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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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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4:16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内容概要】

因本文篇幅极长,故应读者要求,分为上下部。现上部已完结。
关于故事:
红橙黄绿蓝靛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我本天外客,误落尘世间。
红尘七卷梦,所思各不同。

红尘七卷,是一个小女子准备写的长篇传奇,各卷独立成篇,风格各异。
里面的各位男主,都是为了借故事的名义写实现实中男人各式各样的爱情。
对女主来说,却是爱情成长手记。但此女主不愿意长大,所以极端没心没肺,直到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到某个人,然后,开始就是结束。
将此文献给相信人间自有真爱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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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4:31
  吾家有女初长成(一)

  长安城,将军府。
  时值盛夏,众僮仆早在阴凉处摆放好瓜果盏碟,或坐或站皆是将军的几房夫郎,远远已闻得笑语晏晏。侍从中有一个分外醒目,眉目如画,一袭红衫珠光夺目,鹅蛋脸吹弹可破,细长的眼睛溜了一圈,旁边已有人道:“红娘姐又走神了。”
  被唤作红娘的女子长叹道:“将军这等攘外安内的本事,我看真是一等一的。”
  忽听边上人道:“小姐出来了。”
  无数双眼睛,已逐着湖中的长廊而去。却见携手走来两人,都是一袭白色绫罗,却在腰间系了条金色的腰带,上面各色宝石光辉夺目,在阳光下变幻出各种色彩。头发都简简单单挽成髻,用珍珠固定。左边人身材刚健,容颜端丽,正是做凤凰将军多年的林小胖,微微含笑,已向众人一一凝目,右边人身量未足,小小年纪,举首投足,却是说不出的意态风流。也往众人侧过脸来。点点阳光映在她虽然稚嫩却美绝人寰的脸上,众仆从纵是看得多次,俱傻傻立定,不舍得移开眼睛。竟是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这等仙姿国色,整个人仿佛就是上天的杰作。相比之下,凤凰将军让人觉得更添多几分英武之气,还是人世间的巾帼丽人,旁边这位女子却好像水为姿,月为韵,轻风拂过,裙袂飘动,仿佛顷刻会随风而去。所谓颠倒众生,不外如是。
  慕容昼面色不变,早过来扶定爱女,轻咳一声。猛见众人突然间好像被解了定身术,亭内才得以继续安排果蔬。
  小胖瞅着女儿连连叹气,道:“楚楚,女人长成你这个样子,简直没有天理。”
  慕容楚楚挨着父亲,已团团向众人施礼,待众人抢着扶定落座,口中早慢慢品着一颗最研美的葡萄,慢慢道:“那是,我专门就是来压过你的。”慕容昼扑哧一笑,楚楚已笑着向众人道:“哥哥弟弟们正在准备,要合奏一曲驱驱暑气。”
  却说林小胖自收纳众位夫郎后,少不得生儿育女。她有小西帮忙,还不至于像泰姬连年苦于生育。但是说来奇怪,其余皆为男子,唯有与慕容昼生下一女。
  慕容昼最喜欢与众不同,立马心花怒放。父亲本来就魅惑众生,这女孩端得是可称倾城国色。林小胖见得女儿大惊:“这这这----这是我的女儿么?”然后大呼:“祸水呀祸水!不知将来谁家遭殃---”
  慕容昼一把掩住她还喋喋不休的嘴巴,道“胡说什么都?”突然间转成柔情万种:“我好喜欢,娘子辛苦了。”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左看右看,大笑三声:“慕容家后继有人!我看名字也简单些,就叫楚楚好了。我的女儿若称不上楚楚动人,天下还有动人的女子么?”
  小胖撇撇嘴心想:至少这祸国殃民的本事,看来又要传下去了。
  慕容楚楚渐渐长大,果如小胖所想,完全是个小魔星。她在襁褓中便懂得趋美避丑,奶妈中稍有个不够平整的,宁可饿死,决不喝一口奶。小胖气得跳脚,奈何慕容昼宠得不行。众人笑说选将军府的奶妈,跟选秀是一个级别的,但是重赏之下,美女犹能层出不穷,何况漂亮奶妈呼?后来凤凰将军府的奶妈,不见得最壮硕,却个个端庄可喜。要亲近她,也同此理。好在小胖的众位夫郎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慕容楚楚于是笑容多多。
  其中何穷本来自觉貌不惊人,虽然喜欢这个小丫头,还不敢上前自讨没趣,慕容昼把女儿搂在怀里,对刚刚喝完奶的小丫头道:“这个何爹爹,是最会生财的。”众人还在心里嗤笑慕容昼爱女成痴,却见小丫头张开一双剪水明眸,咿呀咿呀,已向何穷张开双臂。何穷又惊又喜接了过去,小胖顿足道“怎么她比我还像穿越的?”
  其实小胖隐约知道这个女儿有点不同。原因无它,将生楚楚之际,在梦中居然又见到老希(众:你肯定不是灵魂出窍?),对她道:“你这个女儿---嘿嘿--。”
  小胖大急,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连连问:“怎么样?”心道:千万别给动什么手脚。
  她那里胆战心惊,老希何等智慧,只作不知,只把重要的话说完:“你放心,她很好。肯定将来比你能干,决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迤逦而去。
  小胖待要再唤,已然觉醒,腹中阵痛不已,不久慕容楚楚就出世了。后来小胖思衬他的意思,大概将来这个女儿最是出众,暗地里想:人家说什么生子之际朗星投怀,不知这个可算不算。
  小丫头再怎么不同,也是凡胎肉身,一天天长大。小胖既然知道她资质过人,也深怕耽搁这块璞玉,少不得抱着稚女,把脑中所残留的诗词歌赋,且当作摇篮曲反复诵咏。小丫头果然聪明,三岁不到,奶声奶气背出琵琶行,大获李璨欢心,亲自教导她琴棋书画,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索性连天下局势都拿来作教材。
  慕容楚楚七岁能诗,八岁能赋,笔下竟有峥嵘之意。慕容昼为夺回女儿青睐,也把慕容家赖以成名的医学毒经倾囊而授,待到教无可教,连云皓也一并扯上,结果云皓赖以成名的“莫愁步”居然青出于蓝。她的喜好也简单,除了喜欢美色,非俊男美女不得靠近外(小胖认为是仙女座的特色),小丫头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钱,任何东西一过眼,就知道价值几何,是否赝品,于是与何穷倒有说不完的话题。
  小丫头素喜清静,身边不肯多人,多年来得她欢心的只有两个丫头,一曰红娘,一曰碧落。红娘伶俐活泼,有一手精湛的刺绣功夫,最大的本事是在任何情形下都能准确挖掘到美人,从不走眼。小胖发现她这个才能后,忍不住想起西厢记,便赐了这个名字。碧落擅厨,能在任何地方做出精湛美食,只是不爱热闹,不肯在人前现身,少言寡语,楚楚非常喜欢。三人一同长大,倒是情同姐妹,小丫头从来没什么尊卑之观,看在众人眼里,越发觉得不同。
  奈何林小胖从来觉得怀璧其罪,越是十全十美的人,她越觉得可怕。如今有一个这么出众的女儿,她生怕招惹是非,恨不得藏着掖着,倒是最费心的,每每对着她长吁短叹,一会儿对慕容昼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会儿又道:“父母之计,宜为之深远。”慕容昼心喜她对女儿格外看重,微微笑道:“原来你还是有点大智慧的。”他可不知小胖心心念念,怕一个不小心,老希找她算账。
  有了慕容楚楚以后,将军府越发热闹起来。林小胖娶足十二位夫郎(纯属臆想,本人认为,凡是文中提过的过得去的男人都有可能是男主),生有十一位麟儿,在慕容楚楚后又生了慕容珏。也许因为是唯一的女孩子,又兼得精灵古怪,众人围着团团转,几位兄长都颇有不惜千金但为一笑的架势。慕容珏虽然最小,也秉承慕容家的传统,端得是粉雕玉琢,刚会走路就屁颠屁颠跟在小姐姐后面。
  慕容楚楚因轻易得了众人宠爱,每日里把将军府搅得风生云起,但是她有点好,值钱的古玩从来不会碰坏。但百密难免一疏,居然把小胖穿越来的贴身物件用来打水漂(众:未必就不是故意的),待小胖知道早在湖底不知何处,小胖虽然乐不思蜀,毕竟难免思乡情切,当下顾不得老希小西,操起一根棍杖就要往小丫头身上招呼,好歹她还知道厉害,虽然情急,还是挑了个最为细小的,也只是要叫小丫头尝点厉害。
  慕容昼被众位兄弟拦住,心想毕竟要给妻主一点面子,但依然不敢开眼,才闻得撞击声,却听小胖呀了一声,定睛一看,小丫头白着一张脸,虽然挨了一下,头却抬得更高,几个儿子齐齐拥在她面前,狠狠瞪着母亲,最是慕容珏张着小胳膊小腿,就像蜘蛛般挂在姐姐身上,开始哇哇大哭:“娘娘最坏!不要她,不要她---”
  小胖醒过神来,道:“你们走开,我是为了她好---一点规矩都不懂,怎么在世上做人。”
  小丫头端有大将风范,居然冷冷道:“你当然是为了我好。我看这根棍子实在不够结实,要是打断了未免可惜,还是应该换根铁的来。打的时候千万别忘记你是凤凰将军,出手太弱惹人耻笑。万一打出个人命来也不用害怕,横竖府里有的是钱。儿女打死一个没什么的,再生一个就是了。我看今天就是黄道吉日,你索性把我这个祸害结果了。不然留我这条命在,是绝不可能给人家当出气筒的。”
  众人听得十岁不足的女孩说出这般话来,早已骇住,竟被她推开众人,冲到小胖面前,口里还继续说:“所谓朝生暮死。这条命你给的,还给你便是。若是今天打不死我,可不要惺惺作态,但凡今后,谁也别想用棍棒叫我听话。”
  小胖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蓦地扔下棍棒长叹道:“罢了罢了,今后她若是犯下滔天大祸,大家都看见了,可不是我这个娘缺乏管教。”越想越是委屈,于是众人看见英武一世的凤凰将军,竟抱着双膝,红了双眼,已低低抽噎起来。
  慕容昼大是心疼,但他心知自己早就更加忌惮女儿,见大家看着自己,平日里最滑溜的人,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胖径直哭得天昏地暗,眼角已瞥到倔强的小丫头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当下一鼓作气,晕了过去。待醒来时,果见小丫头红着眼圈端着粥立在面前,道:“娘娘莫生气,九爹爹说你生我时得了心悸,万不可动气。我就你这个娘娘,虽然苯些,总好过没有---”
  小胖又是气又是好笑,心道老九果然最是明白,就是扯个谎也能滴水不漏。但是机会难得,少不得絮絮叨叨,乘机将人情世故给小丫头灌输几分。
  小胖的几房夫郎中数赵昊元最是目光犀利,渐渐摸透慕容楚楚的性子,熟谙柔能克刚的准则,每每在不经意处,把人情练达细细描摹,小丫头后来倒比听故事还感兴趣。小胖眼见得小丫头越发出落得惊世绝伦,分明是个更完美版的莎拉公主,一天到晚担足心事,小丫头毕竟年少,越发要逗弄她。
  那日小胖正和几位夫郎在月下吟诗斗酒,为满足突然萌发的浪漫主义,特地遣开儿女,正在酒酣耳热之际,突觉丹田中一股热气上涌,看自己的夫郎纷纷打坐的打坐,后倒的后倒,禁不住低吟出声,已明白怎么回事,强自按捺,喝道:“小昼,你女儿又研制出了什么好东西?”慕容昼星眸半闭恨声道:“小丫头昨日说相思债,原来竟是这个玩意---可惜我也没有解药。”春风拂落,满室旖旎。
  小胖第二日动弹不得,不得已告病在家,唤过这个小丫头,早凑上来嘻嘻笑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但是娘娘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还能发明呢?”不待小胖发作,早已跑得不知到哪里去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4:45
  吾家有女初长成(二)

  有这么个活宝,小胖哪敢摆弄人前,于是在京城中,俱道慕容小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小丫头倒有几分孝心,乖觉之余承欢膝下,常把小胖哄得开心非常,不要说是几位爹爹。闲来就与几个哥哥切磋几把,倒也打发得光阴如梭。
  此际小胖看着女儿在那里与众人调笑,又见得自己的几个儿子俱着白衣束金冠,个个风神俊秀,提着各种乐器在不远处坐定,觉得人生至乐,不过如此。空旷处早摆好台子,但待红娘示意,霎时只有黄莺呖呖,园中已静了下来。
  先闻得笛声悠悠,仿佛春光明媚,风和日丽,鸟语花香,随后琴声潺潺,伴着萧笙悠悠,仿佛在诉说两个人青梅竹马,朝夕相处,感情渐深。
  萧笙最终寂了下去,只余琴音流淌。蓦地几声鼓、钹清脆,顿时各种乐器齐鸣,众人眼前仿佛见得乌云骤起,世事突变,声声惊人。琴声凄切,犹在诉说造化弄人,两人不得不生离死别,再难相聚。几个听得入神的,已落下泪来。
  突然间音乐又是一变,音乐一下子进入一片明丽的色调中,气氛怡人,好像来到琼楼玉宇,如梦如幻。听得古筝淙淙,琴声悠扬。台上已翩翩落下两个身形,女的分明是楚楚,男的白衣上用金线描画龙形,正是李璨之子。两人容貌本就美丽,又俱施展轻功,只见得台上人影翻飞,忽而依偎忽而分开,犹如一双蝴蝶留连在花丛中。真是声声入耳,幕幕动人。众人何曾见得此曲此景,连音乐何时停下都不知。
  小胖猛然醒觉,惊呼:“呀!你居然记住了梁祝?”
  小丫头微昂着头,把着兄长手臂笑曰:“我记得一些,但你唱得不全,周爹爹作了很多改进。我还根据你说的故事加了舞蹈。众位爹爹看了如何呢?”
  忽有一个还很稚嫩的声音,犹带几分痴迷,慢慢念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众人俱愕然,却见一个青衣小厮,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秀,已知失言,连连躲到后面,哪里还来得及。
  小胖奇道:“这个人怎么有点面生?”
  何穷啊了声道:“也就是前几天入府的。小珏身边需要个近随,他倒是个文武双全的。红娘说他弹得一手好琴。”
  小胖低声道:“你平素说我糊涂,怎么比我还不如了?红娘最喜欢美少年,当然说他好话。你看他这双手细腻非常,还有这个气度,哪里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何穷道:“张叔说是他远房侄子。”
  这张叔乃是将军府的旧人,在府中多年,人也能干,就是有点贪财,但他倒也算是忠心耿耿,所以小胖明知其中必有猫腻,也无话可说。
  忽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神武军杜长卿拜见凤凰将军!”说得虽然客气,人却施展身形,如雄鹰般飘落园中。来人年纪颇轻,只有十八九岁光景,红袍皂靴,容颜还算清秀,一双眼睛摄人非常,已狠狠往那小厮瞪了一眼。 那少年登时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还好红娘在旁扶了一把。
  赵昊元与小胖对望一眼,不胜讶异。皆因杜长卿乃杜太师长子,杜太师权倾当朝,居官甚久,为人最是八面玲珑,杜长卿原为太子宾客(即是太子侍从官),颇得皇上欢心,破格授神武军副将之职。林小胖本官授大将军,统帅北衙六军,奈何她生性惫懒,见如今天下太平,早生生把自己架成个闲职,少往军中走动,是故很多军官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小胖虽然觉得来人有闯府之意,见他武功不俗,大起惜才之意,道:“久闻小将军年轻有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请上座!”
  谁知这少年冷冷拱了拱手,道:“凤凰将军好有闲情,如今突厥虎视眈眈,将军不勤视军务,却在府上奏此靡靡之音!”
  满座皆惊,其中慕容楚楚因为这曲费了多日心血,闻得此言,心中恨甚,道:“什么人敢在将军府内放肆?”
  少年冷冷从她脸上扫过,目光冷峻无比,道:“二弟,你在此处留连多日,定是为了这祸国妖姬。如今你母亲为你卧病在床,你还在此执迷不悟么?”
  慕容楚楚自出娘胎以来,从来千人呵护万人宠爱,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何曾听得这种严词厉色,只气得浑身发颤,袖中银鞭几欲挥出。她几位兄长爱妹如命,更兼少年心性,当下已将杜长卿团团围定。好个杜长卿,神色未变,仰天长笑道:“将军府就算卧虎藏龙,长卿也不会说个怕字!可惜大好男儿,不懂守卫江山社稷,却只知吟风弄月。将军府可惜落入妇人之手!”那小厮面如白纸,猛地扑倒在他脚下,道:“少华知错!但与将军府无干,更与慕容小姐无碍。是我自己欺骗众人混入府中---。”抬起头来,哀声恳求道:“求将军恕大哥无心之语。少华自知有罪,无论什么刑罚,都甘愿承受。但求将军和各位官人原谅大哥。”
  小胖见他仪容清雅,举止有理,此刻身如风中落叶,目中泪光上涌却强凝在目中,已大是怜惜,道:“你这孩子,究竟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杜少华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到底忍不住,向慕容楚楚偷眼看去,见她银牙紧咬,面色煞白,心知兄长此番彻底惹恼了她,将来恐怕再也无缘得见,不由心中凄苦,再也抑不住泪落,痴痴道:“我---我只是想看她一眼---我知道这样做很可笑,也知道应该早点回家,但是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少华任凭处置。”
  小胖与赵昊元交换一个神色,赵昊元笑着上来扶起他道:“今日看来只是个误会。小兄弟你放心,且和令兄回府。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杜长卿哼了一声,见弟弟满是乞怜的目光,心中暗叹,杜少华向众人一一施礼,忍住看向伊人的目光,强扶着兄长向外行去。
  突听一声娇斥:“慢着!”却是慕容楚楚已闪身立定。杜长卿长眉一轩,只听她一字一句道:“杜长卿你听着,将军府的女人照样能顶天立地!慕容楚楚将到军中恭候将军,且看是谁人最后保定江山。”
  众皆愕然,唯杜长卿哈哈大笑,道:“好,长卿拭目以待!”
  慕容楚楚身形闪动,两人交错对过一掌,掌风飒然,平分秋色,都在心中暗暗一惊。慕容楚楚冷冷让开,道:“就此击掌为誓!”看也不看众人,昂然而去。
  慕容楚楚回到房中,一任众人百般劝解,一言不发。慕容昼眼见千娇百媚的女儿居然要发配边疆,妖性大发,咬牙道:“什么杜太师,怕他怎的?我照样要搅它个天翻地覆!”
  楚楚横过来一眼,冷笑道:“你还要人家笑话咱们暗箭伤人么?”
  小胖急得团团转,只翻来覆去地念:“楚楚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更没有实战经验,连到江湖上我都放心不下,居然还要去打突厥?”小丫头只是低头不语,众人都在那里愤愤不平,直把杜府骂了个遍。
  赵昊元熟知她脾气,知道木已成舟,反过来劝慰众人道:“楚楚从来聪明过人,这次去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好事。只唤几个机警的照应她就是了。”
  红娘第一个跪倒道:“这次的事我也有份。小姐去哪里,红娘就去哪里。”
  小胖奇道:“军中不用绣花,你去干什么?”
  红娘偷偷觑着楚楚,理直气壮地道:“红娘自幼追随小姐,还懂点粗浅功夫。何况小姐就快及笄,府中虽好,毕竟偏安一隅,哪及红尘万丈。红娘少不得为小姐选几房如意夫婿,待小姐被册封为慕容大将军之时,好事成双,岂不快哉?”
  小胖本来愁眉不展,倒被她逗得笑起来,道:“果真如此,倒不负了你的名字。”
  慕容昼在旁,听得颇为心动,他素来眼高于顶,结果栽倒在小胖石榴裙下,犹嫌不足,夫君倒娶了一打。他那里盘算着自己女儿如许出色,定要娶个倍数,以出这口恶气。
  那边厢,楚楚的兄长们争着与妹妹同去,小丫头却站起来,端端正正向众人行了个大礼,方道:“楚楚有言在先,要杜家看看将军府女子的手段,决不能食言而肥。众位哥哥的好意楚楚心领了。”特特瞟了慕容昼一眼道:“也请各位爹爹不要相随,若是坏了楚楚名声,楚楚就天涯海角流浪去了,再不回来。”众人想不到她执拗至此,面面相觑。
  房中忽闪出一位女子,一袭青衣,容貌清丽,俯首道:“碧落愿往。”
  小胖叹道:“难得你们个个赤胆忠心,又何苦受这份罪。”
  碧落沉默半晌,道:“民以食为天。”
  她素来寡言,性子却是极硬。小胖不得不答应下来,想着三个芊芊弱质就要远赴赛外,腹中愁肠百结,只抱着慕容昼不肯撒手。
  第二日金殿上,凤凰将军脸色灰败,难得地早早来了。赵昊元立在边上,堪堪扶住。待女帝照例听完朝政,问众卿可有要事启奏时,小胖呆若木鸡,一言不发。
  赵昊元只得上前道:“臣女慕容楚楚,幼习武艺,略通骑射,因闻突厥有进犯之意,愿为皇上驻守边疆,换我一方净土。”
  女帝惊问左右:“为何朕竟不知?”
  兵部尚书吓得冷汗直冒,俯倒地上道:“尚未有战报传来—”女帝森然道:“战报至时,朕首将不保矣!”
  赵昊元心道要糟,明白这些人粉饰太平,自己说破,反遭忌恨。
  却见杜长卿出列道:“臣闻突厥野心不死,厉兵秣马,意图犯我锦绣河山,臣虽不才,亦愿为国效劳,保我大唐,千秋万代!”
  女帝大喜曰:“长卿在军中素有威名,更难得如此赤胆忠心,朕封你为威武大将军,驻守雁门!”
  复对小胖笑道:“朕知将军膝下仅此一女,爱惜非常。令女藏在深闺,竟有如此胆识,朕心甚慰。果然是代出新人。”对左右道:“宣。”
  便听宣字声声,传出殿外,不久便有一把娇俏的声音,如珠落玉壶,脆声道:“臣女领旨!”
  便见内侍迎来一人,云髻左右各垂着两支金步摇,上嵌缨络八宝,精美之致。对襟衫内掩着粉色牡丹绡纱,露出晶莹剔透的肌肤,臂上金钏闪耀,肩披彩色织袖的披帛,广袖锦裙,款款行来。粉面半垂,容色鲜妍如在梦里。金殿辉煌,更衬得身形飘然若仙,几疑在天上仙阁,又抑或月中仙子下得瑶台。一时间大殿内静寂无声,年轻仕子都忍不住抬起头来追逐她的身影。
  待她跪拜下去,女帝叹道:“孤尝闻倾国与倾城,原来如是!朕同为女子,尚觉目眩神迷,何况众卿乎?”扭头对小胖道:“如此佳人,爱卿竟舍得?”
  小胖苦笑不已,望着爱女,想起她平素总是素面朝天,这次为了一口气盛装打扮,足以羞花闭月,再不能隐藏光芒,又想起她平日里依依膝下,顿觉悲从中来,极力掩饰,哽咽道:“社稷为重。”心中忍不住把杜长卿骂了千遍万遍。
  女帝大为感动,唤过楚楚平身,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有此肝胆。只是如此国色,只怕更易招人觊觎。”
  楚楚朗声道:“臣女曾闻兰陵王雄霸一方,敌人闻风丧胆。家父略通变化之术,臣女亦能掩人耳目。臣女素习兵书,愿以微薄之力,为陛下分忧。”
  女帝喜道:“说得好!”低声问左右:“是慕容昼的女儿么?难怪貌美至此。”笑吟吟道:“楚楚想任何职?凤凰将军名杨天下,楚楚自是不甘落后。”
  突见一人出列道:“臣有本启奏。”
  女帝见是杜长卿,大为讶异,道:“讲!”
  只听杜长卿道:“慕容姑娘虽然熟读兵书,毕竟尚无军功,宜从头做起。不然恐众人诽谤。”林小胖气得差点跳将出来:“你叫我女儿做小兵么?”
  却见楚楚面不改色,似早在意料之中,朗朗道:“杜将军所言甚是。臣女也不想招忌小人。臣女为国,非为金银权势。”
  女帝大为欢喜,道:“将军有此女,乃国之幸。朕闻慕容家医术妙绝天下,楚楚可先为医官,官封六品。待建立军功后,再行封赏。”
  慕容楚楚叩首谢恩,美目流转,有意无意在杜长卿面上掠过。杜长卿知道反着了她以退为进的策略,心中懊恼,面上却丝毫不露。唯有杜太师刚刚醒过神来,见素来冷静低调的长子今日多方表现,又见得慕容楚楚目光流盼,还以为两人心有灵犀,心中大喜,自此倒跟赵昊元格外亲近起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5:05
  少年不识愁滋味(一)

  却说女帝一统大唐后,沿袭旧制,设三省、六部、一台、五监、九寺。地方上实行州县两级制,又在州之上设道作为监察区。三省为尚书省、门下省和中书省,尚书省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一台即御史台掌监察中央和地方官吏参预大狱的审讯。五监即掌文教的国子监、掌皇家手工业生产的少府监、掌土木工程的将作监、掌制造军器的军器监和掌水利建设的都水监。九寺即掌礼仪祭祀的太常寺,掌皇室酒醴膳羞的光禄寺,掌兵器仪仗的卫尉寺,掌皇族谱籍的宗正寺,掌皇帝车马和国家牧政的太仆寺,掌刑法断狱的大理寺,掌国宾、礼仪的鸿胪寺,掌国家仓廪储备的司农寺和掌财货贸易的太府寺。地方行政制度为州县两级制。州的长官为刺史,县的长官为县令,县下设乡乡下设里。为加强对地方的控制,把全国划分为十个监察区,称为道,即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西、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等十道,时常派黜陟使或巡察使到各道巡察。
  军队原为府兵制,以府兵为主体(泛指由军府统领的兵士,由中央以十二卫和东宫六率统领),同时还有北衙军(分为左右羽林、龙武、神武六军,又称禁军,负责守卫京师),兵募(即现代的雇佣军),边防军,团结兵(刺史率领的地方武装)。府兵农忙时生产农闲时操练。其经常性任务是轮流到京城宿卫(称为“番上”)或到边境和内地的要地戍守。战时则应征作战。卫士服役期间免除其自身的租调但衣装、口粮和大部分兵器都要自备。女帝帝位几番反复,连年战争,百姓征战频繁,流离失所,府兵多被取消,府兵逃避征调或逃亡的很多。于是废除了府兵制普遍实行募兵制。招募而来的士卒长期驻守边疆,后开始在边地设节度使,共设平卢、范阳、河东、朔方、河西、陇右、北庭、安西、剑南等九节度使及岭南经略使。他们各领兵二、三万至八、九万并由起初只管军事发展到兼管行政、财政集大权于一身成为强大的地方势力。
  楚楚来到的雁门关,位于山西省代县城北20公里 的恒山支脉勾注山脊之上,北扼塞外高原,南屏忻定盆地,素以关山雄固、军事要冲而闻名,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称。雁门山,古称勾注山。这里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雁门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它“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的说法(《山海经》)。
  唐驻军于雁门山后,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唐书?地理志》描述这里“东西山岩峭拔,中有路,盘旋崎岖,绝顶置关,谓立西径关,亦曰雁门关。”该关城,周长二里,墙高二丈,石座砖身,雉堞为齿,洞口三重,曰东门、西门、小北门。东门上筑楼台,曰雁楼,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天险”。西门上筑有杨六郎庙,门额嵌石匾一方,横书“地利”。小北门未设顶楼,但砖石结构,格外雄固。门额石匾横刻:“雁门关”三字。洞门两侧镶嵌砖镌楷书检联:“三关冲要无双地,丸塞尊崇第一关。”东门外北侧建有“靖边寺”祀战国时代的军事家赵将李收。西门外右侧建有关帝庙。关城正北置有驻军营房,东南设有练兵教场。整个关城建筑,虎踞龙盘,雄伟壮观。
  杜长卿来到关城后,整顿军纪,勤加操练。他自领中军,下设副将,分别统领左、右军。统帅左军的副将名唤薛义,长得甚是魁伟,已过而立之年,面色黛黑,声如洪钟。右军统领名唤单君逸,年方二十,清秀飘逸,善使银枪。杜长卿既与楚楚相看两厌,就让她归附薛义。
  因女帝叮嘱掩去楚楚身份,众人只知道来了个医官,名唤慕容复,容貌倒也还算清秀,可惜满脸雀斑,身边两个小厮,长得不算难看,个子高挑的那个唇下有颗痣,大大破相,但看起来非常可亲,据说名叫红叶,另一个眼角有颗落泪痣,倒可惜了那张瓜子脸,整个人冷冰冰的,常听慕容公子唤他琉光。
  三人皆不通世故,不知与众人亲近,加上杜长卿经常流露出对他们的厌恶,人皆会察言观色,于是无人与他们结交。好在薛义是个磊落人,所需用度,一样供给。
  却说左军掌管供给的都尉刘福贵,最是油滑,他乃河东节度使刘靖远之远房亲戚,从来自恃身份,见得慕容复等人不得待见,早在心里盘算。
  晋地地处西北,虽亦种麦,味含微苦,楚楚每每难以下咽,碧落怜惜小姐,绞尽脑汁变化花样,所取粮米,略有过度。
  那日碧落去取,刘福贵只捋着山羊胡子冷笑。碧落道:“刘都尉这是何意?莫非我家慕容大人连一点米都拿不得?”
  刘福贵冷笑道:“军中粮食,最是珍贵,一切皆有定度。都似你这样坏了规矩,哪里还供应得及?”
  碧落久在将军府,这种敷衍功夫怎么难得倒她,当下冷冷道:“琉光虽然不懂刘大人的规矩,也知道慕容大人曾获特批,不限供应。何况所取并不过分,刘大人何必强人所难?”
  刘福贵甚是骄矜,大笑道:“在此地就要照本大人的规矩,左右,轰将出去!”就见几个彪形大汉,狞笑上前。
  碧落哪容他们近身,身形移动,早已施展“沾衣十八跌”的上层工夫,就见她身形几个晃动,几个大汉已一头栽了出去。
  刘福贵恼羞成怒,道:“一个小厮都对付不了,刘爷还怎么在此地做人?大家伙给我上啊!”便见门口齐齐涌上来大批兵士,手执钢刃,扑将过来。
  碧落喝道:“来得好!”袖中甩出一物,却是一条银鞭,如灵蛇般展开出来,舞动得滴水不漏,前头的兵士略不留意,早被长鞭卷住摔出,动弹不得。碧落幼随唐笑习艺,出手最是凌厉,此番来到军中,总算记得将军千般叮嘱,所以并不取人要害。便见鞭影满天,不住有人哀号着落在圈外。虽然没人见血,但是凡被卷过的人均觉得头闷胸晕,竟是无法站起。
  刘福贵呆立半晌,眼见得那小厮轻轻松松打发了众人,已提着鞭子,冷冷立在面前,不由得大骇,哆嗦着道:“你—你—你—你待如何?”
  碧落冷笑道:“刘大人刚才好威风阿。琉光不才,获教一二。定找机会与都尉切磋切磋。”啪的一声,鞭已展开。
  刘福贵闻得风声历历,只吓得两股欲战,面无人色,结果鞭子只落在石几上。碧落早以长鞭卷起所需之物提在手上,环视左右,道:“何人辱我,便如此案!”扬长而去。就听得一声闷响,那石已轰然坍落,化为粉末。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5:32
  少年不识愁滋味(二)

  经过此事,更加无人敢往慕容复处走动。慕容楚楚倒乐得清闲自在,三人在营中自寻一方天地。军中原只有一名大夫和几名药徒,名唤胡年,年已半百,须发皆白。最是医馆建年已旧,破败不堪。陈放药材的药柜摇摇欲坠,连医药也甚为缺少,一问,皆曰连年征战,所费甚巨,而经费有限,以至入不敷出。
  楚楚看了半天,咬牙道:“原来我竟是到这里做活雷锋来了!”但事不宜迟,立即召来工匠,修葺房屋,用上好的桐木裁成药柜,采买各种药材,不在话下。红娘特地吩咐做了个柜台,理由是:“小姐千斤之体,怎能随意让人接近?”
  完工以后,众人交口称赞,唯有楚楚心疼这笔银子,寻思着总要找个机会弥补回来。
  光阴荏苒,将到七夕。虽在边城,楚楚主仆亦闻得此地亦从七月初一就开始办置乞巧物品,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三人便乔装打扮,来到街上,果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却见众多女眷,成群结队,向一庙堂走去。那庙堂修建年岁已远,却是香火鼎盛,不断有女子举着香烛,虔诚叩拜。门口有一老汉,着一身半旧道袍,眯眯含笑,在那里售卖签文。红娘看了半天,道:“原来是月老祠。”
  楚楚和碧落齐问:“月老祠是做什么的?”
  皆因小胖存有私心,楚楚根本不知闲杂事务。碧落性喜清静,当然更加不懂。唯有红娘活泼伶俐,市井俚事,样样皆通。当下红娘解释道:“月老掌管人间姻缘,这些女子都是去求取如意郎君的。小姐不如也去上上香烛?”
  楚楚嗤之以鼻,道:“如意郎君有什么用呢?”
  红娘想不到竟得了这么一个回答,当下愣住,半晌道:“有人会一辈子陪着你呀!”
  楚楚更加不屑:“娘娘,爹爹,哥哥,弟弟,你们都会一辈子陪着我呀。我不喜欢陌生人。”碧落在旁,连连点头。
  红娘怔怔道:“将军他们会老,你哥哥弟弟会离家,我们---嗯,我们倒是不会跟小姐分开。”楚楚道:“这不结了?”转头看着这些女子还在那里叩首,叹道:“她们真傻!”
  红娘第一次发现将军所言不差,自己肩负的重任居然没有这么好完成,但大好良机,焉能错过,从将军那里传授的广告语立马脱口而出:“英俊少年哪个不善多情?青春少女哪个不善怀春?自古男欢女爱,人间至乐---”
  楚楚疑惑道:“什么叫多情?什么叫怀春?男欢女爱又有什么好处?”
  红娘欲解释,一时间哪里说得明白,绞尽脑汁道:“多情---嗯,你看那日杜家二少爷为了看你一眼,付了重金来做将军府一名小厮,那就是多情。人都说这是一段风流佳话---”却被楚楚截口道:“我明白了,多情就是自寻烦恼。你说要不是他多事,我们也不用为了一口气,来到这个穷乡僻壤---”想起白花花的银子水一般流出去,心痛如绞,更恨恨道:“不把这个杜长卿整个灰头土脸,我还怎么回将军府?”
  红娘万想不到竟得了这么个结果,沮丧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喃喃道:“莫非我竟要白忙乎一场?”
  却见此时门口来了个黄衫少女,身边伴着个丫鬟。那少女杏眼朱腮,非常甜美。红娘精神一振,道:“荒蛮之地,亦有芳草。”
  但见那女子买过香烛,郑而重之,叩下首去。待把香烛插到炉中,却蛾眉微蹙,叹了一口气。红娘转转眼睛,心想:不用说,她肯定是得不到所爱之人,却来求告月老。哼,求月老又有什么用,你还真指望这泥胎能显灵?今日你遇上我红娘,算你走运。我却要叫小姐看看我的本事,也叫碧落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妮子开开窍。当下道:“小姐稍候,我去去就来。”
  那老汉正在那里忙碌,却见一个少年突然站到身旁,附到他耳边,低声道:“老丈,一个签才两文钱,你不觉得太少了?”
  老人精神一振:“确实有点少,你却有什么法子?”少年低声道:“在下特来相助老丈。在下有办法帮助这些女孩子达成心愿,咱们每一个起价十两银子,对半分成。但是你要说我是月老徒孙。成的人多了,我以后还会给你做几个月老香袋什么的卖钱,定能拿个高价,也是对半分成。”
  老汉闻说如此巨资,简直是心花怒放,心想:怪不得昨日灯花爆芯,原来应在这里,面上却惊道:“小哥竟有这等本事?那便依从小哥。”红娘道:“却需借你一样东西。”老汉满心都是金银满堆,道:“小哥但取无妨。”
  却说楚楚正在那里等得着急,突见红娘一身道袍从祠内出来,挡住欲走的黄衫少女,稽首道:“施主请了。”时道观地位甚尊,少女温柔回礼道:“真人何事?”
  红娘道:“贫道乃祠中月老三十六代徒孙,见姑娘愁眉不展,特地来点化姑娘。贫道得窥天道,能度人间姻缘。请问姑娘有何心事?”老汉在旁连连点头。
  少女将信将疑,玉面上一片羞红,只缓缓垂下首去。老汉想起红娘的嘱咐,忙道:“玉成道长乃本祠第一灵验之人,姑娘不要错失良机。”
  那女子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声音几不可闻,道:“如此有请道长玉步。--只是---”红娘会意,低声道:“贫道乃是女子,姑娘不必担心。”指着楚楚等道:“此乃贫道的两个护卫。便与姑娘一同前去。”趁女子不注意,暗暗向老汉比了个五的手势。
  原来这位女子乃是城中一位富豪之女,母亲早已亡故,父亲娶有一方继室。此女名唤刘月浓,年方十六,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她温柔娴静,亦通琴棋书画,也算得一方才女,正是韶华年纪,情窦初开。那日在市集上窥见一位少年,风流俊俏,登下芳心暗许。多方打听,听得那男子是关城太守之子楚云熵,也是这带有名的风流才子。几番示意,对方无动于衷。而继母甚是冷漠,心事重重,无人可托,不得已求取月老。却被她碰到了红娘。
  红娘听得原委,哈哈大笑,道:“你且放心。贫道有宝鉴在此,定叫他束手就擒。”
  楚楚见她越扯越荒唐,连连瞪她,却见她已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三人侧过去一看,封面上大书:《上册 爱情宝鉴》。仔细一看,颇像林小胖的手笔。楚楚奇道:“难道还有下册?”
  红娘看了她一眼,想:当然有下册,下册乃是风月宝鉴,为将军和几位夫婿合著--不过看来暂时还没有拿出来的必要。只见她翻开一页,朗声读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当然,我们的追需要相当有技巧。让我们制定追男三部曲---”
  红娘经过认真打听,听得这楚云熵风流倜傥,放浪不羁。听说他多方留情,尚未娶妻,可谓是百花丛中过,片片不沾身。红娘甚至还得到了一幅他的画像,正展示给楚楚和碧落看,见得画中人长身玉立,俊面上一双试笑非笑的桃花眼,果然十分俊俏。楚楚嗤道:“不如李宇哥哥多矣!”话语忽转,道:“这画像你花了多少银子得来?这么亏本的生意也做?”
  红娘心想:那是自然,将军的几位夫郎都是一时俊杰,几位少爷也是神仙人物,我们对帅哥看得多了,自然有免疫力,可惜一般的女子几时看得到这等人物,稍微过得去的,还要我花这等力气。口中嘻嘻笑道:“第一回生意,当然要不惜血本做成。只要打开门路,月老祠门口的月老香袋,可以卖到十两银子。”
  楚楚两眼放光,马上道:“好,要我们怎么做,你说好了。我和碧落都任由你差遣。”红娘笑得甜美,心想:就不信你不上钩。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6:00
  少年不识愁滋味(三)

  烟花道,销魂处。关城的烟花之地也与其他城池一样,花团锦簇。这日在关城最大的花楼倚翠楼前,团团围了几层人。旁边有人用力挤了进去,见人群中,三人分外醒目,一个俊美飘逸的公子,一身月白衣衫,玉冠粉面,手执一把折扇。身边一个沉着脸的青衣侍卫,还有一个青衣小厮。已有人惊叹道:“竟有这等美少年!”正是乔装打扮后的楚楚一行。
  红娘撇撇嘴想:今日只恢复了小姐几分容颜,都已经癫狂到这般地步。
  却听楚楚低声问:“洛左,那人果真在这里?”因三人改了名字,楚楚名叫洛离,红娘就叫洛左,碧落便是洛右。
  红娘笑道:“公子放心,我早打听明白,楚云熵如今迷上倚翠楼的清倌翠云娘,据说拂得一手好琴。他每日此时便在这里听琴。”
  早有老鸨迎出来道:“哪阵风把这么俊俏的小哥吹来了?”见得楚楚服饰名贵,举止高雅,心花怒放,连忙把三人让到雅座。
  楚楚环顾四周,只见得雕梁画栋,室内器具也十分精美,香风扑鼻,果然隐隐有一阵琴声,十分清雅,从西楼传来,当下故做不知,问道:“不知何人在此抚琴?”
  老鸨极是得意,道:“正是老身的拙女翠云娘。”
  楚楚叹道:“果然绕梁有声。在下可否得见?”瞟了红娘一眼,红娘立即递过一个金镙子。
  老鸨先是眉开眼笑,后却叹气辞道:“本来当然不敢有违。可惜今日云娘有客人---”却发现这少年反而笑容绽放,饶是她这样见多识广的,也觉得心中一跳,却听他道:“妈妈不必为难,只管收下,在下自有办法。”吩咐道:“洛右,取琴来。”
  便见身后侍卫从背上解下琴匣,取出一把七弦琴来。少年净手焚香,纤手挥落,流畅的音符便流泻出。却听少年歌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琴声百转千回,说不尽温柔旖旎之意,歌声清越,动听无比,虽然不重,竟无比清晰地传入众人耳朵。红娘已在旁咬耳道:“原来我们不必这么麻烦,叫公子来卖艺即可。”
  楚楚冷哼一声,一曲已毕,在众人如梦初醒般的喝彩声中,以惊人听力,果然闻得珠帘轻颤,一丽人抱琴而至,幽幽道:“今夕何夕?得聆雅乐。云娘不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红娘抬眼看,心里先喝了一声彩。见来人凤眼桃腮,长得果然清丽脱俗,更难得眉目间笼着几分幽怨之意,似蹙非蹙,愈添得几分风情。后面跟着一人,面色不善,赫然就是画像中的楚云熵。她暗暗发笑,心想:今日便要你尝到报应。
  楚楚何等机敏,早把二人看在眼中,但下学足七爹李璨的风范,躬身施礼,道:“在下洛离,久慕姑娘琴艺,今日闻得,顿觉知音之感。故冒昧一曲,望姑娘海涵。”
  翠云娘骤见面前人如此丰姿,已然呆了一呆,心中一片茫然,却又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甜涩渐渐涌上心头,只在心里翻来覆去暗道:原来是他。蓦见众人凝望自己,才记起需说几句场面话,粉面早已一红,叹道:“云娘命薄,怎敢当得公子知音?”
  楚楚瞥了红娘一眼,心中暗想:这小丫头怎的如此厉害,连对话都已给我编好,而且还能马上就用。她却不知林小胖为开发爱女情商,早在爱情宝鉴里把各种可能的情形,可用的诗词一一罗列。口中已流利道:“姑娘慧质兰心,出淤泥而不染,洛离仰慕万分。可惜佳人难见,鱼书何递?”依足红娘所授,以一双俊目凝视过去。
  翠云娘只觉他的目光一片清澈绝无半点亵渎(众:楚楚当然不会有欲求),诚挚无比(众:难为她瞪得不容易),满面飞红,欢喜难抑,心道:翠云娘有今日一刻,于愿足矣。低声道:“从今往后,云娘小筑,只为公子一人而开。”羞赧难挡,偷眼瞄过楚楚一眼,已含羞拂面而去。
  却说楚云熵出了千金买得云娘小筑听琴的资格,朝夕相处三月之久,翠云娘只是若离若即,本以为自己貌如潘安,才高八斗,定能夺得佳人青睐。谁料一夕之间,竟出来个更出色的少年,一面之缘,就得翠云娘千金一诺。从此以后,再去拜会,只得一句:“公子请回。黄金有价,云娘之心无价。”不甘心道:“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你就这么相信?”寂静后只听她缓缓吟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楚云熵从来心高气傲,再也不愿纠缠,扭头就走。几日来皆在酒楼买醉。那晚又喝得大醉,独自走在路上,却见一个身形飞掠过去。月光下认得分明,竟是那日倚翠楼中让自己难堪的少年。
  他心中疑惑,一路跟随在后,却见少年几个起落,来到一个小楼下。小楼精巧玲珑,分明是女儿家的闺楼,听得笛声隐隐,从楼上传来。月光下一个女子身披轻纱,正靠在窗下吹笛,远望去娇美不胜,身姿玲珑有致,与翠云娘可谓是各擅胜场。楚云熵心中大动,看了又看,发觉那面容似曾相识,竟是刘月浓。他心内奇道:怎么以前没觉得刘月浓也这般动人?
  楼上刘月浓早瞥见那个冤家傻傻立在楼下,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起红娘的话,果然是金科玉律。她说道:男欢女爱,虽然内心也总要,但要待时间证明。哪个说皮相不重要,肯定是假的。当然七分人才还要三分打扮,没有男人喜欢黄脸婆,女人首先要性感---你放心,失恋的唯一良药就是用新人代替旧人。人类素来喜新厌旧---咦?这句话什么意思?(红娘合上《爱情宝鉴》,满脸疑惑。)
  那少年在楼下静静听完一曲,扬声笑道:“月下看美人,名花两倾国。不知小可有幸近聆一曲否?”声音未落,身形已拔地而起,轻轻落定在楼上。
  刘月浓啊了一声,花容失色,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轻狂?来人哪----”一时之间却哪里有人赶得到。
  那少年轻轻一笑逼近她,展开扇来支住她的下颌,道:“娥皇女英,古之人诚不欺我!”却听啪地一声,刘月浓已是一个耳光落在他俊面上。
  楚云熵只听得解气至极,想:到底是大家闺秀,稳重端庄。你想双美并蓄,我却不能遂了你的意。云娘啊云娘,你待我如此无情,你我到底无缘。但今日有我在,休想染指月浓。
  时下武风渐甚,楚云熵也算习过名师,酒已大醒,也施展轻功,挡在刘月浓面前,道:“竖子安敢无理?”(楚楚心道:你可来了)
  两人对拆了几招,那少年功力竟不弱,但楚云熵全力施为,觑得个空当,一掌重重击在少年肩上,直把他击下楼去,只见他苍白着脸站起,纵身而去。
  楚云熵大感痛快,回头一看,只见刘月浓犹带几分惊颤,娇躯微微颤抖,已有一股幽香,隐隐袭来,心下几把持不住,暗叫奇怪,环顾左右,却是那少年的扇子落在地上,正淡淡发出一股异香。
  楚云熵但觉丹田中油然一股热气上涌,暗叫不好,这少年好生卑鄙,幸亏自己来早一步。却见刘月浓娇声道:“楚哥哥,我---我—我怎么这么热?”
  楚云熵汗如雨下,手却不听使唤,将面前玉人一扯,温香软玉,契合非常。他努力压制,道:“月浓,楚哥哥一直很坏,你能原谅他吗?”却觉少女的手臂已悄悄环住他,道:“楚哥哥知道的,月浓心里,只有一个楚哥哥---”声音已淹没在男人粗鲁的吻里---
  “其实不是这样的。”红娘正对着在榻上任由碧落梳洗的慕容楚楚道:“你猜她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楚楚懒懒道:“什么?”
  红娘扑哧一笑,道:“她问我,你是谁?假如换你可不可以?”
  楚楚道:“那你怎么劝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红娘板起脸,道:“我只说了八个字:公子有疾,不能人道。”
  房中低低笑了几声,复听慕容楚楚道:“一朝勾却相思债,所需材料甚费。这次的买卖可真是代价昂贵—”
  碧落忍不住问:“这就有用?”
  红娘得意地道:“别忘了刘小姐可是大家闺秀,而且我已经通知了刘家和楚家长辈,眼下正热闹----小姐你放心,刘月浓给了纹银千两。”她如愿地看到楚楚眼睛开而复闭,心道:当然刘月浓说一半是给洛公子求医的,而且还说不够再取,我看主要也是为了这个---不过这话可不能告诉你。
  那日关城热闹无比,吹吹打打,十里红妆。据说为太守之子楚云熵,关城第一美男子(目前这一点争议颇多),迎娶刘家小姐。还据说这楚公子生性风流,辜负佳人多年,刘家小姐无奈之下求告于月老祠,果然灵验无比。如今月老祠门口还售有灵验香袋,售价十两纹银,照样供不应求。买香袋之人还可在祠中祷告,随缘喜乐(就是捐香火钱),将可能得上天指点。不过有人传说,如果许得重金,月老将如你所愿。
  传言沸沸扬扬,是否确切,不得而知,总之月老祠如今修葺一新,祭拜月老时,可见一长者须发皆白,紫色法衣上金银丝线织就各种圣物,头顶莲花冠,出尘非常,身边随侍两位道童。不过也有人说,那人原来是门口卖签文的老汉。
  楚楚自解决了经济问题后,精神一振。于是每日里大家可以看到满脸笑容的慕容公子端坐在医馆内。房子大了,各种杂役也增加起来,眼见得人手不够,楚楚等人也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既然财力已经解决,楚楚便吩咐红娘张榜招贤,谁知虽然他们给出了优厚报酬,但是士兵打听到他们先得罪了大将军,后又招惹了刘都尉,张榜多日,无人问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6:11
  少年不识愁滋味(四)

  那日楚楚正在气闷,却见一团人簇拥着一个少年走过来。旁边一个铁塔似的大汉正在那里说给众人听:“这位小兄弟原来不会烧饭,却又强撑着,做的菜式倒是不错,手却被烫得一塌糊涂,还不吭一声---哎呀,胡大夫却到哪里去了?”
  楚楚精神一振迎上前去,见那少年面容黝黑,年纪却是不大,一双手紧紧握拳。楚楚自我介绍道:“在下医官慕容复,给我看看如何?”
  那少年抬起眼望了她一眼,楚楚觉得那目光居然五味杂陈,仿佛藏了无限意味,又好似留恋不舍,他五官本来平淡无比,一双眼却是分外清亮,她正一怔,他已立即把眼转开,几疑是错觉。
  许是她笑容可掬,少年已驯服地把手掌摊开。只见他一双手上点点水泡灼印,众人皆是叹息,楚楚立即熟练地为他包扎上,道:“可不能下水了。”大汉连连点头。
  楚楚想了一想,把少年上下看了看,觉得他虽然瘦仞,看起来倒非常健壮,十分满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怔了一怔,低下头去,轻声道:“张阿牛。”
  楚楚暗想:原来是个贫苦孩子,更加同情,问道:“你来我这里可好?你的伤势比较麻烦,我这里换药也方便。而且听那位大哥说你也并不怎么适合在那里。”她没发现,众人的表情顿变得十分尴尬。谁知那少年竟抬起头来,默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至此医馆便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阿牛。他虽然话语不多,但手脚勤快,而且聪明伶俐,什么活都一学即会,后来还能帮碧落晒、称药材。楚楚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果然有眼光,一出手就捡到了宝。唯有红娘一日孤疑着问他:“我怎么觉得阿牛好像有意无意总是在看你?”楚楚得意道:“那是,你少爷我花见花爱人见人爱。---红娘你好好看你的爱情宝鉴,不要想什么有的没的。”红娘摸摸头,想想大略自己神经过敏,咕囔道:“莫非得了职业病?”仔细算月老祠的账目去了。
  连月来,虽然谍报频频,骚扰不断,但战争一直没有开响。稍微有个什么小病小痛,也都叫胡年大包大揽。楚楚在医馆闷得简直要淡出鸟来。那日胡年又急喘喘奔入医馆中,红娘叹道:“胡老伯,小心你的身体。”胡年满脸是汗,几不成声,道:“将军---将军被蛇咬了-” 楚楚大喜:“杜长卿?”可算这回落到我手里-----见胡年取了药箱急急奔出门去,连忙在柜上取过几物,诡异一笑,施展身形跟踪而去。
  楚楚极其郁闷地看着病榻上那张黛黑的脸。搞什么嘛,居然是薛义,害得自己一路狂奔,早知道就让胡年自己来了。而那个罪魁祸首好好地坐在床边,此刻正板着一张司空见惯的晚娘脸,冷冷道:“薛将军已经昏迷不醒。你们看怎么办?”
  那边胡年冷汗涔涔下落,跪伏在地,道:“老朽无能。但薛将军乃被当地土条(蝮蛇)伤了右腿,此蛇剧毒,虽然立即绑扎返回,可惜服药太迟,目前整条腿布满毒素---”
  杜长卿不耐烦地道:“你直接说怎么办吧。”
  胡年望了他一眼,哆哆嗦嗦道:“只能,只能切除右腿试试看----”杜长卿勃然大怒道:“试试看?一群废物!”
  楚楚顿觉连带自己也骂了进去。她瞧着榻上人看了半天,确实中毒已深,右腿已转乌黑-----看到杜长卿满含讥诮的脸,连正眼都没给一个,仿佛当她是空气,不由怒气横生,冲口而出:“胡大伯别慌,我有办法。”
  碧落惊道:“公子!纵给他服下菩提还魂丹,他那条右腿也要不保----”看着楚楚脸色,大惊道:“莫非你----”楚楚不待她说完,已站起身来,道:“给他服下药,把他抬到我房中。”
  杜长卿冷笑道:“军中无戏言,慕容公子千万别视性命如草芥。”
  楚楚冷冷道:“恐怕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众皆侧目,因杜长卿治军甚严,无人敢捋其虎须,看来这慕容公子果然是活腻了。
  但是薛义到底还是被抬了进来。楚楚低头沉思半晌,沉声道:“琉光,把阿牛叫过来,帮我把这个人的上衣脱掉。你们两个,守在门口,给我护法。”两人皆惊道:“小姐---”楚楚苦笑道:“你们也看见了,这个人中毒已深,一般的方法,已经无用---哼,杜长卿,慕容楚楚偏要让你刮目相看,下次不得不来求我!”两人哪里拗得过她,只能依言行事。
  楚楚凝视榻上的薛义,面上阴晴不定,张阿牛何时来到面前也未觉察。闻得开门声,见少年进来,道:“你先把门关上。”见他依言照做,正了正色,对他道:“实不相瞒,我是女子,不方便碰薛将军,你去把他扶起来,脱掉他的衣服。”
  少年半点惊异的神色也没有,楚楚最是喜欢他这种神色,微微笑道:“我将以银针趋动他全身血液,打通他全身经脉。整个过程可能耗时很久。我怕我那两个丫头担心,特将她们唤在门外。你跟我的时间虽然短,我却信得过你。待会儿万一我吐血,你不要告诉她们。”少年忍不住满面忧色,涩声道:“小姐---”楚楚摆摆手,道:“你快去把他衣服解开。”
  少年依言把薛义盘坐在榻上,灯下露出黝黑的胸膛,上面竟是满目伤疤,楚楚叹道:“倒也不愧为一条汉子。”凝神静气,金针在手,目光如炬,一一扎在要穴上,便见薛义身子一颤,嘴角缓缓流下血来。楚楚知是时间已久,毒气攻心,当下立即真气运行九天,但是她素来爱洁,当下看了又看薛义的身体,心想不得不从权,强自闭上双眼,纤纤玉手已印了上去。突然觉得什么东西在身前一挡,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力睁开眼来,却见张阿牛已盘腿坐在他们中间,恼道:“你干什么?”
  少年平静地道:“张阿牛也曾访得名师,小姐尽管以在下作度桥,全力施为。”
  楚楚怔了怔,道:“你却疯了?度桥之人有可能被毒性反噬,你不要命了?”
  少年竟一言不发,只静静运气,将左掌贴上薛义胸口,看他跌坐手法,竟亦出自名门正派。当下哪里还容得楚楚迟疑,眼见薛义面色渐黑,楚楚暗道:罢了。全力施为,一股内力送了出去。
  她所学的内功心法,本是武学正宗,加上她心无旁骛,十多年静心修炼,也非同小可。少年只觉一股极强内力自胸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心里暗暗钦佩,集中精神,把这股真气注入薛义体内,疏通紊乱的经脉。待到注入,两人心中都是一惊。原来薛义体内全无半点内力,但是箭在弦上,楚楚倒被激起满心狂傲,想:我偏要试试。反而一鼓作气,真气激荡而出。
  却说这种内功手法,最是耗费心力。它等于用内力强行打通体内经脉,非高手不敢施为,一旦力有不继,内力反噬,施力者将经脉尽断,形同废人。楚楚此次逞强,纵有张阿牛敢做度桥,抵受大半反噬,倒落下后患无数,这是后话。
  半晌,只觉身后人身体轻颤,知道她毕竟年少,无力支撑,关心则乱,喉口已是一阵腥甜,他却把血反咽下去,微微一笑,心想,为她死在这里,叫她永远记住,倒也值得。心中一片宁静,面上倒浮现出详和的笑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6:21
  少年不识愁滋味(五)

  谁料听得楚楚娇叱一声,金针穿风之声飒然,顿觉传来的内力猛然加强,极其霸道,一瞬间推开淤积的脉门。只见薛义啪的一口黑血张口而出,身形落了下去,面上黑色退了下去。还未来得及欢喜,却见身后人一声轻叹,已软软倒在他身上。
  少年大急,疾把她搂定怀中,见她全身衣衫尽湿,隐隐露出玲珑无比的身体。面上犹带笑意,已昏迷了过去。少年紧紧地搂着她,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娇颜,纵不是旧时模样,但一颦一笑,何时不清晰出现在梦里?一时百感交集,但神台清明,当下强力按捺住满腹相思,唤道:“琉光公子快来!”
  碧落首先扑到,见楚楚倒在少年怀中,心中一惊,把她接了过去。红娘见得她身上金针,气急败坏,道:“她居然这般逞强,敢用金针刺穴大法激发内力,好,这下内力好久都不能恢复了。”
  少年一惊,脱口而出:“它不是失传已久?”
  碧落恨道:“不知道在哪里给她找出来,但是我没想到她真敢拿出来用。而且此时也只能等她醒来。”恨恨指着薛义道:“你快把这个臭男人扛出去,别叫人进来。”
  楚楚半梦半醒之际,依稀见得碧落和红娘的面庞交替在眼前变换。好像有人给自己喂了很多汤药,苦涩异常,往往哇地一口吐出去。后来改成药粥,连梦中也觉难以下咽。有一日却有一口异常香糯的粥哺入口中,不油不腻,虽然未苦,回味却有几分甘甜,贪恋这股甜香,连连吞了又吞。隐约听得碧落喜不自胜的声音:“她咽下去了---哦,还要,好好---阿牛,你做的粥小姐很喜欢---你的身体也还没好利索,不要太累了—”恍恍惚惚想着,怎么,竟不是碧落的手艺么?居然有人比碧落的厨艺还要出色么?
  待到可以下床走动之际,自己两个婢女都各各板了一张脸给她看,涎着脸凑上去,只得一声:“小姐如今有主意了,为了争一口气,要把性命也赔上了。”转成痛心疾首:“你知道你躺了多少天?十三天啊!要不是张阿牛为你受了反噬之力,不知道要躺到几时。”
  楚楚告饶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要知道需费这等力气,我这么聪明的人,哪里肯做这样赔本的买卖?”换得两记白眼。连忙捂着胸口,道:“唉唷!”
  两个丫头虽然知道她是作戏,依然舍不得不把她扶住,恨道:“你现在可知道疼了?你以后再胡闹,少不得婢子们先把命交给你,省得活着眼看你受罪。”
  楚楚扑哧一笑,道:“放心放心,小姐我吃一堑长一智。阿牛还好吧,可给他吃了我们慕容家的灵药?那个薛义眼下如何了?对了,你上次做的那个粥极不错,是新研制的么?”
  红娘笑道:“薛义早就活蹦乱跳了,总算他还有点良心,每天早晚都会来看你,也送了很多东西过来。不过你这次倒真是拣到了宝贝,阿牛原来不但武功不错,还有一手好厨艺,那个粥就是阿牛做的。我瞧他只要注意保养皮肤,将来也肯定是个美少年---不过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做小兵?恐怕来历不明。”
  楚楚最是爽朗,道:“他不肯说,必有他的缘故。我看他也不像个歹人,再说这次幸亏他护我周全。他既无处可去,我白得一个这么好的手下,有什么不好?赵爹爹常说用人莫疑,疑人莫用,何必要穷根究底?”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突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慕容大人今日可是大好了?”
  三人抬起头来,只见薛义魁梧的身形立在门口,黑脸上满是歉意,把她上下仔细打量,道:“想不到慕容大人如此年纪,竟有这般身手。薛某这条命,全赖慕容大人费心拣回。倒害得大人昏迷了多日,真正过意不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后但凡慕容大人有差遣,在所不辞。”
  楚楚笑道:“将军说哪里话来?所谓医者父母心,下官只是尽了本能。可惜不自量力,倒叫将军担忧了。家母常教导我施恩勿望报,但求无愧于心。将军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两个小丫头都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小姐欲擒故纵的功夫,果然又长进了。
  薛义却听得大是感动,道:“大人高义,薛某望尘莫及。---对了,单兄弟也来看望大人。”
  便见他身后闪出一白袍小将,剑眉星目,俊朗无比,正是仅一面之缘右军统领单君逸(只看得红娘目不转睛),对她温文行礼道:“君逸拜见慕容大人。大人看来已是无碍了。君逸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薛大人体内不但余毒已清,而且奇经八脉俱被打通,可以说因祸得福,将来可获益无数。慕容大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君逸佩服之至。”
  楚楚摆手笑道:“不过是年少不更事,逞强罢了,你看我都在床上躺得快发霉了----下次碰到这种事,我肯定是要做缩头乌龟的。”只听得两人齐齐大笑。
  薛义转头仔细看他,突然郑重道:“慕容兄弟真是个爽快人。薛某是个粗人,最喜欢小兄弟这个脾气,如不冒昧,咱们结拜为兄弟可好?”
  楚楚在心里盘算,这肯定是稳赚不赔的生意,笑道:“倒是我高攀两位哥哥了。”当下吩咐红娘碧落支起香案,焚香叩拜。薛义最是年长,忝为大哥,单君逸位居第二,慕容复便是三弟。排位既定,三人均无限欢喜,又畅谈了一番。薛义觉得这位三弟谈吐清雅,举止天真可喜,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又惊又喜,直到日落西山,才与单君逸告辞而去。
  自此慕容复的大名便在军中传开,一时间医馆前人头瓒动,每天都有人来瞻仰两位将军义弟慕容大人的风采,都觉得他果然年少英俊,脸上的雀斑也没那么难看了。医馆内也陆续招进了不少人,使红娘顿觉扬眉吐气,将军府中小总管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不过红娘和碧落都承认,谁也做不到像张阿牛那样细致。不用任何人嘱咐,每天的药材都及时收晒放置,若将短缺,清单肯定早几日就交到红娘这里。每天的开水都充分备足,小厨房的膳食材料也一一分明。最让楚楚心花怒放的是他居然擅长厨艺,再简单的菜式,在他手里也变化无穷,吃惯了碧落的做法,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于是越发待他不比别个,身边的琐事也渐渐交付给他。
  楚楚个性最喜未雨绸缪,那日膳食用毕,特对少年叹气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可以天天吃你做的东西。”
  少年面色一红,低下头去,敛去目中无限光芒,低声而坚定地道:“只要小姐不弃。”
  楚楚非常欢喜,握住他的手道:“那我们就说定了。”只觉得那双手在手中竟在微微颤抖,不禁暗笑放开,心想:这个阿牛的胆子委实小得很,可别吓着他。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6:40
  少年不识愁滋味(六)

  那日医馆中人少了不少,楚楚一问,才知近日军营贴出告示,当下便带着红娘碧落前去观看。果见军营口密密麻麻的人围着一张告示,大意是为激励三军士气,一个月后左右二军将在辕门比武。取胜一方将增加军饷达一年之久直至下次比武,落败一方也会减少相同数目。所有士兵可自动选择左右二军加入。楚楚心道杜长卿好打算,两厢扯平,一文不花,就叫两家争个焦头烂额,也激起众人习武之心。
  只听一兵士在那里道:“薛将军一对擂鼓惊天锤震天动地,勇冠三军,我愿意留在左军。”
  旁边有人嗤道:“单将军一柄五钩神飞枪出神入化,罕有敌手。再加上他乃名门之后,又素与大将军交好,可谓是年少得志。兄弟们,我说最要紧的,是站对地方。”旁边多人轰然响应。
  楚楚心想自己正是左军一员,看这个情形,非常不利,又一想:莫非杜长卿见薛义照拂我,特地给他几分颜色看?越想越觉得有理,正欲到营帐内寻访薛义不迭,突又收步,已在腹中有了主意,心道:招徕人么?莫非本姑娘就不会?
  不久,那个告示旁边便贴出了一张更大的公告,公告上一手秀研飘逸的字体,前所未见,更奇怪的是它的全文:
  “你想做一个不平凡的人吗?
  你想做一番事业,建立功勋吗?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甚至可以超越所有人?
  ----这,决不是梦想!
  来到左军,你将有机会修习玄门正宗武学;
  来到左军,你将有机会学习各种兵法;
  来吧,你的人生将从这里起步!
  附:三日之内报名加入左军,将赠送慕容家速效救心丸一粒,灵验无比,过期作废!”
  红娘本来担心这么奇怪的文体出了将军府没人看得懂,但看着领取速效救心丸的长队,不得不又一次佩服小姐的神机妙想。
  结果楚楚没有去找薛义,薛义自己找上门来了,无限感动,握着楚楚的手道:“贤弟待我以赤诚,大哥无以为报。不过恐怕不太好,二弟那边----”
  楚楚忙抽出手来,揉着被他握得发红的手腕,一边感叹这个大力士倒是挺耿直的,一边道:“有竞争才有进步嘛。二哥天纵英才,小弟只能出此下策。大哥你别多想,还是好好考虑怎么能够赢,才不枉这么多人跟随你的一番心意。小弟不才,愿在旁摇旗呐喊,一尽绵薄之力。”
  忽听一个温文的声音笑道:“原来二哥在三弟的心里是这么能干的。倒叫君逸惭愧了。”两人都大窘看去,赫然是单君逸微笑站在门口,笑容如春风拂面。
  楚楚最是皮厚,腆着脸迎他进来,口中还不忘讨便宜:“当然了,二哥在小弟的心中,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天下第一,永世无双!”
  单君逸笑道:“果然永世无双吗?二哥若在三弟心里算得永世无双,倒也欢喜得很。”语中竟大有深意。楚楚是根本听不出来什么。红娘在旁边听得,倒是愣了一愣,觉得这句话怎么好象在哪里看到过,几疑出自爱情宝鉴。暗笑自己近来大概钱收到手软,老忘不了这茬。
  单君逸却对楚楚笑道:“西北风寒,不比长安。你身子还未大好,受不得寒气,特特拿了点皮草和手炉来给你。”
  楚楚大是感动,道:“二哥待我太好了。小弟惭愧。”
  单君逸又对薛义道:“我们这个三弟,最是调皮不过,大哥千万别介意,就由他闹好了。”他轻轻几句,就把场面揭了开去。薛义嘿嘿地只是笑。复听他道:“三弟一手行书,风骨华丽,灵动出尘。二哥阅人多矣,未见几人及得三弟这样多才多艺,心中十分欢喜。想来你也应通音律。二哥前日得了一首曲子,想要请三弟指教。就请今晚移步二哥帐中,一起把酒言欢如何?大哥军中如无事务,也请一并过来。”
  薛义忙摆手道:“薛某是个粗人,徒徒污了雅乐。三弟聪明伶俐,他代我去便是。”
  楚楚还在迟疑,却见单君逸一双俊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整个人说不出的温雅俊美,心里竟舍不得他失望,脱口而出:“如此烦劳二哥了。”
  红娘在旁再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两个男人这么亲近,算怎么回事?”
  楚楚踏着月色而去时,正是华灯初上之际。边城依然热闹,军营中却一片肃静。天似穹庐,隐隐闻得大雁啼声。值夜的兵士一身戎装,手执长戟,静静站在寒风中。明月如勾,繁星闪烁。楚楚深悔自己卧病在床,竟错过如此美丽的景色。兜兜转转,已来到营帐前。远远便见单君逸负着双手立在门口,月光下拖得身影更加修长,夜风瑟瑟,楚楚竟觉大有几分寂寥之意。待见得他,俊面上已显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来,亲自替他解过披风,拉着他走入账中。
  只见营账内十分整洁,简书已被高高叠起放在一边。几上一具古琴静静躺在那里,形状古朴,楚楚看了又看,惊道:“莫非竟是绿绮?”
  单君逸含笑道:“复弟果然识货。军中多年,常赖它寂慰春秋,本以为是明珠暗投,看来终遇伯乐。愚兄不才,要请复弟指教了。”
  因楚楚身体尚未痊愈,单君逸给他厚厚布了一个靠塌,楚楚几乎是整个人蜷入塌中,听得铮铮琴音响起。琴声中偏多几分激越之意,仔细聆听,仿佛走入黄河落日,大漠孤烟,行遍关山万里,看尽日出日落。渐起峥嵘之意,似见金戈铁马,铁蹄声声,踏破晴空万里。琴声缓缓低沉下来之际,楚楚茫然问:“突厥要有行动了么?”
  半晌听得他道:“复弟果然有七窍玲珑心。”
  楚楚微笑想,这话给红娘听得,肯定是不信的,总说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想了又想,道:“二哥琴声为何如此寂寞?如二哥这样少年英雄,难道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么?”
  便见单君逸从琴上抬头凝视着他,目中流光溢彩,粲然一笑。楚楚觉得即使是最美丽的宝石,最璀璨的明珠,也亮不过此刻他目中的光芒。一时间又看得怔了一怔,好在她某些神经素来大条,已给她想起一个可以让他开心的方法,道:“我记得一首词曲,最是契合二哥你的心情,我弹来你听可好?”
  单君逸将她搀起,笑道:“二哥自然是欢喜的。三弟慢来。”突觉鼻端竟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梅非梅,似桂非桂,若有若无,萦绕鼻边不去。恍惚之间,觉得眼前人弱不胜衣,灯光下竟有说不出的娇憨妩媚,心下大惊,猛地低下头去,竟是不敢多看眼前的少年。
  就听一阵悦耳的琴声落下,手法十分精妙,还在自己之上,还待抑住满心欢喜,已听得少年且弹且自歌: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单君逸几醉入曲里,喃喃道:“不错!不错!所谓高山流水,古之人诚不欺我。”
  楚楚笑道:“其实我不该弹这个。毕竟也是太寂寥了。楚楚年幼无知,总觉得人生短暂,何不及时行乐?人间富贵,转眼成空。何必太执着?”
  单君逸抚掌笑道:“复弟果然是妙人儿,小小年纪,难为你看得如此通透。值得浮一大白!”举起酒杯,琼浆满樽,一干而净。
  楚楚闻得酒香浓郁,大为眼馋,却被单君逸挡在杯上,柔声道:“复弟犹未大好,杯中之物,还是为兄代劳好了。今后得复弟军中相伴,实乃人间乐事。”
  却听一个冷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恐怕只是祸事。”
  楚楚心中一惊,果见杜长卿已赫然立在帐中,瞪着单君逸犹覆在楚楚上的手掌,对她冷笑道:“慕容公子真是好本事,两军统帅,都能左右逢源。大作业已拜读,果然文如其人,蛊惑人心的本事,最是一等一的。”
  楚楚气极反笑,道:“那也要看别人买不买我的帐了。难道别人想结交我,也错了么?”
  单君逸见两人剑拔弩张,暗想传闻果然无误,连忙挡在楚楚面前笑道:“复弟年轻,言语难免有所得罪,将军勿怪。”
  杜长卿哼道:“复弟?慕容复,你的动作还真快,果然有其母必有其---”语气顿了一顿,心想:我不说破岂不更好?转口道:“长夜已深,慕容公子身体尚弱,还不用去休息吗?”
  楚楚怒极,豁然站起,道:“不敢劳烦将军关心。慕容复就此告辞。”
  单君逸不顾杜长卿冰冷的神色,亲为楚楚系好外衣,道:“将军稍待,末将送复弟回去。”
  楚楚本欲推持,看着杜长卿目中更是森冷,大为快意,反而将身半偎过去,对他笑道:“二哥真好,外面果真好冷。”
  单君逸温柔一笑,猿臂一收,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向杜长卿一施礼,径自去了。
  回转之时,单君逸惊见杜长卿冷着脸坐在帐中,对他看了又看。他微微一笑,道:“将军仿佛对复弟多有误会。”
  杜长卿道:“误会?我看我倒是比你还明白些。绿绮都拿出来了。你在想什么,自己不知道么?”
  单君逸俊面不由一红,强自辩道:“复弟惊才绝艳,谁不想与他相交?何况你在帐外,也听闻他所谱的词曲,哪里是一般人做得出的?”
  杜长卿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心想:要是被你知道她还是凤凰将军唯一的爱女,你还镇静得下去吗?这慕容家的妖女,当然不是一般的人物,有些方面,确实是出类拔萃。我二弟为了她自甘混入将军府,去做一个小厮,好容易带回家,竟不告而别,不知到哪里伤心去了。而且凤凰将军是本朝出了名的风流,她的女儿哪里会对你们有真心,将来难道你们真甘心做几分之一吗?心中千头万绪,却从何说起?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9 14:56:54
  少年不识愁滋味(七)

  不过杜长卿最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慕容家的女儿,根本是没心没肺。她开始忙起来,再也没空搭理单君逸了。
  只要和金钱挂钩,楚楚向来是全力以赴的。那日清晨,薛义正在操练兵士,便见得慕容复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踏进营来。左边跟着一向冷冰冰的琉光,右边一个面容黝黑的少年,正是张阿牛。
  薛义笑道:“贤弟今日怎么来了?”慕容复微微一笑,突然抽出腰侧长剑,向他比了一个起剑式,道:“小弟不才,今日特向大哥讨教擂鼓惊天锤法。”伸出手来,纤纤如画,那双手竟宛如白玉雕成。
  薛义愣了一愣,觉得义弟这双手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已见得那手在剑上抚过,剑身光芒夺目,阳光下如同一泓秋水,脱口道:“好剑!”已听得慕容复笑道:“此剑原名惊虹,铸自天山。小弟不才,愿以惊鸿剑法,向大哥讨教几招。如果侥幸赢得大哥几招,可要大哥答应我几件事。”
  薛义怔了下,道:“三弟但有吩咐,大哥自是无所不依—”楚楚嗔道:“原来大哥瞧不起我的剑法。”突道:“小心!”手中青锋倏地刺出,人剑合一,当真是翩若惊鸿,薛义躲闪不及,剑光一闪,已被他在耳边削下一缕发丝,直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复弟果真少年心性,说打便打。今日再若推辞,他可真要恼了。他出身草莽,自幼无兄无弟,见慕容复一派天真烂漫,异常欢喜,当下笑道:“那为兄就不客气了。”喝道:“锤来!”那一声当真惊天动地,有几个兵士已震得耳际隐隐发麻。
  却见他已操起两枚巨锤,份量惊人,舞动起来,众人只觉满天锤影,天地变色,楚楚叹道:“果然好功夫!”远望去,她单薄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锤影吞没。张阿牛面色骤变,紧紧盯着她的方位,却觉袖子一紧,见是碧落看他实在太过紧张,拉他一把,微笑摇了摇头。
  薛义猛喝一声,舞得更急。一霎时天昏地暗,隐隐竟有风雷之声。说时迟,那时快,突见沉沉的黑幕中似有一道闪电划开,蓦地乌云散尽,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三尺青锋,正停在薛义喉间,只要往前一寸,性命堪忧。却见慕容复微微一笑,收起剑来,道:“大哥承让了。”
  薛义却把双锤一扔,哈哈大笑道:“好久没输得这么痛快了。大哥有你这样的贤弟,正是三生有幸,贤弟此来,要大哥做些什么?”
  慕容复笑道:“小弟不才,但曾得本朝骠骑将军沈思亲授,对行军打仗,略窥一二。大哥若信得过,就由小弟代大哥操练如何?”
  薛义展颜笑道:“贤弟家学渊博,人所难及。曾闻骠骑将军沈思最是难以接近,贤弟竟能得他衣钵。愚兄与荣共焉!”
  楚楚微笑,道:“慕容复此刻与兄长在一条船上,只要大哥不弃,当竭尽所能。”她生怕时间短暂,也不推辞,当下接过令旗,站定台中,环顾四周。众人觉得他目光如电,仿佛上下都被他看个通透,只听他朗声道:“军中有三种兵士:骑兵、百金之士和弓箭手。所以,但凡操练,必有骑射、射靶、马术、角力、武术及阵法。今日始,你们必须严格遵守新的操练时间和方法。”
  杜长卿虽然不明白慕容楚楚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觉得这个操练法非常奇特,既然他不好意思自己去看,派个伶俐的亲兵看看总可以。
  “将军,左营所有将士,每天五更始绕关城跑三圈,慕容大人说叫素质训练----”
  “将军,左营有个很出色的少年,叫张阿牛,负责教授箭术---”
  “将军,琉光大人传授给军士一种奇怪的武功,叫近身搏击术。慕容大人说武术虽好,练起来太慢,在战场上,要学实用的功夫---”
  “将军,左营开设文化课,慕容大人每天在那里讲授兵法--”
  “将军,慕容大人在左军演练了很多新的阵法,经小人统计,共有鱼鳞、锋矢、鹤翼、偃月、方圆、雁行、长蛇、衡轭等八种---”
  杜长卿忍不住问了声:“具体如何?”
  “这个,恐怕要慕容大人自己来解释---”
  小兵窥窥他不善的脸色,连忙又道:“左营规定,每天在每项操练中评选一名优秀士兵,每次可获白银一两,月底统一兑付---”
  果然见得大将军面色骤沉,哼道:“除了钱,她还知道什么?”
  杜长卿想想,还是不妥,当晚踱到单君逸处,冷冷道:“我传你一套伏虎拳,你负责教给你的兵士。”
  如是,比武之日终到眼前。
  楚楚狠狠地盯着杜长卿,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比赛项目由抽签决定,当然是没有异议。但抽出的签文也太巧了,赫然是马术、阵法、武术。
  当然,本来楚楚还是很有信心的,但看着单君逸牵出一骑,浑身雪白,神骏无比,分明是皎雪骢。反观薛义,只有一匹黄骠马,虽然也是不错,毕竟是凡品。
  当然,这本来也难不住慕容家大小姐,只见她目光流动,已有了一计,向薛义附耳过去。单君逸怔怔地看着她,魂游天外,直到杜长卿再度瞪了他一眼。
  可是楚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薛义落在后面,败给杜长卿。而且,他还满脸惭愧,捧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还给楚楚,呐呐道:“复弟,渠黄跟随我多年,我实在舍不得伤它,所以---”楚楚恨恨接过,可以肯定,杜长卿那不变的脸色上,刚刚浮现出一丝讥笑。
  好,毕竟下面还有机会不是。
  楚楚特地选择了鹤翼阵,此阵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鹤翼阵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森严,两翼机动灵活,密切协同,攻击猛烈。本来此阵由张阿牛指挥,可惜他偏偏今早得了急病。不过,楚楚自己也可以上。
  单君逸皱了皱眉,以武侯八阵中的蛇蟠阵应对,虽然蛇蟠阵号称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但毕竟鹤翼阵乃是后创,集合了多家之长,所以不久,蛇就被吞进腹中---
  不过单君逸输了不但不生气,只在那里看着她惊喜万分,目中无限温柔。楚楚这么迟钝的人,也被他的目光瞧得有点发麻,心道:你这么看下去,我倒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
  杜长卿本来对她的新阵法看了又看,满眼震惊,但看到单君逸的神色,脸立即沉了下去。便听得他道:“本来武术比赛的人选,可以由双方选派,但是本将很想瞧瞧两位统帅最近有什么进步。”
  那么,还说他不是故意的?
  楚楚差点气得立时呕血三升。眼睁睁看着薛义提着他那对擂鼓惊天锤,一步步向场中走去。
  那个人还要侧过头来对她笑得一脸虚伪:“慕容大人,末将本来很想见识一下慕容府的武艺,但是我担心你的好二哥会手下留情。”
  楚楚恨得说不出话来,抬眼看去,只见单君逸白袍银枪,屹立在场上,俊美的面容刚毅非常,整个人看上去光彩如骄阳,说不出的雄姿英发。那霎时,就算是看惯美男如楚楚,也看得呼吸为之一顿。
  单君逸发觉她的目光,凝视着她,微微一笑,纵然隔着千万人,也能感觉这种注视的温度。杜长卿哪里容得,厉声喝道:“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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