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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试阅] 季璃《美人驭修罗·上、下》(帝妻 逆天之卷 ...
candy、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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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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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21:56: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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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3年2月1日
【内容简介】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拥有
此生最想要得到的爱恋
那一日的那一眼
是他的缘,也是他的劫
迎将台上,那抹睥睨众生的浅笑
炫亮了他的眼,也烧炽了他的渴望
教他从此为情锺而生妄念
即便要穿越充满杀戮、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他也毫无畏惧,绝不反顾……
可为什麽?
他用尽了手段,费尽了心思
终究什麽也捉不住,只留下满腔的恨悔……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实现
此生最期盼完成的梦想
那一日的那一问
是她的愿,也是她的怨
芳菲殿中,所有羡煞旁人的荣宠
困住了她的心,也锁住了她的宏图
教她日复一日凄恨忧伤
却始终换不得帝王夫君半步退让──
她不明白,为何他如此决绝
宁可伤她、软禁她、不见她一面
就是不许她对天下苍生有任何建树?
莫非所谓情深爱重,只是为了阻断她的志业……
(一)
无垠的黑夜,飘下雪花片片,最纯澈的白颜色,覆盖皇宫象徵着至高无上的明黄的殿宇,覆盖触目所及的万物,让天地之间,除了黑夜之外,便只余下最乾净的雪白。
此刻,在黑与白的分际,一行人踏雪而来,在队伍前头的几名宫人持着宫灯,随着宫人们的疾行,从那宫灯之中,几许火光流曳而出,随着寒冷的冬风,划过幽寂的夜色,成了这静默的雪夜里最妖娆的红艳。
然而这个夜晚,看似寂静平和,实际上却是草木皆兵,平静的表相,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从前日午时之後,京军七十二卫得到军令,停止轮休,全员待命,由提督京远春坐镇戍守,奉旨维护京城内外戒严。
在这同时,天子亲军把守皇宫,许进不出,皇帝敕令,无论是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只需在各司衙处专心办公,任何人没有得到帝王诏见,都不得轻举妄动,否则死罪论处。
以往,如此森严的戒备,大多只出现在有大臣武将叛乱,抑或皇帝即将大行的非常时候,但是,如今的皇帝律韬即位未满一年,年纪未出三十,正值青盛之年,也未曾传出他龙体有违的传言,那麽,如此森严的戒备,是为了要防范有乱臣贼子叛变吗?
惴惴不安的人心,几乎是立刻就想到睿王爷──先帝之四子容若,但是想到那位俊美尔雅,宛若谪仙般的王爷,他们的心里没有半点不从不愿,在百姓的心里,四皇子仁慈善良,曾在工部行走,懂得知人善任,解过河套地区的水患,救助无数百姓。
而他更是端仁皇后唯一的亲生嫡子,若说那些皇子们在百姓们眼里皆贵似天人,那麽,四皇子的嫡子身分,就是其中最尊贵的代表。
但是,最後先帝却是将帝位传给了带兵打仗,有平定西北五国之赫赫军功的二皇子律韬,也就在新帝登基後不久,睿王爷便没了下落,有人说他带着部下撤回了封地,小心行事。
也有人说,睿王爷没能及时避开新帝追究他夺嫡争权的清算,已经被拘禁起来,就等待时机成熟,便要将他问斩。
人们的说法众多,莫衷一是,因为他们终究都是局外之人,在这天底下,最清楚这一切的人,绝对莫过於在皇宫之中的那位新主子,也就是一朝登上九五,坐拥万里河山的二皇子律韬。
此刻,对比於殿外的寒冷冰雪,殿内却是十分温暖,从金兽炉里飘出了香烟袅袅,带着一股似药的香气,却不是寻常所用的香膏或香料,这香有一个特有的名字,它叫做「还魂香」,珍贵异常,是传说中的神物。
这「还魂香」并不多见,数量也十分稀少,可谓是万金不换,但这几天,在这殿里日夜都焚着这香,用者不吝手笔,每每都是由皇帝亲手将香给添置入兽炉里,不假他人之手,非要确定这香烟不断才能放心。
「天官参见皇上。」
一名身穿淡青色袍服,年纪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美的男人走进殿内,在他进入之後,殿门立刻被从外面拉上,殿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律韬背对着他,闻声并未回头,再为兽炉里添进了一丸「还魂香」,他一身玄色的常服,袖口与襟领盘着金色的龙纹,在在彰显着他的帝王之尊,长年习武的高大身躯,看起来修长结实,动静之间,都充满了肃杀之气。
他有着一张称得上是好看的脸庞,但是,眉梢的弧度太过锐利,眼眸深邃,神情却太过阴沉,在高挺的鼻梁之下,男性的薄唇因为不自觉的紧抿,令人看起来十分严肃,不可亲近。
确认添进的香烧开了之後,律韬回眸,看着面前的天官,那张俊美的脸蛋说是男人,却有女人的细致阴柔,但说是女人,却有着男人的清朗气概,同样都是一张倾城容颜,但是,天官与那人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想到那人,律韬的眸色阴沉了几分,两泓瞳眸几乎要被痛苦给淹没,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薄了还魂香的烟缕,撩动了轻纱,这才教人注意到,在律韬的身後,有一大幅月影纱隔绝了前面之人的视线,在那纱後,有灯火摇曳,蒙胧之间彷佛有人,却又看不真切。
律韬不让自己分心,全神面对天官,这人跟随在他身边多年,但是,他却不知道其从何而来,待在他身边的目的为何,与其说他们之间是主从关系,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天官助他登上帝位,而身为皇帝身边的近臣,天官找起自己想要的东西,比以前更便利了许多,不过,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动,效果终究是不如皇帝亲自下令寻找来得好。
「你看看这个。」律韬随手从一旁的锦托上抄起一物,往天官扔过去,见他扬起手将东西接下。
天官将东西接下之後,在手里把玩细看,眼里乍是惊喜,乍是感慨,最後是又叹又笑,「为了要他那条命,皇上竟然连这麽稀罕的东西都能找得到,真是令在下佩服不已啊!」
在天官手里的东西,约莫八寸长,呈现尖锐的圆锥状,似玉非玉,也不似宝石水晶,只是通体雪白,再细看,那白色像是烟雾丝线般,从里头渗透出来,在火光的照映之下,熠熠生辉,不似凡物。
天官柔娆的唇畔依旧轻悬着那抹轻笑,在他手里的这玩意儿,确实不是凡物,这是一块犀角,却不是普通的犀角,是千岁白犀之角,不必火光照映,也能够自己发光,能通神开水,出气通天,所以被称为「通天犀」。
而这「通天犀」还有一个功用,不过,因为世人皆不知其中奥妙,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渐渐地,这犀角的真正妙处,就失传於世了。
听天官的说法,律韬沉静没动声色,半晌才道:「如果确定是你所说的『通天犀』,那什麽时候能动手?」
「皇上不再想想吗?在下已经说过,这『通天犀』要能够派上用场,就必须先喂血开光,而这血……那可是会要命的啊!皇上还不明白吗?」
「在你眼里,朕是蠢笨之人吗?」律韬翘起一边唇角,笑得极冷,看着天官连忙乾笑摇头,嘻皮笑脸当作自己什麽话也没说过,「朕不想让他死,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应该很清楚朕对於想要的东西,就非要不可的性子,朕的心意已决,谁也休想说动朕。」
天官苦笑点头,「是,这个在下是亲眼见识过了,孟大学士和京提督也都是皇上身边的老臣子了,他们也很清楚,所以,他们才不阻止在下前来,可是,要是出了意外……?!」
(二)
「朕已经做好布置,届时朝歌会知道怎麽做。」律韬硬声打断他的话,在说话的同时,转过眸光,看着一旁的金兽炉,不知道这炉里飘出的轻烟,还能吊住那一口虚弱的息儿多久?
他不自觉地伸出大掌,触碰那带着热气的烟缕,彷佛是勾绕似的,那丝丝轻烟也彷佛缠绵一般,绕着他的长指不去。
多年的带兵征战,回朝之後,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争,在他的这双布满剑茧的手掌上,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腥,如今,被这一丝丝温柔的轻烟缠绕着,反倒显得如梦似幻,不近真实了起来。
蓦然,一抹浅淡至极的笑,跃上他的唇畔,那笑,淡得彷佛一阵轻风拂来,都能将这笑意抹去,然而,盛在他眼里的痛苦与悲伤,却浓得就连滔滔江河之水也淡化不开。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律韬知道这是懦弱之人才会有的想法,但眼看着这香吊着那口气的这些日子,他竟然没有一刻不如此去想。
但是,没有如果!
他律韬终究不是懦弱之人,早在生了那妄念的一日,他已经入了修罗之道,再也回不了头了!
又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修罗的化身,福报似天,德行非天,天官总说他是有福之人,才能登上帝位,但这人不说,他也自知从不是良善之辈。
像他这般残忍无心之人,神佛是不会怜见他的,所以他从不寄望老天爷一时心血来潮的赐予,他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争,倘若,非要不择手段才能护住自己想要的事物,哪怕在他眼前是充满杀戮争斗,血流成河的修罗场,他也绝不反顾,也不感到畏惧。
「什麽时候?」他转眸,望向天官,沉声再问了一次。
天官只迟疑了半晌,最後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不必白费力气,因为任谁也劝不动这位帝王毁天灭地的执念了。
「皇上以为今晚如何?子时三刻,是个好时辰。」天官一路行来,看见皇宫里外严加戒备,知道这位帝王已经是准备就绪,所以也就不慌不忙说出了最接近的一个好时辰。
话甫出口,他看见帝王眉心微蹙了下,却不似犹豫,反而是带着点苦涩,半晌,才颔首同意。
「好,就今夜午时三刻,你下去准备吧!」说完,律韬晾了晾手,有一瞬的失神恍惚,觑了目光迎视而来的天官一眼,便一语不发地就要转身入内。
「皇上,要不要先让那位姑娘……?!」天官想到什麽,急喊道。
「不必了,这一切她都知道,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律韬定住脚步,淡然回眸,眸里一片沉郁黝暗。
「天官,你跟了朕那麽多年,虽然朕心里知道你并非是忠心耿耿之人,却也知道你从无害朕之心,有你在身边,朕办起事来确实是如虎添翼,不过,在替朕办好这件事情之後,你就离开吧!你想要的东西,朕会一样不落的给你,但没有朕的吩咐,别再回来。」
「是,天官谢皇上赏识,皇上所言,也正是我心里所想,今夜别後,皇上请多保重。」
天官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怔愣,很快就转为会心的一笑,他知道这位帝王内心所恐惧的事,却也对他并非杀自己灭口而感激不尽。
终究,他们主从多年,心里都明白彼此是各取所需,并非真的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然而,天官却在这时撩起了袍裾,在帝王的面前拱手跪下,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位帝王面前恭敬屈膝,心里明白,这也将是最後的一次。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了律韬,他心里确实意外,因为面前这人跟随他多年,即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上,都不见这人向自己下跪。
不过意外归意外,律韬很快就恢复冷静,微微翘起嘴角,也没喊起,只当作没瞧见,扬了扬手,就转身走入月影纱後,再无声息。
天官微笑,心想这位帝王果然与他默契十足,他也没急着起身,只是低头看着手里攒握住的「通天犀」,虽然他自认胆识不小,但是,想到今晚子时三刻要做的事情,他也忍不住要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雪花仍旧静静地飘落,这一处被近卫守得水泄不通的殿阁,在天官进入大殿之後,在二更时分又迎进了一人,身穿着白色的镶毛斗篷,遮掩得不见眼耳口鼻,就连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
而在这人进殿之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殿之上忽然出现了红光,那红光炽烈,映得雪夜彷佛火烧一般,伴随着红光而来的,是浓厚至极的血腥气味,从殿内飘散而出,那浓厚的血味教人反胃欲呕,数里之外亦能闻到。
就连其中几位跟随帝王征战沙场,见过无数腥风血雨,屍骨成堆都能面不改色的近卫将领,闻到这腥浓的血味,都要用上全副的心神与内力,才能勉强地撑忍下来,没有出丑。
只是定力差些的近卫,就没这般体面的下场了。
没有人知道殿内发生了什麽事情,身为帝王忠心的护卫,他们甚至於连揣测的心都不敢旁生,只是尽责守卫,不敢有一丝差池。
一直到过了子时,红光与血气才慢慢消褪,飘落的白雪渐渐又恢复了洁白,但染在那洁净结晶上的血腥之气,却一时片刻消散不掉。
隔日清晨,天色还未亮透,天官一脸疲惫地从殿内走出来,带着皇帝的旨意,交给了不知道已经守在殿门外多久的孟朝歌。
片刻之後,这份旨意已经交到提督京远春手里,皇帝着他解除京中里外戒备,天子亲军也恢复了平常的轮值戍守。
这一天,依旧是不歇的风雪漫天,天地一色的白,皇帝罢朝一日,养心殿传来皇帝旨令,朝中要事由孟朝歌代为操办转达,文武大臣们可恢复宫中行走,交办差事。
正经事要办,但是昨晚的异象十有八九的人都瞧见了,大夥儿忍不住对於昨晚几乎映红大半京城天边的红光议论纷纷,而就在这时,由宗人府宣布的一件噩耗,引起了王公大臣们更大的震惊与骚动。
宗人令哀宣,先帝之皇四子容若,曾经被视为最尊贵的皇后嫡子,就在昨夜子时三刻,薨逝於皇宫北院。
後来,天下之间盛传着,那一夜,帝王手刃亲弟,报复当年夺嫡之时,险些丧命在对方手中之仇。
却也有宫人信誓旦旦指证,睿王其实并没有死去,在那场极致哀荣的王爷丧礼上,帝王领文武大臣送进皇陵的,是一具没有屍体的空棺……
(三)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唐?白居易《大林寺桃花》
人说四月芳菲尽,但是,在这皇宫之中的「芳菲殿」里,在这初冬时分,院里都仍旧有鲜花盛开,各色的菊花与曼陀罗,在寒风冷冽的夜里,依然吐蕊芬芳,竞相争妍,在宫灯火烛的映照之下,美得不似人间。
常言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妃嫔宠倾後宫,享尽荣华富贵,每日所仰望的,却也不过就是自己宫里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
但是,一踏进这座「芳菲殿」,立刻教人感觉不在皇宫深院之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备,且布置得浑然天成,毫无斧凿匠气之痕。
而「芳菲殿」的最美之处,美在於四时皆有巧妙,春日里有桃杏微雨,盛夏中有荷莲生香,秋凉後,有红叶漫天,入了冬,被冰雪封住的天地之中,在这里仍有一池温泉,水气氤氲,终年不冻。
在这座殿阁里,诸多宫人侍婢们只伺候一位主子,那就是律韬皇帝最宠爱的嫡妻,皇后珑儿。
当今世上,谁都知道皇帝独宠皇后,已经到了专房擅宠的地步,只是皇帝将自己的皇后保护得极好,大多数时候,皇后只在「芳菲殿」里起居生活,外人难以窥见帝后之间的相处,所以,个中真实的情况如何,最清楚的人大概莫过於在这「芳菲殿」里当差的奴才。
身为皇后的贴身侍女,小满当然是知道皇帝究竟有多疼爱自家的主子,实在不是她替自家主子感到骄傲,她相信这世上也唯有她的主子,才能够令皇帝那副总是冷得教人胆寒的表情,生出几许近人的暖意。
不过,在今天傍晚的进膳时分,当她看见皇上以前所未见的怒气,对自家主子喝斥时,被吓得三魂掉了七魄,更别说皇上气得拂袖而去时,她差点跪地求饶,顺便求求自己的主子摆低姿态,软语去哄皇上几句。
但是,她家皇后娘娘的姿态是摆低了没错,不过竟是低到跟着他们一群奴才一起跪下来。
她那盈盈一跪,跪得他们一干奴才脸色惨白。
他们当然是谁也不敢抬头看皇上,却能够从那沉重得令他们窒息的压力,感觉到帝王风雨欲来的暴怒。
那一刻,皇后娘娘垂首敛眉,眼观鼻,鼻观心,只差没有再补上一句「臣妾恭送皇上」,那柔顺却不求饶的神态,将已经是盛怒之中的帝王硬生生地气狠了,拂袖离去之後,直到现在已经敲过二更的梆子了,养心殿那里仍旧是静悄一片,谁也摸算不准帝王的心究竟在拿捏什麽。
人家说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这话却不能拿来用在帝后身上,皇后母仪天下,但她却也还是皇上的後宫,她的一生荣辱,终究要仰赖她天子夫君的恩赐与给予。
小满虽然对自家的主子有信心,但是,打从孩提时就当小宫女长大的她,十几年来,也就只见过先帝的华皇后盛宠不衰,保华家满门荣显,其他的妃妾嫔御,能得一时宠爱,得一子半女,也算是得了好下场了。
就在众人为养心殿那边悄无动静而忐忑不安时,皇后却像是无事人一般,吩咐更衣安置。
「芳菲殿」的灯火,从皇后的寝殿里一盏盏被吹灭了,小满领着几个服侍皇后就寝的宫女从内殿出来,就被小宁子拉到一旁。
「皇后娘娘真的就寝了?」小宁子今年才不过十七,比小满年轻了六岁,比起一般说起话来总是尖细的太监,他说起话来嗓音虽不寻常,但是,比较像是普通的少年,「难道娘娘就不怕皇上──?!」
「娘娘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小满叹了口气,看小宁子一脸疑惑,只好补充说明道:「就是要捧要杀,都是皇上一句话,就算皇上下旨要罚,咱们也只能谢恩领罚,娘娘的意思是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安歇……後面几句娘娘没说,是我自个儿猜的,不过应该相去不远了。」
说完,小满耸了耸肩,在她那张白白圆圆的脸儿上,最招牌的就是一双不画而黛的新月眉,以及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除此之外,勉强就只能以白净圆润来形容她的模样。
小宁子的容貌也是白净的,不过,还未长成的男子身骨,看起来有几分单薄瘦削,五官称得上是清秀。
在众人之中,他进「芳菲殿」的时间最短,才不过三个月,靠的是他从带领师傅那儿学来的梳发手艺,再加上他心思巧妙,梳的发式很得到皇后的青睐,後来他才知道,自己是第一次皇后主动开口从内务府讨过来伺候的奴才,这份特别的赏识,教他受宠若惊。
所以,比起自己的荣辱,他更在意皇后是否能够长宠不衰,每天总是挖空心思为皇后绾发,让皇后在皇上面前看起来更加光彩动人,这个想法,他当然是搁在心里没说出来,但是,他却发现,皇后早就看穿他这一点心眼,却只任由他去,自个儿笑观不语。
不过,一段日子下来,他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他看出来,皇上看的是娘娘的人,最喜欢她素淡的打扮,而娘娘对皇上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从不求宠,当然更不会因为想要得到帝王的宠爱,而精心妆扮。
「娘娘说,小宁子会不会想错了?娘娘……究竟是为什麽要小宁子进『芳菲殿』服侍娘娘,难道不是看上奴才的手艺吗?」那一日,他终於忍不住内心的疑惑,在晨起为主子梳发时,呐呐地开口问道。
那一日,是霜露时节,是秋日里最寒冷的一天,皇后娘娘晨起得早,以温热的泉水净过脸,只让小满在面上薄涂一层玉膏藉以滋润,脂粉未施,却白里透红,纤细修长的身子披着锦袍坐在镜前,长发迤逦,唇畔翘起的那抹浅笑,让这位主子浑身充满难以言喻的光华。
「让你进『芳菲殿』,自然是看上你的手艺不错,其一,本宫喜欢你梳头的力道,轻重适宜,最能解头疼,其二,本宫贵为皇后,是六宫之主,但本宫最不擅长的就是绾发,而小满她们的手则不如你巧,你继续勤练功夫,日後总有你表现的机会,不急在这一时,但别尽做在本宫头上,拿小满她们几个试去,放心,没人怪你,本宫看皇上似乎还挺喜欢你在本宫头上玩花样,他嘴上没说,心里瞧着乐,本宫猜想,这几日从内务府给你赏下了不少东西吧!」
「是。」他梳发的手没停,面上一片窘色,「可是要是娘娘不乐意,小宁子就不该──?!」
「那些打赏你就好好收着,这宫里的奴才不少,但能得主子欢心的没几个,这些日子,你给了皇上和本宫几分趣味,那是你应得的。」说着,皇后悠缓地闭上双眼,享受着小宁子不疾不徐的梳拉力道,半晌,才柔声道:「今儿个,梳个简单的发式就好。」
「是。」他毫不迟疑地应答,乐於听从主子的意思,在那一刻,才真正认识这位被宠爱的皇后娘娘的淡泊性情。
他想,皇上也是知道的,所以很清楚那些繁复华丽的妆扮,绝对不是皇后娘娘自个儿的意思,要不,也不会是由他从内务府得到那些赏赐了。
但自以为不显声色的一番心思,全被两位主子看在眼里,而他浑然不知,还乐此不疲,光想就教他忍不住羞得脸皮火烫,想来自己这些时日,确实真的给两位主子添了不少看好戏的「乐趣」。
这时,在阒静的黑夜之中,远远地传来敲过三更的梆子声,小满与小宁子相视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有着程度不一的忧心。
(四)
「小满,依你说,皇上今晚还会过来吗?」小宁子悄声地问,虽然才来三个月,但是,却也已经知道在这「芳菲殿」里,藏着一个世人皆不知晓的秘密,而且是一个足以动摇整个皇宫与朝廷的天大秘密。
小满睨了他一眼,带着一丝警告他别多嘴的意味,从皇后入宫之後,她就被安排在娘娘身边伺候,那个秘密她自然是最清楚明白的,「这话你要有胆子,自个儿去问皇上吧!」
说完,小满也自知是心里一时急躁,迁怒了小宁子,但知道这小子性格乖巧,不会与她计较什麽。
但无论如何,比起主子的事情,他们这些都是小事,直到现在小满还想不透,为什麽娘娘要拿那件事情去触怒皇上?!
她就不信冰雪聪明的娘娘会想不懂,那事,谁都能说,就偏偏是皇上摆在心尖儿上的人,只字也提不得啊!
★★★
深夜里,养心殿内一片静悄,彷佛空气凝结了一般,尤其在帝王的周身,冰寒得就像是下着腊月里的雪,当差的奴才们都是小心翼翼,任谁也不敢多喘口大气,就怕惹了天怒,下一刻就要到内务府去领板子挨了。
律韬原本就不苟言笑的冷脸,此刻是黑霾到极点,他坐在御案前,提着湖笔批阅奏摺,从「芳菲殿」回来之後,他就一直在重复着批阅奏章,直至案上已经批过的奏章几乎快堆成小山高。
其间,只有近身伺候的总管太监元济过来,为他将身旁两盏灯台调低了高度,让灯火可以照得更明亮些。
然後,在二更时分,进了一碗杏仁茶,以及两块市进的烧饼,让他方便以手取用,顺道上禀他,皇后娘娘已经吩咐安寝了。
闻言,律韬拿着烧饼的大掌顿在半空中,扬起眸看了元济一眼,这奴才是从毅王府里就伺候自己进宫的,约莫四十出头,性格却沉稳如老翁,只需要一个眼色,就可以替他将事情给办好,而且是好到无可挑剔。
「嗯,下去吧!」
他闷吭了声,大口咬了块饼,舀了勺如脂如膏般的杏仁茶吞下,这二者的滋味都不俗,但是他却没多大胃口,囫囵吃了两口就让人撤了。
虽然吃得不多,不过,他的胃被茶汤给喂暖了,心头的郁闷似乎也就稍稍缓了过来。
这时,元济悄然无声地递上茶水,让主子漱了嘴,见主子的颜色稍霁,才扬了扬手,示意几名留侍的宫人退下,然後以手势示意另外几个宫人与侍婢,让他们稍作准备,主子可能随时都会吩咐就寝。
律韬沉静不语,敛眸盯着摊在案上,最後所批的那一本摺子,看着那字里行间,没有一句话不在提醒他这位皇帝已经登基两年多,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以及延续皇室血脉着想,希望在来年开春之时,可以恢复选秀充实後宫。
这些话,在今天傍晚时,他的皇后也提过其中几句,律韬泛起苦笑,同样的话,由大臣宗亲们说来,他可以冷笑以对,甚至於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但是,由他捧在掌心里疼爱的皇后嘴里说出来,他却有满腔真心,顿时被她践踏於地的心痛与愤怒。
虽然,他知道这两日有哪些大臣的夫人求见过她,与她说过哪些话,才会让她今天向他开口。
但是,成亲一年多来,他是如何宠待她的?她却仍是温言婉劝,要他再多找几个女子进後宫,与她分享他。
她看似贴心的举动,却教他忍不住心生「我本将心照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的感慨,但是,今天会有这结果,能怪谁呢?
末了,律韬叹了口气,却吐不出心口的沉闷,伸手掩上那本奏摺,随手就往旁边一扔,闭起双眼,往後靠上椅背,低声道:「元济,朕自问能等,可是,会不会等上一辈子,都等不到朕想要的呢?为什麽?她明明什麽都不记得了,却仍然不肯接受朕,在她的心里,究竟有多恨呢?!」
她的失忆是一个他们谁也始料未及的意外,从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之後,她什麽都不记得,纯白得就像是初生的婴孩一般,只有从眼角眉梢之间的神韵,不经意的一举一动,才能窥见依稀的从前。
但是,即便是已经不记得往日种种的她,都不愿意接受他!
此刻,律韬闭起的双眼之前,彷佛都还能看见她看似柔顺的美眸里,淡淡地透出对他毫无由来的怨与恨。
也因为这怨这恨,她不在乎他,从来就不在乎。
所以,即便面对他张扬的怒气,她只肯在他面前跪得像个寻常的奴才,既不求饶,也不说句讨好的话,在他离开之後,连派个人过来试探都懒得,甚至於可以照常就寝,摆明了宠辱不惊,任他发落。
他怒得咬紧牙关,搁在扶靠上的大掌紧握成拳,握得指甲陷在掌心里,隐隐作痛,那双手,彷佛想要紧紧地捉住渴望的东西,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在他紧握的双手里,什麽都没有。
「皇上,来日方长,保重龙体要紧。」元济十九岁就从宫里配出去,跟随在当时还是毅王爷的主子身边,今生已经不可能有子女的他,将主子当至亲,也知道唯有主子稳坐在那张龙椅上,自己才有一世平安可期,「皇上今晚是否就在『养心殿』安置了?」
律韬恍若未闻,半晌没有回应,最後只是淡然颔首,示意元济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办,「都退下,朕想一个人静会儿。」
「遵命。」元济领命,转身领着一干奴才们退出了御书房。
终於,这殿阁里,只剩下律韬一个人。
他闭上了双眸,好片刻才又睁了开来,环视着这一室的静寂,陪伴着他的,只有对过去无穷无尽的相思。
对於她失去记忆这个意外,直至今日,律韬仍旧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悲是喜,唯一确定的是,在他的心里总有去不了的惆怅,以及遗憾。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听见,她究竟有多恨他,被他伤得有多深?!他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去弥补与偿还。
可是,让她失去那段记忆,或许是老天爷慈悲地饶过他,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曾经欠她的,会不会还上一辈子,都仍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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