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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试阅] 维倪《金屋藏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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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8 20:2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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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2-01-04
【内容简介】
曾身为公主的她,魂魄在人间飘荡数百年,
只是想寻找在战乱中死别的情人,
如今,她的执着总算出现达成的一线曙光了,
这有灭鬼异能的将军不但愿意帮她寻人,
还收留她、布下结界保护她不受恶鬼伤害,
甚至为了让她能在阳光下自由行走,
不惜耗费七成法力为她重塑形体,而一夜白发,
看着他虚弱的模样,令她心疼不舍又感动,
赫然发现,比起旧情人,她更不想失去他,
也才明白他愿为她付出所有,全是因为爱她,
但两人甜蜜的日子才过没多久,
替人驱鬼的他却惹来了烂桃花,
被个有权有才又有貌的郡主勾勾缠!
可就算她再嫉妒,一个鬼又如何能抢赢活人……
试阅
第一章
暗道里一片死寂,静得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激烈如擂鼓的心跳声。
天地被划分成两个世界,一墙之隔,外面是惨烈的修罗杀场,这里却死寂得如同冥府,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她了。虽然暂时安全,但她的心比刚才在箭雨下逃命还要惶恐不安。
锺浩……他怎样了?为什麽还不来带她离开?
他受伤了吗?他中箭了吗?他现在是不是正在奋不顾身地与叛军拚杀?他记不记得曾答应过,会很快回来带她逃离这摇摇欲坠的宫城?
已经这麽久了,他为什麽还没来?是出事了吗?是……死了
她的心猛然收缩,一股莫名的强烈痛楚攫住了她的心,双手下意识握紧,冰凉的触感一下子令她清醒不少。低下头,手中那柄龙纹交错、上嵌宝石的短匕闪着幽弱的红光映入眼帘,上头有金丝盘绕成一个小小的篆字—浩。
无声地念着他的名字,原本凄惶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生要同衾,死要同穴!
这是他们的约定,要嘛同生,要嘛共死。他早就答应过她,无论碧落黄泉,天上人间,他们都要在一起。既然如此,死亡,似乎变得不是那麽令人惧怕的事情了。
平静下来的她,秀丽无双的脸上浮起一个浅浅的、悲伤而又甜蜜的微笑。
她,只要等待就好了,若浩无法带她离开,若无法幸免於难,那麽她便自我了断,然後在奈何桥边等他,他们的誓言,无论怎样都会实现!
咯吱。
她倏然一惊,猛地睁大双眼,那是暗道入口开启的声音!
嘎、嘎、嘎……
光线一点一点透过来,真的是暗道的枢纽被开动,隔板一点点地在被移开。
浩!是他回来了!
她跳了起来,因为一动也不动地坐得太久,双腿酸麻不已,但她全然不顾,跌跌撞撞地向前方的光亮处奔去。
「浩!」
内心最急切的期盼化作抑制不住的声音冲出唇舌,在长长的甬道内悠悠回荡。
隔板移开,闪耀的火把一下子令她目眩,蒙胧的视线里闪出了人影。
「果然在这里,那小子倒不敢骗咱们!」
陌生的、粗野的嗓音灌进耳朵,她的身形猛然顿住。不是浩!
「哈哈,真是个大美人!怪不得那小子念念不忘。」又一个猥琐的声音,十足的不怀好意。
她的心在一瞬间完完全全冰冻。是叛军!
「你们……」她的唇微微颤抖,「浩……骠骑将军锺浩在哪里?」
「将军?」满脸横肉的粗壮男人向前跨了一步,闻言一阵哄笑,「他正在享受着弟兄们的『招待』呢!公主殿下,你是要自个儿乖乖跟老子走呢,还是要老子动手伺候?啧啧!这脸蛋果然漂亮,怪不得公爷叫咱们小心。」
一只漆黑骨节粗大的毛手朝她伸了过来,沾着血的剑刃反射着火把的光亮。
「放肆!」瞳孔紧缩,她全身冰冷,心一点点沉下去,直至深不见底的寒渊。「你们是什麽东西?犯上作乱的逆贼,凭你们也敢碰本宫」
短匕扬起,寒光闪烁,她握紧那嵌着「浩」字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尖锐匕首刺穿了身体,温热的鲜血包裹住那冰冷的精钢—
浩,你在哪里
哀帝天顺十三年,乙酉戌月十一日夜,贼军破城,围宫。帝仓皇出逃,被杀於京郊数里处。是夜,宫室俱焚,四处狼藉,死伤不可胜数。后妃宫人,帝子皇女,十九亡於剑下……贼军於夹壁得宁雅公主。公主知不可免难,饮剑自绝,尽节殉国。周氏遂灭。
—《燕朝史录.帝王本纪》
好冷,好黑……
这是什麽地方?她在哪里?
风呼呼吹过,一阵彻骨寒冷袭来,她下意识用双臂抱紧自己。眼前突然出现昏黄的光芒,朦胧的景物慢慢呈现出清晰的轮廓。
她先看见远处有一条黑沉沉的大河,奔流汹涌不见首尾,再往稍近一些的地方看,有一座高台,高高竖着旗杆,旗幡悠悠飘扬,彷佛在召唤她,而那台下,竟有一大团黑点在朝那方向蠕动。
她的意识慢慢开始涣散,双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朝着旗幡的方向走去,在一片浑浑噩噩之中,意识最深处有什麽在不安地骚动,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必须想起……
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
渐渐走近,才看清那高台四周的黑点全是人,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蝼蚁一样向着高台涌过去,缓慢而无声,她已然麻痹的神志静静引导她加入这些人……
高台後连着一座桥,横跨在那条幽暗的河面上,对面隐约现出招展旗幡,牌楼灯笼。桥头坐着一位青绢包头、黑衣素裙的老婆婆,慈眉善目,遍布皱纹的老脸一片看破红尘的沉静,她将一只青口瓷碗依次递给经过面前的每个人,一边悠悠地说:「踏入此门,世情灭绝,前尘俱往,旧事无挂。」
她随着队伍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神志越发昏沉,然而心底那股骚动却越来越强烈,似乎要冲破某种无名的禁制喷薄而出。
……到底有什麽事情,她一定要记起呢?
轮到她了,老婆婆递给她那只瓷碗,透明的汤液微微晃荡。她的双手下意识接过,端至唇边。
「一踏入此门,世情灭绝,前尘俱往,旧事无挂……」
一字一字极轻极静,却一字字敲打着她的胸口,心脏猛然像被捏住般剧痛,这种难以忍耐的痛楚令她在一瞬间惊醒。
锺浩!
锺浩你在哪里?我是婉倩啊!
她记起来了!和锺浩同生共死的誓约!他为什麽不在她身边?这里又是……
寒冷涌上心头,她抬起头,原本高台牌楼上模糊的字迹一瞬间清晰起来—
醧忘台
砰!瓷碗从她手中跌落,汤液与碎片四溅,在一片死寂中分外触目惊心。
看着她仓皇失措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逃命般冲下高台,向黑暗阴沉之处奔去,孟婆并未阻止,仍然手持汤碗,依次递与将过奈何桥的鬼魂。在悠长岁月中此种举止数见不鲜,孟婆心中却不免微微叹息。
这世上总有某些人,执着某个超越生死的念头,在这幽冥地狱,并不是什麽幸事啊……
「你叫……锺浩是吧?」秦广王翻翻手上的生死簿,心情很好地说,「今日轮到本王座下的全是些饿鬼邪魂,作恶多端面目狰狞,弄得本王心情恶劣,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忠烈之士。嗯,你运气不错,本王今时对你额外开恩,有罪宽赦有求必应。你叫锺浩是吧……喂!」
底下的男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整个人如同他身上的盔甲一般冰冷刚硬。
「陛下。」一旁带他来的鬼差赶紧上前禀报,「他喝过孟婆汤,已经什麽都不记得了。」
「孟婆汤?」秦广王皱起眉头,「这人是大燕皇朝的骠骑将军,护国杀敌、尽忠捐躯,簿子上明白写着,此类忠烈之士,神鬼亦有褒奖,并不需在醧忘台饮孟婆汤,怎麽会有这种差错?难道是你失职?」
「不不不……」鬼差忙摆手,「不关小人的事!是这人自己抢着喝下孟婆汤的!」
「唔?」秦广王微微一愣,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默默凝神片刻之後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凡人来说果然是不堪忍受的耻辱,你想忘掉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样一来,你却欠下别人一段情债。本来你可以直接成神,不必再入轮回,如今有债未偿,这就很麻烦了……」
他想了一想,「算了!本王说过今天额外施恩的,这样吧,你先在本王座下做护法使者,过段时间我自有安排,总之免你在地狱受苦。」
男子默默一躬身,魂魄随鬼差离去。
秦广王招手唤来身旁侍从,吩咐道:「你去前面查一查,若是有个叫周婉倩的鬼魂到来,引她至本殿发落,本王替他们了结前生冤孽,让他们各自回归本命。」
说完,他满意地拍拍生死簿,高声叫道:「下一个!」
那个叫周婉倩的女子,阳寿已尽,魂魄数日内便该来到此地,只要把她叫来殿前与锺浩一会,便算了结了前缘,那锺浩自然可以去封神台领受天表,跳脱轮回,而他秦广王功德圆满,皆大欢喜。
秦广王身为幽冥之神,司掌鬼魂功过赏罚,然而法力神通如他,居然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奉命办这项差使的鬼卒竟始终未能接引到那个叫做周婉倩的魂魄!
周婉倩已不知自己到底在冥河边游荡了多长时间。
离开醧忘台之後,她再也不敢接近那里。她绝不就这麽饮下孟婆汤,从此忘却阳世的一切!
发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之後,她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即便死去,她也要等到锺浩!这是他们的誓约。
然而,她始终没有等到他。
即使在时间已经毫无意义的冥界,她等待的岁月也已经太长久了。他说过,即使是死,两人也要在黄泉路上寻觅到彼此再次携手,那麽,已经过了这麽久,凡人的寿命早该终结,他为什麽还不来见她呢?难道他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整日在冥河边徘徊等待,眼前总是昏暗阴惨的景象,耳旁听见的也只有凄厉的鬼魂哀号,一边在千万幽魂中苦苦寻找锺浩的身影,一边还要提心吊胆地躲避巡逻抓捕游魂的鬼差,以执念支撑自己的周婉倩实在已经疲累至极。
慢慢地,希望变为失望,失望化为绝望,死前那一幕不断在脑海里重现,极度的绝望终於酝酿成某种怀疑—
当日,到底那群逆贼是怎样找到她藏身的暗道?
历来皇宫内院都有逃生秘道,位置与入口是最高机密,知晓者寥寥无几。
当日一片混乱,宫人死的死、逃的逃,能够找到暗道的皇宫侍卫,除了父皇身边的亲信,就只有锺浩了,而那些侍卫护卫父皇已先一步逃离京城……她临死之前,亲耳听见叛军说「果然在这里,那小子倒不敢骗咱们」。
这个人,到底是谁?
会是锺浩,她的爱人,她发誓与之同生共死的男人吗?
怀疑与怨愤交织,周婉倩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站在翻滚汹涌的冥河边,她无数次涌起一死了之的冲动,然而,既已身为鬼魂,又怎麽可能再死第二次?此时她所感受到的煎熬与痛苦,竟远远超过当日自绝的那一刻。
抬头望向远处旗幡下的醧忘台,那里,只要饮下孟婆汤,一切痛苦都会消失了吧……
多麽大的诱惑……但是,她不甘心!
这麽漫长的思念与等待,所有希望、失望、绝望、怀疑、怨愤……最後统统化作唯一的念头,她一定要找到他,问他一句—「你,为什麽失约?」
只是,她要怎样才能找到他?
鬼差第一千零一次哭丧着脸回来,这一次,他还是没能找到那叫周婉倩的鬼魂。
当差这麽久,他还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失败,从满腔热情到穷尽耐心,直到如今的气急败坏,令他大着胆子向秦广王发起牢骚。
「陛下!小人已经等了这麽多年还是没见着那个周婉倩,莫非是拘魂的差人失职,令她滞留於幽冥之外?」
秦广王「哦」了一声,一脸困惑地重复一次,「周婉倩?」天天处理上万魂魄,他几乎记不起这个名字了。
皱眉思索,他半晌才恍然,「那个死於战乱的宁雅公主啊!居然还没到这里吗?算了,这件差事你不用做了,你也做不了,去给本王把锺浩叫来。」
锺浩,如今的护法使者,听召来到殿前。
「陛下何事吩咐?」
秦广王食指轻点,置於殿前的照世镜亮了起来,镜面由模糊而渐渐清晰,波纹中慢慢显出一个女子的面貌身影。她正徘徊在冥河岸边,注视着河水出神,眉宇间幽怨哀愁,神色憔悴苍白。
锺浩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这名女子的面貌莫名令他觉得激动。
「你可认得她?」秦广王不动声色地问。
想了又想,锺浩摇头,「回禀陛下,不认得。」即使那种激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不认得也没关系,」秦广王若无其事地说,「她本是大燕皇朝末代公主,死於战乱,魂魄来到幽冥已有百余年,却始终不肯过奈何桥,当然也就无法轮回转生……」
随着秦广王的娓娓述说,锺浩心跳越发激烈,却也更令他不解。他成为陛下的护法使者已有百余年,虽未成神,却也早已断绝七情六慾,今日竟不知为何对这个陌生女子起了一丝怜念,彷佛曾经与她有过什麽牵连似的……
「……你去把她带来本王面前吧!」
「我?」锺浩一怔,回过神来,「陛下,冥府游魂一向自有鬼差专责拘禁,我……」越权行事,不太好吧?
「拘禁?」秦广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玉露,微微一笑,「所谓孤魂野鬼,即是不肯遵我幽冥戒律过醧忘台饮孟婆汤。这些鬼魂多半是因为心愿未了,尚存侥幸与期望,但是在无休止的等待之後自然会绝望,心志松懈乃至化为乌有,那些魂魄自身已放弃执念,此时鬼差再去拘禁即可。可惜凡事自有例外,有些魂魄始终不肯放弃执念,心念太强,鬼差也无能收他。」
长久的执念……锺浩不禁再度看向照世镜中的那名女子临水垂泪、柔弱无助的姿态……她居然有坚持百年的执念,但到底是什麽样的信念令她如此坚持呢?
他那如古井无波的心忽然起了波澜,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坚持什麽。
「遵法旨。」锺浩一躬身,「但不知末将应该怎麽做?」他从未学过拘提鬼魂的术法,一向都是直接灭掉的。
「你只要找到她,直接带她来见本王就行了。」
这算什麽?锺浩皱眉,「她若执意不肯呢?」忍不住又望向照世镜,此刻,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什麽,正侧首向後方看去。
秦广王抬了抬眼皮,「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锺浩手中拿的是神剑「斩鬼」,专灭幽冥鬼物。
「斩、斩鬼?」悚然一惊,他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高踞王座的秦广王。
生前忠勇过人的骠骑将军,死後为沉静从容的护法使者,饮过孟婆汤後,百年来锺浩首次失态,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
「本王也不希望这样。」秦广王若无其事地说,「然而幽冥自有法则,不要说区区孤魂,即便是本王也不可违逆。她滞留地府百年,这股怨愤与执念於己於世都无益处,若再不醒悟,也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魂飞魄散这一瞬间,锺浩心头猛然剧痛,彷佛一件攸关生死的珍宝被硬生生挖走了……
但是,这实在没道理。他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莫名的古怪感觉。
没关系,待他找到那女子,好言相劝她随同来至秦广王驾前,一旦化解了她的百年积怨,想必幽冥天子也不会太过难为她。
况且,抛去责任不说,他倒真是很佩服这名孤魂,竟能坚守一个信念百年。
「末将谨遵法旨。」
秦广王满意地点头。如此一来,锺浩去见过周婉倩,冤仇自解,那公主想必也该死心,毕竟锺浩早就什麽都不记得了,之後她就会乖乖去喝孟婆汤投胎转世……啧,这女人实在麻烦!
就在此时,照世镜突然起了波纹,秦广王和锺浩不约而同看向镜中,但见一阵凌乱之後,镜子紧接着显现出另一番景象—
一男一女,女子仍是周婉倩,另一个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面相端正,眉心更有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痣,隐约有神光流转。
周婉倩不知与那和尚说了些什麽,面现喜色。
锺浩疑惑地想,这和尚看来不大像孤魂游魄啊。
照世镜猛然一阵明灭,景象倏地消失。
秦广王惊怒而起,面色沉郁,厉声喝道:「居然有生魂闯入幽冥巡查鬼卒,速速将其擒拿!」
同一时刻,冥河岸边。
「你……不是鬼?」周婉倩看见这个陌生人的时候,好奇大过紧张。
停留冥界百余年,见到的不是阴气森森的鬼差便是苍白凄惨的魂魄,而这人身上不但一点阴寒之气都没有,还神色安详,周身更缭绕着一层淡淡的白光,在这鬼域真如煦阳一般。若非他年纪实在太轻,她简直都要怀疑是哪位高僧前来度化自己了。
所以,当和尚直直地向她走来时,她竟忘了要像以往一样躲避,反倒开口问了一句。
和尚摇头,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贫僧是来找人的。」声音很低,语意却极坚决。
找人周婉倩大为震动。这和尚也同自己一样,有一定要找到的人、有一定要完成的心愿吗?
他看向滚滚冥河,脸上显现出犹疑的神色。周婉倩对他大生好感,轻轻道:「若不经过醧忘台与奈何桥,没有鬼魂可以渡过冥河,你要找的那人……想必是在冥河那一边吧。」
此时远方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啸,两人都吓了一跳。
周婉倩有些惶恐,「这是鬼差的声音!我们得快些躲起来。」
和尚回过神,脸现难色,「不知怎样才能避开他们?」
周婉倩迟疑了一下,「只能离得越远越好!除了冥河是连鬼差也不能涉足之处,其他地方他们都会一一巡视。」
只有具大法力的神使方可身入冥河而不溺,其他鬼魂一旦坠入,将永不浮起,再难超生!
即使周婉倩百年来都在与鬼差捉迷藏,从未真正深入冥界,可这点禁忌她还是懂的。看到那麽多坠河的鬼魂惨叫着沉没,傻子也知道危险了。
「多谢女施主告知。」年轻和尚望向冥河,瞬间下了决心。他整整衣袍,正待行动,却见那女子魂魄神情担忧地看着自己,心念动间,问道:「女施主可是还有什麽心愿未了?」
周婉倩听他这一问,心头痛楚又起,「我也要找一个人。」她幽幽地说,「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怎麽找,只能日日在这里徘徊……但愿上天垂怜,能让我再遇到他。」
年轻和尚「哦」了一声,低念佛号,「既然这样,女施主何不修炼自身,若有些许法力,或可达成心愿。」相遇即是有缘,他於情於理都该帮她一把。
周婉倩紧蹙蛾眉,苦恼地道:「要怎麽修炼呢?我只是一个孤魂而已。」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面色庄严,轻声念诵道:「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既安且宁,莫不茂盛。」天地之道,便是修行法门,且看她有没有这个机缘了。念毕,右手持大金刚轮印,左手无名指在她额顶微微一点。
周婉倩虽一心要见锺浩,执念难消,却是十分聪明灵透之人,当下恍然大悟,「多谢大师!咦,您……您要进入冥河?」
年轻和尚微一点头,「贫僧自有道理,女施主你快离去吧,免得被鬼差所拘。」
见他一副镇定从容,周婉倩不禁又多信了几分。见和尚提衣步入冥河,她忍不住问道:「大师……您怎麽称呼?」
他身形已大半没入冥河。「贫僧德缘。」没顶之前,声音悠悠传来。
德缘?周婉倩牢牢记住这个名字。此刻尖啸更近,鬼差就快来了,她不敢再停留,急急离去。
秦广王面色凝重地吩咐锺浩,「找那女子的事暂且搁下,你传令所有鬼差与你一起全力寻找方才照世镜中出现的和尚!生灵居然闯入阴间,若不阻截,幽冥必将兴起大祸!」
「是!」锺浩答应一声,同时暗暗思忖,待找到那和尚之後便立即前去寻她,片刻之间,应该不会有何差池。
然而,冥河之水遮住了德缘的所有气息,鬼差护法皆一无所获。
且天意弄人,德缘为救沦落於地狱中的亡妻,竟不惜打开幽冥之门,地狱恶鬼蜂拥而出,人间从此陷入浩劫!
躲着鬼差的周婉倩身不由己,懵懵懂懂间被夹在群鬼之中,出了地府,再入阳世。锺浩无论再怎样寻找,却始终未能见到照世镜中的那名女子。
两人再度错过。
第二章
大熙皇朝永兴十年二月,西北边塞。
嗖!
「大将军!」
随着一道利箭破风之声,惊呼声四下响起。
武卫明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处,一支箭矢钻过胸甲的缝隙直插入身体,鲜血外渗,疼痛袭来。
怎麽可能
他年岁虽轻,却已是沙场宿将,在大小争战中他无不身先士卒,却从未受过任何伤,运气之好,比他的赫赫战功还要闻名朝野。
然而,在这一场战事的最终时刻,他居然被一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冷箭射中要害
武卫明恨恨地咬牙,挥开涌上来的亲兵,对身旁的伏威将军穆越冷静地吩咐道:「传我军令,按原计划追击敌军四十里,无论死活,务必不能让敌军首将逃回大漠!」
「是。」穆越应道,又急急说:「大将军,您先疗伤要紧!」
不要别人搀扶,武卫明强撑着从马上下来,军医一拥而上……
武卫明,十五岁起便随军出征,不但勇武过人,而且足智多谋、每攻必克。如今虽只二十三岁,却已受封佑武侯、羽林将军,备受皇帝宠信,是公认的青年将领第一人。
然而,武卫明能够成为传奇人物却有另外的原因。
自古战场就是鬼魂最多的地方,而他据说便拥有独一无二、不可思议的捉鬼之能!传闻中他能驱邪擒魔、神通广大加上不败战绩,以至於若不是武卫明自己严令禁止,恐怕各地百姓早已为他建生祠供香火。
而传言最为强有力的佐证—他出征多次却从未受伤的事实—今日终於被打破了。
不过,武卫明果然是运势极强的人物,正中要害的箭矢虽然穿透盔甲伤及皮肉,流了不少血,却丝毫没有触到内腑。换作一般人早该魂归地府的伤,竟只在他左胸处留下了一道伤痕而已。
此役大胜,十日後,班师回朝。皇帝龙颜大悦,不但厚厚封赏有功将士,更将位於乐原的「沂园」赐予武卫明。
战事已毕,伤口也痊癒了,时不时便撞上的邪鬼似乎也识相地不来打扰,武卫明这几日是前所未有的清闲。
身为武将,若不逢战事,平常真没多少事好做,何况他不喜欢京城那些饮宴应酬之事,索性以尚需休养为由向皇上告假,去新得的园子查看,名正言顺地脱身。
乐原地处京郊西北,群山环列,除皇家园囿之外,还有着百余座大大小小的庄园。这一带原本是燕朝的夏宫所在,经历泰、永两朝,数度荒废又数度重整,时至大熙皇朝,旧日宫院早已破败不堪,躲过战火幸存下来的几座亭台楼阁,也早已沦为狐鼠出没的野宅。
皇帝赐予武卫明的沂园,原是燕朝皇室围猎时休息的行宫,自燕朝灭亡後,这里便一直荒废。
大熙皇朝建立後,重新开辟皇家猎场,将这园子也圈了进去,不过文帝不好游猎,一次也未曾来过,贵人既不赏识,负责管理猎场的官员自然也不经心,这里虽不算断垣残壁衰草寒鸦,也够幽凄冷僻了。
武卫明来此,本为图个清静,可只走到一半,心情就差到谷底。
他在途中休息时,居然听到这一带有恶鬼出没的传言,数月前附近一名乡民夜半惨遭厉鬼索命!
自小就跟那些东西纠缠,简直是烦透了!难得休息,他可不想再碰上什麽大鬼小鬼老鬼少鬼。
传言未必是真,原本他也不怎麽放在心上,然而,自马蹄踏入京郊园林区域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一股异样,更诡异的是,胸口那道箭伤竟开始隐隐发热!
他灵觉远超常人,有什麽异事要发生总会先有预感,此刻哪还有欣赏景致的心情?
武卫明放松马缰,仔细探查四周,越靠近沂园,那种异样感越强烈。他暗自揣测,不会是真遇上传言中的恶鬼吧?
怪的是,他千年老妖都不知除了多少,区区一只恶鬼,怎麽可能会让「阅鬼无数」的他身体本能的如此戒备?
沿着大道拐入小径,森森松柏掩映下,上书「沂园」二字的匾额映入眼帘。武卫明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拴在门前马桩上,潇洒推开古旧的大门。
进门便是一座汉白玉雕花照壁,绕过照壁,但见草木深深,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庭院,两旁各有沿廊。
穿过前院,有正殿三间,泥金匾额上书「九天阙」三字正楷,虽然明显荒废已久,但规制恢弘,工料精巧,显见当年皇家行宫的风范。
再往後便是一道横越池塘花圃的曲廊,沿廊前行,放眼四望,绿荫遍园,处处构思巧妙,富贵中见雅致。
武卫明心中赞叹,若是好好整修一番,这沂园定可成为京城名园之一。
可赞叹归赞叹,自踏入此地起,他心口便烫得似要烧起来。
绕过第三重院落,尽头一座五开间的木构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匾额上书「颐善堂」。此时,他心头的异样感已强烈到顶点,连背上的寒毛都几乎竖了起来,然而,环顾四周,蝉鸣虫唱,风过萧萧,黄昏时分的薄雾弥漫了整座庭院,却并无任何异常景象。
他立在园中,游目四顾,忽然瞧见西北角的花木丛中有一条白石小径,被杂草遮没大半,不知通往何处。
他毫不犹豫地循路前行,左弯右绕,从一片竹林里转了出来,计算方位,这里应是沂园最西的角落……
他刚刚踏上青石板的路面,便迎面撞见一人,那人一惊停步,似想躲避,却又微微犹豫,这一瞬间,他胸口的伤痕一阵剧痛,接着就平复得无影无踪。
武卫明却并未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这突然出现的人身上—好一位绝色佳人!
这女子肤白似雪,乌发如云,双眉纤秀,下面则是一双清如秋水般的明眸,颊边浅浅两个梨涡,唇色微显浅淡,却是明艳动人。她看来年纪尚轻,似是乍然见到竹林里钻出一个男子而被吓了一大跳,就这麽怯生生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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