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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寄秋《美人如花但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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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寄秋《美人如花但有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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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3 12:3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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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8年9月14日
内容简介:
真不知道该说她跟欧阳无恕孽缘深还是怎样,
初相识时,他搭船替战死的大将军父亲扶灵柩回京,
她在外祖家守孝一年,要回诚意伯府从继母手里抢回生母嫁妆,
两人半夜睡不着觉在甲板看星星……结果变成看大批刺客来袭!
她倒楣的被来杀他的刺客头子害了,跟他一起落了水,
幸亏她在现代喜欢长泳、懂野外求生,才保住了他们俩的小命,
可她品格高尚,不求回报好吗,说要跟她定下婚约?拜托,不必了,
别说她年纪还小,她为了防止继母毒害可是装成了傻子,
信不信他们一订亲,继母就会见不得她好的把她弄死?
但这人真是有够爱自作主张,出征前擅自把所有家当交给她,
还说三年後会回来跟她拿,让她等着他娶她……
第一章 伯府嫡女秘密多
河水潺潺,新月如钩,微凉的秋风吹动着两岸的芦苇,窸窸窣窣,白色的芦苇如起伏的波涛,随着风一高一低。
水流声应和着芦苇的演奏,微亮的月光照着水波粼粼的河水,彷佛万千鱼儿闪着微蓝鳞光,合力推动着吃水向前的船只,形单影只,唯有微风相送之。
四周静得很不寻常,但有人无动於衷,享受着夜的孤寂。
风沉沉而夜寂寂,除了船头划破江面而溅开的波涛声,整艘客船的乘客都在夜幕低垂中沉睡。
「小姐,歇一会儿吧,夜深了。」十二、三岁的丫头绣春轻声道,她身着玫红色绣玉兰比甲衣裙,头上梳了个双丫髻,容貌秀丽而清纯,身段隐约可见少女体态。
被她喊作小姐的是一名年纪略小几岁的秀美姑娘,身子单薄彷佛弱柳,不及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一双特别清亮的盈盈杏眸,她正坐在桌前,提笔作画。
另有一名丫头因晕船而难受着,吃了药後虽然好一些,可是人蔫蔫的,只好提早休息。
「让我再画一会儿,你先去睡吧!」有个人在身後杵着,她下笔都慢了,顾忌颇多。
「没人侍候小姐茶水怎成,奴婢不困。」刚一说完,绣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往下掉,夜深人静,哪个不睡觉,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连日来的奔波。
「去歇息,我这儿不需要人服侍。」背後灵似的守着,她自个儿也别扭,总觉得肩上多了颗石头。
「小姐不歇着,奴婢也不歇,哪有主子漏夜不睡而下人睡得像头猪似的。」绣春指的是另一个丫头剪秋,那真是个一条筋的人,主子让她去歇着她就真的去歇着,只要让她吃饱万事都好。
一灯如豆,看着笔下尚未成形的人儿,苏子晴眉头一拧。「我不喜欢作画时有人在身边。」
「可是小姐……」服侍主子是做奴婢的责任,要不然叶嬷嬷又要拧她胳臂,骂她是不守规矩的小贱蹄子了。
「小姐说的是还是你说的是?」苏子晴冷下声。
拿身分压人,这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她想做的是以心御人,而非仗势欺人,偏偏底下这些人被教得迷糊了,忠心归忠心,却会自作主张,以为自己是为她好。
「小姐说的是。」她哪敢和小姐顶嘴,只是……「小姐饿了吧?奴婢给你煮一碗薏仁百合粥?」她小心翼翼的问。
苏子晴如玉般的小手抚抚扁平的肚子,感觉还真有点饿了,「好吧,去煮碗粥,加点白糖。」她嗜甜,人生已经够苦了,何必为难自己。
「是的,小姐。」有事可做,绣春反而喜孜孜的露出笑脸,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整个精神都上来了。
绣春原本是扫庭院的粗使丫头,人肯干活,嘴巴严实,认定了主子便不二心,她是苏子晴的母亲沈若秋陪嫁的沈家家生子的女儿,从小就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沈家人,其他人谁也不认,因此在沈若秋过世後,他们一家五口人只在小主子身边服侍,哪里也不去,即使地位低下也无妨。
但其实绣春善厨,任何吃食从她口中说过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少有偏差,甚至青出於蓝更胜於蓝的做出新菜,令人眼睛一亮。
苏子晴无意间发现她这份长才,并知晓她的忠心,便将她调到身边从三等丫头做起,专管她的膳食,不过绣春的厨艺太出色了,一年不到又升为二等丫头,管小厨房膳食。
一年前,苏子晴的外祖父过世,兄妹俩南下奔丧,并以守孝为名在沈家住了一年,直到孝满才回京。
而在这期间,数名後娘安排的丫头、嬷嬷不是重病而亡便是失足落水,要不犯了过错被发卖了,剩下的寥寥无几,绣春和非家生子的剪秋便升为一等丫头,随侍在侧。
苏子晴的父亲苏长亭是诚意伯,苏家本有公爵之位,只是三代以後降等袭爵,降到如今的爵位,门庭也渐渐败落,不如往昔的荣光,门前车马稀落,不见喧譁。
世家子弟不事生产,坐吃山空掏光了家产,为了留住往日的富贵,苏长亭在长辈的做主下娶了江南富商之女沈若秋,十几艘大船的嫁妆立即让苏家富了起来,又过起奢华无度的日子。
婚後夫妻俩的感情不好也不坏,就和寻常夫妻没两样,还是世子的苏长亭靠着妻子的嫁妆在朝中走动,希望能觅一官半职,後院的事他一概不理,全交给妻子处理。
有妻子娘家的财力支援,苏长亭过得如鱼得水,要什麽有什麽,全无後顾之忧,在银子的打点下很快地觅得官职,就是子嗣不丰,成亲三年未有所出,见儿子无後,苏老夫人安氏压着媳妇硬给儿子纳妾,也就是後来的云姨娘,她是苏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心灵手巧,善於哄人,嘴上抹蜜。
自从两人之间多了一人後,夫妻关系便多了一丝微妙变化,沈若秋对丈夫没以前用心,也产生些许隔阂,并提防起苏家人,把银钱拿捏得特别紧,不像之前那般任其挥霍。
这令原先相处和睦的婆媳关系变得很僵,苏老夫人本就嫌弃沈若秋的出身不高,是个为世人所轻贱的商家女,本来银子任她花她还勉强能接受,但现在竟得看媳妇脸色才有银子花用,对沈若秋的不喜便不再压抑,总是有意无意的刁难。
谁知在抬了云姨娘不久後,本来要开枝散叶的云姨娘没消息,沈若秋却有了身孕,等到沈若秋的肚子约七、八个月大时,云姨娘也传出有喜,但这次神明站在沈若秋这边,她一举得一男一女龙凤胎,取名子轩、子晴,而云姨娘动了胎气,早产一名瘦弱的小女婴,取名子矜。
但是想一举得男的云姨娘将生女的遗憾化为妒恨,屡屡在苏老夫人面前进谗言,多次挑拨婆媳的关系。
生下孪生儿女是喜事一件,可是沈若秋的生活却益发不顺,一方面要照顾一双嗷嗷待哺的稚儿,一方面要应付婆婆单方面的为难,还得打点丈夫官场上的事,以及面对妾室无理取闹的要求,众多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娘家人远在千里外的江南,她有苦只能往肚里吞。
日以继夜的心力交瘁下,她终於承受不起了,在丈夫睡了她的陪嫁丫头落月,并使其有孕後,被自己养的狗背叛的痛让她一蹶不振,对这段婚姻也心灰意冷,随着落月成了罗姨娘她也病倒了。
拖了一年多,沈若秋在儿女两岁时撒手人寰,死前只来得及将名下的铺子、土地、庄子分给两个孩子,只是他们还太小了,无法亲自掌管这些产业,最终掌握一切的还是苏老夫人,她只花费少许在孙子、孙女身上,把大部分资产视为公中财产。
苏老夫人心安理得的觉得,反正他们不会知道他们死去的娘留下多少东西,而且将来还是会把东西还给他们,她不过借用一下。
好在得知沈若秋去世的沈家人连夜包船北上,带来了另一份完整的嫁妆单子,态度强硬地表明苏家人只能代为保管,一旦两个孩子有能力掌管则须悉数归还,不得私占。
沈家人这一闹虽然让苏家人屈服,但却将这份不得宣泄的怨气转嫁在苏子轩、苏子晴身上,给予他们基本的日常所需便不予理会,嫡长孙、嫡长孙女过得还不如庶出的苏子矜、苏子清。
守完妻孝一年後,苏长亭再娶吏部侍郎庶女张静芸为继室,进门有喜,三年抱俩,陆续得一女一子,分别为子晓、子凌。
苏子晴七岁那年,日感老迈的苏老夫人体力不支,便将府中中馈交到张静芸手里,同时也有沈若秋的嫁妆,那一年,苏子晴无故落水,被救起後高烧不断,大夫抢救了七天七夜才把人救回来,但是人也烧傻了……
「对了,哥哥睡了吗?」十岁大的小姑娘嗓音软绵,轻轻柔柔地像乳莺啼叫,软得叫铁石心肠的人都化成水。
「公子那边还在挑灯夜读呢!没把手中的书牢记在心不肯歇息。」两位主子都一样倔强,劝不得。
「那你粥多煮一些送到哥哥那,顺便替他多点一盏油灯。」他们无人可靠,只能靠自己,她哥哥才会这样拚命苦读。
「是的,小姐。」公子,小姐真是太辛苦了,哪家的小主子要自个儿赚零花,苏家又不是没银子。为小姐抱不平的绣春在心里咕哝两句。
「去吧,别杵在这儿。」
「是,奴婢先去煮粥了。」一说完,她躬身离开舱房。
终於可以毫无顾忌的作画,苏子晴以白玉狼毫沾墨,聚精会神的细细描绘,一幅香艳的画作渐渐成形,女子香肩小露,乳白的大腿彷佛吹弹可破,浑圆的硕臀高高翘起,雪白的丰乳似一前一後的摇动,星眸微闭,樱唇轻启……在她身後是身形健壮的男子,仅着一件单衣,他一手将女子按压在案桌上,腰往前一送……没错,这是一幅春宫画。
年仅十岁的苏子晴便靠画春宫画为兄妹俩赚取银两,两人十分有骨气的不愿依赖沈家人资助,太多的人情债他们支付不起,宁可自食其力,开创另一番局面。
沈家银子多令人眼红,招来不少豺狼环伺,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或吃掉沈家,再加上沈家自家人内斗,耗损得厉害,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虽然沈家家主仍是沈若秋的兄长,苏子晴的亲舅,可是庶出的兄弟却不在少数,他们拧成一股绳和嫡出兄弟斗,面对内忧外患,沈若明、沈若冬也有些吃力,仅能勉强支撑。
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沈若秋死後沈家就和京城的诚意伯府搭不上线,为了妹妹的嫁妆大闹一场後,苏老夫人更不待见沈家人,自然也不会对这亲家多加照顾。
张静芸入府後,苏沈两家便形同陌路,苏子晴兄妹更加孤立无援,只能自立自强。
在落款处写上草书「唐十二少」四字,接着盖上印章。
身为女子生活在世间多有限制,很多事是不被允许的,例如卖画,尤其是春宫画,那肯定会被浸猪笼,要不就是送往家庙修行,一年半载後香消玉殒,从此这个污点消失,不累及家人,所以苏子晴才用了别名,不以真名示人。
「啊!累死了,画春宫画太伤神了。」
她知道画春宫画不是正途,但她停不下来呀!多少人等着唐十二少的春宫画,她画一幅由最初的百两银到如今的千两金,实为暴利。
苏子晴也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所以她一个月最多画三幅春宫画,再说了,她要遮遮掩掩避人耳目,作画着实艰难,一个月三幅也是极限了。
看着已接近完工,只需上色的春宫画,画得有些久的她感觉视线不明,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心中有些许的唏嘘,一般郁气油然而生,徘徊在胸口始终不去。
出去走走吧!
船行了十日有余,一直关在舱房内一步不出的苏子晴终於按捺不住,拉开舱门,走了出去,站在甲板上一眼看到满天星斗,她忍不住赞叹。
「好美……」美得叫人思念故乡的亲人。
是的,故乡的亲人,却不是苏府的亲人。
若有外人看见现在的苏子晴定会疑惑,她不是傻子吗怎会作画?而且言行举止一点也不傻,反而还聪慧得很?
而这一切都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被婆子推下水的苏子晴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现代的书画名家唐漾,不过她不是一开始就借屍还魂。
三十岁那年,她因飞机空中解体而瞬间窒息,等她有知觉时,发现自己已是一抹幽魂,也不知是磁场相近还是和原主苏子晴有缘,她的魂魄一直跟着苏子晴,从她六个月大到丧母,然後一直到溺水。
事实上苏子晴并未死於那一次的溺水,她被救起後,在病中被张静芸买通的大夫下药,虽然没死,却体弱多病,十五岁时嫁个表面是谦谦君子,私底下有虐妻倾向的好色男子为妻,十五年的夫妻生活他明面上纳妾七名,但身边稍有姿色的女子他无一不沾,甚至还想把奸生子记在她名下,以嫡子对待。
但只生一子的苏子晴绝不允许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抢走她儿子的一切,即使一半也不行。
为了这件事她和丈夫大打出手甚至豁出去为儿子做了一件事——?她在酒水中下毒,和丈夫同归於尽,这样夫家和自己的嫁妆,所有一切尽归独子所有,别人一样也抢不走。
苏子晴闭目的那一刻,身为鬼魂的唐漾为她心疼,可惜她所嫁非人,殊不知苏子晴盖棺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往棺木拉扯,无力对抗的她只好被拉着走,身不由己。
等她再一睁开眼,十分意外的发现自己有了肉体,她以为是投胎转世了,但仔细一看她竟成了苏子晴。
她重生了,还重生在苏子晴溺水即将病死的那时刻。
一缕飘荡了多年的游魂有了属於自己的身体,唐漾说不出惊喜或错愕,她只是不懂老天爷在搞什麽鬼,让她从娘胎出生不成吗?为什麽要窃取别人的躯壳。
一开始她是不接受,抗拒这个新身分的,因为她打小看着苏子晴长大,看她由孩子到少女,又由少女成为母亲,她是抱着守护的心态看顾苏子晴,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
可是现在自己却夺走了她的人生,她来了,真正的苏子晴去了哪里呢?
死了?或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为此,她心里很不好受,想把真正的苏子晴找回来,她已经死了,不能抢活人的身体。
只是张静芸的手段太恶毒了,在苏子晴昏迷不醒之际还买通大夫下重药,存心要继女身体破败,她早知此事,刻意弄翻了药,导致事情发展不如上一次,张静芸则更狠心的叫婆子下毒毒死她,想保护苏子晴的唐漾,只好假装高烧烧傻了,言行举止形同三岁稚儿,说话不顺,嘴角流涎,喜欢傻笑和吃东西,不辨美丑。
果然她装傻了之後张静芸就未再向她下手,把她身边熟悉的人调开,只留下三等和粗使的丫头、婆子,另派她的眼线充当贴身嬷嬷,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再予以回报。
张静芸想侵占沈若秋那份嫁妆,因此她容不下沈若秋生下的孩子,一确定苏子晴是傻子後,她便把目标转向已住到外院的苏子轩。
发现张静芸的意图,唐漾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真正的苏子晴不知要去哪里找,她只能先扛起苏子晴的身分,守护好她的哥哥,於是想出卖画的念头。
她穿起兄长的衣服打扮成他的模样从後门溜出,佯装落魄的世家子弟以卖画维生,书肆老板一看到她有别当今的画作两眼发亮,却故意压价,只给她三、五两银子一幅打发。
那时她很缺银子,手里拿着她母亲嫁妆的张静芸根本不给他们兄妹任何分红,一个月五两的月银连给小厮的赏钱都不够,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她只好咬牙认了,有多少赚多少。
直到有一回,她一时兴起画了酥胸微露,手持团扇遮面的仕女图,不知哪来的灵感在女子身後画了假山,假山後头躲了一名神色猥琐的男子趴在石头上偷窥,他的手还往下一垂,好死不死地正好在胯下,配上好色的神情,那就有点……情色之意,她当成废图准备扔掉,却不慎夹在准备卖掉的画作里,不经意被书肆老板发觉,他立即高价收购。
那幅画卖了一百两,虽然她不承认那是春宫画,但也彻底打响唐十二少的名声。
从那时候起,她只画春宫画。
「唉!」她为何沦落到这地步?
苏子晴刚为自己这不能自控的人生际遇叹息,不远处也传来一声幽远的「回音」,她顿时寒毛竖起。
「谁在那里,不要装神弄鬼吓人。」她当过鬼,所以不怕鬼,只是有点毛骨悚然,心里毛毛的。
「你说我是鬼?」刚变过声的少年嗓音平空响起,夹带一声冷哼。
「不是鬼是什麽,我看不见你。」她眯眼细瞧,隐隐约约地,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有一道黑影动了一下。
「自个儿眼瞎就别到处乱闯,船在河上走,要是一个没站稳往河里跌,你死了都捞不到屍体……」
这人的嘴真毒。
苏子晴刚这麽想,一道大浪忽地打上船身,没站稳的她往後一踉跄,身子顺着船身的起伏滑向船舷,她的後腰撞上船舷,身子几乎要翻出去,被掀起的高浪卷走,蓦地,一股力道将她拉回,才免於落水的命运。
「麻烦。」
听到冷冷的声音,本来很感激的苏子晴不免讪讪,别扭的道:「多谢搭救之恩,来日必当回报。」
「我要你一个小丫头的报恩?」少年冷笑。
小丫头?姊哪里小了,姊都能当你娘亲了。
她在心里腹诽,表情却一本正经,「世事难料,谁也料不到老天爷会给我们什麽样的考验。」
「哼!顾好你自己就好。」他这一生遭遇的事还不多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要做刀下亡魂。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怎麽知道你有没有错估局势的时候,再者蚂蚁虽小却能咬死大象,谁也不能小看。」别小看了蝼蚁之力,越是不起眼的东西越出人意表。
「荒谬。」若沦落到要她出手相助,他还不如将偌大家业拱手让人算了。
站稳脚的苏子晴抬头一看,入目的是一张少年面容,两颊偏瘦,目光冷漠。
「你好高喔!」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好想咬掉舌头,这麽拙的话她怎麽说得出口,以她的身高看谁都高。
「是你长得矮不隆咚。」她只到他胸口。
苏子晴脸色变了变。「我还会长高。」
他的话刺中她的痛点,因为张静芸在饮食上的苛待,她和孪生兄长个头都不高,看来只有七、八岁,到了沈家後才吃得好一点,慢慢地有抽高的迹象,但不明显。
毕竟尚未到青春期,她相信再过个两年开始发育,她会像竹子似的抽条,长到一百六,她两个亲舅都满高的,她不可能长得太矮。
「不会比我高。」少年取笑她。
看了看少年的个头,她往後退了一步,「嗯,同感,我要是长得像你一样高铁定嫁不出去。」
「你才几岁就恨嫁?」他嫌弃的上下打量。
「我十岁了。」这个时代普遍说亲早,十岁就会开始物色人选,过几年就正式议亲,一想到张静芸为当初的原主找的「良婿」,她眼睫往下一垂,掩住星子般明亮的眼眸,里头闪过一丝冷然。
这份好姻缘轮不到傻子苏子晴吧?她倒要看看张静芸如何出招,顺理成章的把只会傻笑的继女嫁出去。
「什麽,你十岁?」他连忙往後一退,十岁已经要注意男女之防,脸上微露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那是什麽表情,好像是我故意长不高骗你。」一年前,小她四岁的妹妹都快比她高了,如今应该超过她了。
以守孝为名,苏子晴和苏子轩在沈家待了一年,这期间他们没有回过苏府,一直住在江南,不过他们也不是什麽事也没做,在妹妹画春宫画的资助下,苏子轩拜了江南大儒为师,用一年的时候尽量学习,提升本身的才学,不致落後别人太多。
而在这同时苏子晴也没闲着,她仗着多活一世的优势在江南大量购地置产,广种稻和冬麦,收购粮食,她只种不卖全收起来,囤积各种物资,例如盐、棉花、药材等物。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有连续六、七年的战乱,资源短缺,先是敌国来袭,打了五年仗,後有五王夺位,内乱了三年,百姓流离失所,田地无人耕种,粮价高涨,盐更是控制在少数人手中,一斤盐要十两银子,百姓根本吃不起。
她占了天时地利之便,江南是渔米之乡,一年两熟的收成十分便宜,没花她多少银两。
苏子晴隐晦地向两位舅舅提起囤积物资时,反被舅舅们笑小家子气,他们拥有的地和粮食比她还多,何须要买?反倒以为她要置产,为自己添个保障,两人私底下塞了好几百亩田地的地契给她,以及田地上庄子的契书,让她有资产傍身,不用受面甜心苦的後娘折磨。
意外之财让她受之有愧,所以她决定沈家日後若有钱财上的困难定鼎力相助,不负今日的怜惜。
「嗯,看得出你想长高。」原本心情低迷的少年听到她的话後有点想笑,眼中少了一些阴郁。
「没有这样伤人的。」她噘嘴,不太开心。
看她孩子气的模样,少年唇微扬,一时忘了男女之防,伸手抚乱她的头发,「去睡吧,多睡一点才会长高,虽然还是没法跟我比。」
又补刀,他要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吗?苏子晴有咬人一口的冲动。
「睡不着,今晚的星空很美。」她边说边抬头仰望,长长的星河横过天际,数也数不尽的无限星子闪耀着属於他们自己的光芒。
美得遥远,美得叫人向往,美得想摘下几颗放在手心,看它发光发亮,如宝石般耀目。
「是很美。」少年看向满天星辰,心中想着已不在人世的亲人,眼中的悲痛油然而生。
「我姓苏,你可以叫我苏大小姐。」相逢虽是有缘,但今日过後便重归陌路,何必留名。
「欧阳。」他的姓氏。
「你是京城人士?」他没有地方口音。
「是。」他最厌恶的地方。
「你从哪里来,要回京吗?」苏子晴很自然地打开话匣子,反正谁也不认得身边的人是谁,不怕心事走漏,更不用怕自己不傻的事情泄漏,这段日子她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都一直缩在舱房里,三餐都由贴身丫鬟送,早就闷坏了。
「回京,送父亲回故土安灵。」他的父亲是何等的英武,一代勇将,却死於小人之手。
少年也抱着相同心态,有问必答,他被压抑太久了,再不找人抒发,他怕自己会入魔。
苏子晴啊了一声,面露悯色。「我也是回京,我外祖父过世,我和哥哥去江南奔丧,在外祖家守孝一年,外祖父母很疼我,说我长得最像我娘,我娘在我两岁时死了,我有个面慈心软的後娘。」
面慈心软……他冷嗤,「你相信?」
她一笑,面上的稚气褪去,多了嘲意,「就是不信才要避开,我和我哥哥都太小了,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先远远的逃开,以免遭到毒手,累积自保的实力再回去。」
不用当傻子的感觉真好,整天提防东、提防西的怕人发现,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伪装自己,可惜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在她拿回娘的嫁妆和定下婚期前,她还得做只会朝着人傻笑的傻子苏子晴。
「你能保护得了自己吗?」虽无继母,但有继祖母的少年感同身受,那个老太婆一直想夺走欧阳家的家产给她的儿子,仗着长辈的身分欺压并非亲生的长房。
如今的长房只剩他一人了,爹和娘都不在了,他顺两人生前的意愿扶灵回京,安葬在祖先身侧,对那个老宅里的人却没有半点亲近之意。
苏子晴调皮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吗?」
「也许。」同病相怜,她这麽一丁点大,他希望她至少活到长大。
她一怔,继而笑容满面,「欧阳哥哥,我要得不多,只要两个会武的高手,一男一女,一个给我哥哥,一个给我。」
看刚刚他身手俐落的救了自己,她就知道他会武功,而且听他谈吐显然不是一般平头百姓,身边肯定有人供他使唤。
「你倒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这叫要得不多,见风转舵的嘴脸变得真快,连哥哥都喊上口了。
「机会难得,问问又不要银子,攸关我和哥哥的性命,脸皮厚能多活几年。」放着大腿不攀那是真傻,而她又不傻。
欧阳顿了顿後说:「我考虑考虑。」
「真考虑?」她讶异,她以为他会直接了当的拒绝,谁会管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无利可图的事没人会做。
看她一脸不信,少年反而笑了。「送你几个也不是不可以,我底下确实有不少会武的人,不过——?」
「不过什麽?」她欣喜的急问。
「你养得起吗?」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并不容易,他爹曾经连一顿饭也请不起,当剑换银两。
被人看不起,她娇哼一声,「养得起。」
「真的?」他看她的穿着并不富贵,衣服半新不旧。
「真的。」她的神色写满自信。
难道是人不可貌相?少年点头道:「那我……」
话说到一半,他骤地脸色一变,将苏子晴拉至身边,再往身後一推,以高人一等的身形挡住她,不让人发觉除了他甲板上还有第二人。
「你赶快往船舱跑,不要回头,关上舱门不许探头看,听见了没?」
「发生什麽事?」咦!那是什麽?不会是传说中的鹰爪钩吧!就钩在船舷。
「不要问,快……来不及了,躲好。」他沉声叮嘱,将人推到一旁盛清水的大木桶後。
是来不及了,十数个蒙面的黑衣人自小舟登上客船,後面还有人接着上来,不一会儿甲板上密密麻麻站了三十多人,个个手持杀人利器。
「大少爷,知道今日是你的忌日,特来送死是吧!」省得他们杀光一船的人找人,自个儿识相的送上门。
「谁要我的命?」他心里有数,但免不了问上一问。
「去阴曹地府问阎罗王吧!」领头的黑衣人话一落下,举刀直劈。
其他人见状也蜂涌而上,一群黑衣人下死手欲置少年於死地,每一刀都用十成的功力,但少年足尖一点跃上帆杆,伸手一抽从腰间取出三尺长软剑,以雷霆之姿扫向出招狠毒的黑衣人。
很快的,黑衣人中有了死伤,少年也中了数刀。
大概是打斗声惊动了其他人,少年的手下也纷纷加入战局,刀来剑往,冷光闪烁,船上被血染成一片,流向大桶子後头,躲着不动的苏子晴不敢探头看,任由鲜血漫过她的绣花鞋。
可是她不看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她,一个受伤的黑衣人忽然倒向她躲藏的地方,四目相望,她尖叫着往旁边一跳,这时一把银晃晃的大刀劈在木桶上,将木桶劈开了。
如果她没跳开的话,被劈成两半的人就是她了。
「小心。」
少年手中长剑穿透方才差点劈中苏子晴的黑衣人後背,他顿时两眼一瞪,死了。
「欧阳哥哥,後面……」苏子晴惊慌的指向他背後。
少年却是冷静地将软剑一抽,回身刺入另一名黑衣人胸口。
不断有重物落水声,可原本三十多名的黑衣人增至上百名,少年和他的手下几乎是以一敌十的局面,浓得散不开的血腥味叫人做呕。
忽地,一名黑衣人躲在暗处准备偷袭少年,见状的苏子晴觉得不能袖手旁观,若是少年的人被屠尽,一船的人也活不了吧!
咬咬牙,她张望了下四周,发现可以利用的工具,就大胆的准备动手。
第二章 患难见真情
船上有一条下锚的粗绳,苏子晴二话不说的使出全力拉动绳索,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本来看准时机往少年冲去,突地被拉直的绳索绊脚,黑衣人根本没防范,脚一勾绳往前倒。
他手中的刀正好拿在身前,身体一倒时便想将刀拿开,谁知倒下的速度太快,来不及拿开的刀瞬间划向颈项。
看到喷出的鲜血,他只短促的啊了一声便倒地不起,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圆睁的双眼充满错愕,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想过会死在自己的刀上!
「叫你躲好你跑出来干什麽?」少年见状一剑解决正举刀挥向小姑娘的黑衣人,满面怒色的喝道。
苏子晴很无辜地捡起黑衣人掉落甲板的刀,虚张声势的挥动,「你自个儿瞧瞧还有哪里能躲人,到处都是人。」
死人、活人、一堆的人,能躲藏的地方全被劈得稀巴烂,想回舱房的路也被黑衣人堵住,她是欲哭无泪,回京的水路上一路平安无事,偏偏她心血来潮想赏月观星却撞上一场大屠杀。
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一下子死这麽多的人,叫人看了心慌慌。
「跟紧我,不要慌。」他说话的时候,大腿被划了一刀,同时也连杀两人,跟其他几个手下会合,形成七个人对二十来个黑衣人。
虽然黑衣人人数较多,但明显少年的手下武艺更高,即便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伤,可仍游刃有余。
「欧阳无恕,你还是乖乖地受死吧!不要拖累无辜,你身後的小姑娘多可人,你想她陪你送死吗?」黑衣人首领狞笑着,伸舌舔去刀锋上的血,眼神流露出阴沉。
欧阳无恕……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非常有名,怎麽想不起来……苏子晴觉得耳熟,印象中在她当鬼的日子,常听人念叨着,却想不起是谁。
欧阳无恕神色嘲讽的说:「哼!我要真束手就擒她才是死无葬身之地,那个老女人花了多少银子买我的命?」
真以为他不晓得是谁设的局吗?不管他走陆路或是水路都会遇匪拦截,那对心狠手辣的母子没想过要让他活着回京。
「知道有人买你命就要有自知之明,横竖都是死,何不痛快点,省得大爷我费劲。」他不信拚尽百人之力会杀不了这个兔崽子,他和他耗上了!
「在我们主子面前也敢自称大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名褐衣男子冷讽他的大言不惭。
「我找的人是欧阳无恕,无关紧要的人快让开,别抢着当替死鬼。」黑衣人首领挥了挥手中大刀。
「少说大话,手下见真章。」身上大伤小伤无数的褐衣男子举起他的大锤,奋力杀向黑衣人。「玄衣,带公子走,我断後。」
玄色衣服的年轻男子面冷如霜,和另一名男子退到欧阳无恕身侧,作势要护送他离开。
「我不能走,船上还有五十四名客人,我一走他定会屠船。」为了自身安危而置他人於不顾非男儿所为。
「公子……」数人齐唤。
「杀光他们是我们唯一的退路,杀——?」
欧阳无恕高声一喊,其他人眼神立变,杀气腾腾,与黑衣人再一次对上,你来我往杀得惨烈,每个人都多添了几道伤,月光下,可见失血过多的苍白脸色。
不想死的苏子晴手脚灵活的跟着东躲西闪,刀来低头,剑戳弯腰,她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学成龙,上蹦下跳的只为躲开别人的杀意,还要小心别掉到河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欧阳无恕他们还是七个人,不过看得出已精疲力尽了,还能站着全凭着一股气,怕是无法久战,不过黑衣人只剩九名,同样是气喘吁吁,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只要对手再施点力,刀便会脱手而出。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候下起雨,雨势渐大,几乎要遮蔽整片天地,叫人看不清,视线模糊。
「子晴,你在吗?」滂沱大雨,出现清亮的少年声音。
「哥,你别过来,退回去,他们手上有刀……」要命,他怎麽出来了?还连她两个丫鬟一起带出来了?
总算找到妹妹的身影,苏子轩心急如焚的要往妹妹走去,「妹妹,你有没有事,别怕,哥哥保护你。」
他深夜读书,早在欧阳无恕等人跟刺客交手时就听见异状,去找苏子晴时,也看见一些乘客走出舱房议论纷纷,知道船上出了事,就想看看妹妹有没有吓到,谁知却发现她不在房内,他心急的要上甲板找妹妹,船上的护卫却阻拦着他。
那些护卫没有加入战局,而是以保护其他的乘客为优先。
他只好说他的生死自己负责,对方才放他出了船舱,不料甲板上的情况会是这样惨烈,让他心惊胆战。
为了这一句「哥哥保护你」,苏子晴红了眼眶。「我很好,没事,一会儿就回房。」
「妹妹……」哪会没事,那麽多的死人,妹妹一定很害怕,当哥哥的不能让她独力承受。
「快,捉住那名少年。」黑衣人首领孤注一掷,打算捉个人质威胁欧阳无恕,让他束手就擒。
「不行,不能捉我哥,欧阳哥哥,救我哥……」她能求助的人只有他了,她哥哥不能有事。
欧阳无恕举剑拦住了黑衣人首领,怒斥道:「高万寿,你真要为虎作伥?」他不杀他是因为他是他父亲的手下,他答应爹要善待他底下的兄弟,但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善待吗?
黑衣人首领大惊,「你居然认得出是我。」
「别忘了我也曾和你们并肩作战过,在战场上大口吃肉、大口饮酒。」
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看,这些是我的兄弟,他们绝对不会背叛我,我放心地把後背交给他们」,可最後,他的後背却插上一枝来自後方的翎箭,他到死都不晓得那枝箭是由哪个兄弟射出。而现在,爹的兄弟却要杀了他,甚至牵连无辜。
高万寿拉下蒙面黑巾,冷眸一眯。「那就更不能让你活着,你活着我的仕途就完了。」
「你以为你活得了吗?」分不出是雨水还是血水,浑身湿淋淋的欧阳无恕挥剑向前,墨瞳冷锐。
「要拚了才知道,纵使你跟欧阳东擎一样悍不畏死,也并非不死之身!」
悍不畏死是他佩服大将军的一点,也是最痛恨的,自个儿不怕死就罢了,还拖着兄弟去送死,多少条人命在他建立的功劳中流失。
他怕死,他不想冲第一,敌人的长枪多麽锋利,次次逼近他的咽喉,可欧阳东擎的一句「冲」,他就得义无反顾的冲到最前头,再一次和阎王赌命。
他受够了欧阳东擎的独断独行,他想升官发财没错,但也要有命回去享用,一个「追封」他能得到什麽,封妻荫子吗?
打仗多年,他的老友、老母早已一一死去,家中兄弟少有相处本就不亲,他活了三十年连个妻子也娶不成,人家一听到他常年不在家便打了退堂鼓,谁也不愿守望门寡。
一句「兄弟」就让他付出一切,问过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吗?
他宁可有妻有子,侍奉双亲膝下,寻个城守的小官做做,好过刀口舔血,冲锋陷阵的日子,谁晓得过了今日有没有明日。
欧阳东擎一死,他麾下的兵士悉数归营,重新打入各营区,依各人的意愿编队,二老爷找到他,让他跟着混军功,人不出营也有功勳在身,不用拚死拚活当先锋,「抢功」是常有的事,他一点也不心虚。
「不许你侮辱我爹,纳命来。」听高万寿提起身为从二品镇国大将军的父亲,用得竟是不屑又嘲讽的语气,欧阳无恕赤红了双目,一身伤的他似乎不知痛,右手一挥,剑势雷霆万钧,追风破雨,似游龙,如白蛟,在风雨中穿梭。
欧阳无恕跟高万寿打得你来我往,这时欧阳无恕的一名手下胸口中刀,摇摇晃晃的几乎要倒下,他感觉头晕目眩,仍咬着牙苦战,一剑刺死给他一刀的人。
原本多数人的黑衣人变成少数,只剩下四人苟延残喘,就算不杀他们他们也游不回岸上,只有等死的分。
望着他们绝望的眼神,苏子晴没有同情,毕竟这些人出手狠辣,如果放过他们,遭殃的会是一船的人,她走到欧阳无恕那个胸口中刀的手下身後,扯扯他的衣袖表示要为他止血、上药。
他回头一瞧,只拍拍她的头要她回去,一时半刻他还死不了,尚能撑上一会儿。
苏子晴皱眉,先去寻其他人,但没有一人愿意先行疗伤,他们跟随着主子浴血而战,虽死犹荣。
「血流多了会死的,你们知不知道!」能活下来为什麽不珍惜,那麽多人可能没机会再活一回。
听到她的话,有人笑了,有人仰着头任雨水打在脸上,他们比谁都清楚死是怎麽回事,因为他们来自修罗战场,但他们有他们的使命,不能在这里退却。
看他们还要硬拚,实在看不下去的苏子晴向躲在一旁探出头的剪秋招手,以眼神示意她举起大水桶往黑衣人扔。
别看剪秋瘦瘦小小的,实则力大无穷,她一顿能吃掉半桶饭、两只鸡、五个蹄膀、一大锅鱼汤,再加上十斤左右的糕点才有饱足感,胃口和力气一样都大得惊人。
她听话的左手提着半毁的木桶,右手是船锚,左一丢、右一扔的砸人,把人直接砸下船,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久久难以回神。
此时已知毫无生路的高万寿满心愤懑,想着就算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个最好的人选就是在场最弱的,也是欧阳无恕拚死相护的苏子晴,他冷笑一声,身体朝船舷边的小丫头一顶,他自己先栽进了河里。
而没有防备的苏子晴也惊呆了,她没想过有人会对她这个小小蝼蚁下手,纤弱的身躯就这样被撞翻过去,直直往下落。
「妹妹……」
「小姐——?」
坠落感忽地停止,苏子晴的一只手被紧紧拉住,欧阳无恕身子朝下,双脚勾住船舷,从他身上、脸上、四肢流出的血滴在她往上仰看的面庞。
「欧阳哥哥,放手吧!我会泅水,我会想办法游到岸边,你的伤很重……」浪好高,快要将她拉下,能够被拉回去自然好,但现在看起来两个人一起落河的可能性更高。
「闭嘴。」他想捉紧她,但雨水和鲜血让他的手湿透了,滑溜难握。
「妹妹,不要放手,哥哥马上找绳子救你。」苏子轩趴在船沿往下瞧,他想捉住妹妹的手却捉不到,急得团团转的找绳索。
「哥,到下个渡头等我,我一定去找你……」啊!好大的浪!老天爷你也太狠了,竟往头上打下。
苏子晴的声音淹没在河水之中,一阵大浪打来,浪头高过船头,把船上的人都冲得东倒西歪,航行的船只微微倾斜了一些,众人连忙捉住固定物以免被卷走。
等这波大浪打过,他们再冲到船侧救人,可是哪里还有人,除了不断落下的大雨外,只有波涛汹涌的河水,河流像食人巨兽大声咆哮,一波又一波的浪涛推动着客船。
「妹妹……」
「小姐……」
「公子……」
大雨中,什麽也看不见,没人听见一声声的叫喊,船被河水推着走,根本没法下河寻人。
「怎麽办,我把妹妹搞丢了,我答应过娘有生之年一定要照顾妹妹,可是我却救不了她……」与妹妹有九分相似的苏子轩抱头痛哭,懊恼自责自己不够强大,护不住想护的人。
「公子,你先别伤心,小姐的水性极佳,她在湍急的溪流都能逆流上游,你要相信她会平安无事,咱们家小姐是顶顶聪明的人,谁也比不上。」心里担心不已的绣春故作镇定样,先安抚一个是一个,她知道小姐最在意的人是公子。
「真的吗?妹妹她不会有事……」
因为生母早逝,父亲再娶後娘,苏子轩比同龄人早熟,他知道他和妹妹的依靠只有彼此,其他人根本靠不住,他不能失去唯一的至亲,他们兄妹俩要相依为命,但他终究只有十岁,此刻不免慌了手脚。
「公子怎麽能怀疑小姐呢!大难不死必有後福,小姐的福气大得很,你看她三番两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这不是好兆头吗?」她家小姐是菩萨座前的玉女,定能否极泰来。
暗暗着急的绣春都快急哭了,但她牢记小姐说过的一句话,越是心急越不能自乱阵脚,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因此她心乱如麻可面上不显,没人瞧见她的手掐着腿肉,掐出淤青。
不过她的话语奏效了,看到她平静的神情,心慌意乱的苏子轩慢慢冷静下来,眼中有大人般的沉着。
「妹妹落河前说了什麽?」是的,他不能慌,不能乱,自己都慌了、乱了怎麽救妹妹?
「小姐让我们到下一个渡头等她,她一定会赶上来。」他们的小姐从来不骗人,说话算话。
「三天,我们等她三天。」他握着拳头,眼眶含着泪光,即使他故做坚强,但终究是力量薄弱的少年。
「是。」绣春坚定的答应。
「不过雨一停立即找人、寻人,不管花再多的银子也在所不惜。」他们不能坐着枯等,还是要全力搜寻。
「是的,公子。」他们会找到人的,小姐要回到诚意伯府,拿回夫人的嫁妆,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你们小姐会泅水,我们主子爷却是旱鸭子,他完全不会水。」一遇水就沉,只怕回天乏术,玄衣喃喃的说,和同伴们一脸悲不可遏,彷佛下一次再见到欧阳无恕就是他浮肿变形的屍体,镇国将军府後继无人。
「什麽,你不会泅水?」这麽大个子居然连狗爬式都不会,双手一摊任河水载浮载沉,生死由天。
见他又要往下沉,苏子晴赶紧藉着水的浮力扯着他。
「我在关外打仗,四面赤壁沙漠,连口水都要省着喝,哪来的水泅游。」有个绿州就是逢天恩宠了。
「你才几岁呀!打什麽仗?!」一阵大浪打来,她面朝上仰着,脚在河面下打水,顺着水流往岸边靠。
喝了几口水,他竭力保持清醒,气息微弱的回答,「我十岁就跟着我爹上战场,今年十六,我给自己打下正五品宁远将军的官职。」
她愕然。「我爹三十岁,也才正五品光禄寺少卿,还是靠他老丈人往上爬,升官的可能性极低。」
「我是……咳!咳!用命拚出来的,和他们一级一级往上升的文官不同。」武官官升得快,但死得也快,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引发多年的痼疾,一旦发出来命在旦夕。
「你还承受得住吗?我力气小拉不住你,如果我手松掉了,你记得不要挣扎,尽量面朝上让水流带着走,只要不死就有获救的机会。」不会比飞机在空中解体更可怕。
苏子晴依稀记得前一世临死的感觉,飞机的机身先从左侧撕裂开一条缝,接着强烈的气流灌入,飞机失去平衡往下坠落,她觉得冷,非常冷,而後底下的座椅像真空抽吸般抽了出去,她看到最後的一抹蓝天,还有彩虹。
她死得很快,没什麽痛苦,喉头一紧就失去意识,当她醒来的时候是倒挂在诚意伯府後院的树上,风和日丽的天气,她暖和地只想睡去,却被婴儿的哭声惊到双目瞠大。
他想笑,却有气无力,身上的血不断流失中。「不怪你,你尽力了,或许我命中有此一劫。」
「欧阳哥哥,你别放弃,我们离右边的岸较近,你试着往左轻轻踢水,让水流把我们往右岸送。」她前一世有长泳的习惯,每年都会参加万人跨海长泳,海水的浪潮一波波的打来才是惊人。
穿越到这里,即使她快二十年未海泳过,但在烟雨蒙蒙的水乡江南,她也下过好几次水,在无人的溪水中潜泳,来回好几个时辰都不觉得累。
「我试试。」欧阳无恕其实濒临昏厥,但他咬着下唇让自己痛醒,努力的打水。
「啊!小力点踢,你要把自己当成水,慢慢踢脚,不要太急躁……」手好酸,这场雨要下多久呀!岸边怎麽还那麽远,她的小身板快四分五裂了。
苏子晴一边熟稔的踢水,一边教少年如何打水,两人像死狗般的随波一上一下,不知多少次被河水盖过脸面,喝了不少水……
经过约莫一个多时辰的努力,两脚终於能踩到地了,他们不敢高兴得太早,一脚深一脚浅的爬上岸,气喘如牛的趴在芦苇滩边,庆幸能脱困。
「欧阳哥哥,起来,你不能躺在这里,我们得找个地方躲雨,不然一身湿答答的会生病。」没有水的浮力,苏子晴根本拉不动欧阳无恕,他重得像头猪。
「我……我动不了,你先走,我一会就赶……赶上你。」他力气用尽,连开口说话都十分困难。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会放下你一个人,你想害我淋雨吗?」她佯装不快,逼他挤出力气。
「你……」他想喊她,却喊不出她的名字。
「我叫苏子晴,你救过我,所以我要回报你,起来,不许拖累我,我不想死得面目全非。」泡过水的屍体很丑,肿得像发糕。
「苏……子晴……」
朦朦胧胧间,欧阳无恕咬牙站起身子,走到最後,几乎是无意识的走动,他觉得好累好累,只想停下来,他再也走不动了。
可是耳边一直有个软绵的声音钻进脑中,说着「快到了,快到了,再走两步路,我看到茅草屋了」。
然後……他就倒了。
什麽声音?
好像有人轻快的哼着小曲。
是谁胆儿肥了,居然敢在他寝居哼小调,玄衣、玄漠何在?为何没将人扔出去,任其放肆?
咦!什麽味道,好像是小鸡炖蘑菇,很香,让人饥肠辘辘,很想喝上一大碗鸡汤,大啖鸡肉。
闻着香味而苏醒的欧阳无恕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景致让他为之一怔,随即阖上眼,他以为他还在作梦,看错了。
但再睁眼一看,还是有些陈旧的茅草屋,屋梁旁边有着非常明显的蜘蛛网,微温的热度来自不远处的土灶,灶上放着一只凹了一边的铁锅,锅里正咕噜作响的炖着汤。
他扭动着脖子看向曲子传来的方向,意外的看到一名眉眼如画的小姑娘拿草逗鸡玩,鸡脚是绑住的,动不了。
「你……」她叫什麽名字来着。
一听到很轻的气音,苏子晴倏地回头,丢下草往欧阳无恕跑了几步,欣喜地叫道:「欧阳哥哥,你醒了。」
「你是……晴儿。」看到她的脸,他想起她是谁了。
「你要喊我苏大小姐,一名外男不能私下喊女子闺名。」她一脸正经的说道。
「我会负责。」他们同处了一夜,他理应肩负起责任。
「什麽负责?」苏子晴不解。
「为你的名节负责。」他会娶她,不让她为流言所伤。
听明白的苏子晴噗嗤一笑,认为他太认真,「什麽名不名节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出去就没人知晓。」
谁会为这点小事较真,又不是吃饱撑着,她看过另一个苏子晴所嫁非人,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因小小的意外而赔上终身。
「我不会当没这回事,你的名声确实毁在我手中,我会请人上门提亲……」早日定下她也早安心。
「啊!等一下、等一下,我才十岁,还不到议亲的年纪,你会不会太急了。」这人怎麽一清醒就说起胡话,难道是高烧烧糊涂了?
「先订亲,等及笄再过门。」他等得起。
「可我不恨嫁。」他太一厢情愿了吧!
「我想娶。」倒不是仅仅只为负责,而是转念一想,他并不抗拒和她相处,先和她订亲可以避开皇上的指婚,以及继祖母强塞的未婚妻。
年届十六的他已到婚配年岁,为了他父亲留下的三十万子弟兵,各方人马蠢蠢欲动,想藉着联姻一事试图拉拢他,为夺嫡多一分胜算。
要不是适逢父丧,皇上的指婚圣旨早已送达镇国将军府,而继祖母也不安分,一心念着父亲一手打出的家业,三番两次往他屋里塞人,甚至私底下有和娘家人议亲的举动,想藉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不在自然要听她这个继祖母的,逼迫他迎娶陆家表妹。
再者,距离苏子晴及笄还有五年,五年时间他大可放开手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不用被一些琐事牵绊,在战场上大展长才。
「但我不想嫁,我和你不熟。」苏子晴眨眼,用着一根树枝搅动冒着热气的鸡汤。
「处久了自然熟……」他一动,全身的疼痛立即一涌而上,他看了一眼上了药的伤口,眸色一深。
她眼儿弯弯,眯成月牙,朝他晃晃有点肉的圆胖小指头。「你回京城後该去打听打听我是什麽样的人,不要妄下定论,我相信只要脑子没长蛀虫的人都不会找上门。」
闻言,他眼一眯,「你做了什麽?」
她一笑,意味深远。「我是傻子。」
「傻子?」他一怔。
「对,千真万确的傻子,七岁那年我不慎落水,连烧了数日烧坏了脑子,烧一退我就傻了。」她说得好像是别人的事,无喜无怒,无悲无怨。
「谁推你的?」他目光一沉。
苏子晴两眼闪过亮光,「欠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但我还太小了,只好蛰伏,这年头的孝道太重要。」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足以压死人,不管长者做了什麽,当晚辈的只有承受的分,就算要了你的命也理所当然,长辈有管教儿孙之责,做得不对就打,死活不论。
「你的继母?」人都有私心,想为自己的儿女争取更多,不想被人分走。
她不回应,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开口,她转了个话题,「你伤得很重,还是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鸡汤哪来的?」他答非所问。
一提到这事苏子晴就乐了,眉飞色舞。「咱们进得这间茅草屋就是一个鸡窝,大概是猎人用来歇脚的吧,只是年久失修,鲜有人烟,因此一家子来筑巢……你瞧瞧那儿还有两只母鸡绑着脚,原本还有一只公鸡和两只母鸡,不过从那里跑了……」她指着墙角一处用乾草补上的洞,明显和茅草屋的旧土不同色。
人要走运连天都挡不住,人家是瓮中捉鳖,她是关门捉鸡,毫不费劲。
滂沱大雨中什麽也看不清楚,她是凭着感觉往前走,一边扶着重得要命的伤患,一边蹒跚地将脚拔出泥水坑里,她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好几回都想把碍事的人丢掉。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远远瞧见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走近一看才知还能遮风挡雨,她找了些野草补上漏风的洞也就将就了。
茅草屋不大,大概够五、六个成年男子在此歇息,屋里堆了易燃的柴火,以及几捆稻草,还有个锅子和少许盐巴。
东西不多却足以救急,她找到了打火石先点燃柴火,烘乾了衣服,用锅子盛了水放在锅子里煮沸,再想办法替他治伤。
这时候她发现躲在柴火後头的一窝鸡,便心喜的徒手捉鸡,长在野外的鸡个头都不大,她左右开弓便捉到两只母鸡,脚一踩又是一只,可惜足足有母鸡两倍大的公鸡跑了。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将柴火堆一拨开,里面有十来颗鸡蛋,她敲破一颗看看有没有小鸡仔,见是能吃的就全下锅煮成水煮蛋,反正没油没调味料,也没别的吃法。
事实上苏子晴会做的菜不多,就是整锅炖,大杂烩,爱吃的人不见得会掌杓。
「我的伤呢?」
「我搜了你的身,发现几张泡烂的银票和碎银,还有一只看似刀伤药的瓷瓶,我估且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碰碰运气。」
苏子晴并未说实话,除了他身上的伤药,她随身携带防火、防水的小玉盒,里面有六个小方格,分别放了解毒丸,头痛脑热的驱邪丸,防风寒药丸和止血镇痛的伤药等,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她实在不相信後娘的为人,特意请人做了这个。
玉盒不大,约半个巴掌,每个方格仅能放五、六粒药丸,她搁在荷包内方便取用,若有需要用上一颗能够应急,让人有机会找大夫医治,欧阳无恕该庆幸荷包没被大水冲走,要不然他恐怕没法清醒的这麽早,还得多受几日苦。
「你搜我的身?」他面色古怪。
「不然咧,你以为我这麽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带着刀伤药坐船。」当她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呀,随时有受伤的可能。
欧阳无恕脸微红,呐呐的说:「多谢了。」
他一个大男人被人东摸西摸,即便是个发未挽髻的小姑娘也够叫人难为情了,他长到十六岁还没和女人亲近过。
「不过我丑话说在先,你身上的伤口真的太多了,我上两次药就用完了药粉,你一直高烧不退,我只好到附近找了板蓝根、婆婆丁熬成汤给你灌下,连喝了七、八碗逼出一些汗,烧才退了一些……」她认识的药草不多,知道这两种有清热解毒作用,其他她不敢用。
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误打误撞,加上他自个身强体壮,几碗汤药下去有了改善,烫手的高温终於慢慢下降。
「你……照顾了我一夜?」他喉咙一紧,有种令人想哭的苦涩,除了他的爹娘外,没人会在意他过得好不好。
「错,是一天两夜,打从我们落水的那一夜开始你就昏迷不醒,我虽然用了你的刀伤药帮你止血上药,可是到了下半夜还是发烧了,你一直没醒,反反覆覆的发烧,到了天快亮才好一些……」
换言之,他俩失踪了快两天,期间全无消息,少男少女独处一地,这事一旦传出去,她名声尽毁,但是苏子晴并不在意,当务之急是如何活下去,以及躲过後娘的算计,其他都是小事。
「还在下雨?」他听见淅沥沥的雨声。
「嗯,还在下雨,不过雨势有在减小,大约下到明儿一早就不下了吧!」她希望雨停。
全身是伤的欧阳无恕吃力的坐起,光是这动作就让他额头冒出不少汗,「我的人很快就会找来。」
她不予置评,他们好像被河水冲得很远,她又胡乱走,一时半刻要找到人很困难。
「喝鸡汤。」
「你喝了吗?」他看了一眼,锅里还有很多的鸡汤。
「喝了,我不会委屈自己,我还吃了很多鸡蛋。」她指了指一地的碎蛋壳。
他便不再推辞,接过竹碗,这竹碗与其说是碗,不如说是竹筒,两头有烧过的痕迹,一边留节,一边烧空,形成能盛物的器皿,连筷子也是竹片做的,只是大小不一,有长有短,能夹物罢了,做法粗糙,但也颇有野趣。
看他在打量那个碗,她肩一耸,「这儿除了锅子什麽也没有,凑和着用吧,我冒雨捡了一截竹子才烧出一个盛汤的碗。」
有露营经验的苏子晴很懂得利用手边资源,前一世的她很喜欢亲近大自然,有台露营车,她会开车载着学生到野外露营,一待五、六天,在大自然的环境中写生,画出一幅幅美丽的画作。
她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合力养大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爷爷是知名的国画大师,外公是书法名家,在两人书、画的薰陶下,她自是能写擅画,并以此为业。
十八岁那年她就被誉为书画天才,并开始办展览,出售作品,二十五岁不到开班收徒,成为知名书画家。
由於家学渊源拥有深厚的功底,她的书画广受欢迎,因此她在生计上并不困顿,还花了五千万在山上盖环保屋,打算当她养老的去处,她把她的未来打点得很完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再好的安排也抵不上老天的捉弄,盖好的环保屋没住上几天就告别深爱的世界。
幸好她天性是悲观的,对人性没把握的预立遗嘱,身後财物全留给老人家,他们没了就捐给国家,环保屋给了她好友的女儿,一个有自闭症的十七岁少女,有着极高的绘画天分,环保屋符合她不善与人往来的需求。
她聪慧得令人惊讶,一般闺阁千金不会懂得如何自救,她们只会呜呜低泣,惊慌失措。
喝着热腾腾的鸡汤,身子一暖的欧阳无恕认真的道:「我这条命是你的,你想要什麽尽管开口。」
她侧着脸想了一下。「还不需要,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不求人,你当欠了我吧!」
「好。」他欠她一条命。
「击掌为盟。」古人很信这一套。
「嗯!」
击掌的时候,望着没他手一半大的小手,欧阳无恕心里兴起些许波澜,他想握住柔白小手永远不放,想要守护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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