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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试阅] 安靖《驯夫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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渲染一季凄凉。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3-28 10:47:39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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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2-03-22

【内容简介】
他的女人,那样的羞,那样的涩,让他爱不释手;
她的男人,那样温柔,那样娇宠,教她不能不爱。
丁怜儿,美人阁里第一歌姬,想听她唱曲的富家子弟,
都可以排到大街上了,可眼前这高大冷硬的男人,
不赏脸走人就算了,在背後嫌她娇蛮也算了,
但他凭什麽强行将她带回他的地盘?
又凭什麽强行将她囚进他房里,要她当个听话的小女人?
而面对他的强势跟高傲,她竟然会傻得将清白给了他。
最後才发现这个看似冷峻刚硬的男人,竟然背着她养女人,
让她狠心地扬言要跟这男人切八段,一辈子不相往来!
他,北陵飞鹰,堂堂一方的霸主,女人,能不碰他绝不沾惹,
更不用说是眼前这位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丁怜儿。可该死的,
她那清瘦的身子却出奇的诱惑他,她的娇羞、她的青涩,
教他欲罢不能地独占着。只是这女人竟敢不知好歹,
骂他是风流胚子,也不想想,他这辈子还没这麽纵容过女人,
生平第一次宠个女人,竟然就将人给宠上了天。
为此,怒火直冒的他,直接将这笨女人给拉上床,
要她明白,他北陵飞鹰认定的女人,只有她!

试阅

  第一章

  矮胖的男人,笑得讨好,笑得不怀好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东西。

  穿戴着玄黑披风的男人看了胖男人一眼後,便挥挥手,示意下属将这个极为碍眼的男人赶出厢房,以免打扰他的休息。

  这男人为了讨好他,已经做了不少的事,然而,那些事对他而言,除了是麻烦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好感。

  「慢慢慢慢慢!」眼见男人那个光头高大的下属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胖男人……陈老板连忙出声,伸出双手阻止光头下一刻的举动,连忙飞扑到一直沉默不语,只以眼色与属下沟通的男人面前,「北陵堡主,我……我只是想请堡主去听支曲儿,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在得闻这位鼎鼎大名,雄踞北方的飞鹰堡堡主要南下经商时,他可花了不少的银两,欠下了大量的人情,才能够邀到他到自己府内小住数天,但花银两时他一点儿都不心疼,因为,如果能够跟这位堡主谈成了生意,那回报,绝对是他花出去的几百倍。

  这个北陵飞鹰,几乎是垄断了通往西北方的陆路,不是说他们不让商人将货物载往西北方,而是说,如果商队的货车上没有插上飞鹰堡令旗的话,路还走不到一半,便会被沿途的那些土匪强盗洗劫一空,人财两失。

  可怪的是,这些土匪强盗竟不敢去抢插着飞鹰堡令旗的商队。

  原来,在几年前,北陵飞鹰曾经领着一队人去剿了当地一个最剽悍、最凶恶的山寨,从此之後再也没有人敢抢飞鹰堡的货。

  因此,飞鹰堡等同拿到了通往西北方的通行证,要经商到西北方小国,一定得有飞鹰堡令旗。

  「听曲儿?」

  北陵飞鹰听到了矮胖男人谈及的闲余活动,挑起了眉,明显对这个提议感到兴趣。

  陈老板笑裂了嘴,直觉这用十万两买回来的消息物超所值。

  这看似严酷的男人,最爱的闲余节目便是听听曲儿,不管是凄美婉转的,又或者是激昂慷慨的,他都爱听。

  「对对对,我想邀北陵堡主去听我们城中,不,是全国最有名的歌姬唱支曲儿,她所唱的曲儿,听过的人莫不称其音绕梁三日,犹如出谷黄莺,彷如天籁。」陈老板卖力地游说着。

  「如果我不满意,我马上搬到林老板府上。」北陵飞鹰淡淡地说。

  陈老板一窒,北陵飞鹰口中的林老板可是他的死头对,两人在为了得到这宗生意上交过不少次的手,只是彼此都不相伯仲,所以一直争持不下。

  但一想到,待会儿唱曲儿的那名歌姬,陈老板豁出去似的道:「没问题!如果待会北陵堡主听不过瘾,我就替您准备马车,送您跟各位到林老板家去!」

  北陵飞鹰原不是一个这麽容易被人说服的人,他意志坚定,即使受尽了酷刑,吃尽了苦头,也决不会轻易服从,然而,他对陈老板口中的那名歌姬,有了兴趣。

  是什麽样的歌姬,让陈老板愿意赌上这笔生意?

  北陵飞鹰暗忖着,开始暗暗地期待着。

  ◎             ◎             ◎

  大厅内,人潮为患,人人寸步难行。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发出半点不满的怨语,更没有仗着自个儿的嗓门大就鬼吼鬼叫的,充斥着人潮的大厅,除了偶而几声不小心被人踩到了脚的倒抽气声外,竟然静得出奇。

  一家,怪得很的寻欢阁。

  这是北陵飞鹰对美人阁第一眼的感觉。

  寻欢阁,何处不是女人的莺声软语,又或者是男人的淫笑声?但偏偏,这美人阁却与一般的寻欢阁不一样。

  人人仰首期盼,好似待会有什麽只要错过,便会抱憾终生,死也不得瞑目的事发生。

  陈老板坐在他的身边,压低了嗓,小小声地道:「因为,咱们的怜儿花魁,只要太吵,或者心情儿不好,就会不唱曲儿,为了听到怜儿花魁高歌一曲,所以大夥儿都尽量不发声,北陵堡主请别见怪。」

  看陈老板以及雅座外的人群反应,似乎陈老板所言非虚。

  好一个任性的歌姬,要客人不说话的等着听她唱一支曲儿,否则就不唱;心情不好,也不唱,想在塞外最赫赫有名的歌姬也不敢这样对客人,难道就属京内的歌姬气焰最盛?

  北陵飞鹰对这歌姬的好奇心,更大了。

  正当他想开口问陈老板表演什麽时候才会开始时,一名讨喜可爱的清秀丫头咚咚咚地从台下奔上台上,以她清脆的嗓问道:「各位客官,久候了,大家都等得脖子也酸了吧?」

  可惜,她的问题得不到大厅上的人,热情的反应。

  北陵飞鹰其中一个下属看到这可爱灵动的小丫头,居然像傻子一样的站起来,却得不到反应,张口正想给予她应有的反应时,陈老板以完全不符合他身驱的速度飞扑上前,摀住他的口,不让那声响亮的「对」喊出口。

  「兄台,兄台,你可不能回应冬梅,那是考验啊考验!」

  看着陈老板豆大的眼瞪到最大,一脸狰狞的与自己的下属对视。

  「什麽考验?」问问题的自然不是被陈老板摀住口鼻的下属,而是北陵飞鹰。

  陈老板放开手掌,坐回北陵飞鹰身旁的位置上,再次压低嗓子,小小声地回答:「这是怜儿花魁给大夥儿的考验,谁人要是应了冬梅,那怜儿花魁就不肯出来给大家唱曲儿。」

  北陵飞鹰挑起了眉。

  这,是一个陷阱?来这美人阁的,如果不是熟客,或者是由熟客带进来的,一定不会晓得这诡异的规矩,看来,这美人阁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寻欢阁。

  方才进来之时,那森严的守卫,还有那在门口看似无辜,但实际有高深武艺的美丽招待,一般的寻欢阁不会有这样的排场。

  再说,能进来这美人阁的,除了达官贵人以外,还有不少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大侠以及各派掌门,一个能吸引到这麽多大人物前来的寻欢阁,没有其过人的特色以及,强大的後盾保护着,是绝对做不到如此的。

  蓦地,一阵清脆悦耳的丝竹乐徐徐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回首看向台上,适才那个小丫头已经不知所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娉婷修长的绝色美人儿。

  果然是当花魁的料子,只看那脸蛋以及那身段,还不用听她唱曲儿,就已经先被她勾去一半的魂,为她着迷得不能自我。

  怎料,曲子前奏还没有奏完,清脆如琤音的嗓便响起,带着满满的不悦:「我不要唱『塞鸿秋.失题』!唱这种想情郎、念情郎的曲儿我唱得快腻了。」纵使美人儿皱起眉,但还是别有一番的风情。

  丝竹乐声戛然即止,就怕再多弹出一个『塞鸿秋.失题』的音调,会教台上的美人更加愤怒。

  台下的冬梅心底直呼,不妙!冲上台,好生地安抚又在耍任性的主子:「小姐,怎麽了?不唱『塞鸿秋.失题』,要不改唱『浪淘沙.冬至』?再过一旬便是冬至了,唱这首刚好应节。」

  「还没有到冬至就唱这首,你不嫌早了点吗?」

  白了丫头一眼,丁怜儿脸上的不悦更浓。

  「小姐……」冬梅换上一脸的可怜,「你好歹也唱支曲儿吧!你已经足足有一整个月没有唱过半支的曲儿,再这样下去,祈儿小姐说就要逼着冬梅跟你唱曲,小姐你就行行好,别让冬梅吃这种苦好不?」

  「唱曲儿有什麽不好?你这丫头就只会讨厌唱曲儿。」没好气地用指戳了戳冬梅的额头,丁怜儿朝乐师那儿喊去:「改唱查德卿的『塞儿令?金陵故址』,会不会奏?」

  与她合作多时的乐师们一听到曲目便马上摆好架势,幽怨缠绵的前奏便流泄而出。

  看着眼前这麽一出的闹剧,早已扫空了北陵飞鹰对丁怜儿的期待以及好感,他只觉得这个娇纵的女人实在是太欠教训,开始觉得其实她名过於实,她超凡的歌艺有可能只是以讹传讹,又或者是杜撰出来罢了。

  起身离开的念头开始萌生,高大的身形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跨出第一步时,如泣如诉、似怨似恨的婉柔女声,沙哑地唱出「塞儿令.金陵故址」。

  陈老板并没有夸大其辞,这花魁的曲儿,果然是绕梁三日,教人一听便着了迷似的,一曲的「塞儿令.金陵故址」,普通的歌姬只会以恨唱出当中的词,但丁怜儿唱的,不单有恨,还有念。

  她对这曲的意念,以唱的方式阐述得很透澈,如果不是有相当的文学修养,一般的歌姬不会唱得出这样的曲。

  即使对她没什麽好感的北陵飞鹰,也不得不承认,这丁怜儿,的确有她过人的本事,只可惜性子太娇了,绝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女人。

  在如雷的掌声响起时,他示意身旁的下属一同离去。

  转身时,他对上了一双瞪大了的水眸,如玉似的眸瞳,凶狠狠地瞪住他,似乎责怪他,居然没有给予她半点的掌声,就旋身离去似的。

  而丁怜儿的确是这个意思,那个一看就知是外族与汉人所生的男子,居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她美妙的歌声所俘虏,她不敢置信,只觉这个男子,是番人,所以才听不懂她的曲,所以才会在听完一曲曲儿後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她好生气,可是她不能喊住他,只能怒目相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番人跟他的随从一同离开了。

  用力地跺了下脚,她气冲冲地跑下台,直奔自己的闺房去。

  ◎             ◎             ◎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

  连连倒了数杯茶,一饮而尽,清香可口的香茗却无法浇熄她心头的那把无名火,那把火还在熊熊地烧着。

  轻缓的敲门声传来,引去她的注意力,她看向门边,只见夏祈儿微撩裙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她的闺房。

  夏祈儿会来她这儿的原因,不外乎是问她为什麽又生气了,不好好地再唱多一曲才离开。

  「人家在生气。」面对将自己宠得如此娇纵、如此无法无天也有分的姐姐,丁怜儿娇气地噘起唇儿,还跺了下脚。

  「我知道。」夏祈儿有点无奈地回应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在生气,但她还要再说一遍,那代表她这一回真的气得不轻,「我只想来问问原因而已,并不打算责怪你。」

  至少,她已经唱了一曲,比起以前一生起气来就不管别人在念还是在骂,总之不肯唱就是不肯唱,连嬷嬷亲自来关说也不肯,已经好太多了。

  对於这个性子一起就不管发生什麽事的娇纵妹子,夏祈儿以及月嬷嬷等人已经不知道该拿她怎麽办才好。

  「人家好生气好生气,那个男人居然无视我,就转身走了,连半点掌声喝采都没有,太侮辱人了!」一想起那男人临走时那淡然的目光,她就更加生气、更加愤怒。

  如果现在那个男人就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扑上前打他、咬他的。

  夏祈儿很清楚感觉到她的「心意」,也很肯定她绝对会做得出来!这小妮子,因为年纪最小,所以都被大夥儿给宠坏了,而她也是元凶之一。

  「怜儿,那男人会有那种反应,当然有他的原因。」夏祈儿缓缓地道,企图让快要怒发冲冠的小妮子冷静下来。

  「能有什麽原因?不外乎目中无人、不辨良音、目蒙耳聋……」只要她一讨厌起那人,就会自动地替那人缺点化,这一次,北陵飞鹰也不例外。

  夏祈儿无奈地摇摇,只好等她念个够了,情绪稍稍降下来後,才接口道:「那个男人,名唤北陵飞鹰,是西北边陲飞鹰堡的堡主,他坐拥通往西北小国的甬道,可以称得上是一方的土皇帝。」

  「那又怎样?」

  只可惜,丁怜儿没有被说服,尤其,那个西北边陲的土皇帝,跟她这个身处於京都的歌姬根本没有交集可言。

  「怜儿,北陵飞鹰最大的兴趣是听曲,这可能跟他的娘曾经是西北域名震一时的歌姬有关。」看了眼丁怜儿脸上的表情,但显然,她一点都不乐衷於听北陵飞鹰的身世,「我只能说,那男人能从一个身分低微的歌姬之子,跃身为雄踞一方的霸主,北陵飞鹰不好惹。」言下之意,就算见到了,也别去惹人家。

  「那男人是白手兴家的?」终於有一样引起了丁怜儿对北陵飞鹰的兴趣。

  「嗯,因为是父不详的原故,从小北陵飞鹰就受到不少的白眼,以及冷言冷语的对待。」

  「瞧他那身的傲气,我还以为他是什麽皇亲国戚,又或者是首富二代。」居然将姿态摆得那麽高!丁怜儿更气了,「居然这麽瞧不起人,他自己还不是一个父不详的……」

  「怜儿……」眼见妹子快要说出不经大脑的话,夏祈儿皱起眉,冷声地打断她:「不要被怒气影响了你的判断力,更不要因为怒气,而说出教你往後会後悔的话,明白了吗?」

  被这麽一训,满腔的怒火彷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似的,丁怜儿谁也不怕,但却怕眼前这位似姐似母、似师似友的祈儿姐姐,谁的话丁怜儿都不听,唯独是夏祈儿,她几乎是句句都听进耳。

  「我知道了。」脑袋畏缩似地缩了缩,再也不敢口出狂言。

  「怜儿,年纪不小了,不能总是这麽任性。」

  看着那失了采的水眸,夏祈儿轻叹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算是安抚她。

  「我也没有办法,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嘛。」软着嗓,丁怜儿可怜兮兮地撒着娇。

  她的嗓,清脆时犹如黄莺出谷、琴音琤琤;呢喃时却犹如丝竹乐器、缠绵婉转,这样的嗓,一撒起娇来时,可说得上是万夫莫敌,即使是同样身为女子的夏祈儿,也鲜少不是在这撒娇声下酥麻了耳。

  「你……」

  看着眼前明明已经十七,是个大姑娘的丁怜儿,可在夏祈儿以及大夥儿心头,这小妮子就像永远都还没有长大似的,但夏祈儿开始认为,不能再放任这小妮子再娇纵下去,是时候,得受点教训了!

  「方才我已经跟嬷嬷说过了,五天後,你跟我一起到华兴寺里参佛一个月,好好地训练一下你的耐性,以及改改你那娇纵得无法无天的性子。」

  夏祈儿快刀斩乱麻地说,以免自己会在她的软语下放弃这个决定。

  「什……麽?」丁怜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她可没有忘记上一次自己被逼着到寺里参佛,她的脚跪得有多麻,她的手因为抄写得太多太多的经文而有多酸,而距离上次还只不过是过了三个多月,现在这个酷刑又要再来一遍了!

  「祈儿姐姐,怜儿答应你,接下来天天都去唱曲儿,白天乖乖的练新曲,你别要我跟着你去参佛好不?」祭出一千零一招的哀求姿态,这一招无往而不利,每次都能成功,「好啦,好啦,怜儿会乖乖的。」小手扯着夏祈儿的衣袖,撒娇地摇了摇,企图用可爱的表情跟嗓音,迷惑心软的夏祈儿。

  差一点,夏祈儿就会被她迷了去,可是,这一次她可是打定了主意,而且还跟月嬷嬷保证,这趟参佛之行,必定要让这个小妮子开点儿窍,不可以成天都要别人迁就着她,不可以时时都要别人依着她的意而行,她要为自己以前所犯下的错,也就是把这小妮子宠成这样子而负点责任。

  首先,她就要将丁怜儿带往寺庙里参佛,让梵音好好洗涤她的心灵。

  虽然这对丁怜儿而言是一场可怕的酷刑,比起参佛,丁怜儿情愿天天练着一百支曲,可是,这一次,绝对不能让放纵她。

  於是,夏祈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祈儿姐姐……」丁怜儿还在做垂死的挣紮,把嗓儿放得更软,

  可是,她的娇还没有来得及撒,夏祈儿已经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她说:「怜儿,如果你想在寺里再待久一点,你知道,我绝不会介意的。」

  语气很淡,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但丁怜儿却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正如夏祈儿所言,她是绝不会介意在寺庙里待久一点,或许,要她待上一辈子,她也不会介意。

  可是,丁怜儿却不愿意,噘着唇,她知道,这一回她确实是逃不过了,唉,她的脚,她的手哪,这一次都不知道会麻上多久、酸上多久,真是的……

  第二章

  车厢中被人舖上一层厚厚的毯子,尽管马车在道上奔驰,但车厢中的人儿也绝对感觉不到那可怕的颠簸。

  丁怜儿生着闷气,幼稚地背对夏祈儿以及夏荷、冬梅而坐。

  她在生气,还在生众人逼着她来参佛的气。

  她都已经说了,她肯乖乖地练曲,她肯乖乖地上台唱曲,也不会因为一些无知的宾客坏了她的规距而拂袖而去,可是,她的「保证」一点都没有打动阁内任何的人。

  因为,只要夏祈儿打定了主意,再也没有人可以劝她改变初衷,所以,丁怜儿就被逼着来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都要跪着抄经念佛,她的头就一阵阵的疼,她的手就一阵阵的酸,她的腿就一阵阵的麻。

  思及此,她好哀好怨地往後,看向已经在悠然自得,拿起了一本佛经细阅的夏祈儿一眼。

  轻叹一声,她如此哀怨的目光,夏祈儿怎可能感觉不到?只是,她还是自顾自的看着佛经,不让小妮子感觉到她的反应,就怕小妮子会没完没了的闹下去。

  轻哼了声,丁怜儿忿忿地拿过冬梅递上来的莲子茶,看着杯中那颗颗浑圆可爱、晶白透光的小小莲子,她的气就消了一大半。

  因为,这莲子,是在夏末初秋时,夏祈儿不惧寒又不怕冷地涉水到荷花池,亲自给她采来的;因为莲子具有镇静安神、补中益气、健脾养胃等等的功效,那对她的嗓以及中气都好。

  她爱生气,娇蛮任性,可她却也心软,一点点的小事都足以教她气消,教她驯服,孬孬地,她爬到夏祈儿身边,软软地坐着,像只可怜的小长毛猫儿似的依偎在夏祈儿的身边。

  见状,夏荷与冬梅相视一笑,庆幸自己都有把莲子给带来。

  夏祈儿则是爱怜地摸摸小妹的头,唇边忍不住地露出一抹宠溺的浅笑,「你这妮子,就懂得骗人对你掏心掏肺的。」这是众人的心声,尤她最是。

  丁怜儿努努鼻尖,心底纳闷她什麽时候骗人对她掏心掏肺了?如果真是,她怎麽会落得到寺庙参佛的下场了?

  车上无人出声,一派的安宁自在。

  然而下一刻,奔驰中的马车冷不防地刹停,巨大的冲击力教车上四个女子无不摔个东西不分,头昏脑胀的。

  众人好不容易坐起身,却听到,车外传来一声的吆喝声。

  「把车上的人交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丁怜儿心底一惊,揪紧了夏祈儿的衣袖,「怎麽回事?」

  夏祈儿皱起眉,她们都不敢掀开隔开车厢与外界的一幕垂布,蓦地,一只染血的大掌探了进来,撩起了垂布。

  「四位请在我们拖延来人时,速速逃跑!」脸上染血的侍卫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正陷於苦战之中。

  夏祈儿点头,牵起丁怜儿,要夏荷、冬梅跟牢在自己身後,便在侍卫的掩护下逃出车厢,往一旁的丛林跑去。

  丁怜儿死命地跑,不懂为什麽只是一趟的参佛之行,却会变成一场的追捕,身後传至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更是教她怕得直发抖。

  夏祈儿也听到了,也知道以她们四个的体力,根本就不敌那些训练有素的追兵,侧首看了眼丁怜儿眼中的恐惧,双眼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丛的树丛,大小刚好让一个人躲起来。

  当下,她想也不想,将丁怜儿推到那树丛当中。

  「怜儿,躲好,不管听到什麽都不许出来,只要一听到那些人离开,你马上回美人阁,听清楚了吗?」

  丁怜儿含泪,直觉地捉紧夏祈儿的衣袖,她不想与夏祈儿分开,尤其,她知道,夏祈儿这样做,是想去引开追兵的注意力,让她可以平安无恙地回到美人阁。

  她安全了,可是夏祈儿跟夏荷、冬梅呢?

  扯开丁怜儿紧捉住不放的衣袖,夏祈儿诀别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而後领着夏荷与冬梅,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丁怜儿瞪大了一双眼儿,从树丛的隙缝间,看了到十数个身着黑衣的人,追往夏祈儿那边的方向。

  「那里少了一个女人,你们赶快在四周瞧瞧,看那个女人会不会躲在这里。」

  她听到其中一个看似头目的人这样说道,然後三个的黑衣人便往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她摀住自己的小嘴,不敢让自己的呼吸声或者是喘息声被这些人听到,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巨大的心跳声,她好怕,好怕这些人会听到她的心跳声而找到她。

  在初冬里的阴天,一颗颗的冷汗,淌下她如玉的小脸,再被棉袄吸走。

  其中一个的黑衣人,越走越近,甚至开始拿长剑,劈扫过一丛丛的树,眼见,那长剑的剑尖,快要扫过她的面,她阖起眼,等待下一刻会发生的事。

  「够了,头目说捉到那三个的女人了,咱们走!」

  一个嗓响起,阻止了那挥向她的剑尖,却同时诉说着一个残酷的消息。

  他们,捉到了夏祈儿跟夏荷、冬梅!

  「还有那一个呢?」

  「不打紧,只要有那三个就够了,咱们快走,免得东窗事发!」

  「是!」

  耳中听着那些对话,眼中看着那些黑衣人离开的背影,还有三具显然已经昏了过去的软软女体,丁怜儿呼吸一窒,多想冲出去救回她们。

  可是,她不能以一敌众,更何况,她不像蓝绫,她不懂武,她的冲动,只会教自己同时也陷入困境,帮不了她们,咬着唇,她强自地压下眼泪跟呜咽。

  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然後回美人阁,向众人求救。

  她一定要回夏祈儿,以及夏荷、冬梅。

  一定要!

  ◎             ◎             ◎

  北陵飞鹰皱起了一双剑眉,擡头看向那一朵朵从天而降的初雪。

  这场的雪,来得比预期的早,虽然再大的风雪,他的商队也不放在眼里,他们训练有素,能克服最克难的天气与各种状况,但在风雪下行走,始终会对货物不好,尤其,这一趟,他进了大量的绫纙绸缎。

  这些昂贵的布料,虽然就抵御不了北方严酷的天气,根本就做不成衣服,对飞鹰堡而言,这些东西搁在堡里,根本就一点用处也没有,然而,对一些大商家而言,它们却是身分的象徵,只有有钱有势有权的人,才能买得起绫纙绸缎。

  这是人的贪婪、人的爱现,所以,尽管这批的绫纙绸缎对他们而言毫无实用可言,但他还是很乐於买下这批的货,再转卖给西北方的小国或者是大商贾,做这笔的大买卖。

  「加紧前进。」他沉声地命令,为了保这些布料的乾爽,不被雪风侵坏,必须在初雪变成大风雪前,赶到下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闻言,跟在他後方的人个个迅速抖擞精神,不敢怠慢。

  只是,前进不久,他胯下的骏马,忽地骚动起来。

  「追风?」他轻唤爱马。

  这匹马,本是野马,是他费了很大的心力才能驯服下来。

  牠好像通晓人性,认得主人似的,除了他,其他人只要一胯上牠的背,便会被牠给甩下背,摔断脖子,通场…都不会忤逆他的命令,可是现在牠却不听话地往一旁的树林走去。

  他阻止不了牠,只好擡手示意下属继续往前走,自己在稍後才追上前。

  任由爱马在树林里走走停停,像在寻觅什麽似的,忽地,一袭不该在这树林里出现的披风,掳住了他的目光,而胯下的爱马,则走往那袭披风。

  越走,越近,也益发看到那披风底下的人,是一个女人!

  「追风,这是你在寻找的东西?」他沉声问着爱马,而追风则在此时刁起披风,将女人翻了个面。

  北陵飞鹰的眉,皱得更紧了。

  眼前如玉的脸,虽然脏了,上头还有着几道浅浅的擦伤,没有那晚的光彩逼人,没有那晚的骄傲娇气,但他不会忘却。

  但她,一个高高在上,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上的绝代歌姬,怎麽会出现在这样的荒山野岭,而且还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追风再次俯首,这一回,叼走了女人绑在腰间的小锦包,甩了几下,一颗颗如琥珀般的糖饴便落在雪地上,追风为的是这丁怜儿身上那香甜的糖饴。

  北陵飞鹰挑眉,不知道该说爱马是善心,还是太过残忍,又或者是赞赏追风的鼻子,在这天寒地冻下还是那麽的灵敏。

  看向仰躺在地上的女人,气息奄奄,只消再待在雪地上一会,就会香消玉焚、回天乏术,他在想,自己有没有要救她的理由。

  追风不消一会就吃光了地上的糖饴,只是牠却没有马上走开,追回商队。

  「怎了,追风?你想我救这个女人?」他伸手拍拍爱马的马颈,问着。

  追风嘶嘶地哼了好几口气,马蹄在原地踏踏停停,没什麽理会他的问题。

  视线再看向女人,这女人,不好相处、娇纵刁蛮、任性妄为,带上她,显然就会给自己带上麻烦。

  他们在赶路,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送她回去美人阁,而这批的货也很赶,所以一旦救了她,就必须先带着她回飞鹰堡後,才能派人送她回去。

  那不是一个好的决定,商队上多了一个女人,而是还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会有怎样的麻烦,连他也估计不了,所以他想不救,任由她在这片雪地上自生自灭。

  然而,她有个好嗓音,难得一见的好嗓音,他不会忘却,当夜以幽怨缠绵的嗓唱出那支「塞儿令.金陵故址」,如果这嗓音就这样没了,那太可惜了。

  衡量了下,也挣紮了下,最终,爱才、惜才之心还是教他下马,将她像袋米一样地挂到追风背上,北陵飞鹰重新上马,驽驾着追风开始追上商队。

  只不过,显然娇贵的她不曾被人用这种方式移动过,追马才跑了几步,她就已经忍不住地乾呕起来,难受地直呻吟出声。

  眉,皱得更紧,出於一股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感觉,他扶起她,让她的背靠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呻吟这才稍稍停止。

  但,她的身,该死的冰冷,她的披风早已经被雪沾湿了,她继续穿着那湿透的披风,就算救了她,她也会失温而死。

  「麻烦。」不耐烦地低咒出声,他一把扯开她的披风,然後将她纳入怀里,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包裹住。

  温暖的体温教丁怜儿轻叹口气,她想睁开眼,可是她的眼皮却沉得好像被人绑上了两块的铁似的。

  她还要去救夏祈儿,还有夏荷、冬梅的,可是,她在树林里迷了路,她找不到出口在哪里?在树林里跌跌撞撞了好几天,走了不少的路,她还是找不到回美人阁的路,而美人阁的人,也找不到她。

  眼见初雪降下,连天的疲惫教她承受不了骤降的寒意,在树林里昏了过去,现在包裹着她的暖意,是她已经回到了美人阁了吗?又还是,她其实已经死了,到了西方极乐世界,所以才不会感到寒冷?

  不管怎样,她的身子,下意识地往那温暖的体温依偎过去,只想留住那一分温暖。

  感觉怀中的人将脸也埋进他的胸前,那柔软的服从,以及绝对信任的依靠教北陵飞鹰握着疆绳的手一僵。

  背负着两人的追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更没有背负着陌生人时的烦躁,迳自地奔驰着,很快便追上商队。

  「堡主?」

  商队上的人一见到他,莫不个个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以及他怀中的隆起。

  北陵飞鹰不语,迳自地道:「以最快的速度,到下个落脚点。」

  看到他刚毅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耐,众人马上挥鞭的挥鞭,驱马的驱马,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到下个的落脚点,以免北陵飞鹰脸上的脸色更加地难看。

  可,从不会主动招惹女人的堡主,他怀中的女人,是谁?

  众人的心头,疑问个个,可是就是没有人敢上前去询问那个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堡主。

  ◎             ◎             ◎

  热,可是又冷。

  蜷缩在床上的丁怜儿,只觉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侵袭着她,教她难受极了。

  「嬷嬷……怜儿好难受……似儿姐姐……应儿姐姐……翩儿姐姐……」苍白的小脸冒着冷汗,她难受地低喃着。

  犹记得自己每次生病时,月嬷嬷以及三个姐姐便会轮番地留在她的身边,伴着她这个一到生病便会特别爱撒娇、特别难缠的小病患,尤其,夏祈儿虽然会强逼着她喝下苦煞煞的汤药,可是喝药之後,夏祈儿便会给她吃甜甜的糖饴,让嘴里头苦苦的药味随着糖饴的融化而消去。

  「怜儿……好难受……」她依旧撒娇地低喃着,可是却没有一双软软的小手轻摸着她的脸,只有着一方手帕轻拭着她不住冒出的汗珠。

  北陵飞鹰拿着手巾,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在照顾一个女人。

  因为这个女人生病的原故,他不得不留下,而要商队先行送货物回飞鹰堡。

  其实,他大可以留下一笔的钱,让客栈的老板娘照顾她,在她好了以後,再遣人送她回去,然而,他却因为她捉住他的衣袖不放,那该死的信任再一次地教他做出不但下属惊讶,连他自己也不敢置信的事。

  这女人,已经昏睡了足足三天的时间,三天以来,他一直留在这床边,替她拭汗,要老板娘替她换掉汗湿的衣衫,而且还得逼着她喝下药。

  他,北陵飞鹰,堂堂一方的霸主,怎麽会落得照顾一个女人的田地?

  就因为,那份该死的信任!

  撑开沉重的眼皮,丁怜儿水气氤氲的眸儿好不容易才集中起焦点,看向眼前似乎在哪儿见过的男人,不是熟悉的脸,教她更加地难受。

  她想开口,可是喉间却乾涩得无法发声。

  眼前的男人是谁?

  为什麽她会这麽的难受?

  美人阁的嬷嬷跟姐姐们呢?

  她想问,可是却被喂下一口又一口苦得教人掉泪的药,她无法拒绝,甚至连别过脸的力量也没有,只能任着他将碗中的药一涓不剩地全喂进她的口中。

  小舌上传来可怕的苦味,好像无数根的小针在螫着她的舌头似的,她的泪再也无法忍耐的掉了下来,好在,下一刻,送进她口里的糖饴稍稍减低了口里可怕的苦味,也让她的泪停了下来。

  水眸再次寻找着男人的踪影,这一次,她看清楚男人的脸,也记起了他无礼的行径。

  这男人瞧不起她的曲,没有留下半声的掌声便扬长而去,可是,为什麽这男人会在这里,而且,他好像在照顾着她?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随着药性的伴来,教她再次陷入黑暗的昏睡里。

  不管为什麽他会在这里,又为什麽会由他来照顾她,她全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只是这样地被他看守着,她居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好像他必定会好生地守护她,陪在她身边似的,明明,两人就是陌生人。

  抱着这个怪异的念头,她再次陷入昏睡当中。

  看着她再次陷入昏睡,一副似乎没有认出他的模样,北陵飞鹰竟然有着一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他就将这个怪异的感觉抛诸脑後。

  他有很多的事要做,但为了看守这个女人,他已经浪费得太多太多的时间了,这不应该是他做的事。

  可是,再那软软的,带着点汗湿的小手再一次握住他的掌,似乎不握住他,她就不好安睡的模样,再一次地,抽动了他的心。

  他该走的,但他却好像被什麽绑住了似的,走不了。

  他到底是怎麽的一回事?

  他不断地问着自己,可是,无解。

  轻叹口气,他搁好了药碗,重新坐回床边,沉默地,守着她。

  第三章

  待丁怜儿真正清醒过来时,已经两天後的事。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这里是哪里?为什麽你会在这里?」沙哑的嗓,失去了平日的清脆。

  她看向他,平日清脆动人的嗓也打动不了他,现在这连自己听了也会皱眉的粗糙嗓子,该是进不了他的耳吧?

  「这是马家镇的客栈,是我救了你。」简而精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他站直身,到桌边取来刚才小二送来的汤药,温暖的汤药,刚好是可以进口的温度。

  看着送至唇边的碗,她有点惊讶地看向他,因为,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他倒是比较像会擡高下巴,用冷冷的眼神命令人的样子。

  「喝。」见她久久不动,只是一味儿的盯着他瞧,北陵飞鹰的眉再次皱了起来,冷冷地命令道。

  再看了看那黑压压的汤药,不用喝也知道,那味道绝对会是苦死人。

  「我不要喝。」她别过脸,就是不要喝下这教人苦不堪言的药。

  闻言,北陵飞鹰的眉,皱得更紧了,忽地感觉,昏睡期间的她,看起来顺眼多、可爱多了,叫她喝药就喝药,叫她睡就睡,一点也不会像现在这里,挑战着他的怒气。

  沉默,蓦地弥漫开来。

  久久等不到他哄自己喝药的声音,她悄悄地回眸,看向他,只见他一脸的阴霾,似乎打量着该怎麽将药灌进她的口里。

  「你……你不要乱来。」真的怕他会灌自己药,她先下口为强地警告他:「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可是美人阁的怜儿花魁,要是你敢动我一丝一毫,我敢保证美人阁上上下下的人都不会放过你!」

  有力气威胁他,就代表她已经有力气跟他赶路,北陵飞鹰完全无视她的威胁,仅是盯着她,等着她将他手上的药喝下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谁都不让谁。

  丁怜儿什麽时候遇上过这样不哄她、逗她的男人了?美人阁里谁不把她捧在手心上?来看她表演的男人,有哪个不是对她言听计从的了?可是,眼前这男人,却鸟也不鸟她!

  在他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七岁的娃儿在耍憋扭一样,而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

  其实,他只要软下嗓子,随便的哄她两句,在她喝下药後再给她吃颗糖饴不就好了吗?还是说,这男人根本就不懂得哄女人?

  乌溜溜的水眸一再地打量他,她记得,夏祈儿说这男人是北陵飞鹰,是赫赫有名的一方枭雄,这样的男人,身边该是不乏女人,可是,瞧他一副连哄女人也不会的臭脸,应该是被府中的那些女人宠坏了,所以才会用这样的一张臭脸去叫一个病患喝药。

  她犹豫着,自己该不该顺从地喝下他手中的药,然後要他将自己送回美人阁。

  因为……蓦地,她想起了,自己为什麽不在美人阁里,而自己,又为了什麽会被这男人救了。

  焦急、慌乱,浮上她的小脸,她像是溺水的人似的抓住他的手。

  「快,快送我回去美人阁!」

  北陵飞鹰稳住了手,才没让手中的汤药溅出。

  他猜得没错,应该是遇上了事,所以娇贵的她才会出现在人烟罕至的树林里,只可惜,他没有空送她回去。

  「把药喝了。」他再次命令,决定不再为了这个女人而浪费时间,他决定,在这女人喝下这碗药後,他就要回飞鹰堡,而这女人,就由客栈里的人送回去。

  「不,你先送我回去美人阁。我有很重要的事……唔……」她急躁的话,被冷不防凑近唇边的碗堵住,而那苦涩的汤药则在她试着开口时全数灌进她的嘴里。

  黑压压的药不断地灌进口里,那可怕的苦味在舌尖上漫延再回转,她苦得冒出眼泪,可是他一点也没有心软,继续地灌,直到她将碗中的药全部喝清光,他才停下手。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而北陵飞鹰就是第一人!

  眼里冒出了火花,她恨不得飞扑上前,将眼前这个男人咬得遍体鳞伤,咬得他跪地求饶,可,她嘴里太苦太苦,苦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聊胜於无的呵着气,以减低口中的苦味。

  黄澄澄的糖饴,忽地送至她的眼前。

  她想也不想,一把抢下那只黝黑大掌上的糖饴放进嘴里,让甜甜的糖饴在舌上融化,让甜味压下苦涩味。

  「你……你……」她瞪大眼,难以相信他真的这样对她了。

  「客栈的人会送你回去。」

  没理会她的恼怒,他搁下碗,便取过自己的披风,绑上系绳。

  「等……等等,你不送我回去?」见他一副就要扔下自己离开的模样,她焦急地问。

  「客栈的人会送。」他淡淡地再重复。

  「但……但我不相信他们啊!」

  急慌了,她伸手,捉住他的手臂,喊出心中所怕的,一次的遇劫,教她整个人都怕了,尤其是面对陌生人,只有眼前的男人,她不会感觉害怕,也觉得他不会掳走她。

  「我已经耽误了好些日子。」看向那紧紧抓住自己的十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了白,她抓得很紧,好像不能失去他一样。

  「可是,可是……」

  「你只有两个选择。」看得到她眼底的恐惧,北陵飞鹰缓缓地道。

  「什麽选择?」

  「一,你非要现在就回去的话,就由客栈的人送你。」

  「我不要由他们送!」想也不想,她就已经否决了这个选择。

  他脸色不改,「二,就是你随我回飞鹰堡,在我安顿好一切事以後,再送你回去。」

  「那要等到什麽时候,我才能回美人阁?」

  「起码,过了这个冬。」

  「你是说,我至少得等上三个月,才能回美人阁?」她瞠目结舌,「不,这里离美人阁应该不远,你送我回去也只不过是短短的时间,不会再耽误你太久……」

  「你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会後就告诉我。」

  没有给她再多的时间,他乾脆地起身,打断了她,并离开了厢房。

  丁怜儿气极了,急得连泪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什麽时候,她遇上过这等不讲情理、不听人话的混帐男人了?

  「都已经跟你讲了是急事,祈儿姐姐跟夏荷、冬梅被人掳走了,现在还生死未卜,你居然连送也不肯送我回美人阁!你就吃定我非你不可是不是?北陵飞鹰你这个混蛋,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小嘴吐出一句又一句埋怨的话,她难以控制自己心底的担忧,更难以控制眼眶不住掉出的泪。

  她哭着、喊着,却没有发现自己口中「混蛋」正皱着眉心,将她一句又一句的泣闹全听进耳中。

  「连力。」那一声声的哭声,实在教他烦厌不已,逼不得已,他沉声唤着留在自己身边的得力助手。

  高大的光头男人如鬼魅般地出现,恭敬地来到他的身边。

  「你就去美人阁一趟,将她口中的事全覆述一遍。」

  她喊得那麽大声,只怕邻近几间厢房的人都听见了。

  「那小姐她……」连力以为,他还得带里头那个哭得像小孩子一样的女人,一同回美人阁。

  眉心,皱得更紧,北陵飞鹰忆起刚刚那双紧抓着自己手臂不放的小手。

  「她跟着回飞鹰堡。」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做这个该死又麻烦的决定,但,她那句「非你不可」,却一再地干扰着他。

  「是。」

  忠心的连力问也没问原因,只是快速地前往美人阁,将事完完整整的复述一遍给美人阁的月嬷嬷听。

  而北陵飞鹰,则继续地伫在房门外,听着她的哭泣声,直到她筋疲力尽而再次昏睡过去,才缓缓地步进厢房,目光复杂地盯着床上的人儿。

  ◎             ◎             ◎

  连着几天,不管丁怜儿好说歹说,请求威胁,北陵飞鹰的脸上除了皱眉的表情以外,就是一面的酷然,波平不动。

  他不送,就是不送。

  这男人有多「一诺千金」,她大概也见识到了。

  她还在担忧夏祈儿等人的安危,但至少,她听说了,这男人已经遣人到美人阁,将她的状况以及夏祈儿等人被掳的消息带到。

  可是,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却等不到美人阁的人来接她。

  她有怀疑过北陵飞鹰骗她有派人去通知月嬷嬷,所以至今她还等不到嬷嬷派人来接她,可是,难以言喻的一种直觉,认定了这男人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说遣了,就一定已经遣了,所以月嬷嬷还没有派人来接她,一定有她的打算。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还得对着这张冷脸多久,整天对着他毫无分别的脸,她都觉得自己快变成像他这样的面无表情了。

  今天,身体好转了差不多,她趁着北陵飞鹰不在厢房,不听话地溜下了床,小蹑步地走至厢房的窗户。

  厢房位处於二楼,只要她稍稍推开窗户,就可以从她这位置眺望外头的景色。

  窗外的大街,人来人往,不少的人在叫卖,更有不少的人在购买,一来一往的好不热闹。

  看着那繁荣的景色,她开始在想,是不是该放下心,自己央求客栈的人送她回去?

  这几天,她的药全是客栈小二送上来的,如果客栈的人想害她,大可在她的药中加上毒药,而她早也死了无数次,现在自己还好端端的,是否也代表,其实客栈的人能信任得过,她可以让客栈的人送她回美人阁?

  她踌躇着,没有发现北陵飞鹰已经在她的背後,看着她许久了。

  「你不该下床。」直到看到她畏冷地缩了缩肩膀,他才低沉地开口,提醒着这个总是不知死活的女人。

  她又惊又慌地转过身,瞪住总是神出鬼没的他,一颗心被他吓得怦怦直跳。

  「你什麽时候才肯送我回去美人阁?」这句话,打从她清醒能开口说话起,已经问了不下百次了,但她还是要问,天真地冀望这男人有一天会被她烦怕了,又或者会突然开窍地送她回去。

  他不回答,只是运劲将手上稍稍变凉的药重新加热。

  看到他手上那黑压压的汤药,苍白的小脸更加地白,这些日子里,他不时就让她喝下这苦死人的药,如果她不肯喝,他就用灌的。

  这男人不懂怜香惜玉,更不懂什麽叫做哄!思及此,原本苍白的小脸染上愤怒的红,添上了一抹健康的色彩。

  「喝下。」看着那抹的红晕,他轻道,将碗凑近她的唇边。

  这姿势,其实不妥,尤其他们不是什麽情人、夫妻,充其量,他跟她,只是恩人而被救的人而已,不过,显然丁怜儿已经很习惯这个姿势,而且更深知只要自己喝慢了一下,他就会强势地灌她喝,比起灌药,她宁愿自己喝。

  就着碗边,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药,小脸皱得越来越紧,小巧精致的五官几乎都要皱在一起。

  活脱脱就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孩,这是每一次,北陵飞鹰喂她喝药时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她喝尽了药,他就会从怀中取出布包,里头有着几颗的糖饴。

  到底为什麽要替她准备这些,连他自己也觉得是莫名其妙,更别说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连力,当北陵飞鹰要连力准备糖饴给丁怜儿吃时,连力的脸上,除了是震惊以外,更是有着不敢置信。

  葱白的指尖,摸走布包上的糖饴,塞进了小嘴。她吸吸鼻尖,一副被人欺负了,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他总在想,下一刻会不会看到她的眼泪,可怪的是,除了第一天她醒来时哭过一次,在那之後她却再也没有掉过半颗的眼泪。

  看起来,她没有他想像中的那般柔弱。

  她到底是怎麽样的女人?实在是教北陵飞鹰不得不好奇起来。

  「你什麽时候要送我回去?」口中的苦味变淡,甜味增强,她再次开口地问。

  被她三番四次的追问着,但北陵飞鹰回答她的,依旧如一:「我送,就得先随我回飞鹰堡,春至後再回来,现在就回去,就由客栈的人送。」算了算时间,他本就应在三天前起行回飞鹰堡,却因为她的病而一拖再拖。

  他不但连回答都一样,连语气都是一样,丁怜儿听了,眼儿瞪得特大,一副快要被他气疯的样子。

  「要客栈的人送就让客栈的人送,我才不要随你回什麽飞鹰堡!我哪能等得到春至後才回来?野蛮人!不讲道理!」她口不择言地骂着,却发现他依旧无动於衷,看她的眼神,更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鬼头。

  「确定?」

  「确定!」她抿着唇,别过脸,不看他。

  北陵飞鹰看着她好半晌,脑中想的,全是她怒气冲冲的决定。

  她要客栈的人送她回美人阁,已经不是非他不可了。

  少了一个麻烦,他该感到松了口气,然而与连力一起快马加鞭地回到飞鹰堡,处理自己怕是已经堆积如山的事务,可是,她的决定却又让他感到一阵的不悦以及恼怒。

  「下午,我会让客栈的人送你回去。」带着一股连自己的不明白的不悦,他沉声地说着。

  早一点送她回去,他的异样应该会早一点消失。

  他想着,拿着药碗离开厢房,去找客栈的小二。

  看着他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丁怜儿咬咬唇,开始有些後悔了。

  他还没有离自己太远,她都已经开始着慌了,那麽待会,如果两人真的分道扬镳而行,她能安心地让客栈小二送自己回去,而不对小二处处提防,甚至在小二不注意下自己偷偷逃走吗?

  她不清楚,然而话已经像覆水,再也无法收回。

  她有些怨、有些闷闷不乐地转身走到窗边,再次地眺望街上的景色,可是,一阵不寻常的银光,闪过眼前,她难适地阖眼退後几步,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原本站着的位置上,有着几枚冷沉的银镖。

  她脸一白,小嘴忍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

  北陵飞鹰还没有走远,就听到了,那一声几乎被人声掩盖过去的尖叫声,他身一震,扔掉手上的碗,便回身奔回厢房。

  一进门,便见地上有着几枚的银镖,丁怜儿跌坐在地上,而且还有着几枚银镖正向她的方向飞去。

  手袖一挥,几枚的银镖被他以内力震开,没有伤及她半丝的毫毛。

  再来,就是关上窗户,不让窗外的人从大敞的窗户看到厢房内的情景。

  然後,他抱起,退到离窗户最远的地方,以防银镖再次飞进。

  「有伤到吗?」他低问着,上下地检视着她的身子,确定她并没有被飞镖伤到,才松了口气,抱紧了她。

  被抱在怀中的她,颤抖如絮,作梦也不曾想像,自己跟死神是那麽地靠近。

  等了一会,再没有其他的动静,北陵飞鹰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人已经守了许久,只等待他们一松懈,就取怀中女人的性命。

  这个念头,莫名地干扰着他,他狂奔的心跳,还没有缓和下来。

  冷酷的绿眸,看向那插在地上的银镖。

  那些镖上,还该死的涂了毒!

  「这间客栈已经不安全,你马上随我回飞鹰堡。」他迅速地决定。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对方能在这麽近的距离差点就杀了她,尽管她能相信客栈的人,但他却不相信客栈的人可以保护得了她。

  甫惊未定的她下意识的地摇头,「不,我要回……」

  「美人阁的月嬷嬷已经知道,你将随我回飞鹰堡,少了你一个要她分神看顾,她会更加快地寻回你的姐姐。」

  原本,他并不打算跟她解释这麽多,待她的身子一好便会直接地将她带回飞鹰堡,只是再一次的,她教他知道,她该死地有多固执。

  「你是说,嬷嬷也同意了,让你带我到飞鹰堡?」她瞠目结舌。

  他点头。

  他不需要撒谎,带着她他并没有什麽好处……尤其,她还被人追杀的情况下,而月嬷嬷决定让他带她到飞鹰堡,必定有她的道理,月嬷嬷不会那麽轻易将她的养女交给任何人,如果她肯,就代表那个人,她能相信。

  而月嬷嬷,相信北陵飞鹰!

  再怎麽不愿意,但丁怜儿还是得听从月嬷嬷的命令,跟着北陵飞鹰回飞鹰堡。

  「好,我随你回飞鹰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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