩跟马谈心,抢到财物全让手下分,吃饭就爱窝不起眼的角落不许人家跟他说话,众人苦思该怎麽让老大有其他乐趣,因为这已经不是孤僻而是怪癖,老大对兄弟这麽够义气,他们也一定要回报时,终於,一个转变出现了。

  「犷犷老大最近疯找一个『韩柳荻』姑娘,我们从来没看过除了任务以外,老大眼中的光芒这麽亮,表情这麽狂喜,这个韩柳荻姑娘真是攻占他的心。」

  於是,众弟兄们决定,不论上天下海、赴汤蹈火、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定要为老大找到这位不知什麽来路的『韩柳荻』姑娘。

  「能让成犷这麽心仪的女子到底是什麽来头?」这让泰罗武很好奇,取原铁的路上,成犷提到他看上一个人,只是还没摸透对方底细。

  「在青楼遇上的,本来以为是个卖艺的女子,结果店家说不认识这名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趁机混进来赚点卖艺钱的,她当晚被犷犷老大抱在怀中,亲了一嘴後,就整个人变了,神色惊骇,双眼瞪得这麽大,好像老大是个什麽可怕的鬼怪一样!」手下活灵活现的捏着手指在眼上圈出弧度。

  「对呀,就算被亲得突然,一般女人可能就一巴掌过去,然後哭喊跑掉,但这位韩姑娘不是,她先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瞪老大後,接着她自己表情变得更像鬼,很狰狞,忽然双手抄起阿歪正要吃的卤蛋,一掌就握住两、三颗蛋耶,在老大眼前用力捏碎!」嫩犷也道。

  他们当时目瞪口呆,因为老大忽然亲女人,接着那位姑娘的反应也让大家傻眼,只有阿歪拼命哭喊他的卤蛋,因为全被掐爆,有够吵,每次到烟花酒馆,阿歪对吃比对寻欢作乐有兴趣。

  泰罗武也听得愕愣。「那、那位姑娘……都没说什麽吗?」 「有呀,那一句话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嫩犷学着当时那位韩柳荻姑娘的神态、表情,几乎是一字一句蹦出话来。 「成犷,这一个耻辱,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哥?!」泰罗武口中的酒喷出。「是男人吗?还是她的本名有哥或歌这个字?」会到青楼去的,有时不会用本名。

  「不知道呀,她忽然变脸,就说了这句话,然後就对着老大鼻梁一拳下去,转身就跑出去,这发展让我们蒙了,一时没来得及拦住她,回神追出去,根本找不到人了。」敢打断邑东绿林老大的鼻梁,管他是不是女人,都要抓起来让老大处置。

  「这位韩姑娘长什麽模样?」

  「个子比一般女人高,模样白净秀气,就是讲起话来声音有些大嗓不够娇,倒是分析起事情来,那真是有见识的一个女人,充满气质,见解独到,看着她讲话,就觉得舒服迷人。」

  「成犷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个……男人所扮,为了查邑东绿林的底?」

  「有呀,犷犷老大也怀疑这个『韩柳荻』是男人的可能性有一半,但他不在乎,既然老大不在乎,我们就不在乎,绝对要帮他从江湖揪出『韩柳荻』这个人!」

  「难怪他会说看上『一个人』,还没摸透对方底细,原来……有这因素。」泰罗武神情复杂的再喝一口酒,长长一叹:「他追心中伴侣到男女不拘吗?我一直以为我很懂成犷,但其实我还是不够了解他。」

  嫩犷拍拍他的肩。「大武哥,别自责,听说连老大的双亲都感叹不太懂他,我想这世上能懂他的人还真不多。」

  此时外边街道忽传来奇特的诡铃声,只见楼下夥计冲上来,将二楼各处灯火都捺熄,只在他们桌上留一盏小烛火,再紧张的将窗边黑幕给整理的严实些,才跟他们再次致歉,本地习俗,要他们见谅。

  等夥计下楼後,大家都靠到窗边,掀黑布偷觑下方街道情况。 黑漆漆的街道上,先见火光虚空闪出,接着无数小火球虚空浮现,像鬼火一样自行飘移,像在开道,让二楼的众人看得瞪大了眼,随即黑暗中,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走来。

  一个僧人模样和一个青衣男子偶有交谈的领头走着,身後十多步外,有数名摇着青铃铛的人,引着二十多个看来面色死白,说不出是否活着的人,有的一望就知是屍体,因为面容有些边侧已呈腐烂模样,吊诡的随着摇铃声僵直而木然的动着手脚,有几名在队伍外围的属下,确保整个队伍的行进。

  二楼大家屏气凝神的看着,随即在这群死屍队伍最後方,一名面色僵白,走路却自然的人,衣饰、模样都还颇有神采,唯神态看得出空茫。

  泰罗武和其他人都震惊,因为他们都见过这名男子,那是――棋师,柳怀君!

  暗松密林,月光稀落,幽火点点中,招魂铃声,一声又一声,伴着走动的屍体,在夜枭凄啼声中,令人毛骨悚然。

  竞兰山内,山路尚算平坦,但四周环绕着险峭曲回的断崖深谷,白日也灰蒙幽暗,这一个行屍队伍,黎明前,来到一处深宽的山沟边,沟内水势湍急,前方峭拔的山壁,当一股不知从哪来的青白诡雾漫弥开时,数盏幽蓝灯火也虚空浮现,蒙胧中只见山壁消失,一座道观和一座奇特的桥,隐隐浮现。

  红丝线缚着数段阳柳枝成桥,延伸的横跨过山沟,下方沟水水势也随之慢下。

  「恭迎箫座。」

  苍茫中,一对男女分别提着一红、一白的灯笼,飘幽的现身红线杨柳桥上,他们是法末身边的恶、业双道师。

  慕青箫率先走上此桥,灯火照出他高挑的身形,异常瘦削的双颊、深眼窝,神态算得上有几分文秀,但泛着青紫的唇色,再加上他开口的声,低哑的带着气音,让他看起来似有病症在身。

  「法业师代表莲日圣首座前来关心师尊。」

  「圣座近日为蜕体之事,意识与身心都处离魂状态,还无法亲自接待法业师。」恶道师道。

  「为着莲天贯日大业,法末圣座费心了。」法业师合掌。

  「这个『生人』是轮天圣座交给师尊的。」慕青箫示意手下将棋师柳怀君带来。

  「箫座此行辛苦了。」

  恶、业双道师以红白灯笼在前领路,慕青箫和法业师与二名手下押着柳怀君过红线杨柳桥,当沟水再次传出湍急湃回声时,红线桥与人都消失了。

  下一刻,悲鸣夜空的凄号声响起,一座黑桥横跨山沟,浓浓的黑气笼罩,像是以黑色怨气化成的黑桥,无数骷髅头在桥身狰狞钻动,不停的散出缕缕青气,每一个骷髅头都发出悲嚎声。

  「一过昇灵桥,三魂离形,七魄聚怨,阴灵成兵,护我闇佛千秋金身。」

  天谷的人前後摇着招魂铃,引屍体步过黑桥,每一个走过黑桥的屍身皆散出青黑诡气,再被桥身吸收成另一个钻动哭号的骷髅头。

  此时,一记忽来的力量,队伍後举着摇魂铃的人,颈子被拂尘缠住,铃声跟着一停,整个行进的屍兵队伍也停下!

  下一刻,十多名男男女女从四周树林内飞身而出,数道掌威齐发,要取黑桥上天谷众人的性命,同时间,红、白灯笼忽亮起,强大气劲随着恶、业双道师的出现,震退偷袭者!

  「崑山修道人与万通禅寺的僧者,还有紫虚宫的女道长,想一见『极乐七重天谷』的主人。」

  一群修道者与僧人,个个面容严肃,以崑山道长为首,对恶、业双道师沉声道。

  「世俗凡人,岂有见圣座的殊荣。」持着红灯笼的男子,恶道师淡冷以应。

  「莲天贯日下的邪教,有什麽殊荣可言!」另一名紫虚宫带头的女道长,怒驳道。

  「『极乐七重天谷』名唤极乐却做尽丧心病狂之事,近半年来,抓修道者与出家人,以邪术操控人心,污染各教门,造成教中人反目残杀,你们的意图是什麽?」崑山道长再问。

  「他们自愿为我教闇佛献命,以心供佛尊,以血润佛身,欢心登极乐。」缓缓开口的女子声,竟是优美如音律般,业道师清婉低柔的声,像一种唱音,从耳倾注脑海:「诸位想远离世俗,修道出家,却又难找心中那块清明净地,看尽世俗清浊,真无惑於所修之道?缘起缘灭,几经磨难,初衷真不变?」

  白灯笼随着她的话明灭起伏,众人完全被她的声与灯笼火焰给吸引住。

  「闇佛慈悲大愿,救天下人於心海苦牢,舍身历劫渡惑,诸位道长、大师们的同门,感动於闇佛情操,以命献佛,早已找到心中清明净地,求得心中之道。」

  当灯笼一暗,瞬间,四周一片漆暗,伸手不见五指,屍队和天谷的人已全都消失,崑山道长一行人不知何时全都站在黑桥上,只闻孤灵悲号,桥身的青黑诡气游窜加疾,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快退回去!」 众人要离开,青黑怨气却化成一道气墙,挡住他们!

  退不得,进就是过了此桥,可能又是另一个陷阱,下方山沟水势不小,沟内似可见很多黑色圆石,莲天贯日向来阴残,从地形看来,处处皆设下阵法,沟内更不知藏何危险。

  无法可想下,崑山道长和其他同门,起掌运劲怒击黑墙,想破此诡异阵术,没想到被打散的黑墙,激起更浓黑气,桥身的骷髅头更加凄哭窜动,令桥上年轻女道姑们吓得惊叫,浓浓的黑气猛化成数道黑骷髅的形态,直冲的窜入众道长们的身体内!

  「道长?!」

  只见出掌的道长,被黑气一窜後,忽然都定住不动,一旁的僧人和紫虚宫的女道士上前探看。

  道长们五官呈现惊骇的扭曲,全都张着嘴,嘴中吐出咿呀的声,听不出话意。

  「各位道长,你们怎麽了?」老僧人看他们神色不对,忙唤其他僧者检视状况。

  数名被黑气窜入的道长,又是从口中吐出怪声,大家忙凑近听,却听到很奇怪的嗡响和悉索的沙沙声,随即看到他们的口中探出虫来,无数的蜈蚣、虫蚁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虫蛊从口中涌出,随即眼、耳、鼻争夺而出!

  骇人的一幕,让大家吓得赶紧冲过「昇灵桥」,只见百虫冲破顶门窜出时,这些站在黑桥上的道长们像一张消气的人皮,缓缓瘫软,体内血肉早被啃蚀殆尽!

  「阿弥陀佛。」僧者们不忍卒睹,拼命合掌念佛号。

  年轻的女道姑们,不曾见过这样残忍的手段,有的依然尖叫不止,有的颤抖到已说不出话。

  「『极乐七重天谷』无缘者难进,凡过『昇灵桥』,就注定为天谷永世奴仆。」忽然,虚空中,再次传来业道师那优美清婉的声。

  再听到这个声音,众人从悲痛害怕中转为愤怒,一个较为年长的女道姑,指着虚空怒吼。

  「莲天贯日为恶多端,尽是藏头缩尾之徒,今日我等就算没命,都要替天行道!」

  「这种能力替天行道?闇佛慈悲,愿助诸位早证极乐。」不疾不徐的低婉声,继续轻柔的道:「我就还给你们各派的人吧。」

  数朵染血般的红莲花,忽旋飞在高空,幽离的诡迷奇音,也随之飘荡在每个人耳中,当众人听到身後异响回头,不知何时站着七、八个男男女女,个个神态僵冷眼神空茫。

  「师弟!」

  「还有师兄!」

  「是大师姐和师妹!」

  僧者和女道姑们惊讶得看着消失许久的同门中人,唯有最老的僧人,沉痛合掌道:「大家不要靠近,他们已经成为传说中的『莲业赎魂者』。」

  莲业赎魂者?!就在众人惊讶中,空中飘飞的红莲莲瓣散扬开,老僧要众人小心别让莲瓣落身,这十多个男男女女却神态一狞,肃杀之气横溢!

  个个凶狠的朝僧人们扑上,他们像毫无人性的野兽,只寻血肉味,避开红莲瓣又不及反应的僧者被活活撕咬开,其他人虽出掌回应,却在红莲瓣落身时,烈火熊燃起,惨号悲叫声几乎摧裂人的耳膜,一帮僧人很快被莲业赎魂者活活扯出心脏,咬扯肉身。

  当僧人全死时,莲业赎魂者个个僵直站着,没再动作,仅存四名女道姑,她们不知道为何莲业赎魂者没对她们下手,只知惊恐的对望一眼,转身要冲出『昇灵桥』,此桥虽危险尚有一搏的机会,却怎麽样都找不到那座诡异的黑桥!

  「桥、桥不见了?!」

  「看河沟内――」

  只见山沟内竟呈一片乾涸的血红,和来时水势汹涌不同,幽暗的天色下,只看到散置在沟内的黑色石头,一整条山沟有无数的黑石,有的还藏在沟边的洞孔内,明知定有诡异,但在後方已无退路下,较年长的女道长鼓起勇气,决定亲自一探玄机!

  「师姐,小心。」

  另外三名年轻女道姑不及拉住,就见女道长跃入河沟内,跨着双足分别踩在两颗黑色圆石上,警戒四周,毫无动静後,要再往前踩,脚下的怪石却滑得让她差点失去重心。

  「这石头很诡异,你们等会儿踩要小心,石头上好像有毛……是头发……」女道长俯首细细观察脚下怪石,发现圆石上好像覆着很多长长的黑色头发。

  此时河中的「黑色石头」开始滚动,数十颗到上百颗「怪石头」开始翻滚围来,连藏在河沟洞孔内的怪石也滚出,数盏幽蓝灯火再次虚空浮现,照出河沟内,每一颗黑色石头!

  「人头?!它们――都是人头――」

  女道长吓得从「怪石」上滑下,跌进山沟的鲜红血水内,很快数百颗滚动的人头涌来,颗颗血口大张,在骇声尖叫中,吞没女道长!

  「师姐――」 上头的女道姑惊恐的看着下方被人头堆叠覆没的地方,血水冒涌後,人头再各自滚动开,女道长只剩残屍断肢,唯有一颗头完整,开始跟着河中人头滚动。

  「师姐……为什麽会……」

  三名年轻女道姑几乎腿软,个个掩面痛哭,她们已经完全无法面对这一切,此时一道宏大气劲击向山沟某处,整个沟道像震摇般,竟见到方才的红线杨柳桥再次浮出,却难以延展跨到对岸,只是不稳的在沟道上空晃摇!

  「你们快过桥――」

  「我们没办法撑太久!」

  对岸出现数名男子,以二条交缠的紫白软绳拉住红线杨柳桥,想平稳桥身。

  三名女道姑忙跃上红线杨柳桥,却发现桥开始剧烈翻动,想转移方位,力道之遽,拉绳的几名邑东绿林手下,几乎要被拖下山沟,河中人头再次堆叠伺机而动,泰罗武和小首领嫩犷忙上前,帮忙稳住绳子。

  明明看似绣线红丝缚杨柳架起的桥梁,却像是有千斤重,但这细细二条紫白软绳竟也坚韧的像能扛住千斤重!

  「大武哥,这绳子靠得住吧?」

  「这是表妹给我的『降术结绳』,陷在阵法时很有用。」

  就在三名道姑上桥要冲过来时,忽地一阵强大的力量,整座桥像被拔起般,连带岸上拉着「降术结绳」的泰罗武一行人,全部被甩入一边的青黑雾海中!

  第四章

  不知过了多久,小首领嫩犷缓缓睁开眼,随即想到自己被抛进怪雾中後,重摔落地,他一动就疼得难受,边扶着腰呻吟才出口,马上被大掌覆住嘴!

  「大武哥?」他看着蹲在一边的泰罗武,小声的以口形问怎麽了?

  「这里不对劲,莲天贯日向以操纵死屍为乐,在没确定此处是否有莲业赎魂者前,别大声嚷嚷惊动死屍。」

  此时,躺在附近的手下也陆续清醒,在小首领示意别惊嚷中,手下忙靠过来。

  「那三名道姑呢?」

  「我醒来就没发现她们。」泰罗武看着四周环境,发现这地方阴森到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现在要想办法离开这。」

  原本他们发现棋师竟被抓在死屍中,却又不像已经成为死人,决定伺机救人,却发现另有一路人马也暗中跟踪屍队,在不明对方来路与目的之前,他们决定改为高处盯梢。

  身为绿林之人,轻功绝佳是必要的,还要练得像鸟栖身在树上一样,攀树一路盯梢而不摇动落叶,惊动目标,隔一段距离,隐隐的攀在树稍高处,真不小心引起注意,也都练有一手好口技,能发出夜枭的啼叫。

  原本借夜色掩护,伏身树上高处,最後都被惊悚的发展骇住,道者和僧人,不是被蛊虫从五孔钻出,贯破顶门,就是被活活撕咬开、扯碎!

  泰罗武和小首领嫩犷,面对令人背脊发颤的阴残手段虽震惊,毕竟见识过不少武林邪门奇事,很快镇定下来,但其他年轻小家伙不同,他们初出江湖不久,都因目赌这惊悚骇人的事而全身打颤,有的甚至连树都快抱不住!

  泰罗武当下决定救幸存的道姑脱险,一同离开天谷范围再打算,没想到,阵法的威力超乎他们想像。

  众人见这地方宽广,左右两边都有一排石梁柱,他们躺在中间的石道上。

  「这里……好像一座地宫。」一名手下道。

  大家四处张望这阴森森的地方,赭红色的墙面,石道尽处有座高台,大红垂纱飘飞,透出碧绿幽光,相当诡异。

  「这里……好冷呀。」

  其他人发现讲话会飘出气雾,现在顶多是夏末勉可算上初秋,怎麽有冷到刺骨的感觉。

  「对呀,这是有多冷,墙面看起来都有些结霜?!」

  赭红色的墙面似乎都凝着薄霜。

  「快点找到能出去的路,这再待下去,不被活屍弄死,也要冻死了。」嫩犷搓着双臂道。

  一行人只能往前走去,莲天贯日行事的阴邪诡异,虽令人头皮掀麻,但好奇心作祟下,对那高台後有何玄机也想一探。 「那三个道姑去哪了?」

  「不会自己跑掉吧?」这就令人不平了。

  「如果不是义气出手救她们,我们哪会中招被困在这呀!」

  「用点脑,那三个跟着我一起被甩进来,我们都跑不了,凭她们那点能力,可能吗?真发生了,不如三个娘们,你们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呀!」小首领嫩犷没好气的一脚一个踢过他们屁股,第三个还不及踢中就被躲开。「眼睛放利些,角落都看一下,搞不好不知道被摔到哪,还没醒过来呢。」 「知道了、知道了。」

  被踢的属下摀着屁股,见小首领还要再踢,都往前躲开,三个属下很积极的走在前方四处张望。

  「踢踢手下,活动筋骨,还可以驱寒。」见泰罗武望来的眼,嫩犷甩甩手道。「大武哥需要的话,不用客气。」

  泰罗武叹笑,这些家伙就是爱打闹,不过再找不到出地宫的路,真要彼此打一架驱寒了,此时他们发现踩的地不似方才踏实,有些松软。

  「这地……很奇怪。」嫩犷蹲到地上,抓起一把泥端详。「黑泥地?而且……很黏!」

  「听说养屍之地,土黑、松软有黏性,莫非这地宫是用来养屍、炼屍?」 泰罗武的话让众人心头一惊,随即闻到浓浓血腥味。

  「大、大武哥、小首领,你们看……那、那是……」一名手下指着前方高台的阶梯,太可怕的画面让他口吃了。

  「那、那散一地的,是、是那、那三名道姑吗?」 泰罗武和嫩犷忙冲过去,看到前方阶梯上,散落着颅首与手脚,还有被扯散的内脏,被扯落的头发搅在血水中,更令人作呕!

  「她们像……被人活活扯开身体,肢体好像都有些乾,血也太少了!」

  和之前看到的,被虫蛊吃掉仅剩人皮,或者被怪头、莲业赎魂者撕咬成散乱屍首有些不同,这些残断屍块可以拼凑出「完屍」。

  只是血肉虽在,却都有些过度惨白的乾,既然被活活撕开身体,应该血水满地,但这阶梯只有几处血滩!

  「怎麽只有……两颗头?」其中一个属下声有些不稳的问。

  「救命啊――」

  忽然从高台内传来一声破天凄喊,泰罗武等人忙奔上高台,冲进大红纱内,高台上竟又是一条长长的绿色玉石道,两排绿色梁柱都系着大红垂纱,大多破烂的飘着,石道上有一层更厚的冰霜,远处一名披头散发,全身血痕的女子连跑带爬狼狈的奔来,正是失踪的道姑之一,看到他们露出获救的喜色!

  「救命呀――有……」

  话不及讲完,一个厉爪忽扣到她头上,随即一个红影来到她颈边,她惊恐骇叫,泰罗武一行人忙要冲过去救人,下一刻,隔着破烂垂纱他们看到了,那道姑像被吸乾了血,身躯一软後,头被猛然拽起,随即身躯不知道被什麽贯穿,再活活撕开,每个人都震吓到停住了步伐!

  因为他们不敢置信双眼所见,前方像是有什麽野兽,利爪正在撕扯一具人体,但他们看得清楚,那是一双异常白润的手,女子的手,留着人不可能会有的,长长的灰蓝色指甲!

  当道姑的头颅和残断的屍块滚落到他们脚边时,大家像过度震惊而一时忘了动弹,每个人背脊都窜寒,冷汗从额际滑下,因为他们看得清楚,道姑是被吸乾血,再被撕开身体的,垂纱後的「东西」,绝对不是人类。

  只见利甲开始划开挡视线的垂纱,同时传来喀嚓、喀嚓的声,他们不知道那是什麽声,但垂纱为何会这麽破烂,他们知道了!

  眼前是令人呼吸停止的一幕,一个身着白衣,系着红披风的女子,黄金顶冠,乌黑长发,绿玉、宝石珠饰分垂两侧,容颜甚艳衬着一身高贵衣裳,但她的脸色透出白绿的光润,双眼透着绿色莹光,眼瞳只比红豆大些,红唇到下巴都挂着艳红的血水,缓步歪着头走来,喀嚓声也随之传来。

  泰罗武等人看到寒毛直竖,这名一身高贵活似天女服饰的女子,颈子扭曲斜侧,她像是被人扭断颈项,因此每走一步,颈骨便滑动的发出喀嚓、喀嚓声,血瞳中透出森寒厉芒,女子发簪下的珠玉轻响,空气中飘散着浓浓血腥。

  「快走――」 泰罗武和嫩犷同时大喊,大家转身往回头路狂奔!

  「找到『降术结绳』,它能破术法结界,我们是被甩进结界来的,一定还留在我们昏倒的地方。」危急中泰罗武想到了离开的办法。

  就在众人一路狂奔下阶梯时,众人只看到一道幽魅红影唰过头顶,「厉屍鬼天女」竟已站在众人眼前!

  「我来拖住她――你们快去找『降术结绳』!」

  泰罗武从怀中拿出数个薄铁圆环,分别套上左右双腕,对着眼前厉屍猛然出手快攻,利如钩刃的灰蓝色指甲,划在铁圆环上,发出刮耳的锐声,泰罗武蓄蕴内劲一掌击到鬼天女身上,掌劲像在她身上化开般,丝毫无损!

  他吃惊眼前之人到底是何「怪物」,就算是活屍般的莲业赎魂者,若非靠红莲瓣的阵法助力,掌威是能一掌击断他们的躯体或击倒,绝无可能身躯能卸劲,鬼天女身形更如鬼般飘魅,泰罗武纵是轻功绝顶也应付的吃力。

  嫩犷领着手下赶紧脱身,飞奔到刚才昏倒的地方,大家急得四处找『降术结绳』,不一会儿在一道梁柱後看到虚空垂着一段紫白软绳。

  泰罗武边走边挡,改从鞋侧边抽出一把短匕首,这是吸收了桐家锻剑精华「冰焰」的匕首,趁着近身,利刃在鬼天女手臂和胸口各划出一道口,却像是划在烫熟的肉上,白白的死肉伤口渗出黄色的水,飘出刺鼻的药味夹着几许腐败味,一窜鼻,当场一阵反胃,几乎快连力气都使不出来。

  「大武哥――找到了,快走!」 泰罗武忙虚晃一掌,转身飞奔,鬼天女身形如魅影,很快追上他!

  「大武哥,快一点,这条绳子在往外跑!」嫩犷朝继续和鬼天女缠斗的泰罗武喊。

  嫩犷没想到,一拉住紫绳,它就往上拉起,他只能拉紧紫绳,却又敌不过绳子拼命往外的力道!

  「大武哥――快!」

  换其他手下拼命大喊,因为小首领被绳子拉到高空,大家只能一个拉住一个的手,眼看小首领的身形随着绳子慢慢没入虚空内,接着第二个同伴,眼看到最後一个同伴了,忙焦急大喊!

  伤不了、打不退、又紧缠不休的鬼天女,泰罗武想到表妹曾给过他的魂画符纸,可遮蔽敌人视线,他拿出扬空一抛,魂画符纸碎成无数白纸片,随即转成浓浓白雾旋风,将鬼天女困在其中。

  他跑过去,拉住同伴拉伸出的手,一行人很快『降术结绳』带离开这座阴森地宫。

  外边天际已是一片明朗耀亮,广阔的森林终於一扫阴霾,奔跑的一行人,确定远离天谷地盘的时候,才终於在一处溪边停下脚步,拼命泼水,想让自己冷静,同时平缓那快喘不上的气,冷汗早湿透了他们的衣物,第一次领略到黎明前的黑暗,长到像看不到尽头!

  当恐惧抓住你时,一眨眼的时间,也足够叫你碎心裂胆,成为一辈子的梦魇。

  「真可怕的莲天贯日,!」

  「这个『极乐七重天谷』应该就是三圣座中,法末的地盘了。」泰罗武道。

  「没想到大武哥你的武功这麽厉害!」

  看到他在天谷山沟前,一掌威浩,让红线杨柳桥现形,还能跟鬼天女纠缠这麽久。

  大家都知道泰罗武轻功上乘,精於锻剑,武功虽不差,却说不上绝顶高手,但没想到他如今有这般宏沛的功力。

  「前阵子一个奇遇让我武功、内力大增,改天再说吧。」泰罗武擦过额边的汗道:「棋师被带进天谷只怕凶多吉少,他向来待在表妹身边,难道表妹出事了?」

  想到这,泰罗武无法冷静了,他必需尽快赶回杭沾。

  此时忽然传来低鸣声,像哭叫似的,大家面面相觑,警戒的寻找声音来源,随即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壮汉,蹲在溪边抱着头,像在呻吟哭叫。

  「看他衣着与道观有关,莫不成那群死在天谷的是他的同伴?那他没跟上真是太好了。」嫩犷为他庆幸。

  「岂止呀,只要看一次昨夜的事,同伴算什麽。」

  「对呀,还是蹲在河边哭,省事些,说不得可以帮同伴收屍,大功德呀。」

  「那还要有屍体可收,不,是他要敢进去天谷内收。」

  其他手下也应和,却摆明就是挖苦、嘲讽这个落单的人,没跟同伴共患难,他们绿林中人,向来看不起没义气的懦弱者。

  「好了,搞不好有苦衷,再说同伴都惨死,他也够苦了。」泰罗武要大家严肃些,别再说风凉话。

  来到这名蹲跪在溪边的男子身旁,泰罗武开口安慰的拍拍对方的肩。

  「道长,发生何事?若有我们能帮得上手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不用客气。」

  眼前抱着头低吟的男子,忽然抓住他拍在肩上的手。

  「年轻人,你身强体壮,最近更被打通气脉,一双掌满是握兵器的老茧,却又没带任何剑刃、长刀,难道是锻炼兵刃者?」

  「道长好见识,我确实出身剑源世家。道长是崑山修道者那一派的人,或者是其他道派人士?」泰罗武想弄清楚,他是否与闯天谷那群人有关。

  「哼,那些派门岂配与我牵上关系。」

  「道长因何在此?」泰罗武暗自警觉,因为对方将他的手越握越紧。

  「自是等着我期待已久的真身!」 眼前的男子缓缓抬头,一张诡如金纸的脸色,一双散出灰黑气息的眼瞳,与缓缓绽笑的龟裂双唇。

  「你――」

  泰罗武无法抽回手,一股玄然异气猛然灌入,眼前的道长头发忽然像喷张开,顶心红光迸出,随即是一道青白光束,一颗奇珠缓缓浮现,天色乍然一暗,四周气旋疾扫。

  「大武哥――」

  「这老道是天谷的人!」

  一旁的嫩犷和手下要上前,却被强烈的气劲给挡住,风强烈劲扫令他们睁不开眼!

  泰罗武被玄异之气给贯穿周身,他挣扎嘶吼,随即一道浓浓的青白光气从他顶心灌入後,怪道士和泰罗武同时倒下。

  风停,天际再次晴朗,嫩犷和手下忙上前扶起泰罗武。

  「大武哥,你怎麽样?」

  众人关切的问着缓缓睁开眼的泰罗武,只见他睁开的瞳孔浑浊,眸芒渐散失焦,在大家看得吃惊时,再绽出的是深沉厉芒,锐视着他们。

  「大武哥,你的眉心……怎麽有图案?」刚刚没看到呀。

  「又消失了?那是什麽?」眉心图案在他张眼时浮现,随又隐去。

  「全部都滚!」 只见泰罗武冷冷一喝,全身猛地一迸劲,震开嫩犷和其他手下,站起身,感觉这具充沛而有活力的新躯体。 「我法末,终於觅得新真身。」

  他满意的扬掌吐劲,也感觉到,当初打通这具肉体气脉的内劲相当不凡。

  「法末?什麽法末……大武哥,你怎麽了?」嫩犷要再上前,却被他一掌扼住,对上那双威风悚厉的眼神。

  「你、你不是……大武哥?!」嫩犷被抓离地面。

  「小首领――」

  「泰罗武快放开小首领――」

  其他手下纷纷亮出兵器,飞扑而上,泰罗武却将手中的人丢向他们。 「他、他不是大武哥……」嫩犷和手下跌在一起。

  「看在你们与这具躯体生前的情份,本座赐你们好死吧。」 眼前的泰罗武,法末圣座,一脸阴森沉笑的逼来。

  「去死――还我大武哥!」

  众人愤怒齐上,只见法末双手负於身後,全然不将这几个小杂鱼放在眼内,眼一横,沉沉厉气虚空化刃,射向四人!

  四人当场鲜血溅洒重伤倒地,要再给予最後一击时,忽地脚步一沉,迈不开步伐。

  「看来,要完全炼化这具躯体主人的意识,尚需一点时间。」

  「那就由弟子来吧。」慕青箫从野林内走出,对着眼前的法末跪拜。「恭喜师尊觅得新真身。」

  其他手下,恶、业双道师也领着天谷手下,跪迎恭贺。

  「原来,我们一直被当成玩弄的死耗子。」

  嫩犷和手下硬生生站起,颇有宁死不屈的悍劲。

  「给他们一个痛快吧。」法末转身离去。

  嫩犷昂然挺胸,老大说过,大丈夫死也要像条汉子,其他三名手下眼神示意,在慕青箫一出手,个个挡在小首领眼前。

  「你们――」

  「小首领……快走――」

  最後一名手下抓住嫩犷将他丢下溪中,希望老天爷能让他们家小首领有一线生机。

  被河水冲远的嫩犷,只看到手下被一一断头!

  天谷地牢内,法末圣座正在吸取柳怀君的脑识。

  「云涛剑仙转世的妻子,就是北岩圣女。」按在柳怀君额上的掌,感觉得到掌下的人挣扎抗拒,却终究敌不过此时的他以强大的异法强压他的意识。

  「北岩圣女的下落终於清楚了。」业道师欢欣。

  法末圣座凛凛而笑,这个新躯体的意识再加上从柳怀君身上所得到的消息,悬荡的事总算拨云见日。

  「朝雨丹,北方首富,朝富贵的女儿,朝家。」

  古岚山庄内,炉烟袅袅,朝雨丹无来由一阵心悸,她拿出从「月瑶丹琼」带出的小石棋,灵力运指,点点落於石桌,桌上顿现金色棋格,她开始下子於菱线上,一盘棋师曾教过她的「奕局势」排出了令她蹙眉的情况。

  她再凝气於指,如笔运走,倾注灵气,虚空写出「今朝」、「明朝」,二句话落於棋盘上,石棋顿然自成走势,灵力测局、灵气探势,金色菱线突然消失,顿时,二棋毁,代表屋宅的数颗棋子碎开,她神色一变。

  「棋师、表哥……还有,朝家?!」

  月夜照江深,数艘离开赤水河的小舟,来到宽广的江面,已有另一艘接应的平底帆船。

  江面上,数艘小舟伴随在帆船左右前行。

  「『极乐七重天谷』一行,让法业师很满意?」

  船上迎接的属下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法业师,眉目愉悦,好心情掩藏不住。

  「法末圣座真身已得,又得知转世圣女下落,闇佛再临指日可待,多少年了,莲日首座终於盼到这个消息。」法业师为主子高兴。

  「属下还听说难得一见的『玉屍』已炼成,法业师可见到?」

  「自是见到,『玉屍』炼成确实不易,箫座此回立下功劳了。」

  一具能化去任何功力的玉屍,全身皆渡上一层如玉的泽光,不怕死、不怕受伤,任何伤口都能靠术法修复,再成杀伐利器。

  「没想到,华座死後居然能拥有炼成玉屍的条件,箫座也真敢要求,竟要莲日圣座将屍体交给他炼屍。」再怎麽说,琉华生前都是莲日圣座的徒弟,多少有情份,该是不忍徒儿死後,屍体还要被炼成杀人利器。

  「私情绊不住莲日首座。」法业师对主子必要时,断然绝然的个性很清楚。「一口不散的怨阴气息,还有华座用邪术所练出的一批食慾男子,都含着阴邪术气的强烈精气,她被自己养出的食慾男子反噬,也让阴邪精气积留体内,得到炼成完美玉屍的条件。」

  此时,夜空漫洒无数细碎,错落如雪花的……纸片?!

  「怎麽忽然飘来这麽多纸片?」

  众人不及反应,随着落水消失的纸片,四周气流忽地一变,原本轻风明月的夜晚,一瞬竟转为狂风疾啸的漆黑,江水更是汹涌掀涛,众人忙稳住身形,都讶异这忽来的气候变化,下一刻,风停、水静,天地忽像收声般,静到连江水都失声,让人怀疑是否双耳已失去功能。

  随即,奇诡迷雾从四面八方翻涌,像乘着江水般滚滚而来,围困四周!

  「法业师,有人下阵拦路。」属下道。

  「敢对莲天贯日摆阵,不知死活。」另一名属下嘲笑,他们莲天贯日精於阵法操控,如今,竟有人敢以此挑衅,太可笑。

  「看对方玩什麽把戏。」法业师冷目以对。

  此时,一道烁亮锐光划过众人双眼,这才发现,迷雾苍茫中,并行在旁的轻舟,船头一人,持刀单腿盘坐,深暗的夜色下,看不出来人形貌,只有那把亮烁的刀光,照出原本摇船的手下,早已仰挂一侧船舷,双目瞠睁,颈上一抹红痕,显然连声都不曾出,便被一刀封喉。

  四周像被圈在一个无声的世界中,唯有夜风卷动江上烟岚,泄洒几许凄迷幽诡。

  持刀的幽影出声了,竟是女子,刻意压低的声,在雾迷暗夜中,有几分阴森。「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昔时也,余在……」 阴森女声顿了一下,随即隐隐听到夜风送来一句;王八蛋,这什麽内容,不念了。随即传来连声咳嗽,像在虚掩什麽,接着又见虚空散落无数碎白纸片。

  漫天如雪花飘飞的纸片,又是落水消失,这一回,刺耳的呼啸声四起,江上竟出现无数幽魅鬼影,穿梭江面,阴悚青光阵阵掠江。

  「何路人马,法业师驾前,岂容装神弄鬼!」

  船上手下出声叱喝,只见幽影持刀站起,再开口的声不似方才低沉,而是带着几分兴致问: 「大师,我有惑,需求大师一解。」来人问。

  法业师缓缓眯起眼。「施主之惑,是对着莲天贯日而来吧?」

  「大师,杀人是罪还是业?」

  「世人论罪,善恶称业,端看施主在乎的是世人或心中想法。」法业师从容以应。

  「那为一个信仰,杀尽世人所认定的罪,大师认为这是业吗?」

  「施主认为,杀少数人造福苍生是罪业吗?善恶认定皆在世人以愚昧的认知,行肤浅的论断,殊不知,一个为他们承下罪业的人,才是解救他们免於世人迷航中的『佛』。」

  「杀少数人造福苍生不是罪业。」幽影似乎相当认同这句话。「大师好见解,我的刀经过重生,开刀喂血後,从此它就拥有渡人罪恶不可思议的法力,每当我一持刀,刀便告诉我,它誓为众生粉身碎骨,救渡众生於迷航中,若遇迷惘者,唯有开杀断业。」

  船上莲天贯日一干人等对这些话一怔,这是教中业师们常持的劝世词。

    第五章

  「施主,江面拦路,究竟意下为何?」法业师直言问。

  「既然杀人不是罪,是渡人,是『佛』,我跟我的刀可以放心大杀特杀,当初这把祭刀之血,便是以莲天贯日的镇法邪司开光喂血。」

  「是你杀了镇法邪司?!」法业师厉声问:「你与桐家有何关系?」镇法邪司是去桐家送命的。

  「大师,这话问得不高明了,桐家剑源让我的刀『重生』,我自然回报恩情,杀一恶人,解救桐家一门,我在救众生,我在当『佛』呀。」小舟上的幽影强调着。「如今,我的刀又噬血了,它看到解救众生的机会,大师听不到,刀音颤鸣着杀人渡罪,要我快点当佛吗?」

  话声一落,女子掌心凝气,抚过亮晃晃的刀身,顿时,长刀鸣音,无匹刀气划水而来!

  「苦海尘世,人间地狱,我刀名唤『地藏』,只行渡恶斩业。」

  一刀极锋,像划破无垠之垠,挟水共鸣,再化数道流锋,莲天贯日的人,只觉迅影的刀光逼至,无数人不及反应,顿感气息一窒,船上,泰半的人随即倒地!

  「放肆――本业师跟前,岂容你耀武扬威――」 面对下一波刀锋锐流再次横扫来,法业师舞动禅杖,一振袖,禅杖离手高飞,高空旋舞,搅动气流,挡住下一波的刀锋锐气。

  法业师再次双掌掌心顶天,浑厚的内力驱动禅杖,诡迷奇音随之漫扬开,庞大的血色红莲,密布一片,漫飘於虚空中。

  「莲华一散,罪火生,白莲一开,渡罪业――」

  霎那间,散扬开的红莲瓣笼罩小舟,焰色莲瓣如雨纷落,小舟顿起滔天大火,在强风劲扫中连带波及其他小舟,小舟上的人惨叫声响起。

  这头的人,看着因红莲阵法笼罩而动弹不得,被莲焰活活焚烧的同伴,都冷目直视,他们只在乎敌人死了没!

  当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滔天烈焰中,同伴惨嚎声已微弱,觉得敌人也差不多葬身火海时,忽地,一道刀流冲天而出,随即,夜空上,白烁的锐光环闪,长刀旋飞,未撒尽的火焰红莲竟被旋飞的长刀气流盘绕在上空。

  下一刻,围困在四周的白色诡雾,再次翻涌,汇聚成一条长长的白色姣龙,在江面窜动翻腾,众人惊愕的看着那道雾化的白色巨龙,像波浪蜿蜒而行,随即冲向大火,长长龙身贯穿火红烈焰後,江面发出水浇下火後的嗤嗤声响,巨焰顿成残焰,白雾所化的蛟龙消失无踪。

  一道女子身影,从残存火光中走出,令众人睁大眼的是,江面有一条白色云雾凝成的长道,女子竟踏上云雾,像在平地般,悠步而来。

  烈火也照亮来人形貌,清秀可人的容颜,迎视他们错愕的神态,那扬勾起的唇畔,眉目反透一股独特丽色,身形虽高挑,但也属於一般女子模样的纤瘦,实在看不出她能挥动那把独特大长刀。

  「云涛化气,你是云涛剑仙袁牧飞的――」

  法业师意识到来人身分,却不及把话说完,江面上的女子身形消失,下一刻,白色剑尖已抵上咽喉。

  「这是……御云剑吗?」来人的身法,快如过眼一瞬,法业师冷汗淌下。

  「法业师――」 其他手下惊讶看着不知何时已在船上,持剑指着法业师的女子。

  「尘世如苦海,大师,既已沉沦,何必挣扎,地狱之刀会为你渡罪,西方之剑引渡你往生净土。」

  剑锋吐芒,一刹贯喉,法业师瞠着双目,摀着喉咙缓缓跪下,一旁的人见状纷纷出剑要要围攻而上,却是一烁眼,只感风回掠身,女子已在船尾,持剑负於身後,迎风伫立,发丝扬舞。

  「红莲渡业――回给各位吧!」

  女子再次扬手,虚空御刀,夜空气流一变,长刀带起火焰莲瓣绕飞在船四周,大火竟围着船燃起,随即剑光如雷闪划空,白色御云剑回到长刀内。

  船上的人惊骇大叫,想跳船逃生的路全被火焰挡住,很快的,连人带船与惊动夜空的凄号声,都葬身熊熊烈火中。

  「阿弥陀佛。各位,十八层地狱,好走,不送。」女子已站在烧成残骸的小舟上,要离开时,不忘再回头,对着火焰合掌一揖。

  当江上恢复一片月夜清亮时,一艘雅致的画舫候在一旁,船上,韩水正倚在船侧,悠品美酒,观赏方才一切。

  一群武护们也靠在船侧,三总管砍恶僧的戏码看得大家瞠目。

  他们知道三总管的刀法在武林号称「刀锋一过,难有寸息」,也知道她拥有深藏不露的剑法,今天可终於都见识到了。

  韩水对小倪妹子手中所握的魂画符纸,再施以云涛掠阵,竟能将敌人困在幻术的阵局中感到欣赏,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悠闲坐着看戏。

  「妹子,干嘛不把开场白念完?」那可是他参考历代先人劝世歌而来。

  「哥还特别为你把每篇精华组合在一起,你怎麽就念那一小段?」多浪费他的心血。

  「你要不要自己念一遍,什麽劝世歌,等我念完这一串,敌人都睡一觉了。」已纵身一跃来到画舫上的袁小倪,没好气回应,抖开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卷。

  「是你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哥才想先来个劝世开场白,接着把你化身阎王判罪的『型』发挥的淋漓尽致,再塑造一下滥杀凄惨的冤魂景相,结果你不照着走,玩自己那一套。」有够破坏他预想好的气势。

  「拜托,把你没道义时的狡猾、出事才有的聪明、专出一张嘴的异想天开,好好组合一下,让脑子灵光一点,搞那些阴森凄惨赢不过莲天贯日的。」她将长刀交给一旁的武护,对一边的焰火滔天顶了顶下巴。

  「他们装神弄鬼多少年了,想办法用一个气势万千、阳光、朝气,正义对邪魔,正道对外道,办不办得到?」

  「行,从小就以情义为宗旨的我,平时就聪明绝顶,更是想的务实做的踏实,这事小问题。」韩水也利齿回应。「下回一定弄个定符合你心意的场子。」

  「那就好,我手上的魂画纸不多,你最好不要给我搞砸。」还在杭沾时,朝雨丹故意支开她往贝尔轻畔采焰林草,就给了她好一些魂画符纸防身。

  两人坐到小桌边,戴一倍、郝玖连忙把下酒菜和佳酿送上,三总管每当出手完,就喜欢一壶酒、一顿饭菜,据她自己说,这样才不会让她元气流失,但他们都觉得她根本是爱吃,饿不得。

  「三总管,一剑杀了敌人就是,何必摆上这场神鬼阵仗。」戴一倍不解。

  「对呀,莲天贯日那群人丧尽天良又狡猾,跟他们玩游戏做什麽呢?」郝玖也认同。

  「我爽。」短短二个字,袁小倪扬眉一挑,道尽心情。

  「明白、明白,三总管爽最重要了。」戴一倍非常识相,连连点头。

  「三总管,今天这酒,酒馆老板保证是他们的镇馆之宝,您多喝几杯嚐嚐。」郝玖马上再为她斟酒,深深清楚要把三总管伺候好,让她记仇这一路就辛苦了。

  「那几艘小舟从方向看来,是从赤水河的支流出来,看来我们所获知的消息没错,竞兰山的『极乐七重天谷』和莲天贯日有关。」袁小倪沉思的看着江面上燃烧的船。「『峰涯绝处』是轮天主事,莲日坐镇总教,那这个什麽天谷的,应该就是法末的根据地了。」

  他们一路追莲天贯日离开杭沾後的行踪,几乎以水道为多,袁小倪出手制住几个带着死屍专责在河上载送的人,才知棋师已被带往另一个地点。

  「你觉得呢?」她问韩水,後者正拿起魂画符纸反覆端详。

  「我觉得甩掉城主和你大哥派来的人,未来不知会有什麽下场?」为了及时救人,他们没留在杭沾等古城和月泉门派来的人。

  「不是请桐家剑源负责转达信件了,我们是为了救人,不得以的。」不抢时间,都不知棋师要被带到哪了。

  「我说小倪妹子,你大概不知道,你前阵子『身亡』造成多严重的後果吧?这武林不用等你外公掀腥风血雨,古城和月泉门就要携手巅覆天下了。」

  向来水火不容的城主和沈云希能合作,就知道当下的悲伤与愤怒,如果不是不想让莲天贯日有残喘的机会,城主他们往峰涯绝处,杭沾大概早都站满古城和月泉门的人马。

  「救人如救火,我们都追到这麽紧迫了,都还差点断了棋师的线索,就可知道在『运载』人这方面,他们的能力与管道有多麽可怕,这要能断了他们这些通道,是救了更多人。」

  莲天贯日的莲业赎魂者,多得快媲美一支军队了,莲日是负责指挥一切的主脑,杀人、运屍则是轮天旗下为主力,炼屍、训练屍体,则是法末进行了,几回交手,再加上朝雨丹所告知她的,袁小倪渐渐了解莲天贯日的轮廓。

  「我只答应你,救到人,就赶快跟我回古城,更别想要一人单挑『极乐七重天谷』,杀法末圣座。」韩水太清楚她的性格了。

  「我的身体、功力都复原了,我的刀法你清楚,我的剑法更是外公的真传,以前用『夜风离魅』闯三教九流时,什麽机关、危险没见过。」要她深入虎穴而不出手擒王,有违她的个性。

  「莲天贯日有古城、月泉门和你外公云涛剑仙,轮不到你出手。」

  「竹园染血的恨,还有伤害怜怜与织语的仇,我不可能由他人出手。」她要报的仇,从不假手他人。

  「你不答应的话,我马上出卖你的行踪。」韩水铁了心,不再让她涉险。

  袁小倪眨了眨一双骨碌转动的眼珠子没说话。

  「戴一倍去拿纸笔,郝玖把後头的信鸽带来。」韩水直接命人拿文房四宝,准备飞鸽传书。

  「好吧,就听你的,救出棋师後,远离危险之地。」袁小倪决定暂时妥协,现下,救出棋师为重。

  「那就说定了,你敢阴水哥我的话,一定要城主还有月泉门少门主给你好看。」他打不过她,总有能制住她的人。

  「好说了,阴人的段数,妹子怎麽样也比不过水哥你呀。」她领教不少了。

  「哪的话呀,小倪妹子,你阴人的能力才叫高明,而且是深藏不露。」韩水拿起魂画符纸,在她眼前晃了晃。「妹子,这魂画符纸够奇特,不会术法也能用,你说这江湖上,还有没有什麽……东西,和它的功能一样的?」

  「功能一样的?你问这个干什麽?」袁小倪下酒菜配着美酒,食慾正开,不解他的问题。

  「岚洲夏霖的酒楼内,我们那几个哥儿们,原本喝酒喝得正欢乐,忽然看到很多白色纸片飘落,然後个个跟中邪一样,抱着身边的属下当花姑娘猛亲热,大庭广众的,兄弟们丢人丢死了,事後还要付点酒钱给那几个被轻薄的手下。」

  袁小倪喷出口中的酒。

  「你不知道这事?」岚洲闹很大,简直丑闻一桩。

  她睁大眼後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这样说起来,那天你也在酒楼附近,你老实说,跟你有没有关系?」韩水还记得那天他正好遇上混进岚洲夏霖的她。

  袁小倪再次摇头如波浪鼓。「没有、没有关系。」

  「我想也是,我太了解你了,没什麽原因,你应该不会下这种没品的手段,恶搞兄弟们。」

  「是呀、是呀,没仇、没怨的,我整他们干嘛,除非他们没童年玩伴的情义,想出卖我,呵呵。」哼。

  「既然不是你,那到底谁干的呢?有什麽目的呀?」韩水又是检视手中的魂画符纸。「妹子,你化身『夜风离魅』时,三教九流也闯多了,听过江湖上有什麽其他术法的功能和这魂画符纸一样,会飘碎纸片的?」

  袁小倪再咽了一口酒後,才虚咳几声道:「欸,好像……听过,还需要再调查清楚。」

  「那就劳你帮忙一下,兄弟们誓要揪出这个暗中操弄的黑手,捉到人後,狠扁一顿是不用说的,接着放血後泡盐水,再吊在北峰,风乾个几天後,上层蜜,改架到烈火上烤,烤到入味才罢休。」

  「要……吃人肉吗?!」还要上蜜,袁小倪对这方式张大嘴。

  「当然要拿来下酒,否则怎麽消心头火,切齿恨。」韩水严正告诉她:「这个人让兄弟们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害大家被误会古城堂主们和武护私生活荒唐、淫乱,一堆在搞断袖之癖,这事关男子汉尊严和名声。」

  「有这麽严重吗?」

  「当然,剥皮、片肉、剁块、煮粥、熬汤,都算客气了,这个人可能害兄弟们娶不到老婆耶!」谁要把女儿嫁给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守一辈子活寡。

  「呃,这麽严重?!」她当初没想到这後果。

  「总之,有线索记得告诉我,一定要给对方狠、狠、的、好、看!」说到最後,韩水逐字用力握拳,像想到自己的切身之痛。「哥有一天,也一定要把成犷吊在北峰,让他活活风化!」

  「喔……来来来,多喝几杯,别想不开心的。」袁小倪忙拿起酒壶替他斟酒。 狠话发泄完,韩水满意的继续品佳酿,随即感叹美中不足。

  「唉,这个时候如果喵喵身边的美人都变成我的,在身边抚琴多助兴呀。」每说起这个,韩水就怨念冲天。「一个女人有美妾就算了,最可恨的是不但有三个,还个个都是美女呀!」他恨、他恼、他不平。

  「遮掩一下你狭小的胸襟,不然就去找六个美女当妾,多她一倍,你就赢了。」每次讲到喵喵身边的美妾就哀声叹气的。

  「不要以为我找不到,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哥是一个有理想、有坚持,不滥情,洁身自爱的男人,不是什麽女人都入得了我的眼,更不是随便玩玩就可以捞来的当妾的。」呿。

  袁小倪浑身不对劲的抖了一下。「真看不出这话出自一个乐爱追逐花魁,寻遍各地名花,妄想一夜七郎,结果栽跟斗的男人。」

  无视他射杀来的视线,袁小倪哼着小曲,享受好酒、好菜,再抬头赏月。

  「哥是好心,本着为一个妹妹着想,就算喵喵身分特殊,程家双亲都没想过,将来她嫁的夫家容不容得下她这些行为?还任由她发展成这样,不好吧!」

  以程喵的身分、地位还有模样条件,自是大派门极想结亲的对象,但她成天出入欢场,还不论男人、女人都曾纳为妾过,无论她与这些人的关系真假如何?江湖的闲言闲语传的可难听了,任何一个大派门都无法接受。

  古城向来是只要有贡献够忠心,城主任灿玥根本懒得管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想搞什麽惊世骇俗的个人风格。

  「我想程家双亲对这个女儿该是有份歉意吧,所以由她随心所欲,因为喵喵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扛起母族继承者的责任,将来应该是……她要不要娶个丈夫吧。」袁小倪一直认为程喵是女人中的异数,性格是另一种奇葩。

  据说程堂主年少时在外域一番奇遇,娶得外域美女,此族以女子为尊,这外域美女是要继承族位的,却决定要和中原女子一样,嫁夫随夫,因此和长老们议定,将来生下的第一个女儿便是继位者,结果程夫人连年生了好几个儿子,快十年了,才生下母族盼望多年的女儿。

  程伯母想让女儿多学习中原文化,也借由女儿继承的身分,改变族中的封闭与陋习,让族落发展更宽广,因此再次和族落的长老协议,每年一段时间让程喵回族学习一切与尽继承者的义务,其他时间让她在中原游历。

  「娶、娶丈夫?!」

  「是呀,你走遍天下探消息,该清楚,外域很多部落、族群不乏以女子为尊,男人能做的就是女人能做的,喵喵的母族就是这样。」有什麽好讶异。

  「天呀,女人娶丈夫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韩水当然听过很多外域的风俗,只是一时无法联想。

  「耶,其实你要赢喵喵,还有一个方法,程喵有女人当妾,你也可以效法,驾驭成犷当……嗯咳,开开玩笑而已,不要当真。」

  见韩水五官一狞,一副要翻脸的险恶,袁小倪赶紧转个话题。

  「说真的,你也不要成天想着美人,跟美人相处很费心力的,要呵护、顺她的心意,不然就跟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否则就祈祷那个美人是个木头美人,乖顺的很好解决,若遇上个古灵精怪的,包准整得你哭笑不得。」

  「你讲得这麽感概,是有过经验吗?」

  「我照顾过绝世美人,也被绝世美人照顾过,有够任性又搞怪的。」袁小倪咬着筷子,想到和朝雨丹相处的日子,真是又累又头痛。

  「绝、世、美、人!」韩水双眼亮起,又不免感到疑惑问:「确定是绝世美人?」小倪妹妹对美色向来想法不多,谁知道她的眼光靠不靠得住。

  「她被喻为江湖第一美人,你说呢?」前世的称号,袁小倪在心中附加。

  今生的朝雨丹少见於江湖,自然见到她真面目的人少,但她确实拥有让人一望定睛的外貌。

  「江湖第一美人?!」果然是够响亮的名号,只是他怎麽没听过什麽江湖第一美人?

  「拜托你,控制一下自己的德性。」只见韩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没看到人,也能想像到目瞪口呆淌口水吗?

  「什麽名字?在哪?嫁人了吗?」韩水迫不及待问。

  「呃,我劝你,千万别招惹这位绝世美人,她……和一般的美人不一样。」

  「没关系,只要是来自美人的折磨,哥都能承受!」韩水抬头挺胸,用力拍着胸膛,显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这麽能受折磨?那我对你下一夜七郎,你哎哎叫叫的要死不活。」

  「你听清楚行不行,是要来自美人的折磨,哥都能忍。」非要逼他说得这麽直白,多伤情份。「你那模样,沾不上美艳绝伦、带不上空灵脱俗,顶多清秀小菜一碟,不合我对『美女』的定义呀。」

  袁小倪筷子一丢,双手扣上他的双眼,把他的眼皮撑大点。「你找牟老看看眼睛吧,我骨子里可流着第一美人的血统,我外公更是俊美到绝无仅有,我从一根头发到脚指头,都证明了俊男美女的精华。」

  「哈哈哈。」韩水很不赏脸的回给她三声大笑。「我想那一定是凡人肉眼看不到的,等哥找道士开了阴阳眼,应该就能看到俊男美女的精华是什麽东西了。」

  「不需要找道士了,我直接给你两拳,保证你连地狱都看到了。」袁小倪牙关切磨,在他眼前握紧拳头。

  「妹子,你的肉再上层蜜下去烤,应该很能下酒吧。」韩水忽道,移开她的拳头,意有所指的扯唇:「能飘下碎纸片的魂画符纸,那帮兄弟们应该很有兴趣。」真以为能瞒过他。

  「水哥,小妹只能告诉你,邑东绿林四十八骑是古城要得到的,你身为古城堂主,韩家小儿子,你该很清楚城主和你爹会做下什麽选择。」

  韩水对上她挑扬的眉眼,小倪妹子一副优势握在她手中的得意。

  「韩家根苗有玉青大哥负责,古城利益谁都不能折损。」她袁小倪可不是省油的灯,诡笑的脸忽移近他。「我这个未来的城主夫人再敲敲边鼓,你说城主和韩楼主会怎麽选择呢?」

  「摆这麽阴险的脸色,你到底想说什麽?」第一次,韩水觉得小倪妹子的脸在月色下看起来有够奸。

  「成犷的事只有我能解决。」她直接撂话。

  韩水秀气的娃娃脸瞪大眼看她。

  「怎麽样?」

  「妹子,再喝一杯吧。」韩水马上替她斟酒。「哎呀,月色下,你的脸色看起来真是有美人的气色,连眼神都有你外公的英朗朝气。」

  「不是阴险吗?」她哼着鼻子。

  「一定是哥刚刚被鬼遮眼,把红润气色看成了鬼面青色。」

  「那岚洲夏霖,兄弟们的事……」

  「真不知是哪路人马,用邪法玩弄兄弟们。」韩水咋舌。

  「我一定会帮忙调查的。」袁小倪决定,这个黑锅,莲天贯日背定了。「只是调查的结果,有赖水哥你三寸不烂之舌让大家相信了。」她举杯一敬。

  「一定、一定。」韩水也马上举杯回敬。「不过,哥也要提醒,信任这种事很微妙的,摆平成犷有信任,摆不平,你自己看着办罗。」

  「成交。」袁小倪豪爽以应。

  一旁,看他们欢乐敬酒的郝玖、戴一倍,这下才知道,原来岚洲夏霖众堂主们忽然中邪,抱着手下当花姑娘亲热,都是三总管搞的,内心不禁飘过困惑,这个秘密已经连他们都知道了,主子当他们都死了吗?

  这时,袁小倪和韩水放下酒杯後,忽然,不约而同的一起转头,眼神射来。

  「三总管、堂主,多喝几杯,这江面夜景不错。」

  「对呀,这江水声大的让人都听不清楚说些什麽,别辜负美丽的月夜景色。」

  郝玖、戴一倍马上帮二人斟酒,对,他们是死的,什麽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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