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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试阅] 青微《天家来的风流爷》(四千金系列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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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7 19:3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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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2-01-05
【内容简介】
爱上你,不是我的错,是你让我恋恋不舍;
爱上你,是我的幸运,是你让我脱胎换骨。
向幼薇,向家二千金,琴棋书画、生意往来样样精通,
那年,女扮男装的她,遇上天家来的风流公子苏景泽,
不谙情事的她被苏景泽的尊贵优雅给吸引,还傻得将自己的心,
就这麽丢在视女人如玩物的苏景泽身上。不过好胜的她,
撞见苏景泽亲昵地搂着另一个女人嬉爱时,生平第一次,
她落荒逃跑了。多年後的相遇,她平白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不说,
还被这位以玩弄她为乐趣的天家大爷逼得跟他同床共枕……
苏景泽,天家七王爷,当今圣上最疼爱的皇弟,他嚣张、他气盛、
他风流,因此想高攀他的女人不在话下,可他全不当一回事。
直到向幼薇这女人出现时,他的风流,栽了;他的嚣张,灭了;
他的气焰,没了。为了生擒这笨女人入洞房,苏景泽天亮时,
黏得向幼薇赏白眼;天黑时,爬上向幼薇的床当采花贼!
谁知,初夜洞房都得逞了,向幼薇竟然给他逃了,於是,
天家大爷决定,非将这女人逮回来当他的天家夫人不可!
试阅
第一章
赶往钦州的那一晚夜里无月,漆黑一片,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丁点都不过分。
向幼薇原不想接连赶夜路的,只是白日投宿小镇,几家客栈都没有空房,镇民又谨慎不肯借住,无奈之下就决定坐着马车继续往前赶,想着前面也许会有人家,却不知方圆十几里都没见到人烟,倒是一场急雨来得快,几片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色。
这样的黑夜里,四周的空气都显诡异得紧,要不是仗着三人都有些功夫傍身,她是决计不敢走这样的夜路。马车颠簸着行进在树木林立的小路上,树影重重,四周不时传来野鸟的怪叫声,让人骨头里都透着寒意。
「小姐,这声音可真是吓人!」马车中传出少女的抱怨声,带着些浓浓困意。
「一些山林野鸟罢了,靠着我睡吧。」有女子浅笑,语气娇柔沉稳,却有些许疲惫嘶哑。
马车里的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车夫回头看一眼里面影影绰绰紧挨着的两个人,咧嘴一笑,吆喝着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个高大的物体从左边冲出来,径直撞上了马车。
原在暗夜里赶路就有些战战兢兢,这麽的突发意外让人高马大的向家车夫,都忍不住心跳骤然加速,虽然忍着没有大吼,却还是惊出一身冷汗,紧急拉住了马车,才没有从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东西身上辗过去。
未料到马车会紧急停下来,坐在里面闭目养神的向幼薇身体冷不丁前倾,依靠着她的丫鬟青宁更是差点扑出马车。
待到坐定身子,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怎麽了?」青宁耐不住性子高声询问。
「有东西挡了路。」拎起马车上绑着的灯笼走下去,车夫踢了一下瘫在马车前的物体,「小姐,是个受伤的男人。」
「真是晦气。」被折腾醒的青宁满肚子气,比向幼薇这个主子还不耐烦,俐落的翻身下了马车,走到前面看看地上躺着的家夥,「丢一边去,懒得管这种闲事。」
听青宁这样说,车夫有点为难地看看地上躺着的家夥,再往马车里望一眼,喏喏开口:「小姐……怎麽说都是条人命,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熟知家丁脾性,早就料到他会这麽说,向幼薇掀开帘子看看地上的那人,又似笑非笑看一眼车夫,不过几个眼神就让他涨红了脸,「不是我们不救人,实在是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这荒山野岭突然跑出来一个受伤的男人,你说是不是有些古怪?再者说,在前面的镇子上也听说了附近盗匪多惯使奸计,不然也不会不敢留宿咱们三人,这个受伤的人这时候出现在夜里,还是不得不防。」
对於车夫的善良,她丝毫不见怪,他是个实心眼的老实人,人高马大的汉子却有一颗朴实简单的心,这也是向幼薇相信他,让他一起随行的理由。
「可他若是遭了难的好人呢……」车夫还在犹疑。
看他不情愿离开,青宁翻翻白眼,没好气的瞪他,劈里啪啦一阵斥责:「你觉得小姐是冷血无情的人吗?要怪只能怪他出现的不是时候,这黑咕隆咚的天儿,能出现的会是什麽好人,到时候救了他,遭难的说不准就是咱们三人,荒山野岭闹个生死不知!」这话说得虽然夸大些,却就是这麽个道理。
向幼薇强迫自己去无视车夫眼里的不忍,但自己心里却怎麽都觉得不安,如果这人的出现是个陷阱,她当然可以心安理得不去管他,可是,想着这也许真的只是一个受了伤需要帮助的男人,自己这样避事儿是不是真的太过冷血无情?
在她还在犹疑的时候,车夫已经不再说什麽,只是挪动衣衫淩乱的男人到路边,听着他发出连串的呻吟声,很是不忍的快步回头上车。
青宁也爬上马车,车夫再瞧一眼那人,叹口气,挥动鞭子就要往前走,却没料到向幼薇会突然喊停。
直到後来的许久许久,向幼薇还会想,如果她没有因为内疚看那受伤的男人一眼,会不会一切还停留在原地,两人擦肩而过,按部就班的过着平静的日子?
可惜,有些事已经发生就再也回不去。
向幼薇失控地疾声喊停的原因,是路旁的一点温润亮光,如果她没有看错,那是受伤男人身上的一块流云百福玉佩,因为灯笼的反照,在黑夜里闪着盈盈的光,一时想不出这东西在哪里见过,只是觉得熟悉得很,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也许是曾经最深刻的回忆。
凝思片刻,她终於恍然……这玉佩,和他的好像!
「小姐,怎麽了?」听到向来冷静的向幼薇如此激动的声音,车夫连忙收回鞭子。
没心情多解释什麽,向幼薇急着验证自己的猜测,掀起车帘跳下去,来不及听青宁的询问,就拎着灯笼走到那受伤的男人面前,等到看清楚那张脸,顿时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骤然停止。
「真的是他!」向幼薇惊叫出声。
眼前的人虽然脸上、身上都是血迹,脏乱不堪,但那熟悉的彷佛刻在了心里的眉眼,还是让她一眼看出是苏景泽!他怎麽了?为什麽会受伤流落荒野,难道死了……
向幼薇不敢再多想下去,顾不得那浓浓的血腥味带来的不适,蹲下身子凑到男人口鼻前,感觉到鼻息,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一刹那,向幼薇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何种表情,只是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栗,深深地庆幸自己多看了那一眼,如果没有看到受伤的男人是他,会不会就这样狠心丢下他自生自灭?只是这样想着可能的後果,向幼薇就觉得心生寒意。
她没料到眼前受伤的男人会是苏景泽,就如同没有料到两人会有再见的一天,此情此景,诡异的让人不敢置信。
眼前的向幼薇是青宁和车夫所不熟悉的,因为从来不曾见她这样慌乱失措的模样,所以都有些呆愣,面面相觑,直到看她手忙脚乱拖动受伤的男人才回过神,快步跑过去帮着擡人上车。
被三人合力擡上车的苏景泽,原本还在昏迷中,却因为扯动身体而疼痛呻吟,迷蒙中,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只是虚弱地说出一句话,声音有些低哑,却是极好听的。
「前面……路口……向左拐……右边……有人……」
这是苏景泽昏倒前最後的一句话。
◎ ◎ ◎
那一晚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被人追杀,受伤之後凭着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最後看到一丝亮光越来越近,才不顾一切地撞了上来。
那一撞差点把他的身体都撞散了,神智却还是有些清楚的,所以他当时模糊的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听她焦急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有些奇怪。他没想到会在这样境况中遇到相识的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想看得分明,却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忍,肩头的伤口一阵阵锐利的疼痛,只能说出最後一句警示就陷入了昏迷中。
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原以为必死无疑的自己却躺在暖和的马车上,上身靠着一个柔软的身体,身下是有规律的晃动,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还真是命不该绝呀,他嘲弄的笑了笑,却因为扯动伤口倒吸一口气。
肩头有隐隐的痛,让他没办法再歇下去,低头看看自己肩头的伤口,血已经不再流,也被人简单包好,就连身上都还披着御寒的薄被,救自己的人是谁呢,竟然这样的细心。
苏景泽回忆昏迷前一刻听到的声音,有丁点的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少年的声音是那样的清亮,可却又有些不同,因为他昏迷前听到的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苏景泽艰难地想要看清楚把自己揽在双腿上的人,却冷不丁对上一双眼眸。
那是一双什麽样的眼睛呢?细长的眉毛下边嵌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好似晶莹剔透的黑色琉璃,每一次忽闪,上翘的长睫毛都会随着上下摆动。她直直的看着自己,一丁点也不惧怕这样的对视,明明应该是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却偏偏透着清冷,又带着一丝期盼。
期盼?好奇怪,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眼前这貌美女子看着自己的目光,是真的藏满了期待,这样的一双眼眸,灵动诱人,与自己记忆中的那青涩少年重叠,苏景泽只觉得心中怦然一动,已经不自觉顺着看下去这眼睛的主人,该是何等的美丽。
幸好,一切都没让他失望,顾盼的眼眸透着疑惑和打量,精致的嘴鼻宛如画中人一般精致,更别提那纤细的身姿,还有因为靠得太近传来的隐隐香气……好一个美人,不只是女子的柔媚,更有一种英气。
这样的一个女人,简直称得上倾城容颜,更古怪的是,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再加上女子目光中的期待,於是他试探的开了口:「你是不是向威?」
他的口气是不肯定的,只是凭藉着记忆中的感觉猜测,可是在看到她眼中亮光突现的时刻,苏景泽知道自己猜对了,觉得世事无常之後,便有更大的惊诧溢出心头。
「向威……你是女儿身!」他笑容里带着不敢置信。
真的好奇怪,记忆深处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俊秀少年,竟然是女儿身,那一瞬间,苏景泽是惊喜的,不知这喜从何来,却只是想到向威是女儿身就感到莫名的欢欣。
「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向幼薇低低的感慨,似喜似悲的表情显露了她的犹疑。
真的没想到和苏景泽还能相遇,更没想到苏景泽还记得自己,如同自己心底一直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一般。
「当然记得!」在向幼薇的帮助下起身靠在车壁上,苏景泽凝视着眼前的俏丽女子,还有有些不敢置信,「你的真实名字不是向威吧,当年女扮男装的小子突然变成千娇百媚的姑娘家,我实在是惊奇不已!怪不得那时的向威向小公子会有那样的媚丽姿态,让我至今难以忘怀。」他说着,眼神还放肆的打量向幼薇,英眉一挑,眼底的趣味毫不掩饰。
这行为作风……当真是轻佻,和记忆中风流不羁的苏景泽完全重叠,哪里有半分对救命恩人的感激。
向幼薇忍耐着不满,斜睨他一眼,刻意忽略掉那并不算是很愉快的初见,才能让自己镇定自若与他对答。青宁就在一边酣睡,她不想吵醒她,就这麽低低的交谈着,时不时被他的豪放言语刺激到,只能一次次无视,才保持了自己一贯的镇定。
马车摇摇晃晃赶了一晚的路,待到天亮时候才到达下一个小镇。
一夜的交谈让她记得了很多想要忘怀的事情,恍恍惚惚有些不安,尽管很想抛下那个言行举止不正经的男人,可看看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颊,还是决定停下步伐为苏景泽找大夫。
昨晚问起他肩膀的刀伤,这男人咕哝不清的说是仇敌追杀,至於详细情况如何,却是一句话都没有透漏。
看着他不愿多说,刻意岔开话题的模样,向幼薇没有过多追问,只是难掩着惆怅,原来过了这许久,苏景泽苏公子仍是个神秘不为人知的男人,他的心里永远清楚什麽该做、什麽该说,看似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是可怕的冷静。
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像是外表热烈,内心神秘幽远的一滩湖水,让人抓不住、放不开,惹得一个个佳人心甘情愿的往下跳,至於结果如何,谁也顾不得了,遇到这样的人,是厌恶还是自甘沉沦?向幼薇说不清楚。
只一条让人爱恨不得,因为苏景泽对这些女人来者不拒,却又不下流,守着最後的规矩,轻声细语的与之调笑,一双凤眼总是多情的凝视着,言语温存,可他的心里真正在想些什麽,喜欢谁,没人能看清。
就像向幼薇从来觉得自己会极度厌恶,可真接近他,却只有越来越多的好奇,忍不住靠得更近一些,直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就像有人说,千万别对一个男人好奇,因为等你开始要了解的时候,你可能会不自觉的爱上他,当年的自己,也许正是那样一步步陷入迷惑当中。
向幼薇坐在榻上,想起那时的无知少女,有些失笑,整个人陷入回忆之中。
◎ ◎ ◎
「文大哥,你真的要去远游吗?外面是不是很有趣?」十四岁的少女,又是闲不住的性子,即便假装的再少年老成,在听到文大哥要远游时还是羡慕得不得了,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他瞧,纠缠在身边,期待他会带自己一起去。
「嗯,当然要去了。」从来都温柔的男人眯着眼睛笑,摸摸她的额发,「小薇儿是不是想去呢?」向幼薇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写着「带我一起去,带我一起去」,文少然怎麽会看不出,他从来疼爱这个用冷漠掩饰一切的孩子,好像能看到自己以往的身影,所以总是有求必应,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一次的远游,是向幼薇第一次离开家,外面的一切好新鲜,她乐不思蜀,所以放开了矜持,恣意的玩,甚至在文少然去当地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见好友时,还闹着一同前往,对那时的她来说,什麽神神秘秘的好友才不是她兴趣所在,酒楼才是关心的。
最豪华的酒楼,娇媚动人的歌舞伎,还有那些听上去就让人流口水的招牌菜……哎,想想都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她这样想着,更加不想放过这次机会,硬是跟着一起去。
文少然看着她孩子般耍赖的模样无可奈何,只得要她换上小厮的装扮一同前去,事实上,他不希望向幼薇去见自己的密友,他说不出理由,只是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实在是太招女人喜欢了,从小情债不断,可又太风流薄情,如果小薇儿见到他,不是极度的厌恶,就是……
後来的一切,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向幼薇和苏景泽第一次见面前,以往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高贵的男人。
她跟着文大哥走到楼上雅间,刚一推门进去,窗外的阳光就都映射到自己眼中,带着梦幻的颜色,苏景泽就是在那个时候转过身,棱角分明却不失柔和的脸庞,男人中少见漂亮的丹凤眼,俊毅的鼻唇,略带邪肆的笑,真是个好看得让人嫉妒的男人啊!
向幼薇惊艳的瞪大了眼眸,看他周身站在光亮处,回头浅浅一笑,唇角轻扬,凤眼斜斜的一瞥,便是不能言说的高贵优雅。
「你来了。」苏景泽目光嗔怪的瞪过来一眼,转身来到文少然身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点他胸前,眉头微皱含情脉脉,丰姿俊逸的模样,愣是折腾出几分娇媚,「冤家,让人家等了好久!」
这男人真的真的是太好看了!向幼薇还痴痴看着不能回神,可等他走过来,看到那动作、那眼神、那口气,活脱脱一个等待情郎赴约的深闺怨妇,这一幕如同当堂棒喝,让她倏然醒了神,一时愣在那里,不舒服的感觉哽在了心头。
文大哥和这个只能用漂亮形容的男人是什麽关系,真的好引人遐想……呃,不是,应该是让人愤怒!
平日里瞧文大哥和自家大姊情深意重的,没想到竟然在外面养男人,她一定要替大姊出口气!这样想着,向幼薇就打量一下那个野男人的身高,想着自己得站在什麽东西上面,才能打到他俊美的脸颊。
不过,不等她找到支撑点,文少然已经毫不客气捏住了那只手慢慢挪开,脸上的表情是一如往常的镇定,「看来你真的很无聊?」
文少然的语气带着一股嘲讽,让向幼薇回过神来,再去瞧那野男人,手被人甩开竟然一丁点也不生气,倒是笑弯了腰,「文四你果然还是没有一点幽默感,女人怎麽受得了你的无趣,小心别让你心上人见到本公子,不然就又上演一次琵琶别抱。」
「这就不劳苏景泽公子费心了。」文少然的目光依旧是平和的,说话的时候却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向幼薇木讷站着看他笑,那英姿卓越又豪迈的模样,哪还有刚才的半分娇媚,这才想明白自己是被他骗了,这个……坏男人,竟然说什麽大姊会爱上他,见鬼吧,大姊才不会爱上这种花枝招展的花孔雀呢,大姊爱的是文大哥这样踏实的男人。
向幼薇忿忿不平,怒瞪着他,却没想到那位苏公子的目光也看过来,对上自己的时候是满眼的惊诧。
向幼薇身量小,刚刚站在文少然的阴影中不易瞧见,可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苏景泽不由得往好友身後多看了几眼,然後就对上了向幼薇的目光。
生平第一次文少然来见自己会带着别人,苏景泽也有些惊诧,「这是谁?」
好俊俏的小儿郎,他向来自负相貌不错,可还是第一次见过这麽漂亮的男娃娃,水汪汪的眼睛琉璃般透明,娇俏的鼻,还有一张小巧诱人的红润唇瓣,再加上那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简直……简直让人恨不得吃下肚!
不过,这小子好像很不爽自己啊,那恶狠狠的目光是为了什麽?
看好友注意到向幼薇,文少然错身一步,温润的目光落在气呼呼的她身上,「小薇儿,这是苏景泽,也是我今晚要见的人。」
「小薇儿?」这名字叫得更像个女儿家,苏景泽挑眉,眼中的戏谑神情越发浓重,言语暧昧:「呦,文四,你什麽时候好这一口,前些日子还听说你遇到了衷情的佳人,这会儿就带着美貌的少年来我这里……啧啧,相识这些年,还真没瞧出来你这个癖好,深藏不露啊!」
「苏景泽,如果你继续说下去,後果会是……」文少然的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可握紧的拳却暗示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在那样的威胁目光下,苏景泽总算摸摸鼻子,住了嘴,可撇撇嘴又不怕死的拍了拍文少然的肩膀,满脸郑重,「放心,咱们兄弟一场,我会帮你隐瞒的。」
他的表情严肃认真,说出去的话也是义薄云天,如果不是他的猜测太胡扯,眼底的笑容太欠扁,向幼薇一定会被这一幕兄弟情深感动的。
可惜,看着眼前穿得花俏,又行为不检点的男人,她一点不觉得感动,只有愤怒,虽然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可瞧瞧那混蛋又下流的笑脸,哼!肯定没说什麽好话。
向幼薇这样气愤的想着,文少然却淡然得多,冷厉的目光扫在苏景泽身上,最终还是平和下来,「小薇儿是我的朋友,你想多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三人更应该多多联络感情,来,小薇儿,来哥哥这边。」
向幼薇眉梢一挑表示不相信,苏景泽又笑了,含情脉脉的凝视让她忍不住又翻个白眼。
对於苏景泽,文少然本就没打算隐瞒向幼薇的女儿身分,可不等他开口解释,向幼薇就冷哼一声,瞪苏景泽一眼,粗声粗气的模样,「下流,小爷是威风的威。」
眉头一皱,文少然瞥向幼薇一眼,这丫头怎麽变得如此粗俗,还一脸看不惯苏景泽的模样,是不是误会了什麽,自己该不该劝解一番……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笑了,很好,小薇儿讨厌他,这样想着,也就颇有趣味的看向幼薇假扮男儿身。
文少然这边心思百转千回,那边苏景泽下巴却差点掉下来,实在有些伤心了。
下流?这麽漂亮的孩子竟然骂他下流,自己是京都自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的美男子,好不好?他好伤心,被骂下流已经够可悲,更可悲的是自己还什麽都没做,就得了这麽一个名声。
苏景泽很不爽,尤其是被一个容貌和自己媲美的男娃娃嘲笑,所以接下来的这顿饭,除了刚开始谈论一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外,其他时间他全都用来讨好向幼薇,一定要让他改观,觉得自己好得不行。
「小威儿,多吃些,这鱼对你很有好处的。」他施展自己的温柔绝技,眼眸含情,亲手挟了桌子远处的菜放到向幼薇碗里。
「哼!谁允许你这样叫我的。」回应他的,还是向幼薇的冷哼。
小威儿?这男人叫得好亲密,她可没和他熟络到这种地步。
爱怜的捏捏「他」的粉嫩脸颊,苏景泽恬不知耻的凑到向幼薇面前,「大哥哥喜爱你,来,喊声苏哥哥听。」
苏哥哥?这个男人还真是轻狂的让人郁结啊,向幼薇杏眼怒睁,厌恶的目光简直要把他千刀万剐,她可真是不喜欢眼前这个花枝招展的男人,不,是讨厌!
不过,苏景泽显然很喜欢向幼薇,总是闲来无事就逗弄一番,爱看「他」气到不行的模样,笑得一脸诡诈。
有时候向幼薇会不解,自己面对苏景泽没有好脸色,他怎麽还乐於接近自己?
仔细想来,他和文大哥实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文大哥虽然宠溺自己,却从来都清楚的明白宠溺要到什麽样的程度,什麽事情该做,什麽话该说。
可苏景泽是不一样的,他对自己的讨好,简直是毫无界限,带最好吃的点心找到他们住的酒楼,花钱请人做花俏的衣衫给自己穿,甚至不顾文大哥的反对带自己去花楼……然後,看自己在那些女人的调戏面前落荒而逃,在後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第二章
「小威儿还不是个男人呀!」
那一夜坐在屋顶看月,硬跟着一起来的苏景泽笑得一脸暧昧。
「别害羞,想知道什麽问你苏哥哥,我猜文四那个老古板是不会指点你这些事情,还是苏哥哥教吧。」
黑暗中,向幼薇被他的轻狂羞红了脸,恶声恶气骂一句无耻,仗着自己习武几年就想要往屋下跳。
可惜,向幼薇高估了自己的功夫,所以当她一脚踩空骤然下落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呼出声,不过幸好有一双手臂及时揽住了自己的腰,身後贴上一个硬实温热的男人胸膛,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死里逃生,她舒口气,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没想到苏景泽这人瞧着不正经,功夫却这麽好,瞧着他的眼里就带了些钦佩。
「你这小鬼,不要命了。」可还不等她放松下来,就听到搂着她腰的苏景泽恶声恶气骂道。
还不是被你吓到,这时候又来怪我!
不管他如何吓自己,向幼薇可不害怕,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正经模样,这样的口气八成也是捉弄自己装出来的,她不以为然的挣开了苏景泽的怀抱,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眸,一时有些怔住了。
他,生气了吗?为什麽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从来带笑的脸上意外地写着怒气,就连目光都阴冷起来。
「看什麽,不知轻重!要不是我反应快接住你,现在断手断脚都是轻的。」凤目一瞪,苏景泽恶声恶气的斥责。
对於自己的怒气,苏景泽也解释不清楚来自何处,即便眼前的孩子摔了自己,对他来说也只是个认识不久无关紧要的一般朋友,自己应该像往常一样逗弄「他」玩笑,纾解心怀,可为什麽瞧见「他」摔下来的那一刻,心跳都要停止,只是毫不犹豫跟着跳下来抓住了「他」呢?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这孩子的好,都是那颗爱玩笑的心作祟,想看「他」生气勃勃瞪自己的模样;想看「他」因为自己的言语狂放,羞红了脸颊比女娃娃还娇俏的表情;想看「他」气呼呼走在自己前面,却又一次次回头偷瞧自己的可爱;想看「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脸。
也承认自己逗弄「他」的初衷是觉得有趣,可後来的自己更像是喜欢上「他」跟在自己身後的模样,更想过「他」若是永远跟在自己身後,那该是怎麽样的好玩。
怎麽会这样!自己为什麽会对一个乳臭未乾的男娃娃兴致盎然……苏景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脸上表情骤变,他是风流不羁,可也不至於喜欢一个男娃娃吧。
此刻的他心思大乱,脸上是难得紧张,所以没注意到向幼薇从来只怒视他的眼眸,变得复杂起来,俏脸蓦地通红,慢慢涌上了几分古怪,直到向幼薇转身跑开,苏景泽也没有回过神来。
是夜,向来好眠的苏景泽第一次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却在夜半梦中也能见到那张笑脸,粉嫩的樱唇不断闪现,引诱着他一亲芳泽,就在即将吻上去的那一刻,他猛然惊醒,一头冷汗。
也是从那一晚过後,向幼薇发现苏景泽不再那麽爱黏着自己,却有些躲躲闪闪的的模样,就连戏谑的笑里都带着几分勉强。
这原该是松口气,可为什麽自己心底是浓浓的失落呢,忍不住一次次主动去找他,当时的向幼薇完全陷入迷惑中,弄不清自己的心思。
只是看他的躲闪觉得不安,看到他和文大哥细细交谈时的一本正经,看得转不开目光,不能自已的叹气出声,幸好,那一声轻叹如此轻微,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没听到。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就有些好笑了。
她越来越喜欢靠近苏景泽,喜欢站在他的身边,喜欢他把自己气到恨不得杀人的模样,即便是一个轻飘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是难言的欢喜,这感觉是很微妙的,向幼薇却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这种想法,当时的她不懂,只是暗自品尝自己的喜怒。
一日傍晚时分,忙碌的文少然来到了向幼薇的房里,看她小心翼翼穿上男儿衣衫,眼眸中有股不安,「小薇儿,这麽晚了,你换衣衫去哪里?」
「去湖上游船,有最漂亮的舞姬跳舞呢。」向幼薇忙着整理衣衫,这些衣服都是苏景泽让人做的,红红绿绿花俏得很,可穿惯了就舍不得换下来,「讨厌鬼说今天带我去看,再不过去就跳完了。」
「薇儿。」文少然的目光倏然警觉,难得严厉的看她,「我不准你再和他来往了,你不了解他,苏景泽从来擅长与人靠近,你不能……」
可惜,还不等他说完,向幼薇已经急不可待地蹦跳出门,「文大哥,我回来後去找你,再不出去真的晚了。」
看她蹦蹦跳跳的期待模样,不知是对歌舞好奇还是对那个带她看歌舞的人,来不及阻拦的文少然深深叹口气,神色间涌上浓重的无奈。
坐在马车上往湖边赶,想到一会儿能见到苏景泽,心里就是难掩的高兴,向幼薇只觉得马车好慢好慢,焦急的不得了。可等她兴致勃勃的找到等在湖边的小船,被家丁划着船带到不远处的灯火通明、笑声不断的花船上,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停住了轻快的脚步,愣在当场。
苏景泽他没有期待的坐着等自己,甚至没有看到自己到来,只是怀中搂着衣衫单薄、神情娇媚的舞姬调笑,他和那个女人紧紧靠在一起,不知说了什麽,惹得那舞姬掩唇偷笑,柔媚的手捶打在他胸口。
一瞬间,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腿上传来尖锐疼痛,呆愣着低头一瞧,原来是指尖把自己掐痛了,花俏的薄衫都捏皱在手中。
原来,那宛如神只的男子,也还是男人罢了。
向幼薇说不清楚当时自己心底是何等的失落,只是冷漠的打了招呼,坐在一边,看那男人毫不避讳的与人调情,不只是愤怒,胸口的位置疼得简直要碎掉。
所以,再等苏景泽笑嘻嘻逗弄自己,就忍不住如同斗鸡一般对他针锋相对,直到女扮男装的她被苏景泽一把拥到怀里,一个轻飘飘的吻,在她尚未回神时,落在她的唇角,才觉得心底好似开了花,疼痛消散了些。
他吻了自己,带着一股酒的香气,虽然是蜻蜓点水的吻也让她羞红了脸,可她现在是个男人呀,他为什麽要这样,难道是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分?
向幼薇想不清楚,可不等她向往常一样发脾气,苏景泽就暧昧的低笑,看着身侧的舞姬,「瞧瞧,我没说错吧,我这弟弟脸皮薄,当大哥的亲一口都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我兄弟可是少不更事,你今晚好好伺候啊。」
他的口气何等轻狂,伴着舞姬娇媚的笑,让向幼薇觉得自己被人羞辱,如坠冰窟,原来他还是逗弄自己,一刹那只觉得浑身冰凉,人已经站起来慌张地跑出去跳上小船,头也不回的离开。
从那日起,向幼薇再也不肯单独见到苏景泽,神情却不自觉的落寞起来。
一直误会清瘦的向幼薇是男儿身,这隐秘的女儿心思,当年的苏景泽没有看得分明,向幼薇也是懵懵懂懂。
只有文少然在一边看得清楚,在向幼薇再一次忍不住思念,想要跑去苏景泽住的客栈时,他淡淡的阻止,「薇儿,别靠近他,他并不像外表看来那麽简单,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那阻止听起来毫无力道,好似文少然只是顺口一提,可听在向幼薇耳中却如被雷击,苍白了脸如祈求一般凝视文少然,只换来一个哀悯的眼神。
她敬爱的文大哥爱怜地抚摸她的头顶,目光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薇儿,得不到的莫去强求,就不会失望,文大哥是为你好,你还小,会忘记的。」
当晚,文少然吩咐人送她回到家里,就连苏景泽的最後一面也没有见到。
在家中的日子是平静的,她却有些怀念那恣意玩闹的时刻,想着忘记遇到过苏景泽,却无计可施的让那个男人的身影,一次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笑语不断、眼神邪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一双眼眸是清亮的,幽深神秘,似笑非笑,带着一股不羁的味道,几乎要把别人的心魂摄入其中。
每每梦醒带着笑醒来,却又懊恼得厉害,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次,怎麽就对这个没节操的混蛋男人上了心,她不是从来都喜欢文大哥那样踏实的男人吗,怎麽会……不,她没有,那肯定只是错觉,向幼薇这样催眠自己,时间长了,也慢慢把所有的旖旎埋进了记忆深处。
十四岁的少女懵懵懂懂,再多的假装勇敢也掩饰不去她内心的柔软,也是那一次,她懂得了不能强求,然後慢慢长大了。
是不是每一段成长都那样酸涩,即便是此刻,向幼薇还是能感到对他的那分感觉流淌在心口,不过,她现在应该可以做到视若无睹了吧,应该可以,她这样告诉自己。
◎ ◎ ◎
盛夏季节,河水两岸正是繁花似锦的好时候,微风中,五彩缤纷的花朵随风招展,垂柳也映在水里打着旋,真正让人觉得凉爽。
七、八日的静养,伤口刚刚有些癒合,苏景泽就厚颜无耻的要求出行游玩,说什麽闷着不利於养病,玩得神清气爽才舒坦。
向幼薇一点也不认同他的谬论,只是耐不住他百般诡计,加上青宁从旁劝说,就一时心软被他骗过来。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向幼薇也不想太过委屈自己,想来没多少机会在行船上看到这样的好景致,她靠近船舷一手托腮看得痴迷,唇角带笑,异於往常的温柔。
她看的是风景,船上的另外两个人看的却是她。
「苏公子,你对我家小姐……」青宁是个鬼机灵,看苏景泽眉眼带笑看着自家主子眼都不眨,脑袋里的鬼主意又都冒出来。
神思被打断,苏景泽回眸瞥丫鬟一眼,笑意悠长,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木桌,「青宁姑娘果真聪慧过人!」
「公子谬赞了。」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青宁一脸喜气洋洋,孩子一般的开心,也不知是开心自己的聪慧,还是开心发现了秘密。
说起来不是她聪明异常,而是苏景泽做得太明显,平日里瞧着就特别喜欢逗弄小姐,言语轻佻让人顿觉暧昧,就连给伤口换药也使出诡计强迫小姐亲自来,两人每每独处,必然是一个笑颜如花,一个含嗔带怒,让人不起疑才难呢。
她喜欢小姐,也喜欢苏公子,可小姐似乎不太喜欢靠近苏公子,如果苏公子很喜欢小姐,也让小姐喜欢上他,呀,这是多完美的答案,自己也不用左右为难该听谁的。青宁美滋滋的想,再看看苏景泽晶亮的目光,眨都不眨盯着向幼薇,就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看她笑得洋洋得意,苏景泽失笑,果然如同向幼薇所说,这丫头乾净的像张白纸,不许自己乱招惹,再回过头看看站在船外的身影,眼底的情绪漫出一丝复杂,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向幼薇」,把名字在口中细细念两遍,便觉得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悄悄萌生,说来两人见面不过两次,前後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足两月,怎麽就有种看到她便觉愉悦的感觉呢?
对於那次初见,他对向幼薇印象是极深刻的,因为从来没见文四带人密会自己,所以看到他进门後随着一起进来的娇俏小厮,就不自觉的留意了一番。
说来好笑,他生平自诩风流,许是当日心情沉重,竟在第一面时没有瞧出向幼薇的女儿身,只把她当做一个俏生生的小厮,看她眉目倾城,言行举止柔媚动人,自有一股风流姿态,还一时玩心大起捉弄一番。
待到过了几日,文四又一次来见自己,苏景泽却没有瞧见他身後的小跟班,心底难掩失落,只是他从来都是嬉笑惯了的,尽管当时心中想要追问,却还是没有开口。
这些年,偶尔想到那个俊美的少年,便是好些日子的念念不忘,还好,上天待他不薄,两人竟在这样的奇遇下再次见面。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向幼薇,继而发现她一身的素雅女装,此刻只觉得心中释然,倒有些轻松了,苏景泽心知肚明以往轻狂太过,向幼薇对自己偏见颇深,不同於几年前的那次相处,那时的小丫头喜欢处处纠缠,现在的她却是一次次的无视自己。
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乐意与向幼薇接近,即便不说话,只是一个眼神也都觉得轻松,只可怜这位向姑娘对自己没什麽好印象,面对自己不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就是怒容相对,什麽时候能再瞧见初见时的浅笑泱泱,便觉得值了。
船行至激流处,晃荡得有些厉害,身子摇摆几下,苏景泽的沉思就被打散,再去瞧那个站着船头的人,从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慌张,双手紧紧抓住了船舷。
「小姐,抓紧点,我来陪你。」不等他想明白,青宁已经喊出口:「苏公子,我家小姐怕水,平顺的船上还行,这样摇晃她可就怕了。」
这样一听才知道所以然,苏景泽起身往船头急走,却在迈出床舱时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味道,脚下步伐略一停滞,已经瞧见岸边垂柳下涌出十几人,手中的飞爪索夹着冷风飞来,拉住了船篷,黑衣人一拉,船摇晃得更厉害。
瞬间的失神过後,苏景泽已经醒悟过来,想来这些人早就跟随过来,不然也不会挑船到岸边距离最小的时候下手,自己刚刚想得入神,竟未发觉危险靠近,仔细看了岸边的人数,再看看自己身边两个女孩子,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他回头,表情严肃,「青宁,你可识水性?」
「我会我会,不过我家小姐不识水性。」青宁哭丧着脸,身子随着船身摇摇晃晃,当初就是因为向幼薇不识水性,向老爷才特意挑了水性极好的青宁做贴身侍女。
「你赶快跳下去,若是与我们失散就自己回向家,这里是些散碎银子,带在身上。」眼看船越来越近岸边,苏景泽来不及多说什麽,扬手一丢把袖口的钱袋丢到青宁手里。
「好。」青宁抿嘴点头,冷不丁瞧见船头,脸上表情突然变色,惊叫出声:「小姐小心……」
话音未落,苏景泽一回头,就瞧见在船头摇摇欲坠的向幼薇一个不稳,身体就倾斜出船身,他一句当心来不及说出口,就只听见船下「扑通」一声响,不过瞬间,又是一声响,苏景泽已经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青宁只觉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待到她急跑到船头,只瞧见河水湍急,两个紧挨着的人已经冲出了很远,再不多想,青宁跳下船来,凭着一身好水性自去逃开那些人。
再说向幼薇,她此时可是一丁点别的想法都没了,只後悔自己愚笨学不会游水,这时候落在水里,片刻间就觉得冰凉的河水灭顶而来,不过几个沉浮已经神智涣散。
今日要死在这里了吧,她无奈的想。
千钧一发时刻,却觉得腰腹间缠住了一只手臂,猛力的把她往水上拖出来,突然呼吸到空气,只觉得耳鼻中灌满了水,难受得紧,硬撑着一口气睁开眼,眼前是苏景泽坚定的俊颜,眼底却写着惊惶,双唇翕动好似唤着自己的名字,却什麽也听不到,只是看到他,想着他在自己身边,心底就莫名的感到安心,双眼一闭,什麽都不知道了。
◎ ◎ ◎
等向幼薇猛咳着水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在草地上,头顶是落日的余晖,还有一个衣衫尽湿、长发淩乱的男人。
那张脸好熟悉,俊朗的面容,优雅的神态,只是往日笑嘻嘻的表情不复存在,此时却显得正经的可怕,从来注重的文雅仪容已经消失不见,脸上是满满的担忧,水珠顺着他的脸滑落,冠带倾斜,额上一直梳弄得一丝不苟的墨黑长发,已经散落下来黏在鬓角,异样的豪放不羁,就连修长的眉都紧皱起来。
向幼薇呆愣愣看着苏景泽半跪身侧,一遍遍唤着自己的名字,她那在水里待得太久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因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近在咫尺,而刀削一般的双唇不停翕动,让那苍白的面上竟似有涂了胭脂般异样的红润。
就这样眼睛都不舍得眨的看着那薄唇,向幼薇突然觉得身上运走着一股热气,脸颊不争气涌出一丝红晕。
她还记得在水中时,呼吸困难的自己一次次差点落入水底,是这个从来看似放荡不羁的男人一次次揽紧了自己的腰,让她别放手,又一次次渡气给她,却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那样危在旦夕的时刻,他完全可以独自游走,依他的水性,逃开那些人并不困难,可是他没有,只是毫不犹豫的来到自己身边。
想到那唇贴上自己的嘴,好似还能感觉到一瞬间的柔软,不可思议的悸动在心底游走,向幼薇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温柔,愣了神,心底有些乱了。
「薇儿,薇儿,醒醒……」苏景泽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轻拍着向幼薇的脸颊,终於看到她吐出水睁开眼,却只是呆愣愣盯着自己,苍白的面容上溢出一抹绯红,心底的忧虑又强了几分,「薇儿,你哪里痛,是不是受了伤?」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怪异,似乎是温柔的凝视,又或者是无意识的对望,苏景泽的心生平第一次有了窒息的痛,来不及多想什麽,只是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我没事……别担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死盯着一个男人看的行为有多暧昧,向幼薇闪躲着他写满担心的眸光,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手臂一捞把她抱坐靠在怀里,苏景泽看看四周,目光中有了些镇定,「水流湍急,这里也不知道是哪里,我看那些人一时片刻不会追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
「嗯。」向幼薇不敢再与他的目光对视,只是轻轻点头,想着他刚才的模样,心底好似有什麽东西变了。
日头西斜,天空笼罩在残阳的余晖中,此时的天气不复午後的炎热,浑身湿透,风吹到身上只觉得遍体冰冷,不受控制打了个喷嚏,向幼薇只觉得脑袋有些晕眩,眼前也是头晕眼花。
「你受了凉,看来我们今晚要露宿,虽是炎夏,但夜里也冷,幸好荷包里的燧石还在,我去找柴生火,赶紧把你的衣服烤乾。」苏景泽自顾自说着,已经弯腰把她抱到一边乾净的石块旁坐下,熟悉的动作好似做了很多遍,一丁点都不陌生。
向幼薇想也知道刚才昏迷时,必定是苏景泽抱自己上岸,只是刚刚人陷入昏迷之中,眼下却神志清楚,现在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心里涌出怪异的感觉,竟丝毫不讨厌,她以为自己是很讨厌这个貌似下流的男人,可此刻被他抱着,为何会有异样的甜蜜涌上心头?
这真是一个危险的警讯,不过此刻也顾不得了,她向来是坚强的女子,可刚刚落水受了极大惊吓,平日里不知几分真假的坚强消失殆尽,只有满心的慌乱。
况且荒山野岭的,人烟稀少,再加上天色将黑,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苏景泽,这会儿只想着与他一刻也不分开,哪里还想着什麽能不能靠近。
这样想着,她也就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开口:「你快点回来。」
好似听到什麽了不得的话,苏景泽回眸凝视她,目光灼灼,见向幼薇一脸踌躇,却是真的有些惊恐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不由得轻声安抚:「马上就回来!」
他说得坚定,动作果然也是不慢,不一会就拖来一大堆乾燥柴木,生起了火,等到向幼薇披着他的外袍,躲在大石後烤乾了自己的衣衫穿上,苏景泽已经在另一处生了火,此刻正闲坐在那里,手里烤着什麽。
夜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四周只有两堆火光,相互映衬,向幼薇看着火光中苏景泽的脸,是沉静的表情,平日里美好的仪容已经消失殆尽,发丝淩乱,却更显得男人味十足,别样的稳重。
此刻他身上只穿单薄的里衣,冷风四面而来,脸上却是从容安静的,只有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这样的他,有些陌生,又觉得熟悉,两个人彷佛就这样对看了很多年。
可回神一想却忍不住失笑,呵,自己怎麽会突然有这样的古怪念头,平日里不都是懒得看他一眼,怎麽忽然眼前的男人却让自己恍惚起来,还是说,那种悸动早就存在,只是自己一直不敢正视罢了。
这样的疑问不想还好,一仔细想便觉得疑问重重,向幼薇不能否认,她对苏景泽的印象绝不只是讨厌,甚至在初见时,在他不正经的戏弄自己的时候,心底也不是厌恶,而是淡淡的羞赧……是的,就是那种感觉,虽然很奇怪,可是不得不承认。
也许,她对眼前的男人有过那样的情意,可无疾而终的那一刻,她坚定地放开了手。
所以再见到苏景泽的第一眼,她就固执的告诉自己,你讨厌这个男人,很讨厌,从始至终的讨厌,幸好她做到了,装出一脸的不在乎,用最冷漠、最轻视的目光看他。
可现在,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在彼此依靠的这一刻,所有的伪装尽碎,心底最深处的想法破土而出,带着她不可对抗的力量。
看来,还是自己输了!输给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输给了这个男人。
说来,自己早就输了吧,不然怎麽会在他非要自己包紮伤口的时候屈服?怎麽会执意请来最好的大夫为他治伤?想来想去,也许只是心底最深处的执念在作怪,舍不得苏景泽受伤,舍不得看他因为疼痛而眉头紧皱、辗转难眠的样子。
不过,这一切都不会被别人知道,所以她向幼薇还是可以满脸冰霜对待这个男人,因为没有信心留住他的全部,便决定什麽都不要。
没有开始,自然没有结束的失落。
向幼薇想事情想得入神,苏景泽却也有些愣神,所以被向幼薇盯着瞧了很久才回过神,斜首看她一身狼狈,扬唇一笑,「衣服烤乾了,来吃点东西吧。」
带着差点被人窥探到秘密的不安,向幼薇装出一脸淡然,「嗯,这是什麽?」
走近了,才发现他手里烤着的是一截截圆滚滚的肉,放在火苗上烤,发出滋滋的响声,香味弥漫出来引诱着她的胃,刚才受了惊不觉得饿,这会才觉得整个人已经饥肠辘辘,说起来她自出门上船後就没吃什麽东西,现在不饿才怪了。
把手中串着烤肉的细树枝递到她手里,苏景泽淡淡的开口:「吃吧,你在船上什麽都没吃,这会儿肯定饿坏了。」
没想到这男人这麽仔细的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向幼薇心中有些不自在,躲开了他的目光。
肉的香气四处飘散,她捏在手里闻闻,果然香气扑鼻,试着咬上一小口,满足感立刻涌上心头。很快,大半的肉都被她吃下肚,摸一摸感觉到温暖的肚腹,这才发现坐在一边的苏景泽手里什麽都没有,只是垂着头,神情怡然的摆弄眼前的火堆。
「你……你没有吃?」看着他满脸的疲惫,却还对自己报以微笑,向幼薇突然觉得自己吃东西的慾望淡了很多,只是隐隐的不安,凝视苏景泽的目光带着满满的不解。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对自己这麽好,到底是因为什麽?
「笨蛋。」优雅的凤目轻瞥她一眼,苏景泽忽地一笑,「不用担心我,船上的点心我吃了不少,一点都不饿。」
原是安慰她的一句话,向幼薇听在耳中却更加不是滋味。
笨蛋?究竟谁才是笨蛋,那船上的点心都是她亲自准备的,本来就是想着捉弄他,才弄了一堆甜腻腻的吃食,那东西青宁和她都喜欢吃,苏景泽却是决计不会碰那些东西。
这男人从来不吃甜腻的东西,相处那麽久,她对苏景泽这点了解还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存了心思捉弄他,只是此刻真的有些後悔自己的幼稚,他说吃了很多点心,分明是骗人,不过就是想让她吃得安心罢了。
除了家人和几位挚友,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眼圈一热就差点落下泪来,她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也不容易受人恩惠,可这种患难时刻的照拂却让她感动异常。
向幼薇转身看看别处,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眼泪流出来,等回头再看一眼手里剩下不多的东西,怎麽也吃不下去了,今晚是怎麽回事,自己怎麽轻易被苏景泽触动情绪,原本的坚强呢?
「你吃。」她口气强硬的把东西递过去,水灵的圆眸写着坚持。
「怎麽?」苏景泽眉梢一挑,往日的邪气笑容再度出现,「怕我下毒害你不成,放心吧,这蛇肉是没毒的,你安心吃吧……还是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向二小姐,不敢吃蛇肉?」
「谁说我怕!」她赌气瞪他。
蛇肉?蛇肉怎麽了,她又不是没吃过,文大哥以前就给她和大姊烤来吃,大姊当时怕得要死,她吃得可是很香呢。
「那就吃光,不然我以後都会记得你怕吃蛇肉这件事,哎,那你就有两个把柄握在我手里了。」男人优哉游哉地笑,摇头晃脑的模样倒真的有几分小人的狡诈。
向幼薇憋不住被他逗笑,虽然明知道他是在激自己,但还是极缓慢的吃着手里剩下的蛇肉。
他不会吃的,向幼薇知道自己无论怎麽说,都无法劝动这个男人,所以她忍着满腹的心思,吃下了所有的东西,只觉得全身一阵温暖,不知道是吃了东西的缘故,还是因为苏景泽别样的关心。
那一夜的独处,实在是异常的古怪。
第三章
在陌生的地方,向幼薇从来是不能安心休息的,何况这种艰苦危险的环境里,可不知为何,当时的她吃完东西只觉得疲惫,想着苏景泽在自己身边,就觉得所有的不安都可以坦然面对,身体靠着身後的树昏昏欲睡起来。
好梦方酣,等晨曦的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才慢慢醒过神,眼前的一切让她羞窘。
睡前明明是靠着一棵皱巴巴让人觉得咯得痛的枯树,为何一觉醒来自己已经整个人缩在苏景泽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外袍,结实的手臂把自己圈了个严实,身後是男人坚实温暖的胸膛。
转身看一眼身後的男人,他睡梦中的表情写满疲惫,眼圈下一片黑,与自己清爽完全相反,这样危险的夜里他说不定一夜都没能睡,只是静静靠着树坐着发呆,那时的苏景泽心底在想什麽,向幼薇不得而知。
但只想到他为了让自己好眠,保持这样的姿势很辛苦,向幼薇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时,温柔的笑早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的一动也不动,不想惊扰他难得休息,两个人在晨曦的日光中紧紧靠在一起,美好的让人心动。
苏景泽是在半个时辰後醒过来,看着怀中唇角带笑的假寐少女,也抿嘴一笑,「向幼薇,起来了,咱们该去看看流落到什麽地方了。」
带着些眷恋,从那温暖的怀抱中起身,向幼薇什麽都没说,只是突然怀念天黑时,他叫自己的那几声薇儿。
两个人静静的走着,没有人知道在那样一个夜里,两个人曾彼此依靠对方那麽近,就连心都贴在了一起,只有那棵被苏景泽依靠了一夜的枯树,还残留些许的温度,却也稍纵即逝。
只有向幼薇不经意看到苏景泽不断敲打自己的腰背的动作,她才能清晰觉得两个人真的这样靠近过,不是一场美梦。
这样神思恍惚的并排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头顶的太阳已经爬到正中,目所能及处才终於出现了一片村庄。
那一刻,向幼薇是极度欢喜的,所以情不自禁的拉住了苏景泽的手,满脸欢欣的笑,如孩子一般,「你看,终於有人家了。」
苏景泽的步伐缓慢,已经一天一夜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东西的胃,在狠狠地搅着,肩上尖锐的疼痛也是阵阵袭来,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却还是配合着她的笑脸,露出一抹开怀的笑,「我们终於可以好好歇息了。」
一路上疲惫的走着,顾不得多看什麽,此刻凝视他的表情,才觉得苏景泽憔悴得很,向幼薇心念一动,做了很大胆的一个动作,扶住了他脚步踉跄的身体。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放手,就这麽静静的走,像是已经这样相携着走了一辈子那麽长。
相互扶持着走了一路,待到走到眼前,才发现只是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里面居住的人都是相熟的,关系简单得很,就连脾气都是淳朴自然。
向幼薇等在村口,苏景泽自去走到一户门前,前来开门的是个年迈的婆婆,只见他们说着什麽,目光时不时往她这边瞧,向幼薇听不到苏景泽是怎麽解释两人的处境,只是觉得两人说话的模样透着古怪。
尤其老婆婆的目光很是慈祥,看看苏景泽,再瞧瞧自己,脸上露着笑容,走过来扯住了她的手,「可怜见的,怎麽就遭了劫匪,瞧这一脸的擦伤,来,小娘子进来吧,我们这里来客向来稀少,只要你们不嫌弃简陋就留下吧,正巧我家里还有一间空房,收拾收拾且留你们夫妻住着。」
听到老婆婆肯留宿,向幼薇兴奋地满脸带笑,忙不叠说着感激的话,不过,她是不是听错了一件事情,夫妻?呃,谁和苏景泽是夫妻,这个风流的家夥,又占了自己便宜!
向幼薇怒目而视,想说什麽又不敢开口,生怕老婆婆怀疑什麽不肯留人。
只是苏景泽是看惯了眼色的人,哪里看不出向幼薇的怒气来自何方,早就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脸上摆出赧然的表情,「婆婆,您这样说,薇儿要不好意思了,我们成亲不多久,她尚且不习惯被人这样叫。」
老婆婆一脸心有戚戚焉的,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瞄几眼,和蔼一笑,「老婆子明白了,小夫妻脸皮薄。」
脸皮薄?竟然有人会说苏景泽这个风流鬼脸皮薄?向幼薇好不满,可惜这男人一直在手上使力示意她忍耐,向幼薇也只有强自忍着。
待吃完老婆婆端出的饭菜,两人沉默的走进那简陋的房後,她的怒气才发泄出来。
「苏景泽,你为何说我是你娘子?」她心底有些明白,苏景泽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的身分,只是,必须这样说吗?娘子这称呼她觉得好怪,虽然不讨厌。
「这样人家才相信不是。」苏景泽眉眼轻狂笑看她站在那里,脸上是窘迫和不满,却还不慌不忙的应对,径直走到床榻边扯开了粗布的被褥。
看他不太熟练的翻弄被子,向幼薇这才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老人家以为他们是夫妻,那明显就是要睡在一间房中,这……这要怎麽休息啊?
「你睡地下。」她赌气吩咐。
瞪大了凤眼,苏景泽好似听到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娘子好狠心,这地下阴凉,我怎可安睡?」
「才不管你,自作孽不可活,要是你说我们是兄妹,怎麽会如此尴尬?」
「兄妹?」苏景泽慢条斯理的整理好了手中的被褥,拿了一条薄些的慢慢离开榻边,悠哉说道:「我从头至尾都没提我们的关系,是老婆婆自己认为,看来我们还真是有夫妻相。」他摆出厚颜无耻的目光,在向幼薇全身上下扫了几次,却叹气摇摇头,「我睡木椅,你可以安心睡了。」
睡木椅,看一眼房间内仅有的一张木椅,没人坐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怎麽能睡人?不过,管他呢,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关心他?
被他莫名其妙的摇头弄得很是不解,向幼薇後知後觉问他:「你看着我摇什麽头?」
「我是感叹有些人瘦弱无骨却自视甚高,几年不见,脾气见长,身材倒是一如往常,让人食不下咽呀!」苏景泽懒洋洋的坐在了木椅中,闭目假寐,却还很欠揍的说出这最後一句话。
「你!」明白他话的意思,向幼薇气得红了脸颊,又是羞涩,又是气极。
她不能不承认自己十四岁时确实青涩得很,身体瘦弱乾瘪,言行举止又像个男孩子,可近些年自己身材变化了不少,就连姊姊也一再感叹女大十八变,但苏景泽这风流鬼他竟然说自己……一如往常,还有什麽比这更气人!
她这厢气到恨不得打他一顿,那边苏景泽却不再多言只是闭目休息,虽然气恼,可看他一个大男人窝在木椅上还是有些不忍,向幼薇几欲开口,却终究还是叹口气,回到榻上躺下。
这房间简陋,就连窗也只有小小的一扇,夜风从窗户吹进来,拂在人脸上有些凉意,再看看那朗月星空,美则美矣,却让她觉得恍惚。
向幼薇翻个身不欲再看,却还是盯着的面前脱落的墙壁睡不着,半晌,不自觉的一声轻叹逸出口。
「睡不着?」苏景泽低哑的声音蓦然想起,带着轻轻的倦意。
向幼薇没想到自己的叹息会惊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答应一声:「嗯,你睡吧,我等会应该能睡着。」
「是不是担心青宁?」苏景泽的脸隐在黑暗里,只有清朗的声音依旧让她觉得安心。
「你怎麽知道?」向幼薇惊诧,可回头一想他是极聪明的人,怎麽会猜不中别人的心思,「不知道她现在怎麽样了,有没有吃东西,歇在哪里,会不会慌了神,我们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一定觉得很害怕。」相伴几年的情意,她知道青宁之於自己不只是个丫鬟这麽简单。
「放心吧,我把身上的碎银子丢给她,还告诉她若失散就先回去你家里,那丫头比你想像的机灵,不会出事的。」
向幼薇没料到他紧急之下还能做出这样的安排,一时感慨,「谢谢你,就怕他们会追上青宁。」
「他们想要的人是我,不会同青宁一个小丫头周旋。」苏景泽轻声一笑,云淡风轻的开口:「你倒不如担心我们,如果他们追来,今晚大概就能找到这里。」
弄不清楚他是说真的还是恶意吓唬自己,向幼薇在黑暗中转身,朝着木椅的方向瞪一眼,「那我们还不赶紧离开!」
回应她的是苏景泽有些放肆的笑意,「这麽容易被吓到,赶紧睡吧,我睡得浅,向来容易警醒,有什麽事情会有充足的时间面对的。」
苏景泽说完这话不再言语,向幼薇却看着黑暗中的那一团黑影发起呆。
苏景泽,这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文大哥以前说是什麽官家之子,那到底是多大的官,怎麽还劳动这麽多人千里迢迢追杀他?还有他的脾性,实在是古怪得很,时而风流不羁,时而严肃认真,就连笑都亦真亦假的,简直比女人还善变。
「苏景泽,你和文大哥认识多久了?」这一次是向幼薇主动开口。
「文四吗?认识很久了,不过近些年联络少些。」苏景泽轻声回答,难得的没有语气轻狂。
「为什麽叫文大哥文四?」她一直很好奇这个名字,却从来没机会问。
「他在家中兄弟排行第四。」
「这样。」向幼薇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绦带。
「为何还不睡?」苏景泽正经八百的开口问道,奇怪了,这丫头路上累得简直走不动,怎麽这会却精神奕奕。
「我……」向幼薇为难,有些赌气的说道:「离了熟悉的床榻,我睡不好。」
好奇怪,昨晚那样的恶劣处境,自己竟然睡得一塌糊涂,难得的一觉到天明,可今日有了一张床榻,尽管它简陋得有些寒酸,可毕竟还是好过昨晚的露宿,怎麽这会儿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呢?还是说……她昨夜之所以能睡着,是因为靠着那个男人?
哎,这真是个让人感到失落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苏景泽挑眉,戏谑的瞄一眼那个左右翻腾的身影,「我还以为向二小姐是担心自己睡着了,我会做出些什麽事情,原来不是担心我这个风流鬼。」
用正经八百的声音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向幼薇被他哀叹的语气气得发笑,猛地转个身躺好,「我睡了,别吵我。」
这样一说不过是怕再被这男人戏弄,可没想到听着木椅边传来的清浅呼吸,却真的很快睡着,就连梦都未作一个。
◎ ◎ ◎
清晨的光把房间照得透亮,向幼薇是在嘈杂的声音中醒过来,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蒙走到窗边,一眼就瞧见院子角落里的苏景泽,心跳不受控制的快起来。
此时的他穿着一件有些短小的粗布衣,正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劈柴,从一开始的笨拙,到最後也能一击即中,向幼薇就这麽愣愣看着,忘了自己该做什麽,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
他身上的衣服怕是老公公的旧衣,短小的穿在他身上如同孩童的衣衫,有些滑稽,可不得不说,苏景泽是穿什麽、吃什麽,都隐藏不去身上那股高贵的人,即便是穿着山野村夫的粗布衣衫,粗笨的劈柴,也自有一股风流气韵,让人控制不住的怦然心动。
这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啊,一举一动莫不勾魂,不是一句俊雅可以比拟,面容精致的如同女子又不阴柔,却真正是让人嫉妒的好看。
这样的苏景泽,还有这样的自己,好似真的成了人世间最普通的小夫妻,男耕女织,劈柴做饭,平日里各自忙碌事情,待到用饭时候就同桌而食,也许饭食很简单粗糙,可看着对面人的笑脸,听着彼此想说的话,虽然简单却难得的平静充实,让人不由的心生向往。
这样的画面,在几年前向幼薇就想像了不只一次,那时的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只一句迷恋说得清楚,可终究还是换来文大哥一句没有结果。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一切已经写定了结局,可是,为何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会期盼,如果没有缘分,两人怎麽会再次相遇,这难道不是天意?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心有些波动,向幼薇在心中肆意的想像自己的和他的交集,魔怔了一般。
「吱呀」一声响,老婆婆推门进来,眼尖的瞧见向幼薇看着窗外的苏景泽发呆,眼神迷蒙,有些了然的笑了,把手里的粗碗端到她面前,「小娘子醒了,这是我熬好的姜汤,喝了去去寒吧。」
「谢谢婆婆。」向幼薇赧然一笑,有些窘迫的接过姜汤,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把碗递回去。
「谢什麽,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来还要谢谢你们。」老婆婆笑呵呵的感慨:「我们这里偏僻得很,很少有远客,倒是你们来了能陪我说说话。」
抿嘴一笑,向幼薇摇摇头,「话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婆婆,我和苏……和他就要露宿荒野了呢。」话至口中,她不自然的拐了一个弯,以这样的方式称呼苏景泽是第一次,有些暧昧,却有种甜蜜涌上心头。
「小娘子客气了。」老婆婆也看一眼窗外的苏景泽,笑得一脸暧昧,「小娘子好福气,几世姻缘才能有个这样的好相公,不单说相貌堂堂,就说他对你的那分心,一早起来就拜托我熬姜汤,怕你身体里寒气未除,这分心意除了极在乎你的人,几人能做到。你看他还热心的帮助我们劈柴,我瞧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没想到这麽能干,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儿郎。」
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向幼薇低头一笑,「他确实是极好的人。」
小山村的生活是极其简单的,却透着股自然天成的味道,原想着早早的离开不欲多打扰,可村子里的人听说来了模样俊俏的一对小夫妻,少见外人的村民都来串门看热闹。
苏景泽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一张嘴甜得好似抹了蜜,不过几句话就把村民大婶、大娘们的心哄得心花怒放,东家送来一只鸡,西家送来一道菜,这样热情的招待,两个人到有些不好意思说要离开了。
当然,最让大娘、大婶们好奇的还是他们夫妻的事情,比如何时成亲,小相公待你如何,竟还有大娘说你相公太招人喜欢不得不防,逼着她学一些御夫之术,惹得向幼薇哭笑不得,只能敷衍着倾听。
就这样住了几日,向幼薇已经习惯了那些人全身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只是在苏景泽狡黠的笑容中怒瞪他,这样的目光交流是最稀松平常的, 但看在别人眼中却是蜜里调油的暧昧,一屋子女人顿时都哈哈大笑。
「瞧他们小夫妻,真是好得蜜里调油,这眼神一来一去都透着股亲昵。」
「可不是。」
大家笑着笑着,有性子豪爽的大娘眼神古怪的看了看向幼薇,「我看苏先生每日早早起身,倒是小娘子睡得多,莫不是有了?」
被那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向幼薇有些摸不着头脑,笑着追问:「什麽是有了?」
「就是有了娃娃呗!」有人嘴快的接了一句。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就连苏景泽脸上都挂不住的窘迫,再看看向幼薇抵抗不住落荒而逃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向幼薇听着那笑声,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是夜,俐落的铺好被褥,向幼薇斜睨苏景泽一眼,「今晚你还是睡木椅吧。」
别怪她小气,实在是这男人太可恶,眼睁睁看她被一群女人逗弄,却都不帮着解围一下,还笑得那麽畅快,难道被调侃的另外一个主人翁不是他自己,哼,只是没心没肺的傻乐。
苏景泽摆出受了惊吓的表情,扭扭捏捏靠过来,「娘子你舍得为夫再睡木椅?」
舍得!谁不舍得,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如果不是一时不忍让他上了床,自己怎麽会闹出这麽多笑话。
想到那一晚主动开口让他躺在床的一边,向幼薇还是会觉得脸颊发烫,这绝对是她前半辈子做过最离谱的事情,竟然主动邀请一个男人和自己同床共枕,虽然只是规规矩矩各睡一边的躺在一起,可要是传了出去,自己一点名声也没有了。
可那一晚真的是猪油蒙了心,看他在木椅上辗转反侧,一颗心就怎麽都硬不下来,所幸苏景泽平日里言语轻挑,手脚倒还老实,晚上安安分分睡在外面,几乎一夜不动,所以两人同床七、八日倒也没什麽事情。
只是今晚她被人笑得差点没脸红的烧了自己,这男人还笑得很得意,怎麽能不让她生气。
「也好,娘子生气了,为夫只能委屈自己。」苏景泽难得没有闹她,乖乖拿了被褥再回到木椅上。
夜幕下的烛光有些昏黄,向幼薇一时气恼,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苏景泽脸上的苍白,等到发现事情有异,已是夜半时分。
好似已经习惯了身侧有人存在,这一晚的向幼薇睡得有些不安稳,半夜是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那声音断断续续从苏景泽睡着的方向传过来,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楚。
「苏景泽。」屏住呼吸轻唤一声,向幼薇低声询问:「你睡了吗?」
许久,才有他轻微的声音响起来,即便带着笑也掩饰不去声音中的疲累,「没事,睡吧,我只是作了不好的梦。」
听他这样说,向幼薇不仅不觉得安心,到更加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不顾他的阻拦摸黑下床,她快手的点燃蜡烛走到苏景泽坐着的木椅边,却被眼前的他吓了一跳。
苍白的脸,因为忍耐而颤抖的薄唇,还有因为紧握木椅而青筋暴起的手。
心跳瞬间加快,向幼薇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语的惊恐涌上心头,再也顾不得什麽男女之防,拉开他捂在肩膀的手臂就去扯他衣衫。
「不过是一晚没有同床共枕,娘子这麽急不可耐。」苏景泽依旧嬉皮笑脸,想要阻止向幼薇的动作却发现浑身力气小得吓人,只能无奈的看着向幼薇扒开自己的衣衫,被眼前看到的东西吓得倒吸一口气。
「怎麽会这样?」向幼薇几乎要哭出来。
她知道苏景泽受了刀伤,可养了十几日,伤口明明长好,大夫也说轻微的摆动没有问题,修养半月自会痊癒,可眼前的伤口已经化脓,伤口两旁的肉向外翻卷着,虽然敷了青绿色的药汁,还是异样的恐怖。
「在水里的时候不小心扯裂了,又泡了水,不过後来拿了药草来敷,只是用处不大。」苏景泽苍白着脸,回答的却是云淡风轻。
向幼薇看着他丝毫不在乎的模样,一股恼恨涌上心头,「为什麽不告诉我,独自忍着很有趣吗?看我像傻瓜一样,折腾你睡在这里。」她哀切的低吼着,眼里写着心疼。
在水里扯开了伤口,那该是怎样的痛楚,可这个男人竟然能不声不响的瞒着自己许久,在那个露宿的夜里舍不得吃东西,还若无其事抱着自己走动,他到底要伤到多重才会开口?
是她笨,怎麽会没瞧出苏景泽的异样,那日往小村子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好看,行动也迟缓得很,还有这些日子,他总是古古怪怪的揉着肩膀,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想到他的伤口。
难言的自责把向幼薇埋没,她几乎要哭出声,却还是轻柔的搀扶他到床上躺下,看着苏景泽挣紮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凄苦难忍。
苏景泽双目熠熠看着她的无助,轻声的叹息,「不说,就是怕你担心,可最後还是让你难过了。」
看到他伤口时,那一瞬间的惊惧和心疼,是向幼薇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
几乎是要哭出来的敲开了老婆婆夫妇的门,她把事情连比带说的说了一遍,走到房间却发现苏景泽已经发烫陷入昏迷中。
三个人忙碌着烧了热水,一遍遍更换苏景泽额头的毛巾,小村子里缺医少药,只能拿附近山上的草药顶数。
就这麽折腾的一整夜,所幸到天亮时,热度还是退了下去,伤口也包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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