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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试阅] 青枝《娘子是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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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8-19 16:01:05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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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7月28日

【内容简介】

太子殿下您头发绿光、霉运缠身、命不长矣,
幸好有本姑娘这福星来报恩,保你百世福!

蓝海E108801 《娘子是祥瑞》卷一
殷溯觉得自己这太子似乎当不久了,
他本是百姓称颂的俊美战神,向来顺风顺水,近年却麻烦缠身──
差事频出问题被皇帝训斥,亲信莫名死伤,未婚妻红杏出墙,
连身边照顾他十多年的老太监都突然背叛刺杀,他招谁惹谁了?
幸好在宴会上偶遇的姑娘秦昭昭救了他的命,
她能看出他人气运,还能吸收象征死亡的黑气,简直是他的福星,
而且性格天真善良又单纯,只要请她吃大餐、赏她一箱金条就足矣,
不料当她握着他的手吸收黑气时,他脑中竟源源不绝传来她的心声……

太子表示:什么太好看了真想摸一把,放肆!

蓝海E108802 《娘子是祥瑞》卷二
秦昭昭发现殷溯是个口嫌体正直的人!
挑嘴不爱吃东西,却对她的卤肉极为捧场,连分给亲信吃都不愿;
老是说懒得管她闲事,又纡尊降贵亲自替她处理脚伤,
还帮着她处理家中亲戚惹出来险些灭门的祸事;
威胁她不听话就扣小金条,依然由着她对他放肆,
正想着该如何回报他对自己的好,他竟要她以身相许,
太子殿下何时也学会开玩笑?她不当一回事的拒绝后展开相亲大计,
不料相亲对象们一个两个的都与她「有缘无分」……

谢皇后表示:太子,这本追姑娘的秘笈拿回去看看吧。

蓝海E108803 《娘子是祥瑞》卷三(完)
母亲当年病逝的原因竟然不单纯!
秦昭昭悲痛之余只觉得幸好身边有殷溯陪伴,
不只平复她的情绪还替她出手报仇,让她大呼痛快!
虽说她是殷溯的小福星,替他挡灾驱邪去霉运,
可殷溯也是她的大贵人,为她遮风避雨讨公道,
有他保护,秦家那些亲戚再不敢欺她,几乎把她当祖宗,
她更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他,总算答应当他的太子妃,
哪知大婚当天,殷溯的霉运再度发威,竟连迎亲都来不及,
就被当成杀死废齐王的凶手,遭皇帝派禁军「护送」回宫……

秦昭昭表示:夫君没事儿,溜进东宫的密道我很熟!


  第一章 头发绿光的太子

  永平十年夏,四月初八,英国公老夫人七十大寿,英国公府里张灯结彩,鼓乐齐鸣,热闹非凡。

  因老夫人出身宗室且颇有威望之故,皇家也来了不少人,宴会上的气氛因此越发热烈,众人举杯相饮,笑声不断。

  秦家三姑娘秦昭昭也在参宴之列,不过这会儿的她既无心赏乐听曲,也无心喝酒吃菜,因为……

  「这太子妃之位实在非我所愿,我心之所向,不过是得遇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惜命运弄人,叫我有幸遇见你却偏又不许我们在一起……三郎,如今……如今只求你莫要忘了我,好不好?」

  「傻姑娘,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忘了你?怪只怪我出身太低,无法与太子抗争,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是我没有福气呜呜呜。」

  「好淑儿,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漆黑寂静,与热闹的前堂形成鲜明对比的花园里,一对有情人正依偎在一处位置隐蔽的假山后说着悄悄话。

  两情相悦的年轻男女在月下互诉衷肠,本来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可秦昭昭看着这两人却只想翻个白眼,再呸他们一句「狗男女,不要脸」。

  因为他们一个即将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另一个却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弟弟赵王。

  眼下这准叔嫂不仅背着太子偷偷幽会,说着说着还搂在一起亲上了,显然半点都没有把彼此间的伦常关系放在眼里。

  见他们越亲越黏糊,甚至隐隐有干柴烈火的趋势,秦昭昭实在无言。

  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下去怕是要长针眼。

  她抖抖身上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又揉揉微抽的嘴角,这才视线一转,看向了自己正前方那几棵紧紧挨在一起、花叶极为繁盛的梨花树。

  四月初,正值花期,雪白的花朵像海浪,挡住了树丛后的一切,秦昭昭伸着脖子看了又看,才勉强看见一片绣着金丝龙纹的玄色衣袍——

  是的,那里有个人,秦昭昭刚才就是跟着他来到这里的。

  至于这人的身分……

  龙纹是帝王的象征,除了皇帝只有太子能用,而皇帝今日并未出宫。

  所以没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假山后那两人戴了顶大绿帽的倒霉苦主——当朝太子殷溯。

  众所周知,大越太子殷溯曾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军中战神,自十六岁亲征北狄,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十九岁那年更是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击退了强大的北狄铁骑,护住了岌岌可危的大越江山。

  那时世人都说他是天上神君转世,只是好景不长,近年来上天似乎不再眷顾这位「神君」了。

  先是身边亲信接连出事,伤的伤死的死,后是差事屡屡出问题,皇帝因此多次当众斥责他,甚至一度放话说他「蛮横忤逆,不堪为君」。

  最要命的是半年前与西蛮一战中,这位太子殿下不仅第一次惨败而归,自己还在战场上身受重伤毁了容,至今手不能提,行不能疾,形同一个废人。

  曾经高立于神坛之上的人就这样从云中跌落。随后不知哪来的传言,说他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是因为这些年暴戾嗜杀,造孽过甚,遭了天谴,一个不再被上天庇佑的人,怎么能保护得了国家和百姓?

  一时间,民心也开始离他而去。因这种种原因,大家都说他这太子之位坐不长了,赵王和准太子妃楚淑容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这样大胆。

  就……挺惨的这位殿下,简直像被老天爷戏耍了一通。

  秦昭昭唏嘘摇头,默默同情了倒霉的太子殿下片刻后,继续猫起身体,收敛声息,小心翼翼地借着夜色和花影的掩藏,往他所在的地方挪了过去——她放着宴席上的好酒好菜不吃,做贼似的跑到这里来,可不只是为了看狗血八卦。

  一步,两步,三步……被花浪裹挟着的青年终于慢慢显露出挺拔的身形。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这是个背影十分好看的男人,不过秦昭昭这会儿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因为……

  「怎么又变黑了一点?」

  看着那团漂浮在青年戴着玉冠的头顶上,只有她能看见的诡异绿光,秦昭昭犹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上,两道英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秦昭昭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能看见别人的气运。

  所谓气运,就是一个人在特定时间内的气数、运势,人们常用「鸿运当头」,「霉运罩顶」等词来形容不同形态的它。

  在普通人眼中,它是虚幻不可触摸的,可在秦昭昭眼中,它却有着具体的形态——一团漂浮在人们头顶上、约莫拳头大小的光团。

  这些光团通常情况下是透明无色的,但有时会闪出诸如金、粉、灰、红等颜色。

  秦昭昭一开始不知道这些颜色意味着什么,后来见得多了才渐渐悟出一些,比如金色一般是指福运,粉色一般是指桃花运,灰色和红色则代表着霉运和血光之灾。

  至于绿色和黑色,头顶绿光有头戴绿帽的意思,多出现在惨遭另一半背叛的倒霉蛋头上。黑色就比较吓人了,因为它是死亡的象征。

  秦昭昭上一次看见这不祥的颜色,是在一个久病无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老人身上。那时他头上的光团已是一片漆黑。

  这位太子殿下的情况倒没严重到那个程度,他头顶上的光团大体还是绿色的,只是其中夹杂了几缕黑气,看起来有些不祥。

  秦昭昭一边观察,一边弯着腰在一块距离殷溯只有五六步的大石头后面蹲下,没有再往前。

  她在京城出生,但七岁之后就随舅舅一家去了边关,两天前才刚刚回京,跟这位太子殿下其实并不认识,但对方曾在三年前意外救过她一次,所以刚才在宴席上发现他这情况后,她才会悄悄跟出来,想着找个机会把往日恩情给报了。

  只是没想到机会还没找着,先撞上捉奸现场了。

  秦昭昭心道晦气之余也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做,是直接现身吓死这对狗男女,还是暂时忍下这口气,另找机会出气?

  正这么想着,余光突然瞥见一抹森冷的银光直直朝着殷溯所在的方向射了过去,秦昭昭心下一惊,立马从脚边摸了块小石头砸过去。

  「砰」的一声脆响后,那小石头和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暗箭一起掉落在地上。

  果然是暗器啊!不过这什么情况?有刺客?

  秦昭昭反应过来后,急忙探出脑袋去看倒霉的太子殿下,但还没看清他那边的情况,就见不远处那准叔嫂俩刷的一下分开,朝这边看了过来。

  「谁?」

  「什么人!站住——皇、皇兄?」

  看着听到动静几个箭步蹿了过来,却在看清楚殷溯的面容后,瞬间僵在了原地的赵王,秦昭昭回神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拍了一下手——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看热闹了,因为暗处的刺客发现自己偷袭失败后,趁乱跳出来要人命了。

  秦昭昭,「……」

  她想报恩,但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现身,毕竟皇室丑闻不是谁都能围观的,然而想起倒霉太子如今的气运状况,再加上他们所在的位置有点偏,就算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也未必能及时赶来……

  她垮着小脸纠结片刻,到底还是起身冲了出去。

  赵王和准太子妃楚淑容却是趁机跑了,刚被刺客惊回神的时候,赵王倒还有点想上前护驾的意思,楚淑容却一把拉住了他,显然没打算管倒霉未婚夫的死活,甚至没准还存着借刀杀人好保全自己和赵王的心思。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秦昭昭一边感叹,一边动作飞快地冲上去,把不知是不是气傻了,一直没有反应的倒霉太子往身后一护,「大胆贼人,竟敢行刺太子殿下!殿下快走,这里交给我!」

  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秦昭昭喊得很大声,喊完后她甩出缠在腰间的小飞锤朝刺客攻了过去。

  这小飞锤是她舅舅特地叫人给她打造的防身武器,手柄部分以细长的玄金链代替,锤子不大且精致,坠在腰间像漂亮的装饰,但捶起人来特别顺手,所以她平时走到哪儿都会带着。

  那刺客大概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会带着锤子来参加宴会的奇葩程咬金,整个人都傻了一下。

  秦昭昭抓紧机会,一飞锤抡在了他的脑门上。

  刺客吃痛大怒,回神就开始反击,秦昭昭看出他身手不凡,心下有点儿紧张,她怕自己打不过对方,没想到就在这时,那刺客突然捂着眼睛惨叫一声,倒地打起了滚。

  秦昭昭一头雾水。

  「不知死活。」

  阴冷低沉,带些讥讽的声音从身后浓郁的梨花香中飘来,秦昭昭下意识转过头,对上了团团簇簇的梨花中,那张原本俊美非凡,却被一条狰狞刀疤破坏了整体美感,且因为脸色过于苍白,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的脸。

  原来是太子殿下出手了。

  可他不是受伤未愈,变成软脚虾了吗?

  正这么想着,青年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目就没什么温度地瞥了过来,秦昭昭一个激灵回过神,抬头冲他弯起了眼睛,「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您没事儿吧?」

  眼前的少女衣着鲜亮,打扮精致,看起来像是寻常宾客,但谁家姑娘来参加宴会会随身携带武器?加上她出手的时机过于巧合,很难让人不多想。

  殷溯目光森冷地盯着她,指尖暗器轻转,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你是谁?」

  「民、民女秦昭昭,是江陵秦家长房之女。」秦昭昭先是被他凶戾的样子吓了一跳,但想到他只是个被命运捉弄了的可怜人,就没那么怕了。

  她说着赶紧收起自己的小飞锤,一边冲他行礼一边解释道:「三年前在邳州城外,民女与家人运气不好遇到雪灾,又遭到流寇追击,是殿下路过出手相助,我们才能顺利脱险,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这件事呀?」

  「不记得。」不过三年前他确实去过邳州。

  殷溯又盯了她片刻,确定她不像在说谎后,暂时收起了指尖的暗器和身上的杀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几年前的一次萍水相逢而已,秦昭昭也没指望他能记得,提起这事不过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民女是来向殿下道谢的,殿下当年走得急,民女没来得及向殿下道谢,心中一直记着呢。不过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边境云州,没怎么回京城,所以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殿下……」

  好好的酒席不吃跑到这里来,总得有个说法,不过秦昭昭刚解释到一半,便被人给打断了。

  「殿下!哎哟我的殿下诶!您没事儿吧?」

  来人是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看起来有些阴柔的中年男人,只见他捏着兰花指,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这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喊刺客,刺客在哪儿呢?」

  这人名叫高福海,是殷溯的生母,已经过世的丽妃娘娘生前的心腹太监,丽妃过世后他就跟了殷溯,是殷溯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

  不过今日前来参宴,他并没有带高福海,这会儿见高福海突然出现,殷溯不由沉了沉脸,「孤没事,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高福海一边喘气一边看了秦昭昭一眼,而后神色十分凝重地朝殷溯耳边凑了过去,「殿下,老奴来是想告诉殿下,栖凤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她——」

  「太子殿下小心!」

  突然一声惊叫,殷溯被人重重扑倒在地,同一时间,冰冷的匕首险险划破了他的袖子。

  是高福海,他竟然要行刺!

  好在秦昭昭及时出手,他才没有得逞。

  而她之所以能发现高福海的异常,是因为高福海动手前一刻,她看见殷溯头上光团中的黑气突然暴涨,因此本能警惕了起来,不然就刚才这情形,她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高福海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秦昭昭想着就有些后怕,一脚踹飞高福海后,忙晃了晃被自己半压在身下的青年,「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少女白皙圆润的小脸在他阵阵发黑的视线中来回晃动,殷溯恍惚中突然想起了一件早已忘记的事。

  似乎是三年前还是几年前,也曾有个脸蛋圆圆的小胖妞跟个球似的砸进他怀里,砸得同样受了伤还没好的他两眼发黑,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那时候的感觉和这会儿很像……

  所以,当年那个小胖妞就是眼前这丫头?

  殷溯额角跳了跳,深吸口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先给孤……起来。」

  他确实如传闻中所说,在与西蛮一战中身受重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这后遗症源于一种诡异的毒,会使人全身筋脉曲张,一举一动都剧痛难忍。

  这半年来他寻遍天下名医,却始终解不开这毒,只能有限地压制住毒性。如今他可以正常起居,轻动慢行,可但凡磕到碰到或者多用点劲,身上就会剧痛难忍。

  比如现在,不过是被个姑娘轻轻一扑,他就疼得两眼发黑想杀人了。

  殷溯恨极了这种废物般的感觉,他下颔紧绷,盯着秦昭昭的眼神阴鸷得叫人害怕。

  然而……

  起来?不行不行,还得再多抱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呢!

  突然传进耳中的甜美嗓音让满心暴戾的青年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他可以肯定这丫头刚才没有开口,那是谁在说话?

  他好像挺疼的样子,不然还是先起来,之后再另找机会碰他?可是那样好麻烦……

  秦昭昭不知道自己的心声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她所有心神都在殷溯头顶的光团上。

  大概是体质特殊的原因,很久之前她就发现自己可以通过肢体接触的方式,消除或者说吸收掉别人身上的负面气运。她偷偷跟着殷溯,也是想找机会跟他来个「意外接触」,好把他头上的黑气给除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机会来了,她肯定不能就这么起来,因此秦昭昭只能厚着脸皮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一直到殷溯头顶上的黑气消失得差不多之后,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松开殷溯爬了起来。

  「殿下您还好吧?那个,民女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刚才情况紧急……」

  情况紧急是真的,毕竟就连殷溯也没有想到,跟随他多年、从来没有过二心的高福海会突然叛变。

  想到这,殷溯本就阴沉的气息越发凌厉,他挥开秦昭昭伸过来欲扶他的手,转头看向连人带刀被秦昭昭一脚踹飞的高福海,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

  高福海不会武功,能做的只有偷袭,如今一招失败,他自知再无机会,便没再挣扎。

  听见殷溯的话,他身子颤了颤,却没有多做解释,只红着眼睛爬起来,朝着殷溯重重磕了几个头,「对不住……殿下,是老奴对不住您,对不住丽妃娘娘!老奴自知罪无可恕,这便下去向娘娘谢罪!」说罢抓起地上的匕首就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哎你——」他动作极快,下手也狠,秦昭昭扶着殷溯,想拦没拦住。

  高福海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断气之前,他不舍又愧疚地看着殷溯,眼泪和鲜血一道涌了出来,「殿下……您要好好的,好好的啊……」

  殷溯身体微僵,面色难看至极。

  这老太监对他来说显然不是无关紧要之人,太子殿下这是,又一次被身边人背叛了啊。

  秦昭昭是真的有些心疼他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叫了他一声,「殿、殿下,那个,你没事吧?」

  殷溯没有回答,半晌猛然抬起手,抓住了秦昭昭的手腕,「扶孤起来。」

  他的语气冰冷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带着隐晦却骇人的力量。

  秦昭昭忙点头照做。

  殷溯撑着身体站稳后,没有再看地上的高福海,只压下心头肆虐的戾气,转头盯住了秦昭昭,「继续回答孤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第二次高福海的出手是他都不曾预料到的,她怎么就能这么及时地发现并制止?

  大概是受了刺激,他这会儿手劲挺大,秦昭昭被他捏得有点疼,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那个,民女就是想跟殿下道个谢……」

  嘴上这么说着,秦昭昭心里想的却是——我为什么会在这,还不是因为你头上又绿又黑的,眼看就要倒大楣,我这不琢磨着找个机会,好把以前欠你的恩给还了嘛。

  听见了她说出口的话,也听见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的殷溯,「……」

  什么鬼?

  第二章 欠揍的少年

  秦昭昭身上明显有古怪,但殷溯还没来得及往下探,就被闻声赶来的英国公等人打断了。

  他心中不快,眉眼就更显冷厉,加上地上这又是刺客又是尸体的,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吓了一跳的样子,随即纷纷跪地请罪,说自己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为首的英国公面色尤其难看,毕竟今天是他家老母亲的寿辰,好好的寿宴不但见了血,触了大楣头,还牵涉到东宫太子,平白得了个失察之罪,自然糟心。

  好在太子没出什么事,不然事情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英国公一边在心里大骂幕后黑手王八羔子,一边暗自庆幸,又见秦昭昭竟出现在这里,他不由一惊,随即赶紧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秦昭昭瞄了殷溯一眼,没敢实话实说,只说自己吃多了酒想出来吹吹风,结果意外撞上了刺客行凶的一幕。

  「原来是这样,好孩子,多亏了你!不过你自己没有受伤吧?」

  知道她不但没事反而救驾有功,英国公放了心。他跟秦昭昭已经过世的父亲是生死之交,两家还有口头婚约,因此秦昭昭在他眼里等同自家闺女,这会儿自然关心。

  秦昭昭忙说自己没事,英国公闻言没再追问,毕竟太子还搁这儿站着呢。

  之后的事秦昭昭没有再掺和,因为她的目标已经达成,殷溯头顶上的光团已经恢复成清澈的……呃,绿色。

  至于其他的,比如刺客的来历、高福海背叛的原因,还有赵王和楚淑容私会事件的后续什么的,秦昭昭自觉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不该多管,便识趣地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

  正好英国公也不想把她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就找了个藉口让她先行离开。

  殷溯目光晦暗地盯了她片刻,没有阻拦,秦昭昭见此赶紧点头告退,回前头宴席去了。

  不过才走到半路,一个长了张秀气娃娃脸的锦衣少年突然从荷花池边的长廊里跳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姓秦的,你听好了,小爷我是绝对不可能娶你这种又胖又土的乡下妞为妻的,你死心吧!」

  秦昭昭,「……」

  你娘的,又胖又土说谁呢?

  秦昭昭并不胖,至少女孩子该有的曲线她都有,只是天生骨架小,加上脸上婴儿肥未消,所以看上去有点肉肉的。

  那为什么眼前这锦衣少年会一脸嫌弃地说她胖,殷溯对她的印象也是「当年那个小胖妞」呢?

  因为当下流行的是「身姿蹁跹,楚腰嫋嫋」之美。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追求纤细、以瘦为美的时代,像秦昭昭这种圆润可爱的姑娘,虽说不至于落得一个「丑陋」的评价,但也是不太符合当下的美人标准——尽管她的五官其实非常精致,皮肤也很白。

  秦昭昭是女孩子,女孩子都爱美,她当然也不例外,但她又很爱吃,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所以一直瘦不下来。

  为此她挣扎过几次,却始终没什么成效,便只能装死地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可眼下却有人精准地踩在了她心里埋着的这颗雷上,不仅如此,这家伙还说她土,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很想一拳捶爆眼前这少年的狗头,但秦昭昭还是忍住了,因为这家伙的老爹,正是刚刚才在太子面前护了她一把的英国公。

  英国公膝下有两子,长子为世子,已经成家,次子就是眼前这名叫穆霁的少年。

  穆霁比秦昭昭大一岁,秦昭昭还在她娘肚子里时,英国公和她爹约定,若秦昭昭和穆霁是同性就结为兄弟,若两人不同性就结为夫妻,所以秦昭昭和穆霁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正式下过定,但也是实打实地指腹为婚。

  说来秦昭昭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这桩婚事,因为刚过完十五岁生辰的她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她舅舅觉得她该回京准备出嫁了。

  秦昭昭虽然觉得自己还小,但想到早嫁晚嫁都是嫁,再加上这门婚事是她父母生前为她定下的,她就也没太抗拒,谁想她名义上的未婚夫竟压根不想娶她?

  秦昭昭很不高兴,任谁被人这般嫌弃都会不高兴。

  她鼓起小脸盯着眼前的少年,不客气地回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公子要是对咱俩的婚事有意见,该去跟你爹,也就是我穆叔说,毕竟他才是当年做主定下这门亲事的人。」

  他要是能搞定他爹,还跑到这里来跟她废什么话?

  穆霁被秦昭昭这话堵了个正着,差点哽住,又想到寿宴开始之前,他爹警告他的那些话,还有刚才宴席上来自狐朋狗友们的嘲笑,心里越发烦躁,扬起下巴就神色不善道:「少拿我爹来压我!我告诉你,小爷从没认过这门亲事,我也绝对不可能娶你为妻!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秦昭昭才不怕他呢,小手往腰上一叉说:「我要是不呢?」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少年斜着眼睛,一脸鄙夷不屑,「不过是个落魄户出身,又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罢了,竟妄想嫁进我英国公府,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至于那什么所谓的婚约,咱俩下过定吗?交换过庚帖吗?有过婚书吗?不过就是我家老头子喝多后的一时戏言,你还真以为能作数啊!」

  「既然不能作数,你跑来找我耍什么横?吃饱了撑的?」秦昭昭才不惯着他呢,她舅母说了,男人不能惯,一惯他们就得上天。

  穆霁被她怼得无言以对,白白的面皮涨得通红,「你!」

  「我什么我?你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秦昭昭上下打量他两眼,撇着小嘴嫌弃道:「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说话还这么没礼貌,要不是看在穆叔的面子上,就你这样的,贴到我跟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退婚啊!」她这话一出,穆霁一边气得半死,一边又忍不住亮了眼睛,「只要你去跟我爹说你也不想嫁给我,他肯定会同意咱俩退婚的!」

  「原本你要是好声好气地与我商量,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可现在……」秦昭昭斜了他一眼,哼道:「不好意思,你家二少夫人的位置,我还就是坐定了。」

  这话当然是气话,秦昭昭压根就没想过,也不可能退婚。

  「……秦昭昭!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穆霁噎了一下后大怒,「实话告诉你吧,小爷我早就已经有心上人了,她才貌无双,性情温柔,不是你这样的野丫头能比得上的!你要是肯听小爷的话,主动去找我爹退了这门破亲事,我还能记你个情,可你要非得跟我作对,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昭昭一愣,片刻说:「哦,我不介意多个妹妹。」

  妹妹?

  穆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妹妹」是什么意思。

  「你作梦!我才不会叫她做妾!」他被她的油盐不进气得眼前发黑,再也忍不住指着她大骂,「天下男人这么多,你非得扒着小爷不放?你爹娘没教过你什么叫廉耻是不是?哦差点忘了,你爹娘早死了,听说还是被你克死的是吧!你就是个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野丫头、丧门星,难怪秦家都不肯养你,把你扔给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同时只听「扑通」一声大响,穆二公子光荣地成为了一只落汤鸡。

  「秦昭昭!你个死丫头居然敢踹我下水?」穆霁不敢置信之余差点气疯了。

  「我就踹了怎么着吧!」

  荷花池畔,方才不管他说了多少难听的话,都没有真正动怒的少女彻底炸了,她瞪着眼睛龇着牙,气势凶悍得像只被惹怒的小老虎。

  「再敢说我爹娘一句,我直接送你下去见他们信不信!」

  穆霁僵了一瞬后恼羞至极,继续破口大骂。

  秦昭昭见池水不深就没管他,重重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她本来没想跟穆霁较真,但早逝的父母是她心中的逆鳞,加上穆霁刚才的表情实在太过欠揍,她一下就没忍住,不过没忍住就没忍住吧,横竖他俩这情况早晚都得有这一遭。

  秦昭昭吹着夜风收拾了一下心情,很快把这事儿丢到脑后。

  因为太子遇刺之事,英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被迫提前结束,秦昭昭也没有多留,跟同来的秦家二夫人汪氏及几位姊妹一起告辞离开了。

  秦家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祖上曾出过好几任宰相,还有两位太子太傅,不过近几十年来,族中除了秦昭昭那位惊才绝艳却英年早逝的父亲,没再出过什么厉害的人物,所以渐渐有了没落之势。

  如今的秦家是二房当家,秦家大房因为秦昭昭父母早逝,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三房四房是庶出,因为秦老夫人还健在,尚未分出去。

  二房的老爷,也就是秦昭昭的二叔,目前在礼部任职,其正妻汪氏掌握府中中馈,不过这府里真正说了算的还是秦昭昭的祖母,秦老夫人林氏。

  林氏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利索,今日没有去参宴,不过因为府中好几位姑娘都到了适婚年龄的缘故,她很关心这次的宴会,秦昭昭一行人刚回府就被她叫过去问起了今日的情况。

  听说太子在寿宴上遇刺,林氏吓了一跳,不过这事儿和她家没什么关系,老夫人惊呼过后就没再多问了,只道可惜了这么个相看人家的好机会。

  汪氏和府中几位姑娘陪着附和,唯独秦昭昭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林氏也没有看她,因为她不喜欢——准确地来说,是十分厌恶秦昭昭这个孙女。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一,林氏不喜欢秦昭昭的母亲,因为秦昭昭的母亲只是个普通武将之女,林氏嫌弃她出身低微也不够温柔贤淑,配不上自己尊贵优秀、哪儿哪儿都好的长子。

  可秦昭昭的父亲认定了她母亲,非卿不娶,林氏棒打鸳鸯无果,只能无奈妥协,但也因此,心里始终对秦昭昭的母亲抱有成见,连带着也不太喜欢她生的秦昭昭。

  原因二,秦昭昭的父亲当年本在京中任职,前途一片光明,可因心疼妻子,不愿她总被母亲为难,便主动申请了外放。

  而他这一外放,就再没回来过——秦昭昭六岁那年,一家人在回京过年的路上遇到了山洪,秦父为救妻女被山洪冲走,秦母受不住打击一病而亡,一家三口只剩下了秦昭昭一个。

  林氏因此觉得秦昭昭命硬克亲,更恨她们母女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儿子,对她多有苛待,这也是为什么秦昭昭没有在秦家长大,而是在七岁那年被舅舅一家接去了边关的原因。

  事实上,如果不是从舅舅家出嫁不合规矩,秦昭昭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秦家。

  「三姑娘、三姑娘?我们二姑娘问你话呢。」

  正神游着,旁边突然有丫鬟叫道,秦昭昭回过神,有点儿茫然地眨了下眼,「呃,二姊姊方才说什么?」

  「祖母还在这坐着呢,三妹妹就发起呆来了,可真是『孝顺』。」

  秦蓉蓉是二房嫡女,汪氏所出,在府中排行第二,她不满秦昭昭对自己的忽视,先是刺了她一句,而后才柳眉微挑,不怀好意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不过算了,换做谁遇到这种情况心里都会不好受,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穆二公子在寿宴上当众放话说看不上你,要跟你退亲的事儿,不知三妹妹可想出什么对策没有啊?」

  秦昭昭这才知道穆霁私下找她之前还干过这样的「好事」,她顿时有些后悔,刚才就该好好揍这王八羔子一顿再踢他下水的!

  「什么退亲?」秦蓉蓉的话惊动了坐在上面的老夫人林氏,她终于皱着眉头朝秦昭昭看了过来,「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让二公子不喜的事?」

  看着这问都不问就给她定罪的老夫人,秦昭昭有一瞬无语,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早都习惯了,这会儿便也懒得多说什么,只道:「我什么也没做,是他另有喜欢的姑娘了,想叫我给人家腾位置。」

  「什么?另有喜欢的姑娘了?那三妹妹你可怎么办啊!」秦蓉蓉一脸吃惊,眼底的兴奋却差点溢出来。

  秦昭昭,「……」

  她不是很明白这破族姊为什么总想看她倒霉,明明她从来没得罪过她。

  她扯了一下小嘴,脸色不变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多个妹妹。」

  秦蓉蓉没想到她这么淡定,差点没接上话,「……不是,穆二公子能委屈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妾?再说能被穆二公子看进眼里的姑娘,身分应该也不低,万一他铁了心要跟你退婚,改娶对方——」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他说了不算。」秦昭昭不想再看她表演,直接打断道。

  秦蓉蓉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上头林氏又开了口,「你能这么想最好,这世间男子少有不三妻四妾的,你有英国公的支持,必然能坐稳二公子正妻之位。其余的,不该多管的就别多管,省得闹出什么事儿来,叫二公子厌了你。」

  这话不是安慰,而是敲打。

  因为兵权在握,又是世袭公爵的英国公府对于秦府来说,是根实实在在的高枝,林氏不希望秦昭昭闹出什么事儿来累及这门亲事。

  秦蓉蓉心里发酸,迫不及待想看秦昭昭笑话也是因为这个——她嫉妒秦昭昭可以嫁进英国公府这样的高门显贵。

  秦昭昭听懂了林氏的意思,随口「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如今对林氏没有半点期待,自然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因为她的偏心和苛待感到伤心和委屈。

  林氏却不大放心,又想到次子近来仕途受挫,正需要英国公府的助力,便瞪了心有不甘又欲开口的秦蓉蓉一眼,不许她再说话,同时忍着心中的不喜问秦昭昭,「你和二公子的婚事虽是英国公做的主,但英国公夫人的态度也很重要,今日在英国公府你可有见到她?她有说什么没有?」

  「见到了,但今天客人多,夫人忙得很,我与她没说上几句话,不过回府之前,穆叔跟我说成亲的事他已经着人在安排了,过几天应该就会有人来咱们府里商议细节。」

  大户人家成亲规矩多,秦昭昭父母已逝,舅父一家又远在边关,按照礼法应该由汪氏这个当家的婶娘出面跟英国公府详谈婚礼细节。

  林氏对此是默认的,这会儿确定穆霁的态度不会影响到亲事的进展之后,就一眼不想多看地摆手让秦昭昭出去。

  秦昭昭早坐不住了,见状二话不说起身告退。

  林氏见此却不知道为什么更加不痛快了,尤其是瞥见秦昭昭肖似其母的侧脸后,心里更是又恨又痛地翻滚了起来。

  时隔多年,她依然无法对长子的死释怀,只是秦昭昭如今背靠英国公府,她心里再难受也没法再像她小时候一样凌虐她出气了。

  秦昭昭住的地方叫望月小筑,位置有点偏,但环境清幽,布景雅致——大概是看在英国公府的面子上,秦昭昭这次回秦家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

  「姑娘你回来了!」

  刚进望月小筑,一个方脸单眼皮,身材比一般女子魁梧些的女子就快步迎了出来。

  「怎么样?见到未来姑爷了吗?」

  她叫双喜,比秦昭昭大两岁,是秦昭昭的舅舅裴征麾下一名普通将士的遗孤,秦昭昭刚去裴家那年,双喜失了父亲又跑了母亲,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裴征看着不忍,就做主把她带回家,给秦昭昭做了个玩伴。

  这么多年来,双喜一直跟在秦昭昭身边照顾她,不过这回到京城后她有些水土不服,这两天一直拉肚子,所以秦昭昭今天去英国公府没带她。

  「见是见到了,不过……哎呀,先进屋,再给我弄点吃的,咱们边吃边说吧,我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吃,肚子都要饿扁啦。」

  对秦昭昭来说,双喜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把林氏等人扔出脑海,冲着双喜拍拍自己乾瘪的小肚子,发出了可怜兮兮的叹气声。

  「不是说寿宴吗?怎么竟不给吃的!」双喜一听就急了,忙去厨房做了一碗肉臊面过来。

  这肉臊面是云州的特色料理,面条筋道,面汤鲜香,做法简单却非常好吃。

  秦昭昭闻着那香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赶紧卸下头上的钗环,踹掉脚上的鞋袜,爬上小榻盘腿一坐,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慢点……」

  「我还想喝咱们从云州带过来的小奶酒!还有舅母亲手给我做的香香小肉乾!」

  「……要不要再来点我下午刚做的芝麻白糖酥?」

  「要要要!」

  第三章 英国公府的闹剧

  一刻钟后,秦昭昭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歪倒在了小榻上。

  「所以姑娘,英国公府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双喜这才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秦昭昭没有瞒她,把今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只除了自己能看见别人气运这个细节,倒不是信不过双喜,而是这事儿太过玄乎,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双喜听完「啪」的将手中收拾到一半的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撂,眼中凶光毕露,「那姓穆的小鳖孙竟敢这样折辱你,我这就去打断他的狗腿!」

  她的表情不像是要去打断人家狗腿,倒像是要去灭人家满门,秦昭昭看得直乐,一边打饱嗝一边拉住她,「不用啦,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再说他终究是我未来的夫婿,这要真打残了,最后累的还不是我吗?」

  双喜一听,更生气了,「他都这么过分了姑娘还要嫁给他?要我说,这亲不成也罢!」

  「你知道的,这门亲事是我爹娘生前给我定下的,他们走得突然,除了这门亲事,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不想连这点念想都没了……」

  秦昭昭说到这,情绪有一瞬低落,不过很快她又晃着脚丫子弯起了眼睛,「反正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跟谁搭不是搭呢。穆霁要真闹得过分,我就揍他,凭他那小身板,我不信揍不服他。再说了,这不还有穆叔在吗?只要穆叔不松口,他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双喜本能地觉得自家姑娘的想法有问题,又不知该怎么反驳,最终只能皱着眉道:「可还有国公夫人呢,听说国公夫人最宠未来……呸,那穆二了,要是国公夫人被他说动,帮着他往国公爷耳边吹枕头风怎么办?再说那混帐玩意儿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姑娘就算勉强嫁过去,只怕也得受冷落……」

  「冷落就冷落呗,我乐得自在。」

  大概是还没开窍的缘故,秦昭昭对嫁人这件事看得很开,对她来说,完成父母遗愿可比情情爱爱什么的重要多了。

  至于穆霁喜欢谁想宠谁,她懒得管也不会管,只要他别以真爱之名逼她让出属于她的东西就行了。

  不过英国公夫人那边……秦昭昭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说:「穆叔这人最重承诺了,不然也不会隔了这么远,还多年如一日地照顾着我这个故人之女,就算穆霁说动了他娘,穆叔应该也不会被她的枕头风吹动吧?」

  双喜却说:「不一定,人家毕竟是睡一个被窝的两口子。」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秦昭昭挠挠脸蛋,顶着一头滚得毛茸茸的头发爬了起来,「那这样吧,你把我那条做了一半的莲花抹额拿过来,我争取早点做好送过去,刷刷我那未来婆婆的好感,也好以防万一。还有他们家的老夫人……哦,老夫人的就先算了,她昨天说自己过完寿就要出发去万泉山礼佛休养,这会儿应该都出发了。」

  秦昭昭跟英国公亲近,但与他的家人并不熟悉,因为云州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了,双方没法经常往来。不过英国公夫人毕竟是她未来婆婆,她虽没见过几次,却也在回京之前做过不少功课,知道对方出身当今四大世家之一的王家,性格端庄贤淑,精通琴棋书画,喜欢素雅的莲花。

  她口中的莲花抹额就是特地做给英国公夫人的,只是秦昭昭不善女红又想着精益求精,所以上面的绣花至今还有小部分没绣完,自然也就还没送出去。

  双喜看出她的执着,到底没有再劝,只有些不情愿地说:「那明天再开始吧?今儿都这么晚了。」

  秦昭昭揉了下眼睛,「没事,我现在还不困。」

  「可是夜里做绣活儿对眼睛不好,还容易扎到手……」双喜说着叹了口气,「这样,还是我来帮姑娘绣吧,免得姑娘到时候又扎得自己满手都是血洞。」

  「……不,我可以的。」

  亲手做的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意,秦昭昭最终还是说服双喜,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与此同时,东宫里的殷溯正在作梦。

  梦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正是他今晚在英国公府经历过的。

  唯一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他被人刻意引去花园撞破赵王和楚淑容的私情,又遭到刺客偷袭时,那个名叫秦昭昭的小丫头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本该迟些出场的高福海。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梦中的高福海看见不远处被他用暗器所伤的刺客,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

  殷溯眼神一冷,嘴上却是不受控制地答道:「孤没事,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殿下,老奴来是想告诉殿下,栖凤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她——」

  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没了秦昭昭的及时出手,殷溯哪怕反应再快,还是免不得受了伤,好在高福海不会武功,又因为紧张失了准头,只划破他胳膊上一点皮。

  殷溯忍痛抬腿,一脚将高福海踹飞,然而下一刻,他脚下突然冷不丁地滑了一下,随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向了高福海手中的匕首。

  殷溯,「……」

  殷溯死死地盯着那把像个荒唐的笑话一般,直直扎进了他胸口的匕首,半晌,猛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殿下您醒了?」旁边候着的侍从见此忙要过来伺候,却被床上青年阴鸷骇人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僵在了原地,「殿、殿下……」

  「出去!」

  「是、是。」

  侍从白着脸退了出去,殷溯低头盯着自己的胸口,确定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之后,方才用力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切,是梦。

  现实中的他没有被高福海刺伤,也没有因为那一下怎么看怎么蠢的脚滑险些丧命。

  只是,胸口残留的逼真痛感却让殷溯莫名有种「这个梦并不只是梦,如果不是那姓秦的小丫头意外出现,事情真的很有可能会照着梦中场景发展」的感觉……

  他怒极想笑,又笑不出来,神色阴冷地扯了下嘴角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来人。」

  「殿下。」有暗卫像影子一样从窗外飘进。

  「江陵秦家长房之女秦昭昭,孤要她生平所有的资料。」

  「是。」暗卫一愣,领命而去。

  寝殿里再次安静下来,殷溯看着窗外漆黑的天,一半俊美非凡一半狰狞可怖的脸上,有明暗交错的光微微闪烁。

  秦昭昭不知道东宫发生的事,她花了大半夜的时间绣好抹额上的花纹,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姑娘?姑娘起来吃饭了!」

  「唔,知道了……」

  整个人卷在被窝里的少女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探出了脑袋,阳光从窗外照进,落在她白皙红润的小脸上,衬得她眉目灵动,充满朝气。

  她家姑娘明明这么好看!穆二那王八羔子的眼睛怕是长在屁股墩子上了!

  双喜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是生气,但不想秦昭昭一醒来就说这些不开心的,就沉着脸忍住了。

  她动作麻利地端来热水给秦昭昭洗漱,末了一边帮秦昭昭梳头,一边问起了她今日的安排。

  秦昭昭想了想,说:「等会儿吃了饭,我就打铁趁热去一趟英国公府把抹额送出去。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那我跟姑娘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秦昭昭透过铜镜看了看她,「你这脸色还不是很好呢,还是再好好休息一天吧,不然万一走到半路又想拉肚子,多尴尬呀。」

  一下噎住的双喜,「……可是我不放心,万一那穆二又欺负姑娘……」

  秦昭昭眨眨眼,低头拍了下自己腰间的小飞锤,「你觉得他能欺负得了我?」

  双喜,「……」

  也是,想到自家姑娘昨晚才把人踹下荷花池,双喜眉头一松,放了心。

  「三姑娘。」这时外头突然有丫鬟快步走进来,「见过三姑娘,二夫人让奴婢来告诉姑娘,英国公府差了人来,说是有事请姑娘马上去一趟国公府。」

  秦昭昭惊讶道:「现在?」

  丫鬟答道:「是,来人正在外头等着呢。」

  「……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英国公府都特地派人来请了,秦昭昭肯定不能让他们久等,便加快速度收拾好自己,拿上那条连夜赶出来的莲花抹额,就要跟着那丫鬟走了。

  「姑娘等等!」双喜见此,忙从桌上拿了两块昨晚吃剩下的芝麻白糖酥跑过来,「你这刚起床还没吃饭呢,这个拿着,路上先吃点垫垫肚子。」

  「双喜姊姊最贴心啦!」秦昭昭嘿嘿一笑接过,冲她飞了个亲亲。

  英国公府离得不是很远,秦昭昭吃完那两块芝麻白糖酥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下来了。

  「到了,姑娘请下车。」

  「好。」

  秦昭昭下了马车,在仆从的带领下进了英国公府大门,然后一路前行,来到了一处奢华富丽、十分宽阔的院子里。

  这院子名为春熙苑,是英国公府二公子穆霁的住处。

  在这里,秦昭昭见到了满脸通红、昏迷不醒的穆霁,和守在床边神色疲惫的英国公夫人。

  秦昭昭,「……」

  姓穆的什么情况?病了?

  这,不会是她昨晚那一脚造成的吧?

  秦昭昭惊愕之余下意识有些心虚,但想到是对方先挑的事儿,自己也已经手下留情,这点子心虚就散了。

  先撩者贱,就算因此生病了也是他活该。

  不过这想法肯定不能当着人家亲娘的面表现出来,秦昭昭低下头,一脸乖巧地走上前,冲英国公夫人行了个礼,「昭昭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秦姑娘来了。」

  英国公夫人王氏是个容貌秀丽、气质端庄的贵妇人,天生一双笑眼,面相温和可亲。但这会儿大概是担心儿子,她脸上没了往常的和煦笑意,而是神色淡淡,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不适的距离感,不过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很客气。

  「来人,看座。」

  丫鬟搬来椅子,秦昭昭顺从坐下后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多谢夫人。夫人突然请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有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呀?」

  「这孩子,大夫说是落水受凉,染了风寒,倒是要不了命,就是高烧不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英国公夫人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叫秦姑娘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霁儿昏迷之前,会说是你将他踢下水的呢?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误会?」

  「……啊。」虽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对着人家亲娘,秦昭昭还是感到了一点尴尬和不好意思,「那个,是这样的,昨晚二公子突然找到我,说要跟我退亲,我没同意,他便口出不逊,辱及亡父亡母,我一时生气,这才……不过我没想到二公子会因此受凉生病,夫人,对不起。」

  见她坦然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英国公夫人垂目轻抚了一下手腕上戴着的佛珠,而后抬头看她,「霁儿对姑娘无礼,有此下场也是应该。不过这孩子自幼体弱,禁不起折腾,下回他若再有冒犯,还请姑娘手下留情。若实在生气,不妨告诉我这做娘的,我定会好好管教他,叫他不敢再犯。」

  这话说的轻柔,可里头藏着的暗刺却叫秦昭昭一下愣住了。

  不过做娘的见儿子被人踢下水还因此病倒了,担忧之余一时生气也是正常的,秦昭昭虽然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小脸微热,连忙表示,「夫人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英国公夫人便没再说什么。

  秦昭昭见她态度不冷不热,显然是因穆霁生病一事怪罪上了自己,不由有些郁闷。

  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呀,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

  秦昭昭想到这,忙站起身将手边装着那条莲花抹额的锦盒递了过去,「对了夫人,这是我亲手为夫人绣的抹额,上面镶了云州特有的暖玉,天冷时戴着很是暖和。只是我手艺不精,也不知绣的图案夫人喜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英国公夫人就抬手接过那锦盒,看都没看地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上,「你有心了。」

  秦昭昭,「……」

  好吧,手上的血洞看来是白扎了。

  虽然讨好未来婆婆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受了阻,但秦昭昭想着来日方长,倒也没有太过沮丧。

  因为这件事说到底是穆霁起的头,再说她也态度良好地道了歉,英国公夫人就算再心疼儿子,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厌恨上她吧?

  等过些时候她消了气,她再来给她请安好了。

  秦昭昭这么想着,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告辞,谁想就在这时,床上少年的脑袋突然浮现一抹淡淡的血色。

  血色代表血光之灾,这家伙不是发烧昏迷在床吗,怎么还会摊上血光之灾?

  因为纳闷,她下意识抬眼盯住了穆霁,结果这一盯就发现他的眼皮轻轻动了两下。

  秦昭昭,「……」

  所以他是在装病!

  她就说嘛,昨天晚上天不是很凉,那荷花池的水也没有很深,他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怎么可能说病倒就病倒……

  原来都是装的!

  秦昭昭反应过来,粉拳一下硬了。

  不过当着英国公夫人的面,她不好动粗,当然也不好直接指着穆霁跟英国公夫人说「这混帐羔子是装的」。

  秦昭昭垂着脑袋想了想,片刻,大而明亮的杏眸里闪过了几许狡黠。

  「夫人,我看二公子病得不轻,不如让我来试试吧?我从前在云州时与一位江湖游医学过一种按摩法子,这种法子可以帮人通筋活血,排出寒气,对治愈风寒有奇效。」

  秦昭昭这话来得太过突然,英国公夫人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不必了,霁儿的病自有太医……」

  「夫人放心,只是按摩而已,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您也可以在旁边看着。」

  秦昭昭正劝着,英国公突然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我竟不知你这丫头还有这样的本事,快去快去,正好让你叔我也开开眼!」

  嗨呀叔你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秦昭昭心下暗笑,面上则飞快地应了一声,不等英国公夫人开口就快步跑到了床边。

  床上正闭眼装死的穆霁,「……」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我知道你是装的。」秦昭昭弯腰在床边坐下,面上一本正经地查看起了穆霁的状况,实际上却是在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跟他说话,「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不会什么能治愈风寒的按摩法子,我只会……往、死、里、掐、人。」

  穆霁,「……」

  「二公子可千万要忍住哦,不然你装病骗你爹娘的事儿可就瞒不住啦。」秦昭昭不怀好意地说完,拉起眼皮重重颤了两下的少年的胳膊,装模作样地找了找穴位,然后,用力一掐。

  「啊——秦昭昭我干你大爷!」

  惨叫声响起的瞬间,床上本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少年跟只蚂蚱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厚厚的棉被因此被掀翻,露出了里面数十个灌得满满的汤婆子。

  「这、这是什么?汤婆子?所以你所谓的高烧就是这么焐出来的?臭小子!你他娘的居然敢给老子装病?还有你刚才骂昭昭什么?啊?有种你再给老子骂一次!」

  「爹!爹我错了爹!别打别打——嗷嗷嗷娘!娘救命啊——」

  一阵诡异的死寂后,英国公惊怒交加的咆哮声和穆霁抱头鼠窜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秦昭昭瞪着眼睛张着小嘴,一副「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的无辜样,心里却已经笑翻了。

  原来这就是这家伙血光之灾的由来啊?

  呔,真让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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