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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试阅] 寄秋《财妻嫁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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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6 12: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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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8年1月17日
内容简介:
「你丈夫死了,朝廷给了抚恤金二十两。」
YES!脱离这个极品家族的机会来了,冲着婆母的贪财性子,
就不信会选她这个只会浪费口粮的穷酸媳妇而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挟银要求成为下堂妇,还帮出生六个月的女儿争取到断亲书,
母女俩一路北上,人家逃饥荒的百姓是往京城去,她偏向大山行,
她前世可是消防队女队长,会救火还会捕蜂捉蛇,功德做很够,
一朝穿越了靠这些野外求生卖山产的本事,赚得一家吃很饱没问题──
没错,她现在一家四口人,路上捡了人家不要的孩子,
反正养一个包子是养,养三个包子也是养,
不过她可没增加人口的打算,那现在这个说是她孩子爹的男人是谁?
哼,丈夫她没有,前夫倒是有一个,他要承认就是那个护不住妻儿的渣男吗?
但好像是她误会他了,他是对人好可不傻,爹娘兄弟再欺负人他就放生他们,
他痴心专情认定娘子是原来的好,就算当了官,有女人投怀送抱也当没看到,
好吧,看在他对外劈柴打猎的活计很能干,对内收服孩子有一套,
她愿意再跟他过过看,坚决不认其实是他精壮的身材让人想吃肉了……
第一章 宁当弃妇
热。
天气异常的炎热。
连着三年,天热少雨,南方稻田里离水源较远的田地严重缺水,地面出现龟裂,粮食连年歉收。
粮食短缺并非景国独有,邻近大小几国也遭逢近一甲子来的惨重灾情,饿死的百姓无可计数。
因为争粮、争丰饶土地,烽火连三月,本就有的狼子野心再也藏不住,於是战争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这是百姓不乐见的,谁不想安居乐业,平平顺顺的活到含饴弄孙的年纪,最後寿终正寝,笑着死在床上。
可是人的野心是无法填满的,想要的东西太多,明明百姓已难为到无隔日之米了,反而成就了上位者的机会,时局越乱越兴兵作乱,想在乱世中讨些对己有利的好处。
闽江县里的芙蓉镇,镇外二十里处有座人口不多、水源丰沛的村子,名为卧龙却不见地杰人灵,专出心狠无情的村民。
不到百户人家的小村子约住了三、四百人,村里的里正姓萧,与本家族长为隔房兄弟,年纪也有四、五十岁了,在村里颇有声望,小辈都喊他一声萧爷爷或里正伯伯。
卧龙村萧姓是大姓,有一半村民姓萧,攀亲带戚的,或多或少都有点亲戚关系,或是姻亲。
村子东边有间少见的砖屋,刚盖好不到半年,屋主萧老头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九,不会取名字的乡下庄稼人便将他取名为萧九,同辈的喊他小九,小辈们叫九叔、九爷爷的胡喊一通。
不过大家通常喊他萧老头居多,因为长年在田里日晒雨淋,他皮肤粗糙,一身黝黑,显老。
萧老头有三子一女,女儿早早嫁了人,一年之间难得见上三、五回,长子萧景山,娶妻吴氏,生有三子,分别叫大宝、二宝、三宝,表示是萧家传宗接代的宝贝儿。
老三萧景荣,娶了个心眼小又刻薄的媳妇,三年抱俩,四年三个崽仔,一男两女,小女儿还在吃奶。
俗话常说父亲偏长子,老母疼么儿,这话真是不欺人呀!夹在中间的老二萧景峰就像没人要的孩子,两位兄弟十六七岁就早早成亲生子当爹了,而他过了二十二岁还是孤家寡人,老婆连个影儿也没有,一年到头默默的在田里干活。
根据他爹的说法是家里没银子有什麽办法,娶个媳妇少说要三两左右的聘金,再加上聘礼、席面,最少也要五两银子,不然谁家的闺女肯嫁进来吃苦受罪。
实际上是老大、老三两兄弟有私心,各自怂恿着爹娘压着不让老二娶亲,把他当成家中唯一的劳力使唤。
没有妻子就没有牵挂,要他做什麽就做什麽,多省心呀!也少了妯娌的纷争,省口粮食。
只是徵兵令下来了。
朝廷严令家有两名男丁以上的村民必须出一丁入伍,一个月後就来带人。
这下萧家炸锅了,其实不只萧老头一家乱成一团,那会儿整个村子都笼在不想子孙当兵的愁云惨雾之中。
那是打仗呀!十之八九有去无回,谁会傻得冲在最前头,自告奋勇的引颈受死,命最重要。
萧老头家亦然,他有三个儿子,虽然对萧老二没那麽看重,但也舍不得他去送死,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割舍不了。
尤其老二尚未成亲,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就绝後了吗?二房无後,百年之後谁来祭祀?
萧老头头疼着,选谁去都揪心,左右为难。
而他的儿子们也想尽办法避开兵役,把责任推给别人,老大、老三心思歪的盯上老二,极力推他上阵。
其实若不想当兵可以缴纳十两纹银,朝廷缺粮也缺银子,百姓缴兵役税便可省去当兵一事。
但是吴婆子有银子却不肯拿出来,大儿媳小吴氏是吴婆子娘家侄女,姑表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让老大去,小吴氏跟吴婆子闹,搬出娘家人全力护夫,而三儿子是吴婆子的心头宝,她死也不肯让他入伍。
「成亲吧!趁着出发前留个後。」
因为谁也不去,在一番争吵中,果不其然的,还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老二萧景峰被推出去。
他紧抿着嘴,不发一语,用着幽深的双眼看着他的家人。
心痛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在大哥、三弟有家累的情况下,他再不愿也会揽下这个责任,不让侄子、侄女们少了父亲的照顾,大嫂、三弟妹也需要顶天的丈夫撑起一个家。
可不等他出於自愿的开口,而是被逼上梁山般,家里从老到小居然每个人都看向他,不言而喻的含意昭然若揭。
他十分寒心,对娶这个老婆意兴阑珊,这一去也不知有没有回来的一天,他何苦害了人家姑娘。
一度抗拒着迎亲,但在吴婆子的强势下,他娶了因守孝而耽误了姻缘的大龄闺女李景儿,那年她十七岁了,手粗脚大,个子高,两人同了房成了夫妻,相处不到二十天,他便随军队走了。
「我不走。」
「什麽,你不走?!」一声能惊哭小孩的怒吼拔高响起,声音中充满嫌弃和不耐烦,以及深深的厌恶。
「我没做错什麽事,为何要走?」这一走,她的孩子将一辈子背负不名誉的名声,无宗族护佑。
说话的是一名肤色略微偏黑的年轻妇人,头发枯黄,嘴唇乾裂,脸型略长,不算长得好看,鼻子微塌。
但是耐人寻味的是那一双长得出奇明澈的双眸,没生孩子前,灰涩无光,有如两潭灰败的死水,灰蒙蒙地不起眼,可孩子一生却亮如深山野岭中的湖泊,明亮中透着动人的水色,叫人一不小心便沉浸其中。
整体来说她绝对不是一名美女,就是一个地里刨食的村姑,手粗脚大,一餐至少要吃上两碗乾饭才顶饱。
在这之前,萧家人尚能容忍她的食量大,好歹是萧老二的媳妇儿,在他当兵回来前总不能把人饿死吧!
而且怀里兜个娃,母女俩总要有口吃的,不然逼死老二家的闲话一传出,萧老头一家人就别在村里做人了。
只是连三年乾旱,田里的收成是年年歉收,能喂饱肚子的粮食越来越少,能少一个人吃饭就少一人,谁也不想把嘴边的食物分给别人,最好想办法减些张口吃饭的嘴。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对无男人庇护的母女。
起源在三天前,官家送到里正的一份邸报,里正又将消息送至萧老头家,於是有了今日的恶毒心思。
「你还敢说你没错,你这个丧门星,克夫又克一家老少的败家鬼,先把娘家给克穷了,又把老母亲给克死了,如今又来祸害我们萧家,当初要不是急着给我家老二娶亲,我怎麽会瞎了眼挑上你,分明是来讨债的……」
吴婆子骂骂咧咧地,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像五旬老妇,头发已有花白,骂起人的嗓门中气十足。
她一骂就大半个时辰没停,说是泼妇骂街一点也不为过。
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一脸假笑的倚门看热闹,一个假装掐豆荚,但掐了老半天还是同一根,一个抱着娃幸灾乐祸,手里捉了一把瓜子啃,吐了一地的瓜子壳无人扫。
她们巴不得母女俩早点走,省得来抢口粮吃,今天这场戏也有两人的手笔在,平日不和的妯娌有志一同的起了坏心眼,想把多余的人赶走,好霸占老二那一房的东西。
盖砖房的银子是老二萧景峰托人带回来的,那是他舍不得花用的军饷,足足有十二两,其中一半交家用,另一半特别交代要给他媳妇儿的,因为他觉得对不起媳妇儿,刚成亲不久便出门不在家,留她独守空闺,伺候两老。
但是私心重的萧家人绝口不提此事,一文钱也没给老二家的,反而用了这笔银子盖房子,起新厝。
不过萧老头算还有点良心,新屋子的东边三间屋留给二房,表示没坑二房的,等老二回来也有个交代,他是把银子用在家人身上,二儿子应该无话可说吧!人人受惠的事。
也就是这三间屋子惹人眼红。
大房、三房的孩子都不少,一个个眼看着就要长大,谁晓得还会不会再生,眼下的屋子快不够住了,一个、两个打起这三间屋子的主意,有意无意的想「借用」一下。
那会儿老二家的刚嫁过来时很软弱,非常好拿捏,叫她往东不敢往西,饭量大却不敢贪多,最多吃一碗便不吃了,忍着半饿的肚子,家里的杂事全是她在做,就算後来挺着大肚子也下田干活,把自己弄得又黑又瘦,乾乾扁扁。
可笑的是,每隔三、五个月便送一次银子的萧景峰至今犹不知他媳妇儿给他生了个闺女,家里没人识字,也没人愿意写封信告知,当爹的他完全被蒙在鼓里,还一心为家里着想,想早一点打完仗好回家团聚。
老二家的是他离开一个月後发现有孕的,乡下人普通看重男丁,因此在孩子出生前,老二家的日子并不难过,至少一日有两餐可食,日常的农活也挑轻省的做,以不伤孩子为主。
可是在吃不饱的情况下,还是受了影响。
「娘这话说偏了,第一,我不是丧门星,我亲娘连生了五个孩子才伤了身子,在我十四岁那年因体弱而过世,这事与我无关,我守了三年孝成全了孝道,谁也挑不出我的错处,你的指责恕我不能苟同……
「第二,上了战场本就凶险无比,刀剑无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村子去了二十一名壮丁,你扪心自问回来的有几人,其中不乏有未娶亲的,他们又是被谁克的?」
李景儿怀中搂着六个月大的女儿,尚未断奶的小娃儿还不知忧愁,黑眼珠转呀转的玩着自己的手,咯咯直笑。
「反了、反了,我说一句你回十句,这还是当人媳妇的吗?你就是不孝,不敬公婆,我不赶你出去还留着你忤逆我不成?扫把星,贼婆娘,你害了我儿子还想害我们萧家一家人不成呀!滚,马上给我滚,你不是我们萧家人……」
吴婆子语气很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多养两张嘴是她吃亏似的,甚至想从这对母女身上再刮下一层油。
她眼睛是红的,双手在发抖,因为……
「不是因为那二十两吗?」李景儿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懦弱或退缩,双目有神的看着神色一慌的吴婆子。
「什……什麽二十两,听都没听过,你少胡说八道。」吴婆子慌张的双手护胸,两块鼓鼓的地方像藏了什麽。
「我丈夫的抚恤金。」里正逐户发下的,一锭十两的银子,有两锭,此次战亡的名单有五人。
萧景峰是其中之一。
「你……你这个良心被狗叼走的败德妇,我儿子死都死了,你还想拿走他孝敬父母的银子,我命苦呀!怎麽娶了个不贤不孝的媳妇进门,峰儿呀!你怎能走在娘的前头,娘陪你去算了,省得被人欺负得连命都没有了……」
看着耍泼闹事的吴婆子,李景儿心里想着:真是戏精,她适合去演戏,瞧她演得多炉火纯青,入木三分,奥斯卡影后非她莫属。
本名李双景的她上辈子是一名消防员,二十二岁毕业於警大的消防学系,入了消防局干了六年後升上小队长职位,手底下管了七、八名警消和义消。
在一次救火行动中,她为了抢救一名身陷火场中的幼童不幸牺牲,死时三十岁。
那一日正好是她生日,同事约好了要替她庆生,包厢都订好了,就等着寿星到场,谁知一家大型百货公司忽然失火,她和她的组员临时收到前往支援的通知,因此装备一穿便出发了。
一阵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隐约间她晓得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在死前唯一的念头是抱紧七岁大的男童,奋力一掷将他丢向云梯上准备接人的队友,而後楼塌了。
李景儿在阵阵的抽痛中醒来,她甫一睁眼,以为是重伤後产生的幻觉,她看到乡下阿嬷家才有的屋梁、砖墙。
不等她多作思考,下体的撕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正在生孩子,而且孩子的头已经出了产道,只差最後一把气力了。
身体不自觉的往下推,一声幼猫似的孱弱哭声像快断气的发出,她懵了,有几分不知所措的错愕。
大嫂小吴氏将用布包着的小婴儿往她怀里一塞,说了几句嘲弄的风凉话便扭腰走出产房。
她花了三天时间才接受自己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又花了七天光景才明了自个真的穿越了,由身高一百七十八的模特儿身材缩成一百六十公分不到的小农妇,明艳高?的外表不见了,只剩下又黑又瘦,还有一双粗糙手的可怜模样,叫人不忍直视。
女人最不能忍受的是变丑,她也不例外,因此不理会不准备给她坐月子的夫家人,她自行卧床一个月,谁来要她干活都不成,她利用这段时间调养生产後的身子,趁人不注意时偷做了几回月子餐。
也好在这身子的芯换了,否则刚出生的娃儿恐怕活不了,这家人的心太黑了,生了女儿居然不养,要溺死水盆中。
「哎呀!娘,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你自个儿受累,二弟妹,你也别跟娘强着,我们肯收留你们母女多时已是仁至义尽,有谁家死了丈夫还赖着大伯子、小叔子养的,你不脸红我都替你害臊,二叔子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假做和善的大嫂小吴氏落井下石,看似在说和,其实和吴婆子一鼻孔出气,见不得人好地早盯上二房那三间屋子。
「听到没,就你脸皮厚得像树皮,这一屋子的男人有哪个是你男人,你一个女人家进进出出的像话吗?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想勾搭哪一个,我就剩两个儿子了,不许你败坏他们的名声。」吴婆子说得振振有词、冠冕堂皇,好似她真为大儿、三儿着想良多。
「要我走可以,但要把我夫君的抚恤金给我当安家费。」那是她应得的,朝廷发给战亡者家眷。
妻子是首位,其次是子女,而後才是父母兄弟,若是家中无人便是旁系的叔伯,或是同族宗亲。
「你休想!」闻言吴婆子把银子搂得更紧,满脸防备。
「就是嘛!那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钱,你也太狠心了,只想一个人好就要全家人吃糠咽菜。」小吴氏丢下豆角,站在婆婆身边,脸上尽是责怪。
李景儿双目一闪,「到底是谁狠心,那本来就是我丈夫的买命钱,这一年多以来,要不是我丈夫送回他那份军饷,咱们这屋子盖得成吗?你们吃的米粮也要他用命拚来的。」
她没见过萧家老二,但是她同情他,有这样恶心人的极品家人,难怪他二十二岁才娶妻,娶的还是丧母的大龄女。
「你说的是哪里来的屁话!你丈夫是我儿子,儿子孝顺爹娘天经地义,我把屎把尿把他养大,费了多少心血,你一个丧门星也敢跟我争好处,你是日头晒多了,晕头!」谁敢跟她抢银子她跟谁拚命,银子到了她手中便是她的。
「丈夫养妻女也是名正言顺,当初我是有媒有聘的迎进萧家门,拜过祖先,敬过茶,名副其实的萧家媳妇,除非我犯了七出之条,否则谁也没资格赶我出门。」这些人的嘴脸太丑陋,为了一己之私能泯灭天良。
「你……你无後。」吴婆子看了看她怀中的小孙女,硬是拗出一个牵强又好笑的藉口,她自个儿说得十分心虚。
李景儿以不变应万变的接话,「我打算让女儿招赘。」
「招……招赘?!」她瞪大眼。
「招赘就不算无後,日後生下的孩子都姓萧,承继萧家二房的香火。」你敢让二房绝嗣吗?
「你……」吴婆子气到火冒三丈,却又想不出话反驳,老二再不得她喜欢也是她儿子,总不能百年後无人祭祀。
「你想怎样才肯走?」抽着旱烟的萧老头走了过来。
这老乌龟总算出面了,想贪好处又不肯背让人说嘴的坏名声。「夫君的抚恤金我要分十两。」
一听十两,吴婆子和两个媳妇都脸色大变,想冲上来咬她一口。
「不成,太多了,这年头不好,还有一家人要养活。」银子给了她一半,他们一家就过不了年。
萧老头摇头。
故作不快的李景儿眉头一颦,佯装她也不想妥协的样子。「要不,我们各退一步,我拿五两银子,但我屋里的东西归我私产,你们不能再来要。」
「五两……」他思忖了一下,想想那屋子的物事全是不值钱的玩意,拿了也无用。「好吧!允了你……」
「爹!」怎麽可以让她拿走「她们的」东西。
「老头子……」老二家的肯定藏了银子。
萧老头眼一瞪,不许吴婆子和大儿媳开口,虽然想省口粮,但也不好赶尽杀绝,月姐儿好歹是萧家子嗣。「我说了算。」
「还有,我要一份正式的和离书和断亲文书。」永绝後患,免得日後这群吸血水蛭又找上门。
「断亲?」他不解。
「是月姐儿断了萧家这门亲,以後她就不再是你们萧家子孙,不论生病、嫁娶都与你们无关,从此是陌路。」她故意说得好像处处要用钱的样子,以绝萧家人上门认亲。
一个女孩子家,打出生就体弱又瘦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萧老头稍一考虑便同意了。
「娘,你怎麽让她把孩子抱走了,用米汤养养也就大了。」一听小侄女也被带走,老三萧景荣面有恼色。
「留下来你养?」吴婆子没好气的说道。
「我一个大男人哪养得活……」不就喝点汤汤水水,哪需要费什麽劲,反正也留不久。
其实萧家老三这点小心思早就被李景儿看透了,萧景峰的死讯一传来,还没想到如何为他治丧,缺钱花用的萧景荣便将主意打到二嫂和小侄女身上,想利用她们弄点银子花花。
寡嫂就让她再嫁,收几两银子聘金,小的养个几年,看能不能养出好模样,卖到那种地方也有几十两好拿。
再不济卖入镇上的大户人家,无依无靠的小孤女还敢反抗不成,他再每个月去要月银,让侄女养叔叔,他这以後的日子就快活了,不愁吃喝花用。
可惜他这想法才露出一个头,李景儿瞬间就将其掐灭了。
原本她就有意离开萧家独自谋生,但孩子是萧家的,肯定不会让她带走,所以她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萧景峰的死便是离开的契机。
一捉紧了,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李景儿的私人财物并不多,几件换洗衣服,一副出嫁时陪嫁的银丁香,入门时婆婆给的银镯子,一只半人高的背篓还装不满,把孩子往竹篓里一放正好,盖上篓盖,再加一床卷成筒状的棉被,这便是她全部的家当。
不过她早就做好出走的准备,没想到原主居然有一手好绣活,她在坐月子的时候便发现这件事,於是她边休养身子边刺绣,也让她绣了十来条绣帕,原来的李景儿便靠了这门手艺给自己添点进项。
只是出了月子後,萧家人像要讨回本似,不断地要她做这做那的,她几乎是藉着喂奶的空档才能绣上一朵花、几片叶子。
即便如此,十五文一条的绣帕在这五、六个月的时间里也让她攒下一两多的银子,让她多少有点底气。
其实她也明白萧家人的为人做派,萧景峰二十两的抚恤金不可能到她的手中,以他们的贪心程度,只怕她连银子的影儿也瞧不见。
她一开口要二十两便是想先吓吓他们,和二十两一比,五两银子就没那麽扎眼,也比较好拿得出手。
五两银子打发一对吃闲饭的母女很划算,三年的乾旱终於迎来一些雨水,只要勤奋一些,秋收就有粮食了。
说穿了,儿子一死,媳妇孙女便成多余的,又不是能开枝散叶的孙子,以後还得赔一副嫁妆出去。
而俗话说久旱必涝,旱极而蝗,李景儿离开卧龙村没多久,以为是天降甘霖的大雨持续下个不停,连下了快一个月,把刚开花抽穗的稻子打得蔫蔫地,早熟的稻谷还发芽了,没法采收的烂在田里。
有条溪流暴涨,淹过无数良田,本来还能采收的作物都淹在水里,灾情比旱灾时节还严重。
本来庆幸少了两张嘴吃饭的萧家也遭难了,有苦难言,他们才刚高兴能多收二房那一份,谁知转眼间什麽都没有了,连那十五两也被洪水冲走,只剩下屋顶还在的砖屋。
也算幸运的李景儿正好避开这场水患,她带着孩子走不快,一路往北走了快一个月,顺着水路不偏离。
途中她遇到一批逃难的难民,三五成群的为数众多,其中同行之人品行良莠不齐,为了避免危险和麻烦,她和几户看起来友善、有孩子的人家一起走,吃住也相隔不远。
唯一让人有点受不了的是有一名妇人特别话痨,爱打听别人的隐私,即使累得喘吁吁还停不住那张嘴。
「妹子,你真的被萧家休了?」
「不是被休,是和离。」李景儿解开仅有的一条被褥,盖在睡得正熟的女儿身上。
越往北走,气候越明显的偏凉,在卧龙村时还是热得想喝冰水的夏天,一个月不到天气就变了。
刚入秋,还有一些秋老虎的威力,正午时分走动仍能热出一身汗,但早晚凉多了,穿着夏衫肯定着凉。
幸好她当初非带条棉被上路不可,还和吴婆子大吵了一架,最後仗着年轻力气大才抢赢,还抱走了十斤白米、十斤白面、二十斤粗粮。
这是她屋子里的存粮,她特意偷藏的。
为此,吴婆子呼天抢地的大哭,硬指李景儿偷了萧家的粮食,可是白纸黑字的和离书上写得清楚,又有里正和族老在场,萧家人只能眼红的看着她拿走能果腹的粮食。
加上孩子的重量,背上的竹篓里少说五、六十斤,但对长年负重的消防员而言根本不是问题,纵然换了一具身体,李景儿稍微加以自我训练後,背起六十斤都十分轻松。
一些消防装备可比这重得多了,若她背不动如何前往火线救援,一个合格的消防员要有强健的身体和强悍的意志。
而她是这一行的佼佼者,少数的女性消防员。
「意思一样,是夫家不要的弃妇,和离是好听一点的说法,还不是休弃。」说话的是名二十四、五岁的妇人,带着一子一女,看得出来很久没吃饱了,母子三人都瘦得见骨,她的丈夫正在生火,煮一锅稀得见底的野菜粥。
「和离能带走全部的嫁妆,被休则是净身出户。」李景儿平心静气的说着,一点也没想过要把手中的馒头与人分享。
离开萧家时,她手里有六两三百二十五文钱,她尽量不吃竹篓里的粮食以防万一,沿途买十几颗大馒头和几张易保存的饼当乾粮,腰上系着路边捡的葫芦,去籽装水当一路行走时口渴的饮用水。
她的竹篓底下压了几块肉乾,趁着天黑时放入口中嚼上几口,她需要足够体力才能走完全程。
即便如此,她还是吃得比其他人「丰盛」,一天吃两顿,能吃八分满,比起全是水的野菜粥,那真是人间美味。
李景儿很冷静的穿上有补丁的衣服,和所有难民相同的装出三餐不济的样子,好像馒头、大饼吃完了就要断粮似的,因此周遭的百姓虽然肚子饿得很也不贪她那口吃的,她毕竟还有个孩子要吃奶。
周氏便是看着李景儿吃的那一个,她很想抢过馒头往自己嘴里塞,她太饿了,但是她只要动手,馒头吃不到反而会挨打,她丈夫太正直了,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许她抢夺。
所以她只能说两句风凉话恶心恶心人一下,她自个儿不好过也不想别人太好过,大家一起比惨。
「那你现在兜里有不少银子喽!难怪吃得起馒头。」满嘴酸溜溜的周氏盯着她咽下最後一口乾粮,喉头也跟着吞咽一下。
「你以为养着十几口人的农户能有多少银两,赚的钱要上缴公婆,我走时可扛不动家什,只带着几十文就走了,不然还用得着边走边刺绣吗?」装穷谁不会,她的确很穷。
为免被当成肥羊盯上,也是想多攒些钱,李景儿练就了一边走路,一边刺绣的本事,五天能绣两条帕子,她再把绣帕卖了,用明面上的进项买口粮。
孩子还小,吃奶的,她一人吃两人饱,其实没花什麽银子,故而不怎麽引人侧目,多少避开一些麻烦。
不过难民之中也有贫富高低之分,有的还有肉吃,像她这般隐晦的便不令人注目,彷佛一滴水滴入大海中,瞬间隐没。
「那你还挺行的,一个妇道人家背着娃娃还能走这麽远,瞧我这一儿一女瘦骨伶仃的,要没我丈夫帮忙拎着,我连闽江地头都走不出来。」周氏带了几分炫耀口吻说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好歹她是有男人的,再困难也好过带着幼女的弃妇。
「命里碰上了,咬着牙根也要硬撑,日子总要过下去。」喝了口水,她拉高棉被,把自己和女儿裹在棉被里,喂奶。
李景儿还是十分庆幸自个儿的好运道,名义上的丈夫未死在她生产前後,让她有时间调理气血亏损的身子。
当她攒了一些银子,觉得可以开始暗中安排和萧家断绝关系的时候,传来她那位有分无缘的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一笔勾人动心的抚恤金顺利地助她脱离只想把她当下人使唤的萧家,上天对所谓的穿越人士还有几分厚待,给了她一个「已婚」的身分,不用担心到了年纪愁嫁人,还怕嫁错郎,虽是无夫却有一女,背着「寡妇」、「弃妇」的名声,相信会让不少人灭了心思。
「这话说的也对,我们在那边也是没活路,不是乾旱便是洪水,要不满天黑鸦鸦的蝗虫,这才被逼着要往京城投靠亲人。」树挪死,人挪活,离乡背井是为了活下去。
「你们要去京城?」天子脚下谋生不易,看似繁华似锦,实则藏污纳垢,十个官儿就有七个是皇亲国戚。
既然招惹不起就躲远点,以免惹祸上身。
身为穿越人,李景儿从不认为自己适合争斗不休的宫廷世家,或是左手镶金、右手镶银,随便开个铺子就能赚钱如流水,王爷、皇子如打不退的忠犬环伺在身边,深情不悔的宠着众人眼中的异类。
那不实际好吗!古人也是有智慧的,这些天之骄子打小就洗脑洗得很彻底,看重门第观念,两情相悦是很美好,但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即使是现代也少有贵公子娶贫家女的婚姻,就算偶然有一对,传得轰轰烈烈,非某人不可,可是悲剧收场的也不少,更多的是娶的是某某财团的千金,就算貌合神离也死不离婚。
这就叫现实,爱情敌不过金钱至上。
所以李景儿不去空想可笑又无稽的事,她是既来之则安之,打算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不做出头的事以求平安度日。
「你不去京城?」周氏哄拍着小儿子的背,睡着了就不饿了,她是这麽想的。
「不去,我准备往有大山的北边去。」山里有很多山货,只要肯用心就不怕会饿死。
李景儿之前住的卧龙村附近也有山林,但山不高,野生的飞禽走兽少得可怜,大多被村里的小孩闲来用弹弓打、设陷阱给捉得差不多了,她想弄只山鸡祭祭牙口也找不到。
靠山的地方不用担心没粮食,满山遍野都是食材,山够高、够大便会有水,有了水便於植物生长,长草了动物便会来吃,循环的食物链因此产生。
以她的情形少与人往来为佳,认识的人太多,难保有一天遇上个得道高僧,一眼看出她的来历。
天下事无奇不有,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可能,要不然她也不会从二十一世纪的李双景变成为人母的李景儿。
「为什麽不去京城,那是个可以赚大钱的地方。」彷佛看见银子滚滚而来的周氏笑得两眼发光。
「我现在只求安稳,孩子还小。」喂完奶,李景儿拢好衣襟,让女儿靠向肩头,轻拍她的背。
看了一眼长得不算白胖但讨喜的小女娃,周氏再看看自己快满十岁的女儿,心有戚戚焉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儿女债,我这两个不知养不养得大,之前没了一个……」
之前那个孩子养到七、八岁得病而亡,所以她特别在意还活着的这两个,为了他们从家乡走出来,看能不能博个前程,一辈子种田哪有什麽出息,只能靠天吃饭。
一提到孩子,身为母亲的感触良多,一群难民随地而坐,每个人脸上都少了笑容,李景儿见状把怀中的女儿搂得更紧,和几户和善的人家坐得更近些。
背靠树,竹篓夹在两腿间,她呼吸平稳的睡去。
隔日,她刻意睡得晚一点,和前往京城的难民分两头走,她知道往京城走沿途会有人设粥棚供食,但她不是乞丐,不食嗟来食,她习惯靠自己,用双手打拚出将来的路。
於是,她把女儿改背在胸前,後背是竹篓,棉被一卷,綑紧,往肩头处横放。
只是,这个孩子是谁?
一名三、四岁,穿着改小旧衣物的小姑娘拉着李景儿裙摆,满眼泪珠儿,不晓得哭了多久,放眼望去,四周的难民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数十名老弱的人在後头慢慢走。
「你爹娘呢?」
眼睛红得像小白兔的小姑娘抽噎的抹着泪。「我娘不是我娘,我爹不要我了,他们说我是赔钱货。」
啊!是被丢弃的小孩?
顿感头大的李景儿哭笑不得,一个女儿她还养得起,可两个孩子又是这种年景,她想来就觉得吃力,她苦恼极了,又不好像小姑娘的爹娘狠心将闺女丢下,这个不是娘的娘八成是後娘,这才说不要就不要了。
「姨,我饿了。」
但救人为先是消防人员的宗旨,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纯真眼眸,李景儿心软的取出抹上肉酱的大饼,撕下一块递给小丫头,心想救一个是一个吧,也算缘分。
第二章 消防员的本事
一年後——?
「娘、娘,回来吃饭了!」
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着:回来吃饭了、回来吃饭了、回来吃饭了……一阵阵的回声充斥逗趣的童音。
绵延数百里的大山看不到尽头,山峦相叠一座又一座,数得来的大小山头就有百座,其中几座山高耸入云霄,长年冰雪不融,云雾缭绕,若隐若现恍若仙山,传闻不断。
在略低的一座翠绿环绕的半山腰间,於两座山交会的山坳处,有道炊烟袅袅飘出,伴随着一股米饭香。
但是不论远看或近看,就是看不到半间人住的屋子,白色的轻烟像是从石头缝渗出,顺着风往远处飘去。
听到孩童的喊声,此时一名束发如男子的年轻女子从野林中钻出,她背上背着装满野果、蘑菇、鸭蛋的竹篓,手里提着装了蜂巢的布袋子,诱人的澄黄蜂蜜从袋子底部滴出。
「小声点,你把归巢的野鸭、野雀给吓跑了,晚一点咱们就收不到掉入陷阱的猎物。」动物比人敏锐,稍微一点小动静便惊慌失措,但鸟兽也很迟钝,吓过了又回到原处。
「娘,柿子又熟了吗?我们今年做不做柿饼?」一名五岁大的男童穿着耐脏的豆青色衣裤,一蹦一跳的朝女子跑去,明知力气小还硬要接下比他重的竹篓,表示他长大了,是个能当家中顶梁柱的小男子汉。
「小心点,霜明,你提不动,让娘来。」这孩子呀!老爱做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总以长子自居。
「娘,我行的,你让我试试。」小小身子还没竹篓高,使劲的拖呀拉的,竹篓仍纹风不动。
「好,你试。」她笑着从後头托了一把,以两指勾着,重达三、四十斤的竹篓往前挪了几步。
「娘,动了?」小霜明惊喜的咧开嘴笑。
「嗯!动了,我家儿子真厉害,可以上山打老虎了。」她取笑的抚抚儿子的头,给予鼓励。
「好,上山打老虎,给娘弄一张虎皮做大氅。」小胸脯一挺,十分神气的发下宏愿。
闻言,她轻笑道:「娘穿虎皮能看吗?你应该说打几只雪狐给娘做披肩,那才好看又威风。」
他想了一下,小脸皱成小老头似。「我没看过雪狐……」黄毛的狐狸倒是见过几只,狡猾又胆小,跑得很快。
「娘,大哥,你们回来了。」
石头缝……不,是石头後面走出一位面容娟秀的小女童,衣服有六成新,是去年穿旧的衣裙,这一年来个子没什麽窜高,因此将就着穿,等过年再做新衣裙。
不过再仔细一瞧,哪里没有屋子,分明是一间石屋,类似窑洞,门口的洞门不大,高一点的大人得弯身进出,左右各有四扇通风的窗户,但都很小,约小孩子的腰宽。
这里很隐密又少人走动,原就有防着人的意思,里面的木门有三道木闩,上中下一闩,外头的人就进不来,想钻窗也不成,头稍微大一点就卡住,进退两难,住在里头很安全。
这里是李景儿无意间发现的。
刚喊她娘的小女童便是当时被双亲丢弃的小姑娘,她原本只是带着,想找户好人家收养,没想到一路走来,捡到的孩子足足有七个,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不到十岁。
後来有四个被领养,在灾难中失去孩子的父母需要抚慰,一个和家人走散了,人家寻着孩子便回家团聚。
霜明的爹娘死於洪水中,他的爷爷带着他逃了出来,可是祖孙俩又饿又累,病倒了,李景儿和他们歇在同一间破庙里,老爷爷撑不过去了,弥留之际将小孙子交托给李景儿。
但是霜明的病也很凶险,一度高烧到不省人事,大夫们都摇头,要她早点准备後事,是李景儿不放弃,不眠不休的以烈酒为他擦身降温,一日五回的灌药,终於挽回他这条小命。
原本以为烧过头会影响智力,没想到霜明一醒过来反而把过去全忘了,泪眼汪汪的抱着李景儿喊娘。
见状,小姑娘也跟着叫娘,紧紧抱着她大腿不放。
养一个包子是养,养三个包子也是养,她牙一咬,认了,难道还能把孩子往路边一扔不成?
决定养这两个孩子後,李景儿先到当地县衙备了案,表示孩子是捡的,并非拐骗,若有亲人来寻自当归还。
只是备了案後一直没人上门,她便自立女户,将孩子归在她名下,取她的姓氏李为姓,一个叫霜明,一个是霜真,和女儿霜月成手足。
唯一为难的是,孩子一多开销就大,再加上霜明看病买药的银两,六两多真的不够用,她想租间小院子暂时落脚的希望落空,几个大人、孩子挤在屋顶破了个大洞的山寮栖身,夜里冷风呼呼的吹着,叫人几乎要冻着。
到了北边大山,已是深秋时分,她用仅剩的几文钱请了一位叫胡婆子的老妇替她看着孩子,她独自上山,找找有没有什麽值钱的山货好换银子,一入山便是一整天,直到隔天早上才返回。
孩子一天没吃,都饿坏了,她赶紧煮了一锅蘑菇汤先让他们填填肚子,而後再估算一竹篓山货能卖多少。
但是看到孩子饥饿的吃相,李景儿知道这样不行,她必须在短期间内累积五两以上的银子,找个平稳的地方安置孩子。
於是,她想到捕蛇。
在前世八、九年的消防员生涯中,她一年里至少要到民宅、工寮或山区厂房捕十次蛇,大部分的蛇类是无毒的锦蛇,也有常见的赤炼蛇、腹蛇、青竹丝等,她都手到擒来。
因为早做得很熟练了,她用自制的捕蛇器先在附近捕捉,第一次的收获不错,抓到十条蛇,七条无毒,三条有毒。
七两银子到手了。
有了顺利的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她捕蛇的技术越来越纯熟,对山势的地形越发明了,捕的蛇越多,她胆子越大,连足踝粗的大蛇也敢独自面对,若是有人刚好路过,觉得她简直是找死!
很快地,她存到三十两,打算买间一进的院子,正式置产立户,定居在杨柳县外的水源村。
正当她在议价之时,又去了一趟山里,这次她遇到腰粗的大蟒蛇,是能把人一口吞了的大蛇,她真的没办法了,只能跑给蛇追,慌不择路的往深山跑去,只求摆脱大蛇。
谁知一失足往下一滑,人像一颗球滚落,她不知滚了多久,人撞到树丛才停下来,她大约晕了半个时辰左右。
再醒过来时,巨蟒的屍体挂在山壁间,牠大概追她太急,也煞不住身,庞大的蛇身掉了下来,蛇腹被突出的尖石划破,肚破肠流,整个蛇身插在尖石里,一动也不动。
李景儿拨开树丛找生路,意外的发现一处似乎有人居住过的山洞,里面有一张能躺十数人的巨大石床,上面铺放的稻束已腐烂,类似床褥的破布黑得发出令人作呕的异味。
有灶台,有排气孔,有简单的锅碗瓢盆,以及装水的水缸和石瓮,稍加整理整理就能住人。
她又在洞外看了一下,更令她惊喜的是,山洞不远有个出水量不小的涌泉,汇聚成一座清澈的小潭,她不用走老远就能提水,水质甘甜清润,多喝能止咳清肺。
而洞里又有两个天然洞穴,一个非常冷冽,彷佛放了千年寒冰,人在里头待久了会冻成冰人,适合冷藏。
另一个洞穴则异常乾燥,地上半滴水也没有,她拿来当储藏室用,一些粮食、乾货,甚至是烟燻品都可存放。
「妹妹,你没看着月姐儿吗?」霜明很紧张,担心好动的小妹从石床上翻下来。
「哥哥,妹妹睡着了,吵都吵不醒。」月姐儿就是一头猪,吃饱睡,睡饱吃,还爱跟她抢哥哥。
他一听,小嘴一咧,「那就好,我们不吵她。」
「娘,哥哥把早上的饼热了,我们还煮了野菜汤,还有娘常煮给我们吃的蛇羹。娘,我们长大了,可以帮娘干活。」霜真一双眼儿亮晶晶,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好,真乖,霜明、霜真都是娘的小心肝。」唉!她最没辙的就是老人小孩,敬老慈幼的观念深植在她脑海中。
在山里生活对李景儿的影响不大,她热爱这种山居日子,乐与山林为伍,和绿意做邻居。
当她还是李双景时,单位里每年会安排两次左右的野外求生训练和野外求生研习营,以及一年一次的国外观摩实习,加强他们在救援时的行动力和临场反应,而她本身也偏爱户外运动,一有空就到山上露营,因此住在山洞里根本是正中下怀,求都求不到的好机会,她真心把石屋当家看待。
「嗯!我乖。」霜真笑得眼眯眯。
「娘,我也乖,听娘的话。」怕失宠的霜明赶紧往前一站。
「好,都乖。」她一个一个抚过孩子的头,安抚他们的不安。「不过有一件事一定要记住,量力而为,太烫的地方不要碰,太重的东西不许拿,远离热汤热开水,还有……」
「被烫到手或身体其他部位,要冲、脱、泡、盖,用涌泉的水淋在伤处。」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着。
李景儿满意的一点头,教育成功。「娘不希望你们受伤,以後煮饭的事等娘回来再弄,你们还小。」
「我们想帮忙。」霜明抿着唇,他不喜欢被当成孩子,家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子,他要保护娘和妹妹们。
忘了过去的霜明把对他好的李景儿当成亲娘,霜真、霜月是亲妹妹,他们是一家人,没有爹。
「对,帮忙,不让娘累着了。」学说的霜真嘴甜的撒娇,自认为够大了,可以帮娘做点事。
两个孩子都是经过苦难的,一个被父母丢弃,很怕没人要她,特别黏李景儿,跟前跟後的没安全感,一个连日高烧,吃了不少苦药,记忆消失了,但依然记得住破屋的苦日子。
这一年来,他们也经历了不少事,从遭人白眼到立足扎根,两个孩子的心态都有极大的转变。
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母子四人的确是穷,穷到身上只剩下四十几文,连间屋子也租不起,一块大饼分着吃,李景儿因此被迫丢下孩子,入山捕蛇贴补家用。
从闽江县出发时是盛夏,到了杨柳县已是深秋,这一段路足足走了三个月,期间还有几个孩子同行,餐风露宿的苦连成年男子都受不了,何况是一群没腰高的孩子。
吃过苦的人才知道珍惜,越发懂得惜福。
好在秋天是收成的季节,即使晚了些,快入冬了,但未受到旱灾、大水侵袭的山里,到处是可食的野果、山菜,掉落满地的栗子,还有准备过冬、忙着储藏食物的小兽们。
李景儿去时背着孩子,手提竹篓,带着两个大的去拾栗子、核桃,她将背上的孩子放在地上,上树摘柿子、酸梨等果子,等装满一竹篓再将孩子背胸前,竹篓子扛背後,一手牵一个回山洞。
回程时看到个蜂巢,她怕蜂儿螫伤孩子,便趁孩子睡着了的午後,偷偷准备了乾草燻蜂,摘蜂巢她算是专业了,身为消防员这是基本技能。
一般来说消防人员只需要打火救人、扑灭火势就好,可是现代人将他们当成无所不能的超人,捕蜂、捉蛇还在其次,钥匙掉水沟里,脚被电扶梯夹住,老人行动不便要搬移,甚至情侣吵架也要前往待命,以免一言不合放火烧房子……
李景儿被各种突发状况训练得很镇定,也造就了她什麽都会的技能,也许不专精,但足以应付日常生活。
在寒冬来临前,她已经将山洞布置成一间石屋,白米、白面、油盐酱醋茶等民生用品一趟一趟搬进山,还拾了满满的柴火,卖蛇的银两买了两床棉被和一些布料,一有空她就赶紧做几件换洗衣物。
入冬的寒冷她是知情的,光是棉袄怕是不能保暖,一不小心弄湿了不容易乾还十分沉重,因此她在村子里收鸭绒、鹅绒,羊毛也成,塞入原本该放棉花的袄子里。
不过不多,也就够做她和几个孩子的袄子,顶多再做一尺见方的小坐垫,给年纪最小的月姐儿用。
之前洞里有几只置而不用的石瓮,她便想着别浪费了,跟山下的农家买了四、五十颗大白菜,以及常见的豇豆、黄瓜、萝卜、茄子、芥菜……做了韩式泡菜和以米糠腌制的日式酱菜,大山封山後也有些菜蔬给孩子吃。
辣椒没找着,倒是山椒不少,泡菜她做了辣的和不辣的两种,满足了口腹之慾也补充了蔬菜的营养。
「帮忙要看情形,煮饭烧火时一定要有大人在场,汤太烫让娘端,你们的小手还太细嫩,容易烫伤。」她伸出手,和两只养得白嫩的小手一比,小小手心显得粉嫩而健康。
山里面要找大夫很难,山中气温较平地低,为免孩子一见风就病倒,李景儿摘了不少野生菊花、金银花、板蓝根、黄花地丁和鱼腥草,煮成一锅当茶喝。
或许是她对孩子们的用心,一整个冬天没一个孩子生病,顶多咳两声、流些鼻水,喝两碗红糖姜水逼逼汗就好了。
前一世单身,没养过孩子的李景儿把孩子带得很好,可说是无微不至的照料,符合她所知的现代法律规范。
事实上,她是个讨厌孩子的人,最怕吵闹,连亲戚的孩子也懒得多看一眼,觉得是来讨债的,抱定了一辈子不嫁的独身主义,养得起房又有储蓄的她不相信速食爱情。
可是看到从肚皮爬出来,长得像皱皮猴的小女娃,她一眼就喜欢了,养宠物似的喂她喝奶。
反正有一就有二,霜真的缠人、霜明的懂事,让养孩子这件事没有那麽让人难以接受,只要不尖叫吵闹,其他的情况她都可以忍受。
「娘,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弄伤自己。」认定自己是「一家之主」的霜明说得很坚定,男孩子本来就要支撑门户,不该让「妇道人家」奔波忙碌,娘在家里绣花就好。
看他固执的板着小脸,活似小大人的样子,李景儿没再纠正他固执的想法,小孩子的性子要顺其发展,不可压抑。「好,那你要小心点,娘让你练的字你练了吗?」
霜明是识字的,居然能一口气背完《三字经》和《百家姓》,可见从前家境不错,有读书的环境。
不忍心中断他的学习,李景儿做了个沙板让他在沙上写字,她买了本《千字文》教他读书,打算等他大一点再让他用毛笔练字,她一向不赞成小孩子太早用手臂施力书写,他们的骨骼还在发育,过早提臂悬空易造成永久性伤害。
「写了一百遍,手酸。」霜明卖萌的把小手臂举高,难得展现小孩子的心性要娘亲揉一揉。
他脸红红地,满眼期盼。
「娘,我也有写。」爱跟风的霜真下巴一抬。
李景儿笑着先揉儿子小臂弯,再拉着女儿走入屋里,她将满篓子的收获往地上一倒,鸡蛋大小的酸梨滚了出来,而後是硕大的栗子、枣子,四、五十颗红柿,半篓子蘑菇。
压在篓子最底层的是一只灰扑扑的兔子,死了有段时间了,李景儿最先处理便是兔子,刀法俐落的剥皮去骨。
「娘,有肉吃了,我要吃清炖兔肉,加土豆丝的那一种。」口水直流的霜真已经看不上锅边贴的烙饼。
「炒兔肉比较好吃,要辣辣的。」受到李景儿的影响,霜明也爱吃辣,但太辣他又受不了。
素手轻点两个贪嘴孩子的鼻头。「咱们肉还吃得少吗?山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肉了,你们去年冬天可吃了不少蛇肉。」
一提到蛇肉,两双发亮的眼睛同时看向灶台上滚烫的蛇羹,他们是百吃不厌,蛇肉是他们家最常见的肉类,兔肉是其次,还有山鸡,山鸡是捉活的,养在屋旁用草棚子搭建起的鸡舍,这样每天都有鸡肉吃。
偶尔会捉到獐子、黄羊,但不吃,要卖钱,因为都死透了,没法养,其实李景儿很想养头产奶的母羊,羊奶补身。
「娘。」睡醒的月姐儿模样可爱,揉着眼皮从石床上爬下来,一岁半的孩子很爱磨牙,捉起枣子就啃。
「不行,妹妹,果子还没洗,脏脏。」有大哥架式的霜明一把抢下妹妹手中的果子,从水缸舀一瓢水清洗後再还给她。
「谢谢锅锅。」小丫头笑得很甜,乖巧得足以将人融化。
「是哥哥,不是锅锅,来,跟哥哥说一遍。」对妹妹很有耐心的小哥哥再一次引导妹妹喊人,但是……
「锅锅。」月姐儿欢快的一喊,小米牙一咬。
朽木不可雕也。
李景儿笑了,一手搂着一个女儿,笑睨儿子的无用功,这孩子注定是爱操心的主儿。
「过两天我们到城里走一趟。」
李景儿一宣布,两个大的欢喜大叫,满屋子野牛似的转圈,乐得直笑,不知他们在笑什麽的月姐儿跟着傻乐,跟在哥哥姊姊後头一起绕圈圈,高亢的笑声快要震破石屋……
水源村离县城并不远,走路要半天光景,坐牛车更快,不用两个时辰就到了,村子里的人常常进城兜售田里的作物,城里的人也喜好现摘的果蔬,便宜又新鲜,因此常有牛车往返两地,坐一次牛车小孩一文钱,大人两文钱,若带的东西多要加钱。
这年头要开女户得有房产土地,例如有屋或一亩以上的田地才行,她初来乍到那会儿什麽都没有,只好寄户在村长家,後来卖蛇赚了一点钱,便在村子里买了有三间屋子的小院——?山上的石屋不算屋子,充其量是能住人的山洞,因此户籍便设在此处,只是他们很少住在这儿,最多从山上下来时歇歇脚或堆些杂物。
她差不多是两个月入城三次,一是卖她采集的山货和药铺指定的药草,二是买回必要的米粮及日常要用到的物事。
原本空无一物的石洞在李景儿一点一滴的巧手布置下,渐渐有家的模样,石床上铺上厚厚一层稻草,再用被褥压实了,两床十斤重的棉被摆放塞满碎布的枕头旁边。
石桌、木头椅子、七巧板和翘翘板,墙上摆放了晒乾的竹子当摆设,云青色碎花窗帘,屋子外头有个遮雨棚。
不是一下子就有的,是慢慢累积起来的,李景儿还移植了两棵山葡萄,辟了一小块菜地种菜,今年的腌菜不用再向农家买了,他们自个儿吃还有剩,能腌上几瓮,吃到明年。
「李娘子,带孩子进城呀!」赶车的老汉咧开缺牙的嘴招呼,帮着挪位子,抱孩子上车。
「是呀!家里缺钱用,刚好收了些东西想去卖,好给孩子换双鞋。」李景儿说话留三分,一出门她从不给孩子穿上好衣服,以免遭人惦记。
「好福气,三个孩子都很乖,长得福气又讨喜。」孩子衣衫是旧了些,但乾净,没补丁,看起来舒舒爽爽。
「那是你没见到他们淘气的时候,真要皮起来,我都想拿藤条来抽了。」好在都很听话,不找事闹事。
「呵呵呵……不淘气哪是孩子,我家那几个牛头是成天横冲直撞,没一刻安静。」看到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难免有几分比较,可人不能比,一比就唏嘘,差太多了。
李景儿笑笑的数了五个板铜板递出去。
「就收你三文,养孩子不容易,小的坐你腿上不占位,你留着给孩子买糖吃。」老汉退了两文钱。
「牛伯,规矩就是规矩,要不你以後不好做人。」她坚持要付钱,不想成为特例,她还没到需要别人同情的地步。
「你再推来推去我就不载了,几文钱而已,计较个什麽劲。」牛伯假装不悦的板起脸,粗声粗气道。
「牛伯……」她不占人便宜。
「这几个孩子讨人喜欢,我见了欢喜,李娘子也别过意不去,你们母子四人占得位子还没福婶大呢!」跟福婶才收两文钱,他收李娘子三文钱都觉得不好意思,有点欺负人了。
说人人到,一庞然大物……是身材壮硕的福婶到了,她一人顶俩,肥大的屁股一坐下,牛车明显一倾,再加上她手边大包小包的东西,足足占了三分之一的牛车,足够坐三、四个大人了,她还嫌车钱贵,和牛伯讨价还价,能少一文是一文,不用钱更好,省下来买包子。
但最後还是两文钱,福婶气呼呼的身子一横,把牛车当睡榻横着躺,差点压着坐前头的霜明。
她就是无赖,爱贪小便宜,一包一包的东西并不重,轻得很,她揽了帮城里的人洗衣服的活计,三天收一回,浆洗好了便送回去,收了银子再接下一批。
只是她收回来的衣服一件也没沾过手,全交给她两个媳妇,她负责收银子,监督衣服有没有洗乾净。
福婶常说自己是来享福的命,早年公婆性情软和,不怎麽管她,她生了三子二女後,女儿一到十三岁就说亲嫁出去,前两个大的儿子也早早娶了老婆,小么儿现在才十二岁,婚事不急於一时,有媳妇够她摆婆婆的谱了。
因为在家里是一人独大,出了门也是横行霸道,十里八乡都晓得的泼辣货,牛伯只能气在心里,没法和她讲道理,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而耽误其他人进城。
幸好这一趟坐车的人不多,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乡里,这才由得她横,不然谁容得下她无理取闹的性子。
牛车上载了七、八个人,以妇孺居多,只一个陪着老婆的男人,大多是小孩、妇人,腿脚不便或走不远的,其实并不重,牛伯扬鞭一吆喝,四个车轮的牛车动了起来。
牛车走得很快,约一个时辰左右再多一点就到了县城,巍巍耸立的城墙是灰白色的。
「嘞!要坐我的车回村的,两个时辰後在城门口集合,逾时不候。」回程再赚一回,省得空车而返。
牛车会在城里待上几个时辰,城门边有处牛车寄放处,一天收两文钱,若一天能载十五个人,其中十名大人,那一天的收入就二十五文,扣去草料和租金,一个月能挣五、六百文,比种田还划算。
牛伯家有几亩田,由他儿子媳妇去侍弄,好坏也由着他们,他每天赶着牛车乐呵着,一年能赚七、八两银子呢!
「拧爷一会儿见。」觉得自己长大了的霜明率先跳下车,再牵着妹妹下车,举手朝老汉一挥。
「一会儿见,拧爷。」霜真也挥手。
「见,见,爷。」月姐儿兴奋的直流口水,一岁多的她理应说话伶俐了,可她懒得说话,能省字就绝不多说。
看到孩子们不生疏的喊爷爷,牛伯乐得哈哈大笑,直说一会儿买糖花给他们甜甜嘴。
一早出门只喝了几口粥,不只李景儿饿了,几个孩子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李景儿背起竹篓,不急着兜售,她看看附近摆摊的摊子,朝其中一摊热汤滚动的小摊子走去。
「老板,给我两碗馄饨汤,一碗大份馄饨面,面上撒花椒,多一点,再给我三个空碗。」
摊子的生意不错,李景儿喊完之後,又等了好一会儿吃食才送上来,汤很烫嘴,她将一颗颗的馄饨从汤里捞起,放入空碗中吹凉,让孩子一边吃馄饨一边喝汤,不会烫着。
她又从自己的汤碗中捞出一些面条,分别放在两个大的孩子碗里,光吃馄饨不顶饱,要加点面食。
「娘,你吃,我吃不了那麽多。」知道娘的食量大,很会吃,怕娘饿着的霜明又把面推回去。
「吃,多吃才能长高,你不想长成男子汉好保护娘和妹妹们吗?」李景儿将不烫的馄饨用筷子夹开,一小半一小半的喂小女儿吃,月姐儿还不会用筷子,只会用汤匙挖饭吃,吃得满脸饭粒。
「可是,娘会饿。」他不要娘挨饿。
李景儿动容地轻扯他耳朵,解开荷包让他看里面还有五十个铜板。「娘还有银子,饿了再吃肉馍馍。」
看到叮当响的铜钱,他咧开嘴笑了。「好,娘吃肉馍馍,霜明吃面条和馄饨,我很快就比娘高了。」
「嗯!快快长大,娘就不用发愁没人劈柴了。」她最讨厌劈柴这活儿,太费劲了,每每干完活儿两手都酸痛到抬不高。
因为住在山里,四周有捡不完的枯枝落叶,平时用来烧饭炒菜倒是挺好用的,可是一入了冬,天气冷得叫人直打哆嗦,用树枝来烧火一下子就烧完了,不耐烧,得不断的添柴火,来来回回,夜里都不得安歇。
所以入秋之後李景儿就要开始准备大量的木头,先晒乾,再劈成一小块一小块好点燃,然後仔细的堆积起来,避免受潮。
她是个爱乾净的人,每天都会沐浴,用一块布围着做成洗漱间,买了只半人高的木桶泡澡用,而孩子们爱玩爱闹,一人一个小木盆让他们在里面洗澡,因此热水的用量更大,几乎要常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因此木柴的需求量非常大,她每天劈呀劈的,忙了一季,也就刚刚好一个冬天使用,若春寒长些就有点不够用了。
「娘,你弄把小斧头给我,我帮你砍柴。」他小胳臂够结实了,能干很多活。
「嗯!真好,霜明是大哥哥了。」是他砍柴还是柴砍他,凭他那小身板还是认分些,别给她找事了。
「大锅锅,大锅锅……」吃得欢的月姐儿拍着小手。
「是大哥哥。」脸微红的霜明带着几分骄傲,显然为能帮娘做事而高兴,浑然不觉被糊弄了。
有答应买斧头给他吗?
没有。
让他砍柴?
再说吧!
李景儿哄孩子有一套,把他们哄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个傻乎乎的晕头转向,忘了要做什麽。
吃完了馄饨,母子几个先去了药铺,竹篓里有一些少见的药草根,以及两条手臂粗的毒蛇,光是蛇毒就价值不菲,李景儿估算整条蛇能得二十两上下,寻常人家省吃俭用可以花一年。
山里的蛇还很多,可是她没打算多捕,万一打破生态平衡就不好了,当初是急需用钱才捕蛇维持生计,在蛇类冬眠前,她捕了一百多条,有的拿去卖钱,有的留下来自家吃,晒成蛇乾当储粮,毕竟她刚来水源村不久,不晓得这里的冬天有多长、雪下得多厚,会不会大雪封山,多备点粮食和柴火总没错。
於是李景儿只卖毒蛇,价钱高,其他设陷阱捕获的山鸡、兔子等她一律不卖,能剥皮的剥皮,能养的养,其余都丢进寒洞里冷藏,想吃就取出来。
不过主要的原因还是财不露白,她一个独居女子带了三名稚子同住,太显眼的事不做,人有分好坏,地方上也有懒汉、闲汉,好吃懒做只想不劳而获,她防的就是这些人。
钱慢慢赚就有,她不急,若让人趁夜摸进家里来才得不偿失,等她根基站稳了再图谋其他。
「李娘子,你今儿个只捕两条蛇吗?」和以往比起来少了些,她曾一次送来二十几条蛇。
「附近山里的蛇抓得差不多了,太深山的地方我也不敢去,万一碰到了熊瞎子岂不是有去无回,而且入秋了,我也得开始备粮,山里的野菜、野果子赶紧采一采,该晒乾的晒乾,该腌制的腌制,否则冬雪一下,什麽都盖住了。」
靠山吃山倒是不愁没东西吃,就是事多,只要手脚勤快些,通常收获不少,熬过一冬不成问题。
李景儿不会打猎,但是她会追踪兽迹,感谢野外求生营的实地训练,她在兽类出没的地方挖洞,设置陷阱,每隔几日去巡一次,很少有空手而回,少则一只,多则四、五只,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外,穴居生活倒也惬意。
她住的是半山腰,并不会有凶猛的野兽出现,最多是黄鼠狼和狐狸,叼了鸡就走。
「那你今年晒了不少蘑菇喽!」掌柜的嘴馋,上一回李娘子送了他三斤,用蘑菇炖鸡十分鲜美。
李景儿不藏私的道:「几十斤咧!可我没打算卖,孩子爱吃,炖饭、烤来吃或煮汤都非常好吃,我给你带了几斤,一会儿别忘了拿,我带着孩子老是忘东忘西。」
孩子一吵她就忘了。
「哎呀!那怎麽好意思,你自个儿留着吃……」这小娘子会做人,不省那一口吃食,为人实在。
「多着呢!够吃了,只是住在山里多有不便,多备点粮才安心,这才没打算卖。」凡事最怕意外,有备无患。
「说的是这个理,孩子都小,你也辛苦了,这回的蛇都活着,咱们就照之前的数可好?」掌柜的看见竹篓里的好药材,急着先给钱再验药材的品质。
寒暄完後进入正题,李景儿也没马虎的应对道:「成,给我五两散银,一些铜板,余下的就整数付银锭。」
「好,身上带太多银子也不好,李娘子,你那些药材品相不错,我就开价……」山里的好东西真是不少。
「掌柜的,有没有三七?有多少给多少,送三河卫所,要快,别给耽搁了……」
药铺掌柜正要出价买野生桂枝、细辛、苍耳子、柴胡、升麻、半夏、夏枯草等药草,忽地打雷似的大嗓门直冲耳际,那声音之宏亮大老远都听得见,把小孩子都吓哭了。
「军爷,你轻点声,瞧你惊着了孩子,要买药吩咐一声就成,我们药铺有药还不卖给你吗?」见死不救非良医,仁心堂从不做有违良心的事。
第三章 前夫居然没有死
「娘,我怕,打雷了,呜……呜……好可怕,回家……打雷……怕……呜……怕……」
听到小孩子软糯的哭声,满脸胡碴的陈达生一怔,脸黑的他看不出脸红,但是尴尬的神情非常明显,他乾笑的挠挠发烫的耳朵,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麽才得体。
他就是个只会当兵打仗的大老粗,识字,但书念得不多,在满是汉子的军营混久了,也说了一口不入耳的糙话,平时一群兄弟荤素不拘的胡说一通,没个分寸。
但他忘了一出军营面对的便是寻常人,百姓们不拿刀,也不提长枪,中规中矩,踏踏实实的干活,他这吓破敌胆的雷公声一出,有几人招架得了,还不吓白了一张脸。
瞅瞅铺子里买药的客人多惊恐,个个面无血色的僵立着,没人敢动的屏气凝神,眼露惧色。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哄着女儿的李景儿了,为母则强,什麽都不怕。
「月姐儿,不怕不怕,雷公叔叔嗓门大,你看快下雨前,天空黑黑的,然後有一闪一闪的光,雷公打雷是告诉我们快回家,要下大雨了,赶紧躲雨……」
「呜……不是坏人吗……」随着抽噎声,小肩膀一上一下的抖动。
「当然不是坏人,你看叔叔身上穿的是军服,他是朝廷英勇的将士,替我们杀坏人的,声音大才能把坏人吓死。」
李景儿轻拭女儿粉嫩的小脸,直掉的金豆子让人看了心疼,同时她也拍拍儿子的背,叫他安心,又拉拉霜真的手,表示娘在,没人伤得了她。
英勇的将士……因为这一句,身为卫所镇抚的陈达生感动得热泪盈眶,行伍多年,他还没听过一句赞语,拚死拚活的打杀没得到什麽好处,只落了个「莽夫」声名。
他是很激动有人看到他们的付出,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是升官发财,而是保护後方的家人。
陈达生是个直性子的主,浑然没发现他身後一名百户一听到李景儿轻柔嗓音,原本目不斜视的双瞳忽然迸出异彩,侧身一转,看向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目光如炬的在母女俩脸上来回,似在确认什麽。
「娘,我也吓……」月姐儿的意思是说不是坏人,但她也吓到了,双手搂着娘亲的颈项不放。
「多吓几次就不怕了,你看哥哥多勇敢,他要保护娘和妹妹。」胆子要练,不能看到影子就自己吓自己。
哥哥?!
面容端正的百户忽地熄了眼底的光亮,眸色阴晦难辨,他似瞪的瞄了一眼紧捉母亲裙子的小童。
「对,哥哥不……不怕,我不怕你,雷公叔叔,你也不能吓我妹妹。」怕到手心发冷的霜明一手捉着娘的手,一手拉住霜真,明明一推就倒的小身板抖得厉害,可还是往前一站,表示他要守护他最重要的人。
「我不叫雷公,我姓陈,你可以叫我陈叔叔。」陈达生努力要装出亲和的面容,可天生的坏人脸实在不讨喜。
看到突然靠近的大脸,霜明吓得快哭了,他把他娘的手捉得很紧。「陈……叔叔,你不可以吓……吓人。」
「好,不吓人。」小孩子真可爱,他大妹家那两个活祖宗跟人家没得比。
「我不怕你了。」他一说完,小脸微白的往上一抬。「娘,我不怕他,以後我保护你。」
「还有妹妹。」要建立起他一家友爱的观念。
他再看向霜真。「妹妹,不怕,哥哥保护你,我也保护小妹妹,我是家里的男人。」
家里的男人?听到这话的李景儿差点喷笑,小豆丁一枚也敢说大话,十五年後再来猖狂吧。
「嗯!哥哥真好,我喜欢哥哥。」噙着泪的霜真躲在母亲身後,畏畏缩缩的探出一颗小脑袋。
「我也喜欢妹妹,喜欢娘,喜欢小妹妹。」他越说越大声,好像什麽都不怕了,雷公叔叔……不,陈叔叔只是嗓门大,一点也不吓人……呃,还是有一点点怕。
「喜欢……锅锅……」
也来凑趣的月姐儿一开口,八颗小米牙十分喜人。
「是哥哥啦!小妹妹跟我念,哥、哥。」妹妹明明很聪明,为什麽学不会叫哥哥?
「锅锅。」眼角挂着泪花的小丫头咯咯笑起来,觉得好玩的下地拉住哥哥的手,纯真的大眼笑成月牙状。
教不来的霜明一脸苦恼,「锅锅就锅锅吧!你以後要记得,你只有我一个锅锅,不能乱认人。」
「锅锅。」听不懂的月姐儿一个劲的喊锅锅,把在场的大人都逗笑了,看她萌死人的样子都想生个女儿了。
尤其是陈达生後头的那个百户,他几乎要伸出手抱住小女娃,和人抢孩子了,一直克制的手紧握成拳。
若仔细一瞧,他和月姐儿的眉眼之间有些神似,左边脸颊都有个浅浅笑窝,彷佛一笑,所有人都跟着笑了。
「小娘子,福气不浅,三个孩子都乖得惹人疼惜,你相公没跟着来?」一个人带三个小孩,应该挺累人的。
陈达生想起妹妹家的混世魔王,人家的孩子教得听话懂事,他家的外甥只会打狗追猫,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死了。」李景儿一句了结。
和原主生了一个女儿的男人早死透了,她从没见过孩子的爹,只记得牌位上的名字——?
萧……什麽之灵位。
呃,其实她也不太记得萧老二的名字,萧家人都喊她老二家的,压根不怎麽提他的名,或许曾经说过,但时间一久她真忘了,对於那个男人,她可说是一无所知。
相较她的无所谓,眼一眯的百户大人流露出些许伤痛,他无声的咀嚼「死了」这两个字,眼神黯淡。
「啊!死了?」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出陈达生的困窘,李景儿反而豁达。「反正我和他不熟,死了就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但也许就死而复生了,她不就一例?
「不熟?」这话说得……诛心。
陈达生笑得讪然地看向她的孩子,都生了三个还不熟,她要生几个才算熟,当她的丈夫也挺可怜的。
也不解释的李景儿任由他去误解,她没必要和外人说她的孩子是捡来的,太伤孩子的心。「你们和掌柜的有事要聊,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谈好了我再来……」
「请留步,李娘子,你的药材本店全买了,你看这个数可好?」怕她把好药材卖给别家药铺,掌柜连忙出声留人,以行家的交易手法比出一个手势。
「成,够养孩子就好,这一年来多谢你的照顾了。」仁心堂价钱公道,没有刻意压价。
「好说、好说,我们也藉由你的手赚了不少银两,以後多有往来、多有往来。」他呵呵笑地抚着山羊胡。
「那我先走了,村里的牛车还等着,这次的药材钱等我下一回进城再一起结算……」担心赶不上出城的李景儿将女儿往空竹篓里一放,她膝盖微屈,连人带篓地背起。
「你靠卖药材为生?」
正当要走,一道高大的黑影笼罩上头,李景儿抬起头才能看清挡路的是谁。「有事?」
「你靠卖药材为生?」他又问了一遍。
关你什麽事,你洪荒之神吗?管全宇宙。「不,我捕蛇。」
「捕蛇?!」他面有错愕。
「毒蛇。」来钱多。
「毒蛇?」他脸色刷地一白,似痛,又似愧疚。
「你可以让我过去了吗?我赶路。」天黑前没回到村子,上山的路非常难走,而且她还带着三个孩子。
「你不怕吗?蛇有毒。」年纪二十四、五岁的百户大人反常的拦路,话比平常多了许多。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还怕蛇有毒,你知不知道一年多前的灾情有多惨重,只差易子而食了。」她不走,见利忘义的萧家人准会把她们母女给卖了,萧家老三都已经找好买家了。
幸好萧家人各怀鬼胎,各自有盘算,面和心不和,吴婆子只想赶走她好独得二儿子的抚恤金,萧家老大则等着分银子,他们钻进钱眼了,这才让她钻出个空隙提出和离。
为了银子,吴婆子和萧老大是迫不及待的应允,以为没有她就能光明正大的霸占,殊不知萧老三懊恼得脸都绿了,只差没指着亲娘和兄长的鼻子大骂:短视,大好的捞钱机会被你们放走了。
闻言,男子神色一黯。「苦了你……」
「这位官爷,我真的没空和你闲聊,要是赶不上牛车,我们娘儿几个就要徒步回村,那路程对孩子来说有点远。」李景儿的脸色不太高兴,一手搂着一个孩子,护在羽翼下。
顾家的老母鸡是不容许高空盘旋的大老鹰叼走牠的小鸡,牠会奋力抵抗,用鸡喙啄鹰。
「你……」不认识我吗?
百户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只重量不轻的臂膀往他肩上一搭,哥俩好似的勾住他颈子。
「你今儿话真多呀!平日看你蚌壳似的不张嘴,怎麽这会儿欺负起人了,人家有事急着走,你还拦什麽拦?快快让开,不然小心本镇抚治你的罪。」陈达生挤眉弄眼的开玩笑,有些不解他的一反常态。
「陈大人,这是私事。」他绝口不提。
「私事也能公办呀!你不会瞧上人家小寡妇吧?」脸蛋尚可,身段……呃,还算入得了眼。
「她不是寡妇。」男子忿然道。
陈达生讶然地压低声音,「死了丈夫不是寡妇,难道她二嫁了?你的口味真奇特,偏好已婚的……」
「她丈夫没死。」哪个混帐说他死了?
「你又知道了?」他轻蔑的一瞟。
丈夫死了是件好事吗?他还挖人伤疤,给人难堪。
「我就是……」
「军爷,你别太过分了,泥人都有三分土气。」看到被捉住的袖子,李景儿真想往他头上倒一百只土蜂。
见没她的事,她准备转身走人,谁知步子尚未迈出去,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探了过来拉住她,让她想走也走不了。
这简直是恶霸的行径,她和他素昧平生,他凭什麽留住她,还一副急着和她说明什麽的模样。
她拿过自由搏击女子组冠军,也许该用在他身上,老虎不发威,被当成家猫戏弄了。
「萧二郎,把手放开,不要忘了严明的军纪。」一怔的陈达生连忙劝和,不想同袍受到扰民的惩罚。
「这事你别管,让我自己处理。」他的责任他不会推卸,他亏欠了她。
听到个「萧」字,李景儿顿时浑身不舒服,如猫一样竖起全身的猫,尤其是那个「二」,更让人打心底排斥,她和萧家人的孽缘早就断绝了,不想再沾上另一个姓萧的。
「你处理个……毛驴,我们是陈戎将军的兵,刚调派到三河卫所,你若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事来,你将将军的颜面置於何处。」初来乍到,他们第一个要做的事是巩固地位。
发觉事态不妙的陈达生正色道,收起兵痞子的油腔滑调,他是陈戎将军的旁系子侄,论辈分要喊将军一声堂叔。
「你快放开我娘,不许再拉她的袖子,不然我咬你。」嘴唇泛白的霜明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朝人龇牙咧嘴。
目光端正的男子低视怒气汹汹的小童。「你不是你娘生的,你父亲是谁——?」
他话没说完就被咬住了。
「我是我娘生的,我就是、我就是,我咬死你……」他是坏人,大坏人,想抢走他的娘。
「霜明,松口。」李景儿的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着,她无法容忍有人伤害她的孩子。
「娘……」眼泪直掉的霜明把嘴一张,抱着娘亲大腿哭得停不下来,哭声令闻者鼻酸。
「乖,娘以前不是说过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你忘了大野狼的故事了?」小红帽被骗上当才会让大野狼一口吞了。
他抽噎的用手背拭泪,小小年纪还要强装男子汉。「娘,我是你生的对不对?你是我娘。」
「我是不是你娘有谁比我更清楚,你喊娘喊假的呀!娘不是你娘还能是牙快掉光了的胡婆婆?」她没正面回答,又糊弄了傻儿子一回,小孩子很好哄骗,挑他们爱听的就唬住了。
「娘——?」他破涕为笑。
「乖,带着霜真在一旁等娘,娘先『料理』一件小事。」叔可忍,婶不可忍,欺人太甚!
「好。」娘生气了。
霜明拉着霜真的手,站在掌柜伯伯的身侧。
「景……」
啪!
「喝!好痛。」陈达生轻呼。
看戏的人比演戏的人入戏,见到他脸上迅速泛红的巴掌印,陈达生感觉自己也被打了一巴掌,痛到牙疼。
「为什麽打我?」男子表情有几分怔忡。
「你还敢问我为什麽?你多大的人了,居然对个孩子也不留情,他今天喊我娘,我就是他娘,没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伤害我的孩子,谁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就跟谁拚命。」
她是护崽的母狮子,弓着身子做咬喉状。
他神色严肃地问:「你再嫁了吗?」
没人看见他的手心在冒汗,心里揪着不敢大口喘气。
李景儿嘴一撇的冷诮道:「一次就把我毁了,你以为我会傻两次。」
闻言,他笑了。「孩子喊你娘,那就当你的孩子养着,他很护着你,想必日後差不到哪里去。」
「那是我家的事,和你没关系吧!」她越听越不是滋味,好像她的家从今而後由他接管。
「如果我说有关系呢?」他眼神泛柔,笑得一口白牙发光,整个人像罩在春暖花开的微风之中。
李景儿啐了一口。「我会说你疯了,疯子请离我们远一点,你要疯是你家的事,别牵连无辜。」
「我家就是你家。」他暗示得够明显了。
我家就是你家,全家便利商店,她脑海中忽然跳出这则广告,心口堵得很。「陈大人,你家的兵脑子坏了,你试着灌粪水看看能不能修好,人疯了不打紧,别疯得四处喷粪。」
「咳!萧二郎,别把事情闹大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是缺女人,哥哥我替你找一个。」这事太丢脸了,他都不好意思承认此人是他下属,旷太久没女人都成疾了。
萧景峰目光清冽的拂开他的手,静如河边杨柳语轻若絮地开口,「景娘,你真的认不出我吗?」
一声「景娘」,李景儿寒毛直竖,感觉从心里毛起来,鸡皮疙瘩全都站起来了,直打哆嗦。「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本地人,无亲无戚无爹娘,孤身一人。」
「闽江县,芙蓉镇,卧龙村,门口有棵老槐树,树下有口井,你不陌生吧!」他说着家乡的景致。
李景儿双眼敛了敛光,觉得头皮发麻。「同村人?」
「我姓萧。」
萧二郎不姓萧难道姓赵钱孙李?
「卧龙村有一半的人都姓萧,在村里萧是大姓。」
「我叫萧景峰。」相处的时间太短,也许她真不记得了。
「喔!你叫萧景峰,幸会幸会……」等等,不对,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蓦地,李景儿睁目如铜铃,讶然不已的指着他。「你……你是萧景峰?!」她终於想起来了!
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我是。」看她错愕的微露慌色,萧景峰不禁想笑。
他有那麽吓人吗?
「你不是死了?」众所皆知的事,连他衣冠塚都立了,还过继了大房的么子当嗣子。
「误传,我还活着。」说开了,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抚摸记忆中的容颜,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一抹娇影。
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很快就冷静如常的李景儿像问候乡里般语气冷淡,「恭喜你死里逃生,你爹娘应该会很高兴,他们等着你的银子供养他们,孝名传百里。」
「景娘……」她心中有怨吗?
「我该走了,天色太晚了,再不走真要迟了。」
她招了招手,把两个孩子招到身边,面无表情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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