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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皇妃/妾本良人》田小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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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7:59:29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文案】

少时为奴,她暗慕他。为他摘梨花,为他扫马厩,为他顶罪名。哪怕被打得鲜血淋漓,只要看到他的眼,她便觉疼痛消去,快乐满足。
他当她是讨巧的下贱女子,对她不屑一顾,对她冷嘲暗讽。
一盏琉璃,他将她送出。几年翻转,她已为chang妾。
再遇,她是红遍国都的青楼名妓,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吟诗作赋,对酒当歌。他为她折花插鬓,为她描眉点唇。恩爱缠绵,羡煞旁人。
她为他巧笑嫣然,为他闭门谢客。为他眉间的一抹忧色,整夜不眠。为他随口一句戏言,珍重心间。为他勾唇一笑,舒展眉间。
他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暗自欢欣,回他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哪知一朝天变。
她冷眼看他双手染血,冷眼看着故人皆灭。
以往她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爱她。哪怕不爱,也是为了多年前的愧疚,对她百般疼惜。
却原来,她是他口中的三千弱水,只不是那独饮的一瓢。
既然如此,她亦不要再将他当做心头的明月光。毫不犹豫地伸向另一只手,将他爱的女子狠狠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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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7:59:44
☆、第一章 满城风絮(一)

    “小楼……”

    一阵窸窣,薄薄的衣物盖在她身上。温暖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小楼,你醒醒。”少年的声音粗噶,夜里听来叫人莫名战栗。

    夜风寒凉,月色如华。

    他将她抱在怀里,絮絮叨叨说着话,时不时喊她的名字。可换来的只有沉默。

    她闭着眼,面色青白。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他低头去看她。

    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翼翕动,唇色惨白,牙关打颤。呼吸一下弱过一下,只有双手死死抓住他胸口的衣料。

    “娘……”她忽然出声,梦呓一般,声音里带了哭腔。“不、不要丢下……”

    “小楼!”他心疼地搂紧她,亲吻她的额头,“都过去了,是梦而已。”

    干燥的嘴唇让她不适,嘤咛两声,却也渐渐安静下来。

    他一刻不敢移开眼,生怕失去她。

    直到天色发白,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咕……”肚子发出声响,他摸了摸,看看怀里的人。“小楼,我去找吃的,你乖乖在这里等我。”说完移开身子,将她放在墙角,用破草席盖在她身上,然后快速走入人群中。

    包子铺已经开门了,肉包的香气、米粥的甜美,无时无刻不勾.引着他。他吞吞唾沫,不死心地将全身上下翻找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老板把刚蒸好的馒头抬出来,瞧见他站在门口,立时皱了眉,厌弃地“呲”两声,“看什么看!滚开!小叫花子!”

    他眉头一皱,往前跨了一步。

    可眼角瞥到对面本来要来买包子的人,看到他后捂着鼻子走开,他低下头,几步走进小巷子里。

    双拳紧握,牙关咬紧。

    他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越想越恨,嘴角流出血丝。咸涩的味道充满口腔,他呸了一声,把血吐出来。

    那一点红很刺眼,他一下子就想到小楼。

    小楼……

    他可以不吃,小楼不能。

    他带着她逃出来的那天,他们一起滚落山坡,小楼受了伤,当天夜里就高烧不退。他背着她一直走了好几天,才寻到这么个小镇子。身无分文,没有办法带她看大夫,可是如果小楼的病再不好……

    他狠狠地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乱想。

    眼下最重要的是温饱。

    他正发呆,忽然看见一个华衣男子从面前走过。挺着大肚子,手上提着个鸟笼,荷包挂在腰上,白底金线,十分显眼。

    他眸色一暗,跟了上去。

    “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男子依依呀呀地唱得正欢。

    他定了心神,快步上前,猛地往男子腰间一撞。

    “啊!”男子大叫一声。

    右手手指灵活地将荷包解下来,丢进左手袖子里,低头道:“对不起。”没想到以前的苦练,却只能用在这种地方。



☆、第二章 满城风絮(二)

    “你个小兔崽子!”男子被这么一撞,手里的鸟笼掉在地上,门打开,红嘴绿毛的鸟儿趁机飞了出来。“我的小心肝!”他哀嚎,转眼见罪魁祸首要走,忙伸手去抓他,“想走?没门!”

    他一个低身躲过,心里有愧,于是不敢纠缠,也不敢正面反抗。

    “陈爷,您的荷包呢?!”旁边看热闹的来了一句,陈爷伸手一摸……可不是,哪里还有荷包的影子。

    “三只手!”陈爷大叫,“敢偷到你陈爷身上,瞧我不扒了你的皮!”自知自己抓不住,便快道:“听好了,谁能抓住这个小子,赏银五十两!”

    一听有银子,众人皆跃跃欲试,互相瞅了一眼,全部朝少年扑过去,生怕落了人后。

    他心慌得厉害,揣着荷包往前跑。他年纪虽小,脚下功夫却不弱,身后一群壮年男子拼了命也追不上。可到底不熟悉路,又不敢带着麻烦去找小楼,只能胡乱闯。

    没想到进了死胡同。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身上的汗把衣裳都浸湿了。

    头疼得像是要炸开,喉咙里火烧火燎。

    她闭着眼,舔了舔嘴唇,迷迷糊糊叫“大哥……”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心像是被悬在半空中,不着底,无所依托。她费劲撑开眼皮,眼前是从草席缝隙里漏下的光,刺得她眼睛疼。

    眨了几下,慢慢把草席拉下来。

    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她撑起身子,让自己靠着墙壁坐起。

    浑身酸疼,却抵不过心底的恐惧。她蜷起身子,双手死死环住膝盖,一双眼睛不住看着前方。她的眼睛很大,但好像没有焦点一样,茫然无所依。

    忽然,一抹黑影出现在视线中。

    她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挣扎着要站起,嘴里喊着“大哥……大哥……”

    少年奔上前,一把抱住她:“你醒啦?!”语气是掩不住的开心。

    她却愣住,呆呆摸上他的脸:“大哥……你脸怎么了?”

    “没事。”他一说话,扯到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撞到墙了。”他眨眨眼,故意逗她。

    她只是抿着嘴,很明显生气了。

    他一下子慌了阵脚:“真的是不小心碰到的。”

    他全身到处都是伤,衣裳都破了几个洞,却还是挤眉弄眼地搞怪。她眼眶一热,故意大声:“傅南意,你几岁的人了,走路都会撞伤,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傅南楼,你胆子粗了,敢这么跟你哥说话?!”他不甘示弱。

    就像以前家还在的时候,他们总是这样吵吵闹闹。娘亲在一旁温柔而宠溺地笑,每次都说阿意,让着妹妹。

    ……

    一想到以前的事,她心酸得厉害,忙撑着头道:“傅南意,我生病了你还气我,我头疼……”

    他只能弃械投降。



☆、第三章 满城风絮(三)

    掏出拼死护下的银子,送到她面前:“没事,我们有钱了,哥带你去看大夫。”

    她也不问钱是哪里来的,只是点点头。

    药铺坐诊的大夫看他们衣着寒酸,心生可怜,为她把脉开药,只收了一点银子。

    她提着药,他背着她,一路走。

    出了镇子,在一里外找见一间破庙,两人便在那里住了下来。傅南意找了个破罐子,洗干净给她熬药。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抱成一团。她身子弱,素来惧寒,几乎是整个人缩成一个球。他心疼她,给她搓手搓脚,好不容易叫她睡着了。

    风一吹,庙外一声尖利的响声。他皱了皱眉,确定小楼睡熟,才轻手轻脚松开她,爬起来往外面走。她许是感到了寒冷,缩了缩身子。

    出去便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黑影,清癯修长。

    他走上前,声音冷清:“我说过了,我不会跟你走。”

    来人叹了一口气,道:“我答应过你娘要一生护你,自然不会食言。”眸光一转,道:“难道你要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吗?偷人钱财,被人追打,今日要没有我,你认为你真的能活命?”

    他紧了紧拳头,“我死了也不要你管!”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他显然没放在心上,“你要是不放心傅南楼,我可以为她安排妥当。”

    他闭着嘴,不屑应声。

    来人轻笑:“你看看她病成什么样子……她年纪那么小,每天跟着你露宿街头,吃不饱穿不暖,谁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你以为自己是保护她,却不知是在害她。”

    “胡说!”傅南意眸色凌厉,“我不会害小楼!”

    他不置可否,“你心里清楚,现在搜查你们的人还没有放弃,你带着她,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我不会勉强你,可是你要想清楚,是两个一起死,还是两个一起活。”

    傅南意开始犹豫。

    月亮从云后绕出来,晕黄的光,一下子照清他的脸。

    少年的轮廓还不算分明,眉很黑,琥珀色的瞳仁反射着月光。鼻子很挺,嘴唇干燥得起皮。

    他对面的男子已是中年。面容清俊,身材削瘦,眼泛精光。

    傅南意低头,低低道:“舅舅,我不想离开小楼。”舔了舔唇,“她是我妹妹,临……娘叮嘱我,一要照顾好小楼。如果您能带着她一起走,我就愿意。如果要留下她,我宁愿死,也不会离开她。”

    “不可能。”拒绝得很干脆,“傅家的人都该死,我绝不会替傅师良养女儿。”知道他有话反驳,继续道:“若不是你娘是我妹妹,我也不会留你。”

    傅南意口干舌燥。

    一阵风过,树影婆娑。

    破庙门口一道小小的影子闪过。

    中年男子面色一顿,沉重道:“阿意,当初要不是傅师良强掳,你娘也不会做他的二夫人,更不会在生下你之后郁郁而终。你难道不恨他?就算你不恨,我们宋家只有你这么一根苗子。你却宁愿露宿街头、做人人喊打的偷儿也不愿与舅舅回家,你难道要叫你娘在地下也不安心吗?”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7:59:55

☆、第四章 满城风絮(四)

    “舅舅,我……”他说不出。纠结半晌,终是妥协:“您容我想想。”

    舅舅说的没错,即便他不怕,可小楼呢?小楼从小在傅家娇生惯养,没饿过一顿,没冷过一天。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带着她,她说不定真的会……

    舅舅恨傅家,他知道。可是毕竟是兄妹,哪怕为着他,舅舅都应当不会太为难小楼,给她安排的人家,最起码能照顾她到他长大。到时候,他就回来找她……

    回到庙里,小楼还是方才的姿势,只是蜷缩得更厉害,牙关打颤。

    他心疼,忙重新抱住她,不时轻抚她的背。

    “大哥……”她忽然叫道。原本闭着的眼睛一瞬睁开,透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流转。

    他不曾察觉。“怎么醒了?”

    她用头顶蹭他的下巴,“大哥,我想娘了。你给我唱歌吧,就唱娘哄我们睡觉时唱的那首。”

    他蹙眉:“哪个男孩子兴唱歌。”

    她嘟起嘴:“我不管,你不唱我就睡不着,我睡不着头就疼,哎呀呀,又疼了……”

    他无奈地把她抚额的手拉下来,白了她一眼,清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唱起来:“月光好,树影摇,我的宝贝……”

    傅南意正是变声期,唱歌绝对算得上难听。可是小楼却听得笑了,用手环住他的腰身,像是想把自己融进去。

    要是他们能合为一体,他永远也丢不下她,那该多好啊。

    这日睡得晚,又冷,第二日她的病愈发重起来。

    傅南意背着她一家家药铺去求医。人家看他们衣裳褴褛,再加上小楼眼看着不行了,就都不肯收。

    他求救无门,抱着她坐在街角哭。

    “想好了吗?”男音响在身前。

    他擦干净眼泪,抬头望他:“舅舅,你找的人会给小楼治病,好好照顾她吗?”

    男子勾唇一笑,眼里深深浅浅,“当然。”

    他找的人家是桐镇外的一户姓陈的猎户,男主人名叫陈荣,年近四十,他妻子不过三十,看起来却有五十。不过说话倒是轻声细语,看起来应是好相处的。

    舅舅单独找陈荣说话,给他银子。

    傅南意跪坐在床边看小楼,为她将鬓角的碎发归置脑后。陈氏在一旁纳鞋底,不时抬眼看一看小楼,目光柔软。

    阿意想,陈家无子,陈氏又对小楼有好感,一定能照顾好她。不过还是不放心,虽知道小楼听不见,还是附在她耳边说:“小楼,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傅南意走的时候,在路口回头看了很久。舅舅也不催他,只是弹着衣裳上的灰尘。

    直到他回过头来,“舅舅,我可不可以来看她?”

    他一笑:“你若是武功学问有进步,我倒可以考虑让你来瞧她。”

    傅南意狠狠点头。



☆、第五章 满城风絮(五)

    小楼醒过来的时候,陈氏高兴得不得了。给她做了好吃的,摆了满满一桌。

    她目光无神,没有胃口。

    陈氏也不恼,自己拿着碗一口口喂她。见她吃完了,咧嘴笑了半天。

    烧水给她洗澡,把她放在不大不小的木盆里。撩起温热的水从她身上淋下,缭绕的热气熏了眼睛,她却眨也不眨一下。

    她没有问。

    没有问傅南意去了哪里,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氏心疼她:“小楼,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她说话声音很小,像是受了委屈。

    小楼点点头,对她挤出一抹笑,“谢谢。”

    陈氏眼睛都眯成一弯月牙。

    陈荣脾气不太好,每天都拿着陈氏使唤。以往或许还为生计去打猎,可自从得了照顾小楼的那笔钱,干脆就呆在家里。

    饿了让陈氏做饭,渴了让陈氏倒水。

    唯一对小楼倒是很好。跟她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有好吃的也夹到她碗里,偶尔还会出去给她买新衣裳和头花之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只是每次陈荣一叫她,陈氏就像被针刺了一样又疼又难过。夜里,陈荣拉着陈氏翻云覆雨,声响很大。小楼睡在旁边用布隔出来的地方,燥得面红耳赤。

    陈氏的叫声很小,像是压抑着自己。然后陈荣就会打她,非要她大叫出来才肯罢手。

    小楼觉得不自在,就会掏出胸口的玉,攥在手里。那是娘给她的,她和大哥一人一块。她的正面刻着一枝梅,背后是一个“楼”字。大哥的正面是兰花,背后是“意”。

    她记得大哥说会回来找她,所以她再不舒服也不能走,她要等他。

    可是事情渐渐不对了。

    陈荣很喜欢摸她的头,很喜欢抱她。她有些洁癖,讨厌不熟悉的人碰自己。就连陈氏她也是勉强能接受。

    可寄人篱下,她又不能骂陈荣。

    陈荣说要教她写字,半抱着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在纸上鬼画符。

    傅府家教,她三岁便开始练字读书,此时十岁不到,但就是与一般的男子比起来也绝不会输。陈荣一看就不像会写字的。

    她闷闷说:“我会写。”

    陈荣似乎没听见,继续执着她的手鬼画符。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冬天很快就来了,大雪满山。白白皑皑的雪景,是长在南方的她不曾见过的。

    陈氏给她做了新衣服,粉色的袄子,头发编成两根辫子,垂在肩上。一蹦一跳,像一只小兔子。

    陈荣夸她好看,摸摸她的头,说是要出去买些东西好过年。

    她沉默着送走了陈荣,一转身,才发现陈氏瑟瑟发抖。

    “陈姨,你怎么了?”她摸摸她的头,再摸摸自己,也不烫啊。

    陈氏打着颤,对她笑笑,没有说话。可是很显然地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第六章 满城风絮(六)

    晚上陈荣回来,果然买了好些东西。还有两坛酒,吃饭的时候给陈氏和她都倒了满满的一杯。

    “小楼还小,别给她喝了吧。”陈氏哀哀地看着陈荣,像是恳求。

    陈荣瞪了她一眼:“大过年的喝点酒怎么了?再啰嗦信不信我抽你!”

    她怕陈氏被打,忙端起酒说:“陈姨,没事,就喝一点儿。”说完仰首把一杯灌了进去,呛得直咳嗽,脸色通红。

    陈氏担忧地看着她,陈荣倒是笑开了:“好,来,多喝点。”说着又给她斟了满满的。

    她年纪小,喝了两杯就头晕脑胀。与陈荣、陈氏说了自己不舒服,陈荣便让她先去歇着。

    酒气上涌,身上燥热,她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过了过久,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四处乱摸。她想着是陈氏为她换衣服,便随意哼了一声算作不满。

    可那双手仍是没停下来。解开她的腰带,顺着衣裳摸了进去。

    火热的手掌比她的体温还高,粗糙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她一惊,睡意立时全消。

    猛地睁开眼睛,屋子里黑得出奇。月光照在白雪上,反射在窗户上,她幽幽看清那是陈荣的脸。

    身上一凉,陈荣将她的衣裳扯开丢到旁边。一双眼睛在暗夜里闪着绿光。

    “陈叔!”她惊叫,慌乱地扯过被他丢在一旁的衣服,“陈叔,你醉了,我是小楼!”

    陈荣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是小楼,要是那个臭婊.子,我才懒得理她。”口中喷洒着酒气。

    她一阵恶心,眼泪哗哗地流出来:“你答应哥哥照顾我,你要是伤害我,我哥不会放过你!”

    陈荣埋首下来啃咬她的肌肤,含糊道:“你放心,过了今天我们就搬走,叫他们永远找不到。”狠狠咬着她脖颈:“再说了,你们的好舅舅可是特地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我怕谁!”

    她整颗心都凉了下来,不停踢蹬着双腿,哭喊:“放开我!放开!”她还那么小,他怎么……

    要是现在有把刀,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插进身体里!

    “我求你,放开我……呜呜……”

    听见她的哭声,他愈发来了兴致。一只手轻易钳住她的双手,一只手往下,去脱她的裤子。

    感到下体的凉意,她害怕地想要闭紧双腿。可十岁的女孩子能有多少力气?

    见自己的求饶哭泣根本没有作用,她心中凛然。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牙齿咬住舌头。

    傅家女子绝不能给家门抹黑,她宁愿死,也不会败坏了名声。

    将力气集中到牙齿上。

    陈荣感觉到她不放抗,以为她妥协了,便放柔了动作:“小楼你放心,今后你就是我老婆……”

    她觉得恶心。

    牙齿咬破舌头,很疼,她已经尝到咸涩的味道。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0:07
☆、第七章 满城风絮(七)

    大哥……

    她终归是等不到他了。

    一狠心,正要狠狠咬下去,耳边忽然一声闷哼,陈荣整个人倒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只见陈氏手里拿着棍子,表情狰狞地死死看着陈荣。

    “陈姨。”她喊了一声,嗓音发哑。

    陈氏似才醒过来,忙将陈荣从她身上推下去,两人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穿好。她伸手到他鼻下探了探,还有气,看来陈氏没有下重手。

    “快走!”陈姨攮着她,往她怀里塞了些碎银子。

    “那您呢?!”她拉着她,叫她一起,“您打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您的!”

    陈氏摇摇头,扯开她的手:“他是我男人,我没有办法……小楼,”她抬头看她,眸色凄然,“要不是我想留你在身边多陪我,而是早早放你走,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陈氏神色复杂,瞧着地上的陈荣,“他……他害死了蜜儿还不够,连你也不放过,我没有办法了。他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吧,死了也好,我下去陪我的蜜儿,求她原谅她这个没用的娘。”

    陈荣忽然动了动。

    小楼一惊,看了陈氏一眼。

    “快走!”陈氏把她推出门,反身紧紧将门关上。

    她握着手里的银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跑开。

    没走多远,身后一阵惨叫。

    方才还燥热的身体现在已是冰凉如水,身上没有力气,脑子晕乎乎的。她来了这么久,陈荣不喜欢她出去,所以她对四周的地势根本不了解,只是硬着头皮乱闯。

    一路往山上,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追得很急,男子喘粗气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她怕得连呼吸都快没有了。忽然脚下一绊,她“啊”了一声。

    头顶一阵响声,一堆雪从天而降,将她整个盖起来。

    寒冷刺骨,她瑟瑟发抖。

    听力变得十分灵敏,她能感觉到他追到了。

    死死咬住嘴唇,制止住颤抖的身子,把呼吸放得再慢、再慢。

    全身冻得疼,耳朵像是要掉了,脸僵了。

    他在四周搜寻,嘴里不时谩骂。

    “小楼,快出来……叔叔跟你开玩笑呢,你快出来啊。”

    她闭着眼,想把声音赶出去。

    “你姨还在等着你呢,你再不出来,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陈姨……她僵了僵。算了,她喊她一起走,是她顾念所谓的夫妻情,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见她不肯出来,陈荣发了火,“小贱人,等我把你揪出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

    她越来越冷,意识渐渐涣散。

    醒来的时候,手脚都麻木了。她简直佩服自己,竟没有一睡不起。

    屏息静听,耳边唯有风声。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陈荣还在不在。

    可是……如果再继续被雪包裹着,她也活不了。

    正暗自纠结,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的心紧了紧。



☆、第八章 满城风絮(八)

    “小爷,就是这了。”男子谄媚的声音响起。

    她提起的一口气总算松了松。不是他就好。

    “这里?”嗓音嘶哑,和大哥一样低沉。语气带着倨傲,傅家好的时候,她和大哥也是这样的。纵马踏花,闲情雅致,哪里想得到有一日会这般落魄。

    “小虫子,你可问清楚了。琉璃妹妹可还等着那朵花呢,要是没找到,仔细你的皮。”他说得漫不经心,下人却止不住打颤。

    “小爷放心,奴才问清楚了,有采药人在山上见过。可惜生长在壁缝中,他不敢去采。今儿个咱们准备完全,肯定能摘着,博小姐欢心。”

    “那就好。”少年笑笑,忽而一顿,问道:“你可听说山野间有野兽?”

    “啊!”小虫子配合地低叫一声,苦着脸道:“小爷别吓唬我,奴才胆子小,禁不住。”

    少年倒是肃了面容,“谁诓你了。这个时候最易有些熊瞎子,饿得慌,逮着活的就吃。”

    小虫子僵笑:“奴才誓死保护小爷!”

    轻笑一声,“等你保护,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唉,等等,这不是个熊瞎子么,还想骗我。”

    小楼心中一凛,暗道不好,可手脚僵硬,脑子虽转得快,动作却跟不上。

    尖啸之声破空而来,裹着自己的雪层瞬间分崩离析,有东西狠狠打在左脸上,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直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就像一块冰重重砸在地上,四肢疼得厉害,胸口翻滚。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碎了。

    脸上火辣辣地,嘴里尝到腥味。血一滴滴落在在雪地上,嫣红,似一朵梅花初绽。

    “保护主子!”小虫子吓了一跳,尖利大叫,一时间所有跟着的人都冲了上来,将她围在中间。

    她先前被冻得七荤八素,现在猛地挨了那么一下,脑子更像一锅浆糊,完全失去反应。只是呆呆撑起上半身,一只手抚上脸上的伤痕,茫然地看着周围人高马大的男子。

    “你是谁派来的?!”忽然一个身量矮小的男子跳到她面前,插腰指着她问。

    “我……”她张了张唇,嗓音支离破碎,句不成句。

    “我看看。”少年笑道,翻身下马,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另一只手的虎口处。靴子踩在雪上,吱嘎作响。

    她循声抬起头,却见一个少年含笑朝她走来。

    额前的碎发随风轻轻摆动,一双眼睛似上好的徽墨,墨黑纯正,只是里面殊无笑意,叫人无端打颤。肌肤白皙,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只觉比这雪还要白上几分。薄唇轻抿,仿若含着一丝笑,又似含着无谓。

    少年愣了愣,蹲下身,用马鞭挑起她的下颌,看了看,偏头笑道:“倒是个小美人儿,只不知为何流落在这山上,怕不是山精鬼魅,幻化了来诱惑世人。”



☆、第九章 满城风絮(九)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不是鬼魅。”

    少年笑笑,凤眼微眯:“那你是谁?”

    “小楼!”一声男音传来,她身子一震,拼命蜷缩起来,一阵阵发抖。牙关咬得死紧,脸上透出青灰,比方才从雪里落出来还要难看。

    感觉到她的恐惧,少年眉头一挑,转头望去。

    一个中年男子搓着手掌,有些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冲他道:“这位小爷,她是我家姑娘,刚才吃饭时被我骂了一句,一气之下跑了出来。真是对不住,惊扰小爷了。”男子面目猥琐,谄媚之态叫人作呕。

    “哦?”他扬高音调,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快把她带回去吧。我估摸着再不给她暖暖,怕是活不了了。”

    “多谢小爷!多谢小爷!”男子连连道谢,就想要走过来。

    “啊!”小楼发出一声低吼,听来竟似小兽濒死挣扎。她突然抓住他,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救我!求你救救我!”嗓子嘶哑,语调破碎。只是固执地重复着。

    少年愣了愣,忽地一笑:“我为什么要救你?”转头看了看陈荣,又回过头道:“他不是你爹么?”

    她死命摇头:“他……他不是!”

    陈荣一脸尴尬,嘿嘿笑道:“怕是冻伤脑子了,小爷把她交给我,我带他去看大夫。”

    “你等等。”少年笑道,一双凤眼微眯,光华流转。“你说是,她说不是,我如何知晓谁真谁假?”慢条斯理地敲着马鞭:“若你是骗我的,我岂不是害了这么个可怜人儿。”

    “这……”陈荣为难道,“小爷希望如何证明?”

    少年斜睨他:“如何来问我?你有办法证明了,我让你带她走。你要是没有……”他弯了弯唇角,“那她便归我了。”

    语罢,含笑看着陈荣。

    等了许久,陈荣也没想出法子,他便站起身,笑道:“在下宸州司马昱,你什么时候想出法子了,什么时候来带她走。”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还不起来。”

    她一个颤栗,挣扎着站起身子,紧紧挨在他身后。

    司马昱笑睨她,转身走回马边,翻身上马。

    她紧紧跟着,一步不敢落下。陈荣双眼泛红,死死盯着她,却不敢上前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山道间。

    “真是烦。”司马昱淡淡道,“小兔子,你从哪里来?”

    小楼一愣,明白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咽了口唾沫,将喉间的血腥气压下去,方道:“山脚下。”

    司马昱晃着马鞭,“那你知道山上哪里有七芫花?”

    七芫花?

    她似乎听陈姨提过,七芫花花为七色,炫彩美丽,生长在悬崖峭壁之间。传说极为难见,更加难采。若是有人能得,此花可为主人带来运气,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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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满城风絮(十)

    虽不知是不是真的,但许多富家小姐都很喜欢,命了家中仆人来找。可难有找得到的,即便是找到了,为了摘花,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

    她当时听闻,亦只是嗤笑。这世上若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够助人心想事成,那全天下的人都来找花便好了。

    老实道:“我听陈……听人说过,山顶上长了一株,不过山顶地势陡峭,一不小心就会滑落悬崖。”她脸上方才被鞭子伤到的地方隐隐发烫,一说话,牵扯到裂痕,痛得表情都扭曲了。

    跑了许久,又被埋在雪里许久,浑身没有力气。可害怕被丢下,只得咬着牙牢牢跟着队伍。

    司马昱听了,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小虫子早已打听好了路线,一行人直奔目的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忽闻有人欢呼:“七芜花!”

    抬首便见到峭壁缝隙中一株花迎风摇曳。花为七瓣,花色各异,根茎细弱柔软,随风而动,偏生又仿佛坚韧无比,承受着万千风雨,却始终扎根在那一处,不动分毫。

    马上的少年吩咐一声,所有人立时将准备的家伙儿都拿出来,摩拳擦掌,只待能博得头筹。小楼疲乏,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寻了块大石头,慢腾腾挪过去,背抵着石块,整个人蜷缩着取暖。

    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血已经凝住,指尖触到一条凸起。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娘亲告诉她,女子要爱惜自己的容颜,若是毁了容貌,哪家儿郎肯要。

    她当时正被哥哥追着那笔在脸上画东西,闻言得意地停下来,双手叉腰,对着哥哥道:“你画呀、画呀,我要是嫁不出去,看爹娘怎么收拾你。”

    傅南意一愣,却仍是执笔扑了上来:“好啊,你嫁不出去,哥哥娶你。”

    乳娘们皆在一旁大笑,有照顾他们的小丫鬟打趣:“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

    娘更是笑出了眼泪,拿帕子揩着,对他们招手:“别闹了,快来这坐着。”

    屋子里燃着炭盆,是说不出的温暖闲适。

    所有人都那么开心,当他们是掌心的宝贝,温言软语……

    “小乞儿!”

    脚上一痛,她下意识晃了晃脑袋,一片迷蒙的雾气从眼前渐渐散去。她抬起眼,却是那个身量矮小名唤“小虫子”的男子,双手抱在胸前,一只脚踩在她的脚背上。

    见她回过神来,又狠狠碾了一下。

    许是被冻得厉害,她竟没有觉出什么疼痛。

    “怎么了?”她问,嗓子干哑得很。

    小虫子指了指不远处,收回脚,“主子叫你呢,装什么死。”

    她茫然地朝少年看去,他正踩在一块大石头上,对她点点头,指着壁缝中的七芜花:“那里有一条小道可以爬到顶上,可是我们这里都是男子,身量高,通不过去。你去给我摘来。”他说的十分随意,仿佛只是对她说“去院子里给我采一朵花”,丝毫没有难度,没有危险。



☆、第十一章 满城风絮(十一)1/2

    她呆呆望着那条狭小的通道,再打量周围的人,目光一转,定在小虫子身上,低哑道:“他不是也可以么?”

    “你!”小虫子正想打骂,又闻司马昱笑道:“他是我家下人,从小跟在我身边,情分自然不一样。这地势不好,随时可能掉下去失了性命,自然你才是最佳人选。”

    她眨眨眼:“我不去。”她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么?对于她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金贵的东西。

    司马昱也不恼,闻言举起手中马鞭,翻转着把玩,淡淡道:“不去也行,既然不能为我所用,留在身边亦是无益。来人,把她送去给她爹。”

    “你……”她的小姐脾性刚冲上来,瞥见周围人全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又硬生生压了下去。冷眼瞧着万丈悬崖,心中暗忖,掉下去,也不过就是个粉身碎骨。若是落到陈荣手中,只怕生不如死。

    咬咬牙,撑着石块站起来。双腿僵得厉害,起到一半,手一滑,又跌坐下去。

    司马昱面上浮起些微不耐。

    她左手一用力,硬生生将指甲陷进肉里,精神立时好了许多。

    这次站了起来,走到通道边,整个过程没有看司马昱一眼。手攀上石壁,抓住上面凸起的地方,用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提上去。

    幸而她年纪小,又瘦,爬上去并不算困难。

    整个身子紧贴石壁,小心翼翼踩稳每一步,生怕有任何闪失。风一吹,头顶上的碎石子和细沙落下来,她及时闭上眼,可还是防不住有一些落进眼睛里。

    疼得厉害,又不能抽手去揉。

    “快点!”下方传来几声呼喝,她使劲眨了眨眼,泛出些泪水,将沙子冲出去。眼睛酸涩,鼻子像是被人捏住,喘不了气,胸口又胀又酸。

    万般的委屈,全都噎在喉咙。

    说出来又如何。

    这世上肯为她的伤痛而垂泪,肯为她的委屈而发怒的人,都已不在了。

    傅南楼,你只有自己。

    垂睑间告诉自己,然后仰起脸,继续往上。

    她眼中只有那株七芜花,色彩缤纷,轻轻摇曳。

    过了不知多久,总算爬到崖顶。她动了动僵痛的手脚,慢慢伏在崖边,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勾七芜花。

    她手短,始终差了那么一截,不自觉地就往前探出去,身子凌空的部分越来越多。

    下面的人都屏息着,错也不错地望着她。

    手在空中挥了许久,终是没有办法抓到。她手攀住崖边,直起身子,挫败地叹了口气。眼角一闪,瞬时灵机一动,捡过地上的枯枝,折成两段,以拿筷子的姿势拿着两节树枝,又回复到之前的样子,去夹那花。

    这次很轻易便勾到了。

    可是力气减弱许多,不能将七芜花给扯出泥土。



☆、第十二章 满城风絮(十二)2/2

    她俯身望了一眼底下等着的人,眼睛有些花。想来是昨夜吃得少,又累了大半夜,之后还埋在雪里许久,她早已头晕眼花。之所以能爬上崖顶摘花,估摸着也是害怕。

    害怕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

    但模糊之间又分明看清了那个站在大石之上的少年,仰着精致的脸,冲着她,轻轻地挑了挑眉角。

    似乎还能听见一声从鼻间哼出的不屑。

    就像一盆凉水浇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打着寒战。

    小楼死死咬着牙,顾不得许多,将两枝树枝分开,以其中一枝缠绕花茎,随后以另一枝夹住,狠狠一扯!

    她用力太猛,不只将花扯了出来,整个人也因惯力朝后翻去,重重砸在地上。脑袋里混沌一片,耳边灌进一阵夹杂着风声的欢呼声。

    她摇了摇脑袋,撑起身子,将花从树枝上取下。花瓣仍是好的,可惜花茎被弄烂了,恹恹的。

    将七芜花塞进衣裳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原路返回。

    按照上来时候的路,一手一脚。

    她眼前却是越来越花。

    “咔……”

    隐隐一声,左脚落空,她连尖叫都没有力气喊出来。人朝后倒去,风声在耳边呼呼,鬓发飞舞。

    她半眯着眼,愣愣望着悬崖,心神恍惚。

    胸口藏着七芜花的地方烫得人发抖。

    下意识以手相抚。

    若你真的能助人实现愿望,请你让我醒来,发现不过梦一场。

    娘亲依旧对我温柔一笑,父亲仍然将我抱在膝上,哥哥还在身旁。

    我愿意……愿意以全部来换。

    ……

    模糊间劈空之音响起,有什么细而柔软的东西裹住她的身子,紧紧勒住。那东西似乎嵌进皮肤里,将她拉往一个方向。随后眼前一黑,完全失去意识。

    “怎么还不醒?”女子声音尖而利,刺人耳膜,尾音微微翘起,飞到天上,又落不下来。

    “谁知道能不能醒。”另一个略微沙哑,干干涩涩,“也不知小公子从哪里捡回来的,又不叫大夫看,就这么扔给咱们。”

    “就是,咱们又不是大夫,她烧了那么些天,就算醒过来,只怕也成傻子了。”说着有些怜惜,“浑身上下那么多口子,也不知受了多少罪。”顿了顿,又道:“算了,尽人事听天命罢。”

    ……

    她迷糊中感觉有东西覆上额头,冰冰凉凉,舒服得紧。

    忍不住喟叹一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意识又瞬间散去。

    等再次清醒,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睁眼看着素色的帐顶,身下是硬硬的床板,垫了一层粗布,还是冰冷的。身上盖的被子倒是厚实,但许是有些潮,一股闷闷的味道一直在鼻尖打转。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0:46
☆、第十三章 满城风絮(十三)

    动了动身体,骨架散了一般发痛。勉强坐起来,打量四周。

    屋子很小,什么多余的摆设都没有。门窗紧闭,唯有微弱的光亮透过薄纸窗户照进来,才能让人看清楚一些。

    看来是晚上了。

    肚子咕噜一声响,她揉了揉,掀开被子。

    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宽宽大大,并不合身。低头瞧着床边,不见鞋子,想来也是被扔了。

    她并不在意,光着双脚踩地,冰凉的触感立时袭了上来。站了片刻,适应过后缓缓走向门边,拉开一条缝。

    入眼是一株梨树,光秃秃地立在院子边角。四下寂静,唯有风声徐徐。

    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小屋子,与她家中原先下人院子的设置一样。想来她当时踩空晕倒,应是被那小少爷捡了回来。

    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摸着瘪瘪的肚子,却停了脚步。

    去哪里呢?

    这里不是傅府,不是她的家。

    目光一转,瞧见月光洒在院子中央,像铺了一层银纱,美丽非常。

    她一时看呆了,几步走过去,站在月光之下。那光分明亮堂,但一丝温度都没有。反而寒凉。

    她似没有知觉一般,愣愣站在那里。片刻之后,双手捧起,如同掬了月光在手中,跪下,将手举过头顶。

    以往月夕,家中都要设了香案,摆上各类祭品,祭拜月神。一家人依次拜祭,先是奶奶、爹爹、小叔……最后才轮到哥哥和她。然后娘亲切开团圆月饼,按照人数,不多不少……

    娘说,拜了月神,保一家人团圆平安,年年岁岁都如此。

    她只知扯着娘亲的裙角,嚷着要吃月饼。

    而如今,只有她一个,处在这不知何方的小院子,对月而拜。

    月神,若您真的听得见,请您保佑我的家人平平安安。

    请保佑哥哥一切安好……若是可以,请让他快点找到我。

    双手颤抖,她心中默念,深深一叩。额头触到地面,紧贴着,仿佛在汲取什么力量。手已经放了下来,手心触底,也像在牢牢抓着什么。

    月光轻柔地洒在她身上,黑绸似的发,披散开来,落在地面上,像一汪墨水散开。纤细的身子伏成一团,静静地,竟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这夜空如此浩渺,天地如此旷达,但这一刻,此时此地,却唯有她。

    “你醒啦。”耳边一声轻呼,怯怯地,沙哑的声音。

    她一震,快速抬起头,直直撞进一汪清泉。

    明亮透彻,一眼到底,没有丝毫掩饰的眼睛,含着善意和笑,看着她。

    见她受惊,来人慌张摆手:“你、你不要怕。”说着往前跨一步,站在月光下,露出容貌。

    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眉目清俊。穿一身布衣,瘦得好似风一吹便会倒。

    她的慌乱消去,点点头,镇定地站起身,转身往回走。



☆、第十四章 满城风絮(十四)

    “唉……你等等!”少年挥手大喊,一个箭步拦在她身前。

    小楼被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手揪着袖子,却仍是一副淡定的摸样。

    “作甚?”她板着脸,可一双眼睛光华流转。微紫的瞳仁琉璃一般反射着月光,恰如上好的宝石。

    他心中莫名一动,耳根子后有一把火烧了起来。本就不甚凌厉的口齿愈发纠结:“我……我是想问你,饿不饿?”

    她一愣。

    他又道:“你都睡了好久了,这几天青莺姐姐喂你吃了些粥水,我想你肯定饿了。”不等她回答,抬手朝什么地方指了指,道:“这个时辰厨房早就关了,”接着喜滋滋地冲她眨了眨眼,“幸好我今天下午没有胃口,还剩了一个馒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说完就朝一间半掩着门的屋子跑去。

    她呆呆立在原地,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一手端着个碗,一手拿着白馒头。到她面前停下,献宝一样递给她:“喏,给你。”见她看着那碗水,解释道:“天冷,馒头都硬了。你将就一下,蘸着热水吃。”

    她怔怔瞅着他手中的东西,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却直接,见她不接,干脆将碗往石阶上一放,拉着她坐下来:“快吃呀,吃完了好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你既醒了,姐姐们肯定会给你派好些活儿,这些日子她们照顾你,心里不大爽快,如今只怕你要吃些苦头……”

    她默默听着,开始不愿意动,半晌,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得她皱眉。胸口也有东西翻滚,饿到想吐,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他虽一直在说话,但她的神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见状会心一笑,将馒头递过去。她不动声色地接住,又抬起那碗水,先咬了一口馒头,发现确实咬不动,只好放到水里,泡得软些了才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

    转眼一个馒头就吃完了,她舔舔手指,有些回味。

    他看得好笑,开始见她一脸疏离,但原来也是孩子心性。毕竟比自己还小了几岁,与家中的妹妹差不多大,自然带了几分怜惜。

    “我叫宋余闵,是宸王府的下人,平日里负责修剪花木、打扫庭院。你呢?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她们说是小王爷救了你的命,将你带回来,是吗?”他一口气说个不停,末了还眨眨眼,表示非常好奇。

    救她?

    她嗤笑。

    或许吧,不是他,她说不定就要被陈荣给侮辱,要不然,就是她自己先咬舌自尽。

    不过也拜他所赐,爬山崖,摘七芜花,险些丧命。

    见他一直等着她回答,她微微低头,低声道:“我叫小楼。”滞了滞,又道:“谢谢你今日一饭之恩,他朝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1:12
☆、第十五章 满城风絮(十五)

    说完敛着眉,侧身回屋。

    她身量尚小,宽大的衣服随着走动轻轻摇晃。乌黑的发浓墨一般洒在肩上,白皙晶莹的耳垂正是那黑中一点白。

    他不由看呆了,等回过神,她早已关了门,屋内毫无声响。

    半晌,摇摇头,也回了屋子。

    小楼昏睡许久,这下醒来,便是再也睡不着。呆呆躺在床上,几乎是一转眼,天就亮了。屋外渐渐有了人声,吵吵嚷嚷。

    她默默爬起来,坐在床沿发呆。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来,也不问醒没醒,直接推开门。乍然看到她坐在那儿,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大步走过来。

    “你醒了?”女子穿白色抹胸、绿色衣裙,是丫鬟的装扮。声音尖利,她梦中似乎听过。“醒了还发什么呆?不用做事?”挑眉,颇为不耐。

    小楼跳下床,她看了她光着的脚一眼,皱皱眉,“你等等。”说着出门,转眼提着一双鞋子回来,仍在她脚边。鞋子是粗布缝的,白底,上面绣了小花儿,样式倒是别致。只是鞋尖磨损,鞋面上灰扑扑的。

    “这是杏尧准备扔了的,你要穿就穿,不穿我就丢了。”见小楼看着鞋子发呆,隐约猜出她心里的想法,女子不由冷笑,“咱们都是下人,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

    “谢谢。”她低着头,声量低。蹲下身将那鞋子好好穿上,有点大,走动间会松脱。

    “谢什么,能穿就行了。走吧。”女子见她服软,也不好多说什么。

    小楼乖乖应了,跟在她身后。一出门,便遇见昨夜给她馒头的少年,扬着一脸笑,“青莺姐、小楼。”大声朝她们打招呼。

    青莺。

    原来她就是在自己生病时照顾的那位姐姐。

    小楼在心里默默记了,抬起头,对宋余闵一笑,算作招呼。

    青莺斜睨她一眼,勾了勾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转头道:“小宋,你今儿不是着假么,怎地还在这儿?”

    宋余闵挠挠头,笑道:“我一时睡过了,正准备去呢。”

    青莺点点头:“回去问伯母好。”

    “晓得。”他又笑,一脸憨厚。

    青莺弯唇,继续往前走。小楼跟在后面,路过徐余闵身边,却被他伸手抓住。

    她诧异,却闻他道:“你要不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回来。”

    东西?

    怕青莺等急,她连忙挣脱手,低声道:“多谢,不必了。”

    她身上半文钱都没有,哪里能托他带什么东西。

    这个宋余闵,憨厚是憨厚,但也太过自来熟了。

    转眼出了下人院子,青莺领她到一处屋子,取了盆、布巾、青盐还有一套衣服给她,嘱咐她自己收好东西,命她洗漱后换了衣裳,自己去饭厅。

    她一一应下,抱着东西回屋子。



☆、第十六章 满城风絮(十六)

    问人找了地方打水,洗漱过后,换上同青莺一样的青色布裙。临出门,想了想,从自己昨儿个穿的衣裳上撕下一条布,将头发好好弄起来,干干净净地去饭厅。

    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有些手足无措,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和颜悦色道:“你是小楼吧?”

    她点点头,那人笑道:“青莺姑娘让我给你留了饭,你快吃了去院子里寻她。”目光转至她脸上,一顿,更是柔了几分:“你脸上……姑娘家要好好保护容貌,这些日子注意点饮食,千万不要落了疤。”

    她容色和蔼,小楼一时恍惚,弯起唇角点头:“好。”

    厨娘看她乖巧,心里不由喜欢,又给她加了菜,看着她吃完才指了院子的方向。小楼谢过她,一路去寻青莺。

    日头正好,暖暖地洒下光来。

    明明正是冬日,但院子里花木繁盛,分明一幅春日景象。来往有不少人在修剪枝桠、照料花草,看来宸王对花草肯定十分上心,不惜花费这许多人力物力来维持。

    “小楼,这里。”青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楼一抬眼,就望见她站在一棵树下,冲自己挥手。她身边还立了个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脸圆圆的,望着很喜庆。

    “青莺姐姐。”她几步小跑过去,身上的骨头还在疼,却还是勉强挤出笑。

    青莺点点头,指着身边的小姑娘:“她是杏尧,以后你要搬去跟她住。”

    杏尧冲她点头微笑,她也报以微笑。

    看来是个好相处的人。

    “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宜劳累,今日就负责打扫榕苑。那里虽尽力维持,但还是掉了许多树叶,记得拿扫帚拢在一处,过会儿有人去收拾。”

    “是。”她点头,杏尧亲自带她去了榕苑,叮嘱一些该注意的东西,便离开了。

    宸王府榕苑,住的是菩萨。

    老夫人信佛,宸王爷便从庙里请了一尊菩萨供在苑里,好方便老夫人早晚来拜一拜。

    今儿个并不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时辰,老夫人早已礼佛完毕,是以没有什么人在。

    她拿着扫帚,走到左上方的角落开始扫起来。因为行动不便,所以动作很慢,等太阳到了正中,也不过扫了三分之一。杏尧特意给她送了午饭,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她性子并不大开放,几乎整个过程都是杏尧在说。

    她与青莺都是宸王府的家奴,从小长在王府,虽不是主子的近身侍婢,但在府里还是有些名声,懂得事情也多,特意告诉她王府各位主子的习性。

    宸王司马希,是今上的异母弟弟,先皇在世时,便来到宸州做个王爷。王妃是开国重臣之女,膝下只生得一个儿子,便是小王爷司马昱。



☆、第十七章 满城风絮(十七)

    王府中还有王、李两位如夫人。

    王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名唤碧瑶,已是七八岁的年纪,性子恬静,平日里跟着府中的教书先生上课。王夫人身子弱,常年缠绵病榻,就连府中下人都很难见到她一面。所以碧瑶小姐就交由王妃照顾,与小王爷司马昱感情很好。

    李夫人精明干练,协助王妃打点府中事宜。膝下一子唤作司马承,一女名唤碧溪,也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

    几个少爷小姐每日都有各自的功课,甚少闲晃。

    说到此处,杏尧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今后日子还长呢,慢慢你就了解了,先做事吧。”说完出了榕苑。

    小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嘴角的笑也淡了下来。

    没有人问过她,似乎她是司马昱救回来,就理所应当留在王府为奴。

    连她自己都被迷惑了,不曾提出疑问。

    不过除了王府,还能去哪里呢。

    大哥不知跟着他舅舅去了何处,傅府的人都被流放边疆。

    天大地大,现在,也唯有这一处栖身之地。

    心底忽生苍凉,明明是日头当空,可身上阵阵发冷。

    不知小弟、妹妹他们可还好,虽然是表亲,但一直长在一处,素来感情深厚。她与傅南意逃走时,没能带上他们,她一直觉得愧疚。

    但如今这样的情景,或许不带他们,也是好的。

    榕苑常年供佛,屋子里燃着檀香,经久岁月,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染上了那能让人沉静的香气。

    她深吸几口,转身朝着佛堂的方向,双手合十在胸前,慢慢跪下。心中的躁动渐渐平缓下来,仿佛有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心,温柔地,让她放松。

    檀香的气味在鼻尖萦绕,拂过眉梢眼角。

    天地也安静下来,苑外人声走动,都变得渺远。

    “奶奶!”

    忽然有人闯入这片独属她的世界,慌乱的尖叫,凌乱的脚步,一整个地冲了进来。

    小楼吓了一跳,转眼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半大的姑娘慌里慌张地提着裙摆跑过来,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挂着泪珠,眼里尽是害怕。

    她估摸着是哪位小姐,快速站起来,“老夫人不在榕苑。”福身回答。

    小姑娘一怔,随即冲上前拉住她的手往外拖,一边哭一边道:“快、快去。三姐、三姐在树上下不来了……”一扭头,把鼻涕眼泪全数揩到她的袖子上。

    小楼哭笑不得,隐隐听出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姑娘,看来便是四小姐碧瑶,而她口中的三姐,应该就是李夫人的女儿,碧溪了。

    这四小姐不知是真傻还是太过心急,她不过比她大了一两岁,哪里有本事将人从树上救下来。府里那么多下人不找,偏偏拉了她。



☆、第十八章 满城风絮(十八)

    被拉着转了几个弯,面前赫然出现一片黄土,也不知拐到了什么地方。不远处一棵大树,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坐在树干上,一瞧见她们就连连招手,哭丧道:“快救我!”边喊着,小腿边晃荡来晃荡去。

    碧瑶一急,将小楼往前推去:“快救我三姐。”

    小楼比比那棵树的高度,有些为难。

    碧瑶见状,连忙拿出主子的威严,厉声道:“要不然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

    小楼闻言即刻快步往大树走,看碧溪似乎在哭,先安慰道:“三小姐,您别……啊!”脚下一空,整个人立时往下坠落!

    屁股着地,身子惯性往后倒,后脑勺重重砸在土上。她头晕脑胀,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又有清朗的少年声音越来越近。

    “四丫头,这是谁,怎么从没见过?”

    “二哥……”碧瑶怯怯道,“这……怎么回事?”

    “你这个笨蛋!”少女娇俏道,“不是让你去找奶奶么,怎么没见人?”

    “奶奶……奶奶不在佛堂,我瞧见榕苑只有她一个,心里又着急,就拉着她来了。”碧瑶哭丧道,走进坑洞,探出半截身子,朝底下喊:“喂……你、你没事吧。”

    这样的高度,对于小姑娘来说算是够深的了。

    小楼摔得七荤八素,摸着脑袋半晌说不出话。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还不只一双眼睛,第一个反应就是用手搭在眉骨,遮住脸。

    “喂!死了么?”头顶有人娇笑,“没死就说句话呀。”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碧瑶苦着脸解释,碧溪斜睨她一眼,笑道:“不过是个下人,你堂堂王府四小姐,道什么歉呢。”随即扭头对身边的少年嗔道:“二哥,不好玩,她都不哭,也不理我。”

    “你等等。”少年含笑,往前踏了一步,笑道:“你听见了,三小姐嫌你不够有趣。这样吧,你若是现在哭几声来听听,我们便将你拉出来。”

    她在坑洞里坐了一阵,疼痛稍微缓解。他们的话都停了进去,眼睛干涩得厉害,鼻尖发酸,却是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从小傅府的家教,对着不喜欢你的人,眼泪是没有用的。那样懦弱的咸水,只适合自己一个人在暗夜疗伤,只能够打动心里有你的人。

    对于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丙,傅家小姐,只能微笑。

    扯着袖子在眼角轻轻一抹,深吸了口气,放下搭在眉骨的手,仰起脸,弯了弯唇角。

    “谢过几位主子,奴婢很好。”她的声音清脆干净,是未曾沾染过世俗的透澈,“奴婢觉得这坑里挺好,想多待会儿,就不劳主子费心了。”

    她说得悦耳动听,若不仔细分辨词句,还以为是在说什么好话。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6-7 18:01:28
☆、第十九章 满城风絮(十九)

    司马承一怔,一侧的碧溪面上本来挂着的得意笑容,在反应过来之后僵住。杏眼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以往着了道的人,哪个不是哭着喊着求他们饶了自己。这是哪里来的奇葩?

    冷笑一声:“性子倒是倔强,咱们府里可从来没有这么有骨气的下人。”

    小楼微微收了下颌,敛了眉眼:“奴婢不敢。”

    短短两句话之间,竟将气氛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碧瑶扯着裙摆,有些担心,劝她:“二哥哥和三姐姐就是跟你闹着玩儿,你服个软,自然让你出来了。”

    她仍是笑,却不说话。

    碧瑶苦着脸,看向司马承:“二哥哥。“

    司马承冲她一笑,狭长的凤眼眼角微挑,不过年少,但自有风韵流转。拍了拍手,跨一步蹲下来,笑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我倒是喜欢这样的性子,”微微偏头与碧溪道:“不若要了去,日日捉弄,想来也别有乐趣。”

    碧溪厌弃地退一步,摇头:“我最烦这样的人了,奴才没有奴才的样子,自以为是主子,以后定是要造反的。”顿了顿,又耸肩,转而去拖司马承:“哥,咱们还是走吧,真无聊。本来还想……现在全毁了,烦死了!”

    “好好好。”司马承无奈一笑,摊开手,十分宠溺地揉了揉碧溪的发,“都听你的,你要去哪儿?”

    碧溪仰着脸,粉雕玉琢的容颜,阳光下闪耀非凡:“我听爹爹说马场新来了几匹马,其中有一匹脚力非凡,但性子性子温和,我好想要来当坐骑。”说着拉着他的手不停摇晃,“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好不好?”

    “好,你说什么都好。”司马承笑着点了点她鼻尖,偏首睨了小楼一眼,不说话,又看向碧瑶,笑道:“四丫头,这小丫鬟性子这样不好,我准备让她在此处磨练磨练,你切记不要找人来打扰哦。”

    碧溪附和:“对啊,四妹,等我们回来,要是知道她出来了,你就不要认我当姐姐了。”

    碧瑶害怕地两边瞅瞅,咬着唇点头。

    碧溪这才拉着司马承离开。

    等两人走远了,小楼又抬起头,对碧瑶笑了笑:“四小姐,您先回去吧,奴婢没事。”

    碧瑶一副很是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

    小楼却低下了头,不再看她一眼。

    半晌,上方一阵窸窸窣窣之音,脚步渐行渐远。

    ……

    阳光太烈,但空气却是冷的。

    小楼曲起双膝,将头埋在膝盖之间,双手将自己环住,默不出声。

    原先心中的委屈竟然都不见了,空洞洞一块。

    那样的嚣张跋扈,那样的兄友妹恭,她身上都发生过。

    以为自己受不住,谁知,也过来了。



☆、第二十章 满城风絮(二十)

    先前她与碧瑶过来时,一路上并没见几个人,想来地处偏僻,不知是王府哪个角落。

    若是一直没有人来,只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她吸一口气,鼻子发痒,应该是刚才掉下来时沾染的灰尘作祟。伸手揉了揉,越发痒得厉害。

    屁股像是开了花,之前硬装着充面子,现在没人看着自己,总算可以揉一揉了。还有脑袋,晕乎乎的。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有点模糊。

    从来爹娘对她连大声说话都不会,跟被提皮肉之苦。如今却是几次三番受伤,全身上下没有几处是完好的。

    青青紫紫,自己看着都觉可怖。

    身后抵着土壁,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一手紧紧捏着颈上的玉坠子,就像触摸到了什么宝物,能让自己感觉安全。

    坐了不知多久,头一歪,昏睡过去。

    迷迷蒙蒙的大雾,缭绕云烟,仙境一般。

    她眨了眨眼,努力想要看清楚前方的路,脚下试探着小心翼翼往前走。一步一步踩下去,不敢疏忽。

    前方出现一抹黑点,她心中欢喜,连忙加快脚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黑影渐渐变成模糊的轮廓,熟悉得让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穿过层层云雾,就在看清楚的最后一刻,有什么东西将她大力拉了出来!

    “小楼!”

    压低的声音响在头顶,她按了按额角,摸到一手汗。

    费力撑开眼皮,一道黑影覆在自己身上,晃来晃去。

    她呆呆望着那一点,上面的人着急地又叫了一声“小楼”。

    她这才抬起头。

    天不知黑了多久,满空繁星,点点闪烁,眼睛一般。

    徐余闵朝她伸出手:“我拉你出来!”

    她脑中一晃,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开口,嗓音粗哑,“你……”

    “别说了,先出来!”他道,借着月光看清她面色酡红,听声音又是低沉暗哑,想来是着凉了。她本就大病初醒,也不知在这地方呆了多久。

    小楼费劲摇摇头,浑身没有力气,“你……你怎么回来了?”

    他见她提不起力气,转头想去寻东西将她拴住再拉上来。嘴里答道:“我早上问你要什么,你没有说,后来想着你来时身无一物,便回去向妹妹要了几件衣裳送来给你。谁知你不在,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青莺姐姐和杏尧都在到处找呢。”

    四处找遍,也没有发现可以用的东西。低头间瞥见腰带,灵机一动便解了下来。

    “我想你许是迷路了,一直在找,方才才瞧见你竟睡在这里。”蹙眉,“到底是哪个挖了个坑,害得你……”边说边将腰带的一边丢了进去,“你系在身上,我拉你出来。”



☆、第二十一章 满城风絮(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满城风絮(二十一)

    小楼伸手去接,堪堪要抓住时又停住,默默收回手。

    “怎么了?!”徐余闵替她着急。

    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朝他摇摇头:“我没事,你快走吧。”

    “你……”他疑惑不解,她便老实道:“这坑是二少爷和三小姐挖的,说了不许人将我救出去。你若是救了我,只怕他们会迁怒于你。”

    徐余闵愣住。

    她又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舔舔干燥的唇瓣,“我留在这儿,等他们气消了,自然能出去,你不要担心。”

    她下颌微抬,星光落进她眼里,斑斑点点,姹紫嫣红。

    “我……”他想了想,不发一言地收回腰带系上,坐在地上。“我陪你。”

    小楼不置可否。

    夜很静。

    她又饿又累,根本不想说话。他也识趣地不纠缠。

    谁知过了一个时辰,竟开始下起雪来。

    细细的雪粒子随风而飘,落进坑里,沉在她的眉眼上。小楼缩了缩身子,有些冷。

    徐余闵亦是发现了,连忙站起来,冲她道:“你等等,我去拿伞。”说完一溜烟跑远。

    雪下得不急,她伸出手,一抹白落在她手心,片刻消去,唯留一点微凉。她将手凑到唇边,呵了口气。

    扶着土壁慢慢站起来,动了动手脚,希望身上能热起来。

    寂静的夜里,人的耳朵变得十分灵敏。

    她似乎听见靴子踩在白雪上发出的细碎响声,连忙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不希望让徐余闵觉得她是一个坏脾气的人。

    “你回来……”等靴子的主人走到近前,她扬起笑。

    却在看清来人的下一瞬僵住。

    上方少年低着头,嘴角噙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凤眼闲闲将她望着。他实在长得好看,五官精致如雕琢,尤其一双眼睛,月色下仿佛上好的玉石,莹莹生润。

    “我瞧瞧……”他语调有些轻佻,蹲下身,离她更近。

    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手心出了薄汗,紧紧攥着袖子。

    仰着脸,一下子拉近与他的距离。

    他身上有微薄的酒气,带着寒夜的沁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脸上。

    这才注意到他两颊微有红晕,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愈发亮得出奇。

    她怔怔,竟将手伸了出去。

    他看着她的手朝自己的脸摸过来,嘴边含笑,眼中却快速闪过一抹不悦。就在她要碰到自己之前,一侧首,躲了开去。

    扑了空,小楼身子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脑中“腾”地一声,仿佛有烟花四绽。急急收回手背在身后,脸颊发烫。头几乎要埋进胸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自己方才像是着了魔,怎么会伸手去摸他呢?

    难道是夜色太好,他太过美貌,一时失了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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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满城风絮(二十二)1/3

    “你……你怎么……”她一时语塞,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顺畅的话。

    他轻笑一声,似乎没瞧见她的无措,“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还是活了下来。”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从头冻到脚趾。

    她双手环在身前,跺了跺脚,仿佛一无所觉。对他一笑:“多谢小王爷救命之恩。”

    司马昱淡然颔首,直起身,斜睨她一眼。眼角一顿,偏头朝远处望去,见一道黑影愣在一处,顿了顿,闪身躲开。

    不知是哪个小子,大晚上还到处闲走。

    他并没多想,将注意力移回小楼的身上。

    她还是看着自己,脸上是浅淡的笑。启唇,露出洁白如新月的贝齿,声音悦耳,却因着冬夜的寒冷微微颤抖:“小王爷,您是来救奴婢的么?”

    救她?

    他扶了扶额,想起碧瑶小丫头拉着自己的手晃来晃去,求他来救一个小丫鬟就觉得好笑。没曾想,竟是她。

    “救你也可以,”他笑道,“给我一个理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镇定。

    他不屑:“在我眼中,人命如草芥,浮屠乃虚无。”

    她眨了眨眼,又道:“我为王爷摘了七芜花。”

    他俯首,精致的下颌在月色中散发淡淡的光,颔首一笑:“这个理由倒是不错。”

    她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忽然眼前一闪,身子顿时悬空。不过转眼,脚下触到实地,已是出了坑洞,稳稳落在地上。

    他环着她的腰,稳稳牢牢,掌心的温暖抵着腰间,她身子有些发虚,急忙往前一步离开,转身朝他行礼:“多谢小王爷。”

    他也不恼,只是面上忽地出现几分疲惫的神色。挥了挥手,“你回去吧。”转过身,慢慢走到今日碧溪坐的那棵大树下,缓缓立着,片刻后,身子一跃,稳稳落于树上。

    她心里像是有小猫爪子在挠,本能让自己听他的话,尽快离开。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他坐在树梢,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将她牢牢箍住。

    她有些困惑。

    不过是一个与哥哥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为什么总是这副神情。倨傲,嚣张。可是一垂首、一扬眉之间露出的孤寂,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宠物,叫人想把他圈在怀里,细细呵护。

    哥哥就不是这样。

    开朗、活泼、任性、善良……这些才应该是属于他的。

    如同被人牵引,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走回树下。仰着脸,呆呆看他。

    他俯首间瞥见她去而复返,嘴角一撇,是不屑的笑。

    她只看见他勾了唇,以为他欢喜。

    她难过的时候,也是希望人陪的。

    绕着树转了几圈,找好地方,一手一脚地爬上去。好在从前好动,四肢灵活,爬树一事并不算难。

    今日三更哦亲~



☆、第二十三章 满城风絮(二十三)2/3

    “小王爷。”她叫一声,坐在他旁边。侧头去看他的脸,心中不自觉描摹他的轮廓。

    脑中突地就浮现一句话。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随即微笑,他这样的姿容,当真像极了蔷薇。花色繁复妩媚,热烈火艳,又带着不尽人意的微凉。

    “笑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道,眼角微挑,是说不出的艳色无双。

    她连忙转过头,生怕像先前一般失了礼数,声音里却仍是带着笑意:“小王爷生得真好看。”她的脚晃荡来晃荡去,随着动作,鬓发微动。

    明明是轻佻的话,她说来,神色认真无比,并无丝毫亵渎之意。

    他的不悦也莫名淡了下来。

    抬眸承接一片星光,“男人好看有什么用,反倒失了气概。”他闲闲道,可她分明从中听出了什么。

    “不管男人、女人,若是天生一副好皮相,都能博得他人欢喜,难道不是好事?”她问道。

    他轻笑:“天大地大,你所想博其欢喜者唯有一人。其他纵是将你捧在心上,奉在眉间,又有什么意思。”

    他身上有凉薄的酒气,醇厚香甜。她不知不觉中多吸了几口,竟也有些微醺。

    听了他的话,点点头,片刻后又反驳:“活在世上,有人喜欢你,你应当心存感激。不管那个人你喜不喜欢,都是难得的际遇。”她凝着眉,是非常认真的神态,“若是你喜欢的人此刻不喜欢你,不过是时候未到,你只要真心相对,总有一日,她会发现你的好。”

    他似笑非笑,伸手去摘枝头一朵小花。

    花色青白,中间一点黄绿,清丽无双。

    他捏在指间轻旋转,垂首嗅了嗅,忽然低低一声,叹息一般:“青鸟不传云外信。“

    “啊?”她没听清,瞪大眼睛,像是有点醉了。

    他理也不理,就这么瞅着手里的花。

    “小王爷!”远远有人大声叫唤,一路小跑过来,是初见时跟在司马昱身边的那个小虫子。

    “长安来信了!”他挥手大叫,“是相府的!”

    小楼只觉身边之人一震。

    她转过脸,眼角瞥见他捏住花的那只手凸起青筋。

    细弱的花茎仿佛承受不住力道一般,微微颤抖。

    “小王爷?”她唤道,偏着头,眼神迷惑不解。

    他一顿,忽地侧身对她一笑:“谢谢你的开导,这朵花,便当做谢礼。”那笑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都要灿烂,眼睛里飞扬的光,是真实存在的色彩。

    熠熠生辉,连身后满天繁星都被比了下去。

    她傻傻看着他倾过身来,指尖拂过她的发。那凉薄的酒气从鼻子灌进心肺,身躯都暖和起来。

    他笑着将花儿插进她发间,末了含着笑点点头:“很好看。”



☆、第二十四章 满城风絮(二十四)3/3

    “你……你……”她语讷,只知盯着他眼中的自己。

    鸦鬓雪肤,却衣冠凌乱。但发间一朵雪色小花儿,盈盈生香。

    司马昱以手轻抚她的发,暖暖一笑:“再见。”

    提身轻纵,下一瞬,他已稳稳落于地面。小虫子好奇地打量着小楼,脚下却不听,紧紧跟着司马昱,转瞬消失于后院。

    她怔怔看着两人身影越变越小,最后隐于夜色。

    一股暖流从头顶一直留下来,朝心脏,缓慢,悸动。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黑点。

    她像是被人拿针刺了一下,腾地跳起,腾空后才想起来自己身处树梢。“啊”地一声,从树上掉下来,幸好及时手脚并用,才避免了以脸撞地。连疼痛都顾不得感觉,她急急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拍去身上的灰尘,抬起脸时已弯了唇。

    “你怎么又……”

    “小楼,是我。”徐余闵仿佛一无所觉,抬了抬手臂,“我给你拿了衣裳。”

    她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敛眉,笑得温婉客气。

    “谢谢呀。”她道。

    徐余闵笑道:“不客气。”自己取了衣裳给她披上,又将手中的纸伞撑开,走到她左侧,将大半的伞面都移到她头上。“你看看,都落了一身雪,也不知躲着些。”

    雪粒子扑扑簌簌而落,她这才惊觉肩上、裙摆上都落了细碎的雪粒。先前不知为何竟一直没有察觉。

    扬手轻轻拍掉,又对他说了一遍“谢谢”。

    徐余闵不置可否。

    两人撑着伞回到下人院,已经很晚了。各处房屋黑漆漆,想是都睡了。唯有一件角落里的房子亮着微光。

    徐余闵指了指,对她道:“那就是杏尧和你的屋子,我跟她们说你在府里迷了路,你新入府,想来她们不会责怪。”顿了顿,又道:“快回去休息吧。”

    “好。”她应答,将披着的衣裳脱下来,仔细叠了递给他。

    “徐大哥,”她抬眼,正视他,“晚安。”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正式地唤他。

    徐大哥。

    三个字软软糯糯。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身影,瘦削,眉目如画。

    微紫的琉璃色,高贵而冰冷,此刻却染了白雪的光,微亮。

    他从没见过这样美的颜色。

    接过衣裳,喃喃道:“不用谢。”

    她点头,转身走向小屋。

    “小楼。”

    她停住,转过身,他却半晌没有说话。

    “徐大哥?”她疑惑,微微蹙眉。

    他盯着自己的鞋,伞拿歪了也没发觉。雪粒落在他身上,也不觉冷。

    “小楼,”他仿佛下了决心,抬头直视她,“我们……我们都是下人……”

    她不解。

    他又道:“主……主子是主子……”

    “徐大哥,你想说什么?”她干脆问出来。

    他踌躇许久,见雪又要落她一身,连忙摇头:“没……没事了,你快回去吧。”转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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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满城风絮(二十五)

    好笑地摇摇头,她提着裙摆回了屋子。轻手轻脚推开门,炕上已睡了杏尧,她推门的声音也没将人弄醒。

    蜡烛燃着,烛泪斑斑,将烛台上弄得到处都是。

    旁边放着一个碗,碗沿上隔着一个大馒头。

    她摸摸肚子,果真是饿了。

    感激地看了杏尧一眼,踮着脚走到桌边,一口一口吃完馒头,喝完碗里的粥。冰冷的食物闹得肠胃不大舒服,但有总比没有强。

    连洗漱都懒得,直接脱了鞋子和衣裳,仅着亵衣在炕的另一侧躺下,拉过被子牢牢把自己裹住。一偏头,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是前所未有的安眠。

    没有离开的哥哥,也没有陈荣。黑沉沉一片,梦靥都消退去。

    第二日杏尧早早起了,见小楼还在睡,也没有打扰。先去洗漱,然后到饭堂拿了吃食回来,才将她叫醒。

    小楼草草洗漱一番,坐到桌边与杏尧一同用早膳。

    她眼睛下方有些浮肿,杏尧笑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机灵人儿,没想到竟好端端地迷了路,倒不知小宋是去哪里把你找回来的。”

    小楼尴尬地笑了两声,埋头喝粥。

    这时有人叩门,杏尧去开,却是宋余闵。他怀中抱着个包袱,探头往里看,嘴中道:“小楼在么?”

    杏尧一顿,别有深意地瞅了小楼一眼,点头笑道:“在呢,你进去吧,我先去做事了。”说完端了碗筷离开,嘱咐小楼道:“动作快些,别让管事嬷嬷看到了。”

    “好。”她回道,转眼看着宋余闵。

    他快步走过来,将包袱往炕上一放,解开来,露出些姑娘家的衣物:“你的衣裳昨儿个都弄脏了,要是不嫌弃,就先换上。这都是我妹妹的,很干净。”

    她哪里会嫌弃,急忙站起来,对他说了几遍谢谢。

    他摆着手,寒暄几句便离开。

    小楼将那些衣裳仔仔细细叠好了,取了一套素色的穿上。好在宋余闵妹妹的身量与她差不多,倒也不突兀。

    青莺是负责后院的洒扫,所以她收拾好自己便去寻青莺。因昨日她没有清理干净就擅自离开榕苑,青莺嘴上责骂几句,又将她打发去了那里,且叮嘱日暮时亲自去验收。

    她一一应了,拿着扫帚按照昨日杏尧带的路,找过去。

    今儿起得早,到的时候老夫人还在念佛。她不敢打扰,抱着扫帚等在屋角,想等人走了再开始。

    那念佛声细密低沉,敲木鱼的声音亦是一板一眼。娘亲信佛,她以前经常陪着一同到庙里诵经参拜,因着娘亲的爱好,对佛事亦是有些了解。

    见无聊,干脆合了手,随着屋里的声音念起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

    亲,璃今天才发现前面打错鸟~小宋是叫宋余闵,有的地方璃打成了徐余闵,请亲们原谅呀~



☆、第二十六章 满城风絮(二十六)

    她渐渐念得入神,双膝跪地,虔诚地微低着头。

    鬓角细碎的绒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年轻干净的脸,颊边结痂的伤疤也显得不那么狰狞。

    木鱼声不知何时停止。

    她专心念着,忽闻一道沙哑的嗓音,含着善意的笑:“小姑娘,你也信佛?”

    她吓得“腾”地睁开眼,看清面前站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妇人,衣着光鲜,妆容齐整。她身后还立着几个丫鬟婆子,立时明白过来,诚惶诚恐地跪好,答道:“奴婢惊扰了老夫人,请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笑着摆摆手,道:“哪里是你惊扰,我在里面隐隐听见有人念经的声音,悦耳得紧,遂寻了出来,没曾想府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可人儿。”

    一位四五十岁的婆子陪笑:“老夫人说的是,这姑娘看着面生,想是新进府的。”对她招招手,笑道:“你快起来吧,老夫人待人宽厚,不必总是跪着。”

    小楼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并没有不悦,才答了声谢,站起来。

    “你过来我瞧瞧。”老夫人含笑。

    她有些踌躇,又等了等,见老夫人面上没有恶意,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

    不曾防老夫人突然伸出手,她吓得想退后,那只手却轻轻地、温柔地落在了她脸上。指尖有褶皱,可还是温软的,带着檀香的气息。

    目中含着怜惜,轻轻地抚过她脸上的伤疤。

    她愣住,呆呆看着老夫人的眼。

    她没想过,还能有一日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慈爱,不沾染企图和恶意,只是纯粹地看着一个受了伤的小姑娘。

    出生官门,年纪又小。以往父母将他们兄妹爱护着,府里的下人也都疼惜。后来一朝天变,锒铛入狱,发配边疆。

    官吏对他们恶言相向,动不动拳打脚踢。

    她见过的,除了这世上的极善,便是这世上的极恶。

    “老夫人……”她有些动容。

    老夫人笑了笑,颔首对身边的婆子道:“是个好姑娘。”回转,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何时入的王府?”

    她含糊着答了,老夫人也不细究,嘱咐她好好养伤,切勿留了疤,方才带着下人离去。

    她看着她们走远,心里暖和温软。

    这一下打扫起来也特别有气力,不过一会儿就清理好了。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又见一位丫鬟姐姐进来,冲她道:“你可是小楼?”

    她点头应是,那人又道:“老夫人让你去一趟锦园,你动作快些。”说完便走。

    她连连喊了几声“姐姐”也没能让那人停下来。

    追出门去,人早已寻不见了。

    锦园?

    她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

    不过方才老夫人似乎挺喜欢她,说不定想找她说话呢。

    她一想,就觉心头发暖。将扫帚归置一处,忙找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满城风絮(二十七)

    问了几个人,才找到地方。

    锦园并不大,只是布置装饰看起来并不像老夫人会来的地方。鲜艳的颜色居多,有几分小女儿的味道。

    她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一片花木拦成的小道,向右手边一转,眼前立时开朗。

    许许多多碎石铺成的一大片地砖,周围绿藤缠绕,竟在冬日显出几分春天的气息。

    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停住脚步,左右望了望。

    不是说老夫人找她么,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

    正暗自疑惑,眼角一闪,一个梳着发髻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咸不淡地瞅了她几眼,抬手一指,道:“那边。”

    她不敢多问,道谢后顺着女子指的方向走过去。饶过一座假山,忽见大石上坐着衣着鲜艳的少女,翘着脚,闲闲从手边捏了葡萄喂进嘴里。

    “小姐,人来了。”方才为她指路的女子从她身边越过,朝大石上的碧溪笑道,面上全然不见之前的冷漠淡然。

    小楼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行礼:“三小姐。”

    碧溪见她来,坐正了身体,笑道:“怎么这么久,害我好等。”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也不算是让我辛苦,关键还是他。”

    小楼不明其意,疑惑地抬头看向碧溪,碧溪见状扬起精致的下颌,朝前方点了点。

    她顺着看过去,面色一僵。

    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跪着个人,粗布衣裳,身形瘦削。是宋余闵。

    地上铺的都是碎石子,他不知跪了多久,膝盖一片微有濡湿。他穿的是深色,那液体看不出颜色。

    见小楼盯着膝盖一处,他一僵,连忙拿手拢住。

    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唯能感觉右手发抖。一个激灵,立马用左手拉住右手,放在身前,侧身对碧溪跪下。

    “三小姐,不知您找奴婢来有何吩咐?”淡然自持。

    碧溪见她无动于衷,挑了眉,从石头上跳下来。背着手,走到她身边,围着她慢慢转圈。

    “你倒是厉害,他为了你被我罚,竟然还能不闻不问。”碧溪啧啧称奇。

    小楼仍是低着头,恭敬道:“三小姐说笑了,奴婢初来府中,与众人不熟。宋大哥也不过是见过一二面,何来为奴婢受罚之说。”

    “你还狡辩,”碧溪冷笑,在她面前站定,弯腰,挑起她的下颌,仔细看着她的脸,目光触及那一道伤痕,立时松了手,鄙夷地别过脸去。

    “昨日我说了,不许人将你从坑里救出来。你说与他不熟,那你告诉我,没有他,你是怎么出来的?”拍了拍手,像是摸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走到宋余闵身边,冷笑道:“你说说,这么一个臭丫头,你做什么救她呀。而且救了还不承认。”边说边摇头,颇为感叹。

    宋余闵动也不动,



☆、第二十八章 满城风絮(二十八)

    碧溪气恼,抬脚狠狠踢了他一下。他一个不备,身子朝后晃动,忙双手撑地,总算维持不倒下去。

    小楼心口烧得厉害,却不好与她正面相对。

    “三小姐,您误会了,小楼之所以会在这儿,全因昨夜遇到小王爷,是他将奴婢救了出来,与宋大哥无关。”

    碧溪一顿,从鼻间生生逼出一声冷哼:“混话!你是什么身份,大哥岂会为你费心?!朝妍!”她侧首对婢女道:“取我的东西来!”

    “是。”为小楼引路的女子应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样东西,捧在手里呈给碧溪。她抓住一头,狠狠一摔,“啪”地一声,鞭子伸展开来,抽得地面扬起一阵细灰。

    “贱蹄子,敢乱攀关系!”她气息大乱,小楼一时惊骇。初见到现在,她不过觉得碧溪是个被宠坏了的娇蛮小姐,可此刻,分明从她眼中看出熊熊烈火,就像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碧溪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

    “小姐饶命!”宋余闵见状心道不好,高喊一声,也顾不得身份,急急抱住碧溪的腿,求道:“小楼初入王府,不懂规矩,您大人大量!”

    碧溪冷笑一声,“方才不是嘴硬得一句话都不说么,如今瞧我拿了鞭子,倒急得求饶。你倒是个好奴才,胳膊肘也不知朝哪拐了。”语毕狠狠一抽,宋余闵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什么东西落在背上,惊起一声脆响。后背火辣辣地绽开一条口子,腾腾冒着热气。

    “啊!”他大叫,身子翻滚在地上,伤口碰到地面,疼得弓起腰背。额上都是汗,目眦欲裂的样子有些吓人。

    “宋大哥!”小楼也被吓住,尖利大叫。

    碧溪态度变得太快,她根本想不出缘由。连滚带爬地冲到宋余闵身边,伸手去拉他,“宋大哥!”

    “别……别过来……”宋余闵强撑着推开她,眼角瞥见鞭子又落了下来,急忙一个翻身将小楼扑在地上,双臂护着她,那辫子又抽在他身上。

    “唔!”他咬着牙,眼睛里的红血丝十分可怖,面色却是青白。

    “别打了!”她鼻子一酸,大哭起来,“三小姐,要打就打我吧,是我不对,不要再打他了……”她的手不小心触到他悲伤的伤口,只觉那血比火还要灼人,手指像是被烧毁了,蜷曲着。

    “贱人!”碧溪更是恼火,“这么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你可真有本事!”

    小楼见她抬手,鞭尾虎虎生风。情急之下竟伸手去接。

    碧溪虽是女孩,但从小跟着府里的师傅练武,力气不小,这一边又是带了怒气,自然力道不轻。

    小楼虎口被击中,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她顺势死死捏住辫子,任由那粗糙的皮嵌进了肌肤中也不敢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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