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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叶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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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24 11:13: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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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5年11月18日
内容简介:
徽妍深深觉得,皇帝就是一个流氓!
他会对着她说情话,让她心中的小鹿疯狂乱跳,
他不断诱哄她快点答应成为他的皇后,为他生儿育女,
他喜欢调戏她,并把握任何可以跟她耳鬓厮磨的机会,
此外他真话假说和假话真说的能力一流,把她的家人唬得一愣一愣,
满长安城的寻找这个条件出众的「刘公子」,想让他成为乘龙快婿,
殊不知她早已在皇宫里,被他用水磨功夫不知不觉入侵了整颗心……
然而这个爱吃醋的流氓,却会在她的家人受委屈时替他们撑腰出头,
在大长公主想要下狠手教她规矩时,强硬的说「朕的皇后,朕自会管教」,
甚至无条件接受她「不许爱上其他人」的要求,
并在发现侯爷千金对他有意时,当机立断的直接拒绝!
爱情让她的人生充满幸福,然而他们都低估了爱情也可以让人变得疯狂,
那个因爱生恨的女人竟大胆到对他下毒,想要与他在黄泉共结连理……
第三十一章 微服再来访
皇帝仍是一身常服,没有带徐恩,一辆马车伴着数名侍卫,轻车简从。
见戚氏迎出来,皇帝微笑,向她行礼,「夫人。」
戚氏笑容满面,还了礼,道:「方才下人来报,老身还不信,没想到竟真是公子!」
皇帝道:「在下先前所借简册,早已过了许诺归还之期,心中不安,特来归还。」
戚氏道:「公子有心了,区区简册,就是多借几日又有何妨。」
皇帝和颜悦色,寒暄了一番,抬眼瞥见站在陈氏身旁的徽妍,只见她看着他,神色复杂。皇帝不以为意,神态自然地与众人见礼,轮到徽妍时,亦是行礼作揖,「小姐。」
徽妍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还礼,「公子。」
众人热情地请皇帝入内,徽妍看着戚氏与他说话时的亲切模样,心里无奈又纳闷。
从京城到弘农,路程有三日,皇帝平日不是很忙麽?总上门来做什麽……
在堂上落坐之後,皇帝让侍从将简牍抬进来。
「上次所借二十六卷,如数归还,还请王公子过目。」他对王璟道。
王璟看了看,微笑颔首,让家人将简册收到书房中。
「公子可还有别书想看?」戚氏道,「先夫着作都在书房之中,公子若想看,可到书房中翻阅。」
徽妍听得这话,看到母亲瞥来的眼神,知道她又在打上次的主意,忙道:「刘公子臂上有伤,还是不去的好。」
众人闻言皆诧异。
「公子伤了手臂?」戚氏问。
皇帝瞥了徽妍一眼。
徽妍自知失言,脸色变了变,不禁瞅着皇帝。
皇帝从容微笑,「正是,在下此番前往匈奴,遇到混战,不慎伤了手臂。当时小姐亦在场,故而知晓。」
众人又是一惊。
「混战?」王璟睁大眼睛看向徽妍,「你先前可不曾说还有混战。」
戚氏亦是着急,问皇帝,「伤了何处?」说罢又对一旁的曹谦道:「家中不是有些伤药,快快取来!」
曹谦刚应下,皇帝便道:「多谢夫人,在下的伤已经痊癒无碍。」
戚氏看他并无病容,也放下心来。
这时陈氏道:「这麽说此番徽妍去匈奴,是与刘公子同行?」说着她瞅了瞅徽妍,掩袖一笑道‥「徽妍也真是的,信中也不说一声,害我们以为路上全无熟人照应,忧心许久。」
戚氏也点头,「就是,如今都回来了便好。」
王萦好奇道:「公子不是未出仕麽?怎会也在军中?」
皇帝道:「在下有亲戚在匈奴,恰逢此乱,甚是放心不下,恰好识得卫将军杜焘,故而临时随军。」
「公子亦是重情义之人。」王璟颔首感叹。
陈氏又道:「前几日母亲与妾身到长安,路过宣明里,我们还想着公子住在此间,可惜不知府邸。」
皇帝莞尔,「在下府邸是难寻了些,两位夫人及王公子下次若到长安,可告知在下,在下必亲自接夫人莅临寒舍。」
王萦听着点点头,「宣明里很大,好些人家都在巷中。我从前去朋友家中,下人问了好久才找对门。」
徽妍听着他们说话,默默喝水不出声,只是来回瞥着戚氏等人和皇帝。她的家人们对皇帝仍是好奇不已,而她似乎已经不会再担心皇帝答不上来了。这个人,真话假说和假话真说的能力乃她平生所见之巅峰,不去做市井流氓实在屈才了。
陈氏却仍追问:「只是长安这般大,我夫妇将来若想拜访公子,不知如何告知公子?」
「这倒不难。」皇帝说罢,看向徽妍,「在下闻徽妍小姐将入宫为女史,在下亦在宫中,请小姐告知在下便是。」
众人皆讶然。
「公子在宫中?」戚氏问。
「正是。」皇帝笑了笑,「在下因征匈奴有功,如今亦在宫中侍奉王子、居次。」
「这麽说公子拜郎官了?」王璟问。
「可怎会去侍奉王子、居次?」陈氏问。
「此乃在下匈奴亲戚所托,详情实在一言难尽。」皇帝道。
众人面面相觑。
戚氏道:「公子的亲戚,可是当年随公主一道前往匈奴和亲?」
「正是。」皇帝颔首。
「那公子的亲戚如今何在?」
「已去世了。」
众人愕然,皆露出同情惋惜之色。
「异域八年,谈何容易。」戚氏想到往昔,感叹道,「若非公主仁德,小女如今仍在匈奴,遭兵戈之乱。想来公子的亲戚对王子、居次亦衷心耿耿,故有此托。」
「公子拜了郎官,家业怎麽办?」陈氏又问。
「公子又非商贾,有管事家人在,料理家业有何难处。」戚氏嗔道,「可出仕封官,总比白身要好。」
王萦却一下想到了其中要处,道:「公子侍奉王子、居次,二姊也侍奉王子、居次,岂非同僚?」
众人被这话拉回来,目光都落在徽妍身上。
皇帝也看过来,笑道:「三小姐所言正是。」
时辰还早,戚氏执意要留皇帝用午膳,几人在堂上交谈了一会,皇帝主动向戚氏提出还想借阅王兆的着作,戚氏自然应许,而引路之事便又落到了徽妍头上。
徽妍也不推拒,方才攒了一肚子言语,这下正好能说一说。
「公子平日诸事繁忙,怎又来了弘农?」才出正堂,徽妍就忍不住瞅着他,低声问道。
「忙便不能来?」皇帝神色悠哉,似在观赏庭中的花卉,「我若不来,你何时才要回长安?」
你来了我就能回去麽?徽妍腹诽,却忽地想到蒲那和从音,心头一紧,忙问:「可是王子、居次出了何事?」
「未出何事,只是日日不肯听话,吵着要你,宫人皆无可奈何。」
徽妍哑然。心想,所以你一个堂堂皇帝,为了两个小娃儿不听话就来了弘农麽……
「公子亦无可奈何麽?」她有些不敢相信。
「别乱想。」皇帝轻嗤一声,却将脸转向庭院中。
他的神色看上去越是若无其事,徽妍就越是感到可疑,不禁觉得好笑。从匈奴回来的路上,蒲那和从音明明对他言听计从,他也对此得意洋洋,让她纳闷了好一阵。她离开时,也是想着有皇帝在,大约镇得住两个孩子,没想到……
徽妍还想继续问,皇帝却不给她机会,忽而道:「鲲鹏之变,庄子似乎只讲到其怒而飞天,怎会遇到云中君?」
呃?片刻後,徽妍想起来,这不正是自己编的故事!
「公子听王子、居次说的?」她问。
皇帝一脸不置可否,又问:「牵牛织女,生过小牵牛织女麽?」
徽妍看着他较真的神色,不禁失笑。
「如何不会?」她亦正色说道:「鲲鹏怒而飞天几万里,其翼若云,可见已至九霄,自然会遇到云中君。至於牵牛织女,两人就算每年相会一次,亦有千万回,自然也生有小牵牛织女。」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轻蔑道:「既然如此,这些故事便是胡诌!」
「胡诌也是故事。」徽妍不以为然,「庄子遐想无际而成言,本就是胡诌。」
两人说了一会话,皇帝便认真在书房中看了起来,最後挑走了几卷王兆论史的笔记。
下人早得了戚氏吩咐,杀鸡备宴,待得两人回到堂上,只见食具菜肴皆已齐备。
王璟见皇帝选的都是史书,与他谈论起来,得知皇帝亦爱读史,不禁大为赞赏。
两人谈起诸子所着史书,一些见解竟颇相似相通,王璟久居乡邑,平日访客甚少,其中学问深厚之人更是难得。相谈之下,王璟大悦,说得滔滔不绝。
戚氏笑着打断,「刘公子远道而来,有什麽学问要钻研,用膳後再说也不迟。」
王璟方觉失礼,忙请皇帝用膳。
皇帝亦不推辞,与众人谦让过後提箸进食。
膳後,王璟又兴致勃勃地问皇帝,「宅中花园有树荫凉风,公子若不倦,在下便设席摆案,你我对弈一盘如何?」
皇帝微笑,欣然答应。
众人亦颇有兴致,除了陈氏要带着儿女们去歇息午睡,戚氏、徽妍和王萦都随两人到了花园中。
下人在树荫下摆开案席画屏,王璟和皇帝坐在上首,中间设下棋盘。女眷们则在下首,三人同席,一边品尝时鲜果物,一边闲坐乘凉。
「公子可常与人下棋?」下人摆设用物时,王萦问皇帝。
「闲暇之时,常与人对弈一二。」皇帝道。
「胜负如何?」她又问。
戚氏嗔道:「对弈之乐在於雅趣,穷究胜负便失了本意。」
王萦颔首,想了想,却又笑道:「大哥,自从上次母亲寿宴之後,你许久不曾与人对弈,可莫松懈了。」
徽妍却委婉地对王璟道:「大哥,刘公子是客,以和为贵。」
皇帝看一眼徽妍,似笑非笑。
他棋艺其实不错,在他登基前便已是打遍周围无敌手。对手之中,杜焘那等常败之将便不提了,连尚书许嵩这样技高之人,皇帝也时常胜出。
王璟一个太学的学官,名不见经传,徽妍竟让他对自己手下留情?
太看不起朕了……皇帝腹诽着,看向对面的王璟,面上却是一派从容。
「刘公子请。」王璟礼道。
皇帝也不客气,还了礼,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开局很是平稳,皇帝与王璟皆如平常之术,你围我走,你退我进,慢慢地,各据半盘。
皇帝惯来棋风稳健,看似被人牵着走,其实却是罗网暗织,常卖个破绽,等到对手按捺不住杀来时一击得胜。这招式皇帝用来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杜焘也常被他数落心急冒进,乃兵家大忌,而如今对付王璟,皇帝看他应对之势,判断与杜焘应是不相上下。
果不其然,王璟上当了,被皇帝连追数路,他全力补救方才稳住阵脚。
「有趣!」王璟拊掌一笑,「公子果然是个中高手!」
皇帝笑笑,「不及王公子。」说罢,却瞅一眼徽妍。
只见她正慢慢吃着一颗李子,眼睛看着这边,神色不改。
皇帝再看向棋局,精心算计着棋路,未几,又落下一子。
「公子,承让。」王璟忽然道,抬手落子。
皇帝看着棋盘,面色一变。
王璟此招刁钻,那落子位置甚妙,竟瞬间将局面扭转。他连忙补救,围上王璟的另一路,可无论他如何挣扎,王璟步步紧逼,如虎入羊群,没多久便一败涂地,尘埃落定。
「妙,太妙了!」王璟笑道,「公子棋路诡谲,教在下大开眼界!」
败了还大开眼界……皇帝心中想着,虽是不服,经此一败却是精神抖擞。
他亦笑,「王公子才是高人,再来一盘可好?」
王璟高兴地答应,收拾棋局,准备再战。
正在此时,一名下人到後园来,满面喜色的禀道:「禀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众人讶然,随即喜上眉梢。
「阿恒回来了?在何处?」戚氏一边问,一边由着徽妍将她扶起身。
话音未落,王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廊庑之间,满面笑容地大步走进後园,「母亲、大哥、大嫂、二姊,我回来……」
最後一个字未出口,王恒忽地看到与王璟对坐的皇帝,目光定了定。
「怎麽回来也不早说一声,我这两日还念叨着。」戚氏笑盈盈地走过去,看到王恒脸上神色不对,疑惑的问:「怎麽了?」
王恒看着皇帝,又看看他们,一脸震惊狐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
皇帝亦看着他,神色不改。
「阿恒在长安,可是见过刘公子?」徽妍在戚氏身旁,见状忙道。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王恒看着她,再瞅向皇帝,倏地明白过来。
「是……正是!」他结结巴巴的,扯起一个不自然的笑。
「哦,这是刘公子。」戚氏笑着将他拉到皇帝面前,「刘公子曾是你父亲弟子,今日登门来访。」说罢又向皇帝道:「刘公子,小儿王恒,在宫中任车郎。公子在宫中,不知可曾见过?」
「见过几回。」皇帝笑笑,看向王恒,行礼,「王郎官。」
王恒吓了一大跳,几乎立刻便要伏拜,徽妍在後面踢了踢他的脚。
「拜见刘……刘公子!」王恒回神,只得拱起手,做了个长揖。
「你这个健忘的家伙。」王萦见状,笑嘻嘻趁机数落,「刘公子可是宫中的郎官,你见过也认不出来。」
王恒现下可没有心思理会她,瞅瞅皇帝,神色讪讪。
「王郎官回家探亲麽?」皇帝问。
「正是,」王恒忙道,「是光禄勳准许的。」停了停,又立刻补充道:「我只回来两日。」
「谁问你这些了。」王萦在一旁好笑地说。
皇帝莞尔,没再多说,看向王璟,「王公子,请。」
王璟道:「刘公子请。」
说罢,两人各自执子再战。
戚氏许久不见王恒,拉着他到席上坐下,问他近来如何,在宫中好不好。
王恒却不敢大声说话,不时将眼睛瞅向上首,支支吾吾的。
「你这是怎麽了?」王萦奇怪道:「怎麽忽然变得这般斯文识礼?」
王恒瞪她一眼,语气却仍然正经,「我本就斯文识礼……」
王萦又对戚氏道:「他还总得意自己是车郎,上回大姊和姊夫问你识不识得鲤城侯,竟都不认识。」
皇帝听到这话,从棋盘前抬起头。「鲤城侯?可是如今住在长安的鲤城侯?」
徽妍本来很是淡定,听到这话忽地窘然。
「正是。」王萦道,正待再说,徽妍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王萦讶然看着她,旋即像是明白了什麽,脸上露出暧昧的笑。
「哦?」皇帝似颇有兴趣,一边落子一边道:「是周大人与夫人要拜访鲤城侯麽?」
「放心好了,我又不乱说。」王萦小声地对徽妍说,朝她挤挤眼,不顾徽妍瞪眼,转向皇帝,「也不是。上回母亲与大嫂去长安,与大姊和姊夫提起刘公子,盛赞不已。我大姊与姊夫看公子如此重情谊,本有意登门拜访,可在宣明里打听,却以为公子是那位鲤城侯。」
「哦?」皇帝面有讶色,眼睛瞥向徽妍。
触到那目光,徽妍忙看向别处,继续拿起一颗李子吃。
「既是如此,未知周大人夫妇可曾拜访了鲤城侯?」只听皇帝带笑问。
「幸好不曾。」王萦笑嘻嘻道,「而後二姊归来,母亲带她回了家中,如今公子便登门来了。」
皇帝笑了笑,不再多问。
「偏你多嘴。」戚氏看徽妍满面羞窘,对王萦嗔道,再看看皇帝,面上却是带笑。
徽妍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淡定的继续坐在这里,瞅了瞅同样窘迫的王恒,忙岔开话题道:「阿恒,前番我为你做了新衣,带你看看如何?」
王恒眉间一展,如获大赦。
「好,好!」他连声道,起身向上首再行一礼,两人一道灰溜溜的走开。
才离开後园,眼看着里面的人都看不见了,王恒急急拉住徽妍,「二姊,陛下……」
徽妍示意他住口,左右瞅了瞅,道:「是刘公子。」
王恒忙点头,仍迫不及待的问:「是是是,刘公子怎会来了家中?我方才在门外见到侍卫还觉得眼熟,以为是朝中哪位父亲的故旧登门,没想到竟是陛……刘公子!」
徽妍苦笑,长叹口气。
「母亲他们不知道?」王恒问。
「不知道。」徽妍摇头,瞅瞅後园那边,道:「他微服而来,就是不欲别人知晓,你也别说。」
王恒忙点头,神色却仍是惊疑不定,「可……刘公子为何如此?到家中来做什麽?」
「大姊向你打听鲤城侯时,她没告诉你麽?」徽妍将他袖子上的一块尘渍拍了拍,「父亲曾教授刘公子,他也算父亲门下弟子。前番到弘农是为拜祭父亲,顺道来家中做客,此番再来,是为还书。」
王恒一脸茫然。「只是如此?」他问。
「只是如此。」徽妍道,语气笃定。
两人边走边说,王恒随徽妍到屋子里看了看新衣,没多久就有侍婢前来,说戚氏让他们两人回後园去。
徽妍无奈,看了看王恒若有所思的脸,只得与他一道折返。
皇帝与王璟一连对弈三局,皆败北。
王璟将最後一子落在他阵中死穴之时,皇帝盯着他的手,简直不可置信。
「公子高才!」王璟愉快地说,「在下许久不曾对弈这般畅快过!」
皇帝的嘴角几乎抽搐,他看着王璟,叹服道:「王公子棋技精湛,娴熟周密而玄机重重,在下自愧不如。」
王璟谦和一笑,道:「刘公子过誉了。」说罢还想再邀一盘。
皇帝却道:「还是改日再弈,天色不早,在下该告辞了。」
徽妍才回来就听到他这麽说,心中一松。
戚氏却讶道:「怎麽这便要回去了?离黄昏也不过一个时辰,赶路也走不了多远。」
皇帝莞尔,「还是不叨扰了,在下已留了下人在弘农县邑外的驿馆等候,约定今夜在那边留宿,明日一早换快马出发,赶在後日午时前回到长安。」
「这麽急?」陈氏也来到园中,问:「这是为何?」
皇帝看徽妍一眼,道:「王子居次年纪尚幼,不习惯生人陪伴。这几日王小姐不在,两人已是哭闹不止,我们着实伤神。在下外出几日,放心不下,若回去迟了,侍臣们怕是难以应付。」
戚氏犹豫了一下,叹口气。「王子居次幼失怙恃,确是可怜。」说罢,看向徽妍,「刘公子等人如此操劳,你也莫闲在家中,这两日收拾收拾回宫帮忙去吧!」
徽妍愣了愣,张口结舌。
她这些天总费神思索该如何说服戚氏,没想到皇帝三言两语,戚氏的想法就转过来了。
徽妍忙应下,看看母亲脸上的关切之色,啼笑皆非。她哪里是心疼蒲那和从音,分明是心疼皇帝,只怕如今母亲的心中,这个叫刘公子的人已然比自己这亲生女儿还要宝贝了。
寒暄一阵,皇帝从棋盘前起身,行礼告辞。
众人再表达了一番挽留之意,送皇帝出门。
王萦搀着戚氏在前,王璟和陈氏随後,却见徽妍留在後面,与皇帝走在一处,王恒连多动一下都不敢,默默跟在最後面。
徽妍瞅着前面家人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正走着,忽然听皇帝道:「你方才劝你大哥以和为贵,果有深意。」
她看看皇帝,瞅见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笑答道:「家兄自幼随博士严珅学棋,十岁至今,败绩不出五指。」
皇帝眉间有些讶色。严珅是个名儒,学问渊博,亦是有名的弈棋高手,纵横京畿棋坛数十年,敌手寥寥。
怪不得自己连输三盘。皇帝彻底心服,却瞥了瞥徽妍,「你一开始便知道我会输,於是作壁上观?」
「岂敢。」徽妍不以为然,「公子不惧应战,妾身也自当旁观。」
皇帝微微挑眉,心里「啧」一声,转过头去。
到了车前,只见侍卫们早已备好车马,侍立周围。
众人与皇帝再道别,却发现王恒也牵了马来,立在车旁。
「你要去哪?」戚氏问。
「我……送送刘公子。」王恒说着,瞅瞅皇帝,又连忙收回目光。
戚氏笑起来,对王璟道:「去做了车郎,果然知礼了许多。」却对王恒道:「本来送一程也好,只是刘公子要赶往弘农县邑,只怕你拖慢了公子行程。」
王恒犹豫,看向皇帝,面色不定。
皇帝从善如流,「王郎官不必多礼,王夫人说得对,且在下亦有从人跟随,诸多礼节还是省去为好。」说罢再看徽妍一眼,转身登车。
马车辚辚,马蹄踏过,尘雾飞扬。
「母亲,刘公子又借了书,下次可会再来?」王萦问戚氏。
「会来,总要还书啊。」戚氏笑咪咪道。
千万莫再来了才好……徽妍心里道,不禁瞅了瞅王恒。
只见他怔怔地望着皇帝一行离去的影子,似乎仍然回不了神,只怕那心肝里大概与自己上回一样,全在惊涛中翻滚,雷电齐鸣。
第三十二章 回宫做女史
皇帝一路疾赶,如原先议定,第三日午时前回到了未央宫。
他先到宣室殿,处理完这几日积累的政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杜焘的奏报。
如他所料,右贤王被右日逐王打得一败涂地,退出王庭,往西北逃窜,与左温禺鞮王合兵一处。杜焘按照皇帝与众臣议定之计,并不出手,只与右日逐王合围,昔日左温禺鞮王围困右日逐王的燕然山至涿邪山一带,如今成了两王困守的牢笼。按杜焘预计,右贤王兵多,左温禺鞮王粮草多,不出十日,右贤王粮草用尽,两人定然反目。
皇帝看着奏报,心里估算着这消息从范夫人城传到长安的时日,现在那边应当已有了变数。他旋即亲自拟诏,令汉军以助右日逐王合围为首要,除非遇敌来攻,否则不必出击。同时予杜焘决断之权,一切可见机行事,待两王之事平定,便可班师回朝。
事务都处理完之後,皇帝问徐恩,「这几日宫中可有何事?」
徐恩道:「并无大事。只是漪兰殿王子、居次仍每日问起王女史。哦,昨日六殿下来求见陛下,说欲向鲤城侯学剑,请陛下准许。」
「鲤城侯?」皇帝愣了愣,忽然想起王萦提起鲤城侯的事。
「为何要向鲤城侯学剑?宫学中无武师麽,期门、羽林之中擅剑者亦有许多,何人不可教习?」皇帝淡淡道。
徐恩讪讪道:「如此,奴才将陛下之意转告六殿下。」正要退下,皇帝却将他叫住。
「不必。」皇帝想了想,「告知六殿下,如他所愿。」
徐恩应声,行礼退出去。
暂时闲下来,皇帝倚在凭几上,放松一下,望着殿外的天光。
他的兄弟姊妹之中,如今未成年而仍居宫中者,有四人。六殿下刘珣,七殿下刘硕,十公主刘玫,十一公主刘芯。其中,六殿下刘珣今年十六,年纪最长,聪明机灵,宫中学官皆称赞其出色,他的生母李美人,与董李之乱的李夫人是姊妹。
当年,董氏反攻京城,三殿下被杀,李夫人死於刀下,李美人虽未参与此事,却也未能幸免。董军攻入时,她自知不会被放过,在殿上自缢,而六殿下当年不到十岁,被乳母和宫人藏在宫苑中的假山里,一直躲到皇帝夺回长安。
六殿下虽非李夫人所出,可生母既然与李夫人是姊妹,也算是残党,皇帝会如何处置六殿下,当年曾有许多猜测。但最终皇帝并没有为难六殿下,他像对待先帝其他的皇子皇女那样,仍将他养在宫中,待成年再封王外遣。
对於这个弟弟,皇帝其实并不像别人猜测的那样对他有何芥蒂。
皇帝自幼丧母,曾在李美人宫中住过几年,李美人待他很好,六殿下幼年之时皇帝还曾常常带他去玩。後来皇帝长大了,另居宫室,与六殿下难得见面,之後成年娶妇,又去了羌地,离宫数年,直到後来董李之乱,兄弟两人再相遇,皇帝已经成了天子,而六殿下则是个刚刚在兵乱中失去母亲的惊恐孩子。
这几年过去,六殿下渐渐长大,性情开朗。不过相对於别的兄弟姊妹,他总是更谨慎懂事,像今日这样主动提出要求,甚是少见。
至於六殿下看中的鲤城侯刘澹也并不寻常,他是宗室子弟,祖父刘征因功而封鲤城侯,去世之後刘澹的父亲刘韧袭爵,但刘韧并不走运,在先帝时犯了错,被夺了爵。
刘澹是个年轻有为之人,先帝时为陈仓县县尉,董李之乱时,陈仓县令管温是李党,欲发县兵助李氏。刘澹得知之後,劝阻不成,亲手斩了管温,之後通告全县官民,晓以大义,通以利弊,闭城坚守不出,而皇帝从凉州领兵平乱时,刘澹当机立断,打开关隘以迎王师,皇帝得以迅速进入京畿戡乱,乃至登基,刘澹功不可没。
皇帝喜欢有抱负的人,有抱负就会做事,他也从不吝啬,该赏就赏。当得天下之後,皇帝恢复了刘澹家的爵位,让他袭为鲤城侯,并在原有的三千户之上加封五千户,成为长安新贵。
尽管如此,皇帝却始终不太喜欢这个人。
刘澹当然是个聪明人,但这样的人也有讨厌之处,比如心思深沉,世故圆滑。与群臣议事,各人意见不同乃是常事,皇帝从不会因为谁说得不合己意或说得太蠢而对谁有偏见,相反的,他喜欢众人争执得热烈一些,最好各方意见都能让他听到。
而这般朝议时,只有几个人能够时常沉默,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还有便是些三公重臣,不一而足。身居高位,不能轻易表态,这是常理,但一个八千户侯也总沉默是金,那便是大大不妥了。
皇帝总觉得此人永远在权衡,不开口不是因为没意见,而是因为在察言观色。而皇帝知道他也并非不善言辞之人,甚至与包括丞相在内的许多大臣都关系甚好,常成为大臣们家宴里的座上宾。
如今,他又要去教六殿下习剑,皇帝忽然觉得好奇,这两个人,何时变得这般熟稔?
徽妍在家中又待了两日,王恒回长安之日,她也在戚氏的催促下收拾好物什去长安。
「这些药膏都是弘农特产的。」临走前,戚氏给她塞了一个包袱,叮嘱道:「这一盒,专治小儿夜惊;这一盒,可治腹泻;这一盒,专治刀伤箭创……」
「刀伤箭创?」徽妍忍不住问:「母亲,那可是宫中,怎会有刀伤箭创?」
戚氏嗔道:「刘公子不是也在宫中?他那箭创还未好全,你将这药带上给他,就说是母亲赠他的。」说着,她笑笑,如授心得一般,压低声音,「你日後每回见到刘公子,必多多关心,问问身体近来如何,若还是不好,告知家中,母亲再让下人送些别的……」
徽妍听着,无语。不如母亲去做女史吧……她在心底默默想着。
待得与家人别过,王恒与徽妍各自登车,往长安而去。
这几日,王恒一直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随着长安在望,他忍不住又问徽妍,「二姊,母亲他们在陛下面前可曾有失言之处?」
除了抱怨他赐了一匹太能吃的马之外,其他倒是没有。徽妍心里说着,苦笑,「怎会失言,你看母亲待他简直有如亲生一般。」
王恒神色稍缓,旋即又苦恼道:「二姊,你说陛下会不会因此事对我介怀?」
「有什麽好介怀的,别多想了,若实在觉得不好应付,装作此事从未有过便是。」
王恒挠挠头,觉得也只有如此了。
待得到了未央宫前,王恒要去向上峰报到,与徽妍告别。
两人分开,徽妍乘车从掖门而入,往漪兰殿而去。
进了宫门,徽妍还未上阶,就听到蒲那和从音在叫着她的名字,抬眼,只见两人从殿中跑了出来,徽妍忙将手上的物什交与宫人,张臂接住两人。
「舅父说你这两日回来,你真的回来了!」蒲那笑嘻嘻。
「徽妍骗人……你说不贪玩,却去了那麽久……」从音却眼圈红红。
徽妍忙用绢帕擦着她的眼泪,笑着哄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别哭别哭!」说着让宫人从包袱中取出弘农的饴饧来。
两人看到甜食,登时目光一亮,从音也忘了哭了,眼巴巴地盯着徽妍将饴饧掰开小块,见她递过来,连忙伸手接过,放入口中,旋即露出甜甜的笑。
说了一番话之後,徽妍拉着两人进殿,看看殿中,只见用物齐备,应有尽有,可见这些日子宫人都是尽了心的。
待得吃完饴饧,徽妍搂着两人,开始算帐。
「听说这几日,王子和居次在宫中总哭闹,可有此事?」她问。
两人听着,小脸一僵。
相觑一会,蒲那小声道:「也不是哭闹,就是问你在何处……」
「我们都用膳了,也就寝了……」从音也怯怯的说。
徽妍岂会不知这两人的把戏,自从认识了皇帝之後,学会强词夺理了。她也不责备,却是收起笑容,看着他们,「王子,居次,我临走前曾说,这宫中的宫人皆是陛下派来照顾王子和居次的,平日要听话,不可为难他们,可王子居次这几日虽也用膳就寝了,却是费了宫人许多力气。」
见两人不说话,徽妍语气软下,道:「王子居次可还记得在王庭时,你们拾的那一窝小雀?每日辛苦照顾,衣不解带,小雀若吃少了,夜里睡得不安稳,王子居次便担心得饭也吃不下。」
两人点点头,蒲那说:「记得。」
徽妍替他整了整衣服,道:「如今宫人照顾王子居次,亦是如此。你们若总不听话,他们便不得安宁,阏氏当初是如何教导你们的?她说凡事莫总想着自己,王子居次忘了?」
蒲那和从音垂头不语。
「日後……嗯,日後不这样了。」过了会,蒲那道。
徽妍又看从音,「居次呢?」
从音脸红红,也跟着哥哥道:「从音也不这样了。」
徽妍看他们还算诚恳,终於露出笑意,接着又道:「还有一事。」
两人才松口气,听得这话,神情又紧绷起来。
徽妍瞅瞅殿外,低声问:「陛下给你们说故事了?」
二人一愣,忙点头。
「说的是什麽故事?」
蒲那想了想,道:「说一个国君,一个大臣,三个武士。国君拿出两个桃,赐给三个武士,三个武士就自尽了。」
「还有项羽和乌骓马,」从音道,「项羽死了,乌骓马也死了!」
徽妍听着,哭笑不得。
「徽妍,」蒲那奇怪地说:「舅父说鲲鹏没有遇见云中君。」
「舅父也说牵牛织女并无小牵牛织女。」
「那是他不知晓。」徽妍微笑道:「这些故事,只有我知晓。」
两个小童一脸了然。
「那王子居次,我的故事好听,还是陛下的故事好听?」徽妍再瞅瞅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
「你的!」两人再度异口同声。
徽妍笑起来,将他们抱在怀中,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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