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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子纹《福娃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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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4 14:3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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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7年12月20日
内容简介:
对赵嫣来说,人生最不能忍恶与饿!
打小爹娘早死,身为庶女的她得学会低调做人,
向来只管吃饱不理闲事,只想吃好绝不吃亏,
偏偏性子随了她娘爱看美人儿,遇到这个来作客的永安侯府二郎君,
堂兄弟间吵架,他被推落水,她当场点心都不吃了跳下水救美男,牺牲多大,
谁知对方说是她为攀高枝,意图双双落水好叫人家负责,
她被罚跪祠堂不准吃饭,这种没人性的家不待也罢,跟着姨母到戏园讨生活,
练出一手调制胭脂水粉、回春面霜的好手艺,演技更是比台上小旦还厉害,
教训个势利眼管事,她人後踹得人哀哀叫,人前转眼变身受气小白花,
怎想到冤家回来了!在大街上救个惊马失控马车里的公子,竟是那位二郎君,
唉,她看到美男和美食肚量就会变得超级大,一次次被他各种欺负都没关系,
甚至听说他要娶赵家那位刁蛮三小姐觉得很暴殄天物,
嫡母以为他是病秧子,不愿亲闺女当寡妇要她代嫁,
好哇好哇,反正她本就救他成习惯,再说还能坑嫡母一把,嫁妆给得她肉痛……
楔子 管了闲事之後
胖丫头,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後别管闲事,以免玩掉自己的小命。
简单的一句话,成了她多年来的梦魇。
她有个个子娇小但性子张狂的娘亲,什麽都吃,就是绝不吃亏,偏偏她爹就是看上了她娘那股子的泼辣劲,不顾家中反对,硬是娶了她娘为妾。
要不是她娘对她爹上了心,以她娘的性子死也不会给人做妾,但是看上就是看上了,嫁给她爹之後,正妻找麻烦,她娘也没少跟正妻杠上,一家子也算是过得热热闹闹。
她爹始终对她娘挺好,可惜,她娘要给她生弟弟的时候,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就这麽死了,她爹顿失所爱,日子颓丧,在一次出门办事时,失足跌落山沟。
她爹娘在地下团聚了,她却成了没爹没娘的娃儿。
年方六岁被养在嫡母名下,这麽些年跟着她娘与嫡母斗智斗法下,她很清楚这个嫡母不是个善茬,指望她能善待她这个庶女,她还是早点洗洗睡,不要作梦。
她向来是个识相的娃儿,明白自己还小,要过好日子,可不能像她娘亲一样,锋芒张扬,所以没爹娘的她变了,变得乖巧胆怯,近乎呆笨,唯一在乎的事,除了吃饱肚子,就是吃饱肚子,还是吃饱肚子……
她有张可爱的包子脸,身形像个小胖墩,圆圆的像颗球,大名叫赵嫣,出生在七夕,所以小名叫巧巧,但爹娘死後,叫她巧巧的人变多了,有时连下人都会叫上几句,她听得出里头的嘲弄,嘲弄一颗胖球怎麽配上巧巧这个秀气的名儿。
赵府几个姊妹看到她的时候,她几乎都在吃,聚在一起,没少叫着巧巧,取笑她的身材、她的食量,每次被笑,她只是傻乎乎的笑,就好像自己真是笨蛋。
其实她不笨,而是认清了事实。
她娘亲张扬是因为有她爹可以护着,若她有爹有娘,她也可以活得肆意,但如今她没了靠山,姿态自然能摆多低就摆多低,只可惜她的大智若愚,在八岁那年秋高气爽的重阳全毁了——?
重阳日权贵人家附庸风雅,少不了饮酒欢宴,以菊花入餐、入酒,赵府也跟着热闹的办了场菊花宴。
这天称得上是她最爱的日子之一,因为有一堆好吃、好喝的。一大清早起来,她就被飘散在空气中的食物香气给迷得不停傻笑,之後从厨房顺了盘糕点,一心想找个无人之处好好享用,偏偏她的脚步却因为听到争执声而被带到园子中央的水月湖旁。
她爹娘在时,两人没少在这里花前月下,她也没少在这里待过,这里有着美丽的景色,也有她最快乐的回忆。
阳光照耀下,两个锦衣少年面对面站着,一个一身素雅的月牙白,一个一身稳重的藏青,看模样似乎是有所争论。
她下意识的塞了块菊花糕进嘴里,退了一步,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看戏兼吃东西,她已经尽可能的放轻脚步,但显然动静还是太大——?这实在得怪她的圆圆身材,而且今日嫡母存心要用她丑陋的存在衬托自己宝贝女儿的美貌,故意让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衫,让她整个人更是显得壮硕了一大圈。
见白衣少年目光看了过来,赵嫣原本听声音时,以为他该为了争执气急,但朝她看来的目光却淡然超尘,一身贵气冷冽如梅。
小小年纪的她不懂,只觉得这人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长得如谪仙般好看,只是一眼,就让她的心狂跳,不能自抑,她莫名的想起她娘说她见到她爹时的第一眼感受,好像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他走了一步。
只是接下来的转变快得令她慌了,一声扑通落水声,她眼睁睁看着藏青少年伸出手,不留情的推了她眼中的谪仙。
白衣少年踉跄了下,落入池中,池水不深,但显然惊吓到他,一时没站稳,在池中挣扎。
赵嫣用力的将口中的糕点给吞下,手中的糕点一抛,涉入水中。
看她体态也知道她不是吃白食的,一身力气是她的骄傲,轻而易举的就将人给一把捞起,打横的抱上了岸。
她一心只想救人,没想到此举引来轩然大波——?
两名少年来自永安侯府,一个是长房嫡次子,一个是二房嫡长子,赵家长房的主母与永安侯府二房夫人是表姊妹,在闺中时就是手帕交,此次是趁着省亲下江南时,应邀带上侯府二郎君和儿子来访。
人家堂兄弟吵架,她偏要横插一脚——?侯府二房长子一口咬定赵家这位年方八岁,身形如牛,力大无穷的四姑娘,小小年纪却心机深沉,妄想攀高枝,为接近永安侯嫡次子,竟将之推入池中,自毁名节。
赵嫣百口莫辩,她才八岁,哪懂什麽情情爱爱,但没有人听她解释,硬生生看她被赵老夫人命人打了一顿,嫡母还嫌不解气的甩了她两巴掌後,把她关进祠堂。
她只觉得面前的路黯淡无光,一心只想等着谪仙般的少年醒来,替她解释,让她沉冤得雪。
只可惜最终她是盼到人醒来,得到的却不是公道,而是更多的非议。
好看的少年丢下一句——?欲攀高枝,其心可议。
赵家颜面无存,赵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救人,为何还背上了黑锅?亏她为了救他,把手中的菊花糕都给丢了,他可能不知道,对她而言,要她丢掉好吃的东西,就跟要她的命一样,没想到为了他,她连「命」都不要了,他竟害她?!
被拖着去赔礼时,赵嫣已经有些木然,她的好心最终只得到这个谪仙般好看的少年,在她的耳畔留下一句轻柔阴沉的耳语——?
胖丫头,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後别管闲事,以免玩掉自己的小命。
那一瞬间她想哭,娘死的时候她没哭,因为被吓坏了,不知道流泪,然後她爹死了,她难过却也开心,因为她爹娘可以在一起了。等回过神,为了在赵家好好的活下去,她得像个傻子,摆出一副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笑得灿烂,没心没肺的样子。
如今好心救人却被反咬了一口——?所以说,在高门大院,良心慈悲实在多余。
她再次被罚关祠堂,饿了三天肚子,被放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人也瘦了好几斤,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她大病了一场,躺在床上好几日,迷迷糊糊之中,她看到了一个人,是她的娘亲,又不是她的娘亲——?这人的额头有块醒目的玫瑰色胎记,乍看有些骇人,但她不害怕,因为她看到她眸中的关心,暖了她的心。
这是她的姨母,也是个苦命人,但不论面临什麽事,总是满脸的笑容,她记得娘亲总说,自己这个姊姊傻……可这个傻姊姊却是对她娘亲最好的一个人,所以,在赵嫣最难过的时候,她来了。
「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的姨母问得小心,紧张的模样似乎她不点头,就会在她面前大哭一场。
赵嫣想在赵府活,就要当个笨丫头,不过她知道眼前这位姨母,真的是个笨丫头。
「我跟你走的话,」赵嫣扬起了下巴,脸上隐约浮现自己娘亲还在时的飞扬,「你能让我吃饱吗?」
姨母的脸因为这句话而笑得灿烂,肯定的点头,「姨母会让你吃饱,我会煮好吃的,你想吃什麽,姨母都煮给你吃。」
有得吃就成了!看着姨母眼中的温柔,赵嫣用力的点点头。
对赵家而言,赵嫣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庶女,如今又让赵府丢人,得罪永安侯府,她就是个祸害,她想离开,赵府的主子们为了面子,嘴上是不会同意,但还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让她瘦小的姨母背着胖胖的她,有些吃力却顺利的从赵府後院离开。
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可赵嫣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爹娘死後,自己在赵府像个傻子龟缩似的活着,如今踏出了赵家,她要学她娘亲,活得肆意张扬,永远不再让自己饿肚子,怎麽快活怎麽活,这辈子死都不打算再回来……
第一章 不能忍恶和饿
夏天的风,带着丝丝月季花香飘散,红霞阁是扬州城内最受人吹捧的戏班,不如一般野台戏班子多演些轶事段子,红霞阁的戏码多为经典,故事鲜明完整,伶人自小培育,唱腔、容貌皆为上等。
赵嫣喜欢美人也爱看戏,跟着姨母在红霞阁的日子,看戏、看美人、吃好吃的,过得如鱼得水。
她最熟悉的大堂戏台上镇日锣鼓喧天,戏台下座无虚席,喝采不断,不论戏中正邪好坏如何对立,终究是邪不胜正,大快人心,这是她最爱看戏的原因,善恶终有报。
今日戏台上应景的在端午前上演了出《白娘子斗法海》,这剧码她看了不下百八十次,演白娘子的伶人前前後後已经换了三人。
纵使剧码相同,但演出的人不同,看戏时的心情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所以不论看了多少次,她依然乐在其中。
不过今日她没去凑热闹,这阵子在红霞阁素来张狂的赵嫣转了性,安安分分的待在後院望梅轩里,此刻院内寂静无声。
同一处地方,前方喧闹後头宁静,如同两个世界——?赵嫣在屋子泡了壶茶,吃着点心,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巧巧,好歹红霞阁照顾你多年,难道如今你连这点方便都不给?」看着坐在桌旁,一派悠闲嗑着瓜子的胖丫头,朱文和气得牙痒痒,偏偏拿她莫可奈何。
他被叶三爷从京城丽正阁派到扬州协助红霞阁管事康嬷嬷,初来乍到,就被红霞阁青瓦覆顶,楠木梁栋,一派典雅庄严的楼台给震慑,此处与繁华京城的丽正阁比起来毫不逊色。
他乐得以为自己踩到了个天大的机缘,开始盼着主事的康嬷嬷身子不好,哪一天双眼一闭,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接手红霞阁。
能在红霞阁的戏班子里混出名堂,哪个不是人精,人人上赶着巴结他这个未来的管事都来不及,偏偏里头就冒出了几个不长眼的,让他气怒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哎呀,朱当家,」将嘴里的瓜子咽下,觉得口有点渴,赵嫣先喝口茶,这才继续说道:「这也不是不给你面子,只是——?你瞧瞧我这手,这几日为了缝补戏服都伤了,回春堂的吴大夫特别交代不能碰些水或香料之类的东西,我实在帮不上忙,并非存心的。」
赵嫣天生有着娇软的声音,向来令人听来舒心,但此时听在朱文和的耳里却只觉刺耳,气得眼一抽一抽的。
赵嫣说的手伤,不过就是缝衣时被扎了几针,若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赵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文和的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打从她离开赵家,随着姨母搬进红霞阁,便要姨母从此别再提她的本名,只管叫她的小名巧巧——?离开赵家後,她没打算再跟姓赵的扯上关系。
她怡然自得的看着朱文和,心中冷笑。
从京城来的又如何?就算将来红霞阁真由他来管事,也别想在她的面前摆姿态,在她眼里,她根本就不当他一回事。
「巧巧,」朱文和衡量再三,最终还是只能陪上笑脸地道:「缝缝补补的活儿,怎好劳你亲自动手,就交给那些奴才——?」
赵嫣用力将茶杯给放下,打断了朱文和的话,「朱当家,你口中的奴才,是我的姨母,你拿我姨母当奴才使唤,我心中不舍,你交代的活,我自然得帮着干,以免被朱当家寻个由头让我姨母为难。」
朱文和的笑几乎要僵在脸上,来扬州前,他便已打听清楚,在红霞阁有个奴才叫秦悦,很受康嬷嬷喜爱,被康嬷嬷带在身边,就如同闺女似的照应,说不准是打着将红霞阁交给这个奴才的打算,所以到了後他便多了个心眼,盯上这个叫秦悦的奴才。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秦悦这个顶多三十岁的妇人,长得还算清秀,可惜额额有块胎记,平时始终低着头,若没开口问她,她从不主动搭话,浑身透出股小家子气,成不了气候,但这麽一个登不上台面的丫头,就是入了康嬷嬷的眼。
康嬷嬷的疼爱是真,红霞阁上下对她也多有维护,朱文和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向她,发话把红霞阁所有需要修补整理的衣衫全丢给她一人干活,这些衣衫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言明不许有旁人相助,打定主意若秦悦仗着康嬷嬷宠爱而发怒,他就把她给发落了。
偏偏秦悦对他的刁难彷佛未觉,按照吩付将几大箱的戏服全扛回自己的屋内,认分的一个人修补。
朱文和心想这女人要不真是个蠢的,就是心机深沉,便打算再观察个几日,偏这当头红霞阁就出了事儿……
红霞阁的胭脂水粉用量极大,由几个工匠负责,康嬷嬷对此道也有一手好手艺,出自她手的面脂、粉墨皆是上品,尤其是玉肤霜。
这瓶面霜是康嬷嬷的独门功夫,因十多年前红霞阁的名角颜容用了之後,养出一身雪白玉肌而闻名,如今颜容早已不是一介女伶,而是一跃龙门,入宫为妃,她惯用的玉肤霜因此更被视为圣品,但因制作原料、工序繁复,千金难求。
在红霞阁只有当家的角儿才能用上,朱文和纵使自傲,也清楚康嬷嬷单凭这一手,地位就非他所能撼动的。
他早打听好康嬷嬷收了个小徒儿,手艺青出於蓝,他还打算过几日等诸事都安顿好後,再好生巴结一番,没料到今日一大清早就听闻玉肤霜没了,而当家花旦发了话,没她惯用之物,她就不打算登台,气得他牙疼。
一问之下才知,康嬷嬷因病,好些日子不再制粉,她收的徒儿倒是可以代劳,如今却因手伤没法儿做,所以东西才短缺。
他发话将人叫来,原本准备敲打一番,人来了後才知道这人竟是秦悦的外甥女——?那个他才来红霞阁第一日,就敢与他叫板杠上的胖丫头,想起那夜他床上的蛇,他忍不住打心底发寒。
「巧巧,我也不求多,就只要给够冉姑娘用的量便成。」朱文和忍着气,端午将至,每日红霞阁的戏台早晚各演一场戏,若赵嫣不点头,冉姑娘今晚就不登台。他才上任,就让客官没戏可看,他丢不起这个脸。
「朱当家,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的手——?」赵嫣故意拿着自己白嫩嫩的手在朱文和面前晃了一下,因着自己制粉,也养出了一身好皮肤。「伤了。」
朱文和脸上的和善再也维持不住,「你这丫头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在红霞阁的地盘上。」
赵嫣眼神一冷,脸上却依然笑咪咪,「我自然知道这是在红霞阁的地盘上,所以从不敢任意欺凌旁人,偏偏有人初来乍到,脑门子发热,只顾着排除异己,处处针对,这才真不识相。」
朱文和听出她的讽刺,面上有些挂不住,也冷声道:「你姨母不过就是个奴才,卖身契还在红霞阁手中,如今康嬷嬷病了,红霞阁我说了算,我要个奴才做什麽,她就得做什麽,你今日大可不要将胭脂水粉奉上,但你姨母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而秦悦就是赵嫣的逆麟,赵嫣一把抓起桌上的瓜子壳,用力甩向朱文和。
朱文和被瓜子壳洒了一头,错愕得还来不及开口,腰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脚,踉跄的跌坐在地。
「本姑娘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还当你是个人物。」赵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爱的包子脸配上恶狠狠却娇软的音调,有丝微妙的违和感,「嬷嬷还在,就算没了嬷嬷,上头还有个三爷在,就算你是三爷派来的人,红霞阁也不是你说了算。」
若说康嬷嬷是红霞阁的头,众人口中的叶三爷就是红霞阁的正主。
叶三爷虽看似不学无术,只喜欢听戏、唱曲儿,但出身国公府,是叶国公的嫡三子,上有两个兄长,长兄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二哥是朝廷看重的工部尚书,唯一的姊姊还是当今皇太后,当今圣上还要称他一声三舅舅。
在前朝,戏子本是贱籍,但因先皇和当今圣上都爱戏听曲,当年开国之时,更有名伶用计迷惑前朝君主,助先皇登基,因此优伶的地位大大提升。
有些好的,出了名,不单脱离贱籍,还能大富大贵,叶三爷自小随着府中老太君听曲,说得一口好戏,还亲自写了不少剧码,最後养起了戏班。
老国公虽年事已高,但余威犹在,断不可能放任小辈胡来,但叶三爷却能养起一个又一个的戏班子,遍及各地,达官贵人结交无数,除了因为身为么子,深受宠爱之外,其中肯定不乏国公府上下推波助澜,其中弯弯绕绕不足为外人道,众人心知肚明虽是戏班,实则也是养人打探,只是未曾道破罢了。
朱文和被赵嫣踢得疼到说不出话,赵嫣一脸高傲,还想再斥责他几句,让他以後长眼、长脑,但耳朵敏锐的听到门口响起声音,脸色一变,发出一声「哎呀」,跌倒在地。
朱文和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发懵,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见一道身影从门外跑进来,越过他的身旁,急急的跑向赵嫣。
「巧巧,你怎麽了?」秦悦着急的看着跌坐在地的外甥女。
「姨母,」赵嫣略低着头,眼睛一眨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一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朱当家硬要巧巧做面霜,巧巧手疼,不得不拒绝,谁知道当家气急,推了我一把,让我摔倒,他自个儿也跌了。」
朱文和听到她的话,不由惊得瞪大了眼。这丫头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他被踢了,怎麽变成是他动手?
秦悦心疼的将赵嫣给搂进怀里,看着朱文和道:「对不起,朱当家,巧巧她年纪小,你就别跟她计较。她的手伤了,是我不好,我替她保证,等她的手好了,一定会替你做面霜。」
朱文和微张着嘴,被秦悦一连串的道歉给弄傻了眼。
「朱当家,其实巧巧很乖,若是能帮上红霞阁,她肯定万死不辞。」秦悦像是担心朱文和不听解释似的,连忙又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巧巧手伤,真帮不上忙,当家就别为难孩子了。」
朱文和张口结舌,由始至终都是赵嫣为难他,如今还装模作样的演场戏,给他扣个欺负弱小的大帽子。正要开口辩驳,就看到在秦悦怀中的胖丫头圆圆的眼瞪着他,他只觉得被踢中的腰似乎更疼了——?
「巧巧委屈了,」秦悦连忙安抚着赵嫣,「巧巧不要哭,姨母给你做了桂花糕,吃甜甜,笑甜甜,心也甜甜。」
「姨母对巧巧最好了,」赵嫣拉着秦悦的手撒娇,「姨母要陪巧巧一起吃。」
「好。」秦悦点点头,一下子就把朱文和给丢到了脑後。
只不过才转身走了几步,她却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侧了下头。
「对了,朱当家,」秦悦笑着对朱文和说道:「我房里好像还有些玉肤霜、水粉和口脂,是巧巧之前做给我的,当家不介意的话,就先拿去用吧,好吗?」
朱文和眼睛一亮,这个节骨眼,自然不会介意。
赵嫣忍不住在心中翻白眼,姨母心肠也太好,她本来还想教训一下朱文和的目中无人,偏偏姨母为他解了围。
看着朱文和一脸笑意,她心中极为不爽快,但碍於姨母,她这个姨母眼中的乖娃儿自然不会毁了形象。
她的眼珠儿一转,娇软着语调说道:「姨母的东西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其实我屋子里还有玉肤霜和五盒水粉、三瓶口脂,是宝庆楼掌柜的夫人透过康嬷嬷订的,要不然我去跟对方说一声,应该可以先挪用。只是朱当家,亲兄弟也得明算帐,当家先给个对牌,回头我得去向帐房支领银两。」
朱文和扶着腰点头,阁中的规矩,任何出入帐目都得拿着对牌去帐房提领银两,他立刻将手中的对牌交出去,对他而言只要能让白小冉登台,其余都不重要。
只是当最後帐房匆匆拿着对牌,说巧巧要支领的比以往多出一倍的银两才愿意把东西交出来时,他气得牙都疼了,这个丫头只在秦悦面前装成一副乖顺的样子,背地里根本就吃人不吐骨头!
「嬷嬷,」赵嫣柔着声音劝道:「您再多喝一点,昨夜你咳得厉害,姨母今天起了个大早,特地给你炖的。」
康嬷嬷听了,只能再多喝几口,目光看着赵嫣一张可爱包子脸上的双眸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瞧,不由取笑道:「怎麽?你也想喝?自己去盛一碗,难不成嬷嬷这里还会舍不得你吃吗?」
「巧巧当然知道嬷嬷舍得,」赵嫣讨好的一笑,「只是我得留点肚子,今日前头热闹,肯定有不少人会送给冉姑娘好吃、好喝的。」
康嬷嬷眸中带笑,「你这丫头就只顾着吃。昨日我听朱文和说,白小冉要用的脂粉没了,也不见你补上,你是存心生事?」
赵嫣早知道事情瞒不了,她也没想瞒,「朱大当家自诩无所不能,看不起姨母,我做的那些玩意儿,他自然也看不上眼,我就不送出去了,省得惹他不痛快。」
「怎麽?姓朱的欺负你姨母,让你这丫头记恨上了。」康嬷嬷点了点她的鼻子,言谈之中并没有太多的指责。
这麽多年来,康嬷嬷替叶三爷在江南打理戏园,南方扬州的水养人,吴越之音婉转动听,吴越之女艳丽诱人,有心寻访不难寻到好苗子,练个几年便能送入京城。
扬州有大运河由北向南,这些年她不只在最热闹的街上主持起红霞阁,更大手笔的订下两艘画舫,在两船间架设戏台,能登上画舫的客人非富即贵。
送往迎来多年,康嬷嬷年近五十,虽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却也不得不服老,体力已大不如前。
看多了人,经历了事,康嬷嬷的心头不再有太大起伏,只不过几年前,这个丫头被秦悦带到自己的跟前,一个胖胖的娃儿,一张肉肉的包子脸,白白的皮肤,圆圆的大眼,笑起来像个福娃娃似的可人,特别得她的眼缘。
这十年,她将赵嫣带在身边教导,这丫头学什麽都快,但就一点不好——?不懂得隐藏情绪,开心便开心,不喜便不喜,活得张扬无畏,从不委屈自己。
以往在她身子还好时,她是能护着她一二,只是这一年来,她卧病在床,京城里的主子派了朱文和来帮她,红霞阁里虽说还敬她为尊,但早已有了变化,她了然於心。
「你别做得太过便是。」一句话,等於给了小丫头一块免死金牌。
康嬷嬷虽然老了,但她跟主子的情分可不一般,她在叶家三位爷还小时,就在府里当差,三爷算是她照料着长大的,只不过她从不拿这事来说嘴,那些以为她垂垂老矣,将被主子舍弃之人,终将失望了。
她在心中冷哼,这世上趋权附势的人多了去,论真心,只会伤了自己,不过还是有几个例外的,比如眼前这个丫头,和她那个只知道尽心尽责做事的姨母秦悦。
「谢嬷嬷。」赵嫣露出甜甜一笑。
听到前头有声响,赵嫣来了精神。「嬷嬷,我出去会儿,等等给你拿好吃的。」
康嬷嬷没有拦她,看着她飞快的跑了出去,只不过看着她圆圆的背影,她有些头疼。
虽说早早就派了红霞阁的师傅,天没亮就给丫头练身子,但这麽些年下来,娃儿是练了一身力气,会了些功夫,但身材还是圆润润的,她管着戏园多年,压着底下那些小旦们,哪个身段不是婀娜多姿,所以心头总觉得自个儿的小丫头似乎也该开始让她克制些口腹之慾了。
「小姐、小姐。」一看到巧巧出来,一个小丫头飞快的迎来,兴冲冲的说道:「我刚才听金子说,前头有人给冉姑娘送来大大的一盘莲花糕,真不知道怎麽做的,个个都像朵莲花似的,可漂亮了。冉姑娘吃了一个,说是包莲蓉馅的,滋味肯定好。」
赵嫣听着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急急的往前走。
不得不说,康嬷嬷对待赵嫣确实好得没话说,从入戏园那一日,几乎都被康嬷嬷带在身旁,而那会儿在替红霞阁买进新人时,看上了一对姊妹花,这对姊妹花的爹爱喝、爱赌,打算将女儿卖进戏班子,两姊妹长得还行,但要登台成角儿却还远远不成,本该打发,但因为想让赵嫣有人照料,有自己的丫头知冷知热,便留了心眼将两个姊妹留下,随着赵嫣一同起居。
「银子,金子除了莲花糕,有没有说还有别的?」一边走,赵嫣一边问身旁的丫头。
银子进红霞阁时,才不过四岁,话说得还不是很利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嬷嬷将两姊妹交给她时,说这两个丫头就是她的贴身丫鬟。
她在赵府时虽名为小姐,底下也有丫鬟伺候,但因为没人将她看在眼里,她也不觉得丫鬟有什麽好的,然而彼时两姊妹又小又瘦,若她不要,她担心两人不知要被发卖到何处,最後她心软的将人留下。
嬷嬷做主让她给两姊妹改名,她原想着一个叫粽子,一个叫包子,但两姊妹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想要这名儿,她也就改了主意,反正她自己再怎麽爱吃,也不会想要吃丫鬟,最後决定一个叫金子,一个叫银子,她的理由简单,金银众人爱,她的丫头自然也是人见人爱。
当时康嬷嬷听到她取下这两个名,在人前总是绷着脸的她,差点撑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名字取得奇葩,却不得不说好记,在红霞阁里里外外,谁不知道有对金银姊妹花。
「金子说,还有宝庆楼的炸八宝丸子,冉姑娘觉得油腻,连碰都没碰。」
赵嫣听得一脸满意,冉姑娘不吃,最後就全便宜了她。
初见白小冉时,白小冉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姑娘,但清秀的五官已能隐约看出长大後的风情。
果然不出几年,白小冉成了红霞阁的红牌,在江南一带远近驰名,柔美诱人的扮相往戏台上一站,一举手一投足,迷倒了不少老爷、公子、夫人、小姐,每每只要有她登台,红霞阁肯定坐无虚席。
只是人红了,白小冉难免傲气,不少人暗地里说了她不少酸话,但这些碎嘴的人之中,还真没赵嫣。
毕竟赵嫣从小就是个吃货,只要有得吃,她就是个好商量的主,白小冉对吃不在意,常有人打赏,她不喜吃,就全给了赵嫣,单冲着「吃」这件事,赵嫣巴不得白小冉名气再大一点,戏迷再更爱她一点。
「冉姑娘。」前面热闹,後台也正因为换衣、化妆而乱成一团,赵嫣熟门熟路的坐到了白小冉的身旁。
一坐下,就闻到放在白小冉身旁那些糕点的味道。
「就知道你这馋虫闻到味儿就会溜来。」白小冉魅人的丹凤眼一勾,啐了一声,「要吃就全拿去,但是——?老规矩。」
赵嫣立刻会意的将袖子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白小冉的铜镜前。
看是不起眼的小瓷罐,白小冉却像拿到什麽珍宝似的打开来,里头是口脂,颜色红得发亮,涂在唇上,樱桃小口散发诱人的光亮,还隐隐能闻到花香味。
「你这丫头,好东西都藏着掖着,要不是我有这些吃的跟你换,你还未必会拿出来。前几日,我刁难了朱当家,让他去找你了,你可有趁机讨回点公道?」
「冉姑娘,我怎麽敢,人家可是当家。」
白小冉耻笑的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赵嫣。
赵嫣对一旁的银子使了个眼色,银子立刻上前不客气的将所有吃食全都拿走。
「不是我说你,」白小冉涂上口脂,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提醒了句,「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心只顾着吃。朱当家跟你索要东西,你就算不开心,多少也得给点,毕竟他可是京里来的,总不好得罪了。」
「我知道分寸的。」赵嫣嘴上是这麽说,但实际还真是没放在心上。
「算了,我不跟你多说,你自个儿想清楚,没事的话就回去吧!」白小冉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又道:「我发现朱当家身子似乎不太利索,方才就一直看他捂着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闪到腰了,所以你最好别不识相的在这个当头去惹他,徒增自己的不痛快。」
「知道了。」赵嫣知道白小冉是为自己好,忍不住亲了下美人的脸。
白小冉一惊,「你这死丫头,把我的妆都给弄花了。」
「谁叫冉姑娘是个大美人,害我一时没忍住。这脸蛋真滑嫩,应该没少擦我给的玉肤霜吧?」
「是啊!我就靠你的东西来养我一身皮相,真是没个正经的,快点滚吧!」白小冉没好气的说。
赵嫣的目标是吃的,东西拿了,自然也不想再多待,挥了挥手,走出去後接过银子手上的吃食,让她去大堂叫金子回院子,准备再泡壶茶,主仆三个好好的享受一顿。
第二章 大街上救人
赵嫣轻快地走向後院,将前头的喧闹抛到了脑後。
平时她跟着姨母、金子、银子两姊妹与康嬷嬷一起住在最後头的望梅轩里,这名字还是姨母取的,姨母和她死去的娘亲都喜梅,因为在两姊妹成长的小山村外,有一片野梅林,娘亲嫁进赵家後,也将自己所住的院落取名为望梅轩。
只是赵府的望梅轩内确有一片梅林,但在红霞阁的望梅轩里却只有角落两、三棵秦悦亲手种下的梅树,每年花开,秦悦就叨念着,等结果後要腌梅子、做梅子酒。
因为康嬷嬷做的胭脂水粉之所以好用,最主要是她是医女出身,精通药理,所以懂得善用药性在胭脂水粉之中。望梅轩里种了许多药草,康嬷嬷用在胭脂水粉面霜中,效果堪比宫中的贡品。
康嬷嬷当初看赵嫣聪明,巴不得把一身的功夫全都教给她,於是有了一门技艺在身的赵嫣活得更加滋润洒脱,只是嬷嬷虽疼爱她,却也不得不拘着她,让她立下誓言,寻常的胭脂水粉也就罢了,若是出自康嬷嬷独门手艺的玉肤霜,没嬷嬷点头,她不能任意制作卖人。
赵嫣能理解这要求,毕竟嬷嬷上头还有一个叶三爷得交代。
赵嫣拿着糕点,跑进了小院,开心的刚踏进望梅轩,耳里就听到——?
「小心!别跑得这麽急。」
听到声音,赵嫣转头看过去,「姨母。」
秦悦侧着头看外甥女,赵嫣皮肤白,跑了一段路,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可爱,今年的茉莉花开得正好,一大早赵嫣就说要多采些花制香粉,只不过采没多久,她人就不见了,秦悦也没过问她的去处,反正自己的外甥女在她眼中是千万般的好,不会惹是生非。
这会儿看她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堆散发着糕点香甜味的木盒子,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又去寻吃的了。
她一笑,「冉姑娘又赏东西了?」
「是啊!」赵嫣将手中的食盒高高举起让秦悦看。「姨母瞧。」
秦悦低头,脸上满是笑意,站起身,到一旁的井边将手上的泥土给洗净。
她是农家出身,在红霞阁除了伺候康嬷嬷,最主要的就是打理望梅轩的药草。
赵嫣打量着低头净手的姨母。这麽多年下来,姨母依然瘦弱得像阵风来就会被吹跑似的,人人都说姨母傻,但她知道姨母不傻,只是性子单纯,而且因为脸上胎记自卑,所以见人时头总低着,也不太开口跟人交谈。
「冉姑娘是个好人。」秦悦是个心软又懂得感恩的人,她一直待在院子里,鲜少到前头去,白小冉也不过就是年节时分来陪康嬷嬷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见过几次,每次见都觉得小姑娘越发漂亮,对於前头的勾心斗角她不清楚,但知道白小冉三天两头就送吃食给赵嫣,所以对白小冉的印象挺好。
她喜静,总窝在这小院子中,戏园里虽有近百余口人,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擅长与旁人打交道,认识的人并不多。她很庆幸赵嫣性子活泼,与人相处没有任何不妥,让她安心。
至於赵嫣在外头的霸气名声,她还真是没听闻。
「今日的太阳有些晒,快点拿进去吃吧!等会儿我还要去将今早采下的茉莉花瓣放好。」
「先别忙。」赵嫣硬是拉着秦悦进屋。
将食盒打开,果然看到精巧的莲花糕,赵嫣惊呼,「姨母,快看,好漂亮。」
秦悦被赵嫣的口气吸引,探头看了一眼,双眼也是一亮,「确实很漂亮,真是谢谢冉姑娘了。」
「改明儿个,我再给她一些我做的面霜,冬天擦了滋润,让她更艳光照人,当是谢礼。」
「巧巧真懂事,」秦悦一脸安慰,「知道感恩图报。」
「当然,都是姨母教得好。」赵嫣在姨母面前就像个天真的孩子,「这是宝庆楼的八宝丸子,姨母最爱吃的,姨母吃。」
「不吃了,等姨母忙完。」秦悦的声音里有着惯常的轻柔,「这东西上火,你少吃些。」
「知道了。」嘴巴是这麽说,赵嫣一等到金子、银子回来,三个小姑娘就吃了起来。
看她们吃得开心,秦悦也没多说,只是替三人都倒了杯茶,让她们吃慢些。
看着三个小姑娘,秦悦笑得心满意足,小时候家里苦,能有一顿饱饭都难,现在看赵嫣吃得饱、穿得暖,她心中满满的感恩。
虽然偶尔她心头也会冒出赵嫣似乎吃得太多的念头,想开口让她克制些,但每每看到她睁着一双水汪汪、圆圆的眼睛瞅着自己,她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纵容了她一次又一次。
打小小丫头就喜欢吃,对吃讲究,其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小时候圆润得像颗圆球,而今……就是颗长大了的圆球,五官随了生母,也就是小她一岁的亲妹子,只不过这身材——?
秦悦摇摇头不想了,能吃是福,她家巧巧就是个有福的。
「对了,小姐,」金子开了口,「今日一大早,我听厨房的陈大娘说,咱们戏园因为冉姑娘的名气,场场都座无虚席,所以明日起每日会多加一场戏,因为活儿多了,所以朱当家发话要加菜,今日还特地让人送了半头猪来,晚上有好吃的了。」
赵嫣嘴里还吃着糕点,但一听到有肉吃,依然激动得双眼发亮。
金子在一年前被她给派到了前头去打扫,虽说名头是个使唤丫头,实际上就是个包打听,有什麽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往赵嫣面前送,之中当然也包括吃的消息。
「虽然朱当家挺讨人厌的,但单就这一点,我不得不夸赞他一句。」
听到赵嫣的话,金子和银子两姊妹对视笑了出来。
「巧巧,朱当家帮着嬷嬷管事,不可以无礼。」
听到秦悦开口,赵嫣自然是满口的点头答应,她可是姨母跟前的懂事孩子。
「姨母,我知道,我心中尊敬朱当家,我可还记得他才来没几日,就打死了我的小青,我怕他都来不及了,怎敢对他无礼?」
听到小青——?秦悦的眼神一黯,安慰的拍了拍自己的好外甥女。
金子、银子扮了个鬼脸,朱文和才来没几日,为了立威,将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还当众数落秦悦,看来是来之前就得知秦悦很受康嬷嬷喜爱,所以特别针对。
赵嫣这人平时就是笑着一张脸,看似无害,但欺负了秦悦,就等於是跟她结仇。
当晚她就抓了条青蛇放到了朱文和的屋子里,他被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鬼哭狼嚎的叫人来将蛇给打死。
等到冷静下来,朱文和恼怒的顾不得三更半夜,将所有人都叫醒,让人去查。
赵嫣倒是爽快的出了面,主动承认蛇是自己的,他气得想要动手教训她,却被赵嫣反咬一口——?
在众人面前,赵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心疾首的说朱当家心狠,打死了她养的青蛇。
别人不知,但是金子、银子很清楚知道赵嫣根本没养什麽蛇,那不过是当天早上小姐上街去跟养蛇人买来要做蛇羹的。
但两姊妹是赵嫣这边的人,赵嫣起了个头,她们也跟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起来,三个女娃一场戏,说得那条蛇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灵物。在戏园待久了,作场戏难不得她们,说得朱文和脸色一阵青白交加,拿她们莫可奈何。
几次交锋下来,朱文和算是吃到了苦头,终於安分了些,知道小丫头不好惹,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找麻烦。
「前几日,姨母才听说,朱当家是三爷的心腹,将来红霞阁上下都归他管。」
赵嫣挑了挑眉,看似随意的问道:「姨母照顾嬷嬷和院子的花草,鲜少出院子,怎麽会听到这些话?」
「就前几日正在照料红蓝草时,听到有人在院外说话,所以……」秦悦说完之後,有些脸红,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她总这麽教赵嫣,自己却做了坏榜样。「这是不小心听到的。」
赵嫣体贴的说道:「我知道,一定是他们说话太大声,所以传进了姨母的耳里,姨母不想听都不成。」
秦悦闻言,笑了开来,用力的点点头,「是啊!就是这样。」
赵嫣看着姨母,柔柔一笑,只是眼底却闪着精光,她才不相信有人会这麽无聊跑到小院外去聊这些是非,看来是有心人要让姨母知道,心中不禁微微担忧起来。
赵嫣自己可以肆意的活,但却不得不承认姨母是她的弱点。
银子毕竟年纪小,心中想什麽,面上也藏不住,一脸嫌弃道:「朱当家实在惹人厌烦,三天两头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是康嬷嬷身子不好,哪轮得到他蹦躂。」
赵嫣虽说并不怕得罪人,但如今这情况,她不想徒增是非,「这话在院子里说说就好,说穿了不论康嬷嬷或是朱当家,都是三爷的人,三爷想将戏园让谁做主便让谁做主,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康嬷嬷原是三爷家的奴仆,後来帮着叶三爷打理其中一处在江南的戏班子,江南的好山好水养出了不少水灵灵的公子、姑娘,只要有好苗子,练个几年,便有机会进京去,到叶三爷亲自领着的丽正阁。
能进丽正阁的伶人都是来自各地的一时之选,到丽正阁看戏的更是达官显贵,若是有些手段,权势、富贵可得,就如同颜容,只是这之中却有更多不长眼的,进了丽正阁後,死得不明不白。
这些事跟在康嬷嬷身边的赵嫣听得不少,所以对京城从未向往,人贵自知,纵使如今她靠着康嬷嬷传授的手艺,足以立足於任何一处,但她从不贪心妄想,只愿守着姨母,过着自己肆意的日子。
外头的天变暗了,秦悦连忙站起身,担心是要变天了,「你们吃,我去将一早放在外头晒的草药给收好。」
赵嫣用眼神示意两个丫头由着秦悦,别阻拦。
「小姐,秦姨的性子太好了。」金子压低自己的声音,一脸难掩忧心,「如今嬷嬷身子不好,朱当家想要好用又漂亮的胭脂,只能看你的脸色,或许对秦姨还不敢怎麽样,但若是你不在,怕会趁机寻法子找秦姨麻烦。」
这道理赵嫣自然懂,姨母的性子温和得近乎软弱,赵嫣未与戏园签下任何卖身契,秦悦却不同——?说到底,就是自己的姨母傻,因为额上的胎记,打小自卑,与她生母的嚣张跋扈截然不同,当年她娘看上了她爹,一见倾心,她死去的外祖母是个寡妇,没读过书,但性子也刚烈,认定宁愿为人妻,也别为人妾的道理,硬是把上赶着给人当妾、作践自己的次女打了一顿,偏她娘就是不管不顾,後来让人抬进了赵府。
一个女儿毁了,外祖母就担心起剩下的这一个——?性子温和,就怕被人欺负,於是急着替姨母寻门亲事,找个赘婿。
只是秦家的情况摆在那里,好的人家看不上,不好的人家做娘的又怕女儿委屈,最後又蹉跎了些时候,外祖母因为一场病卧床不起,家里穷得都快要掀不开锅,最後勉为其难的招进个无父无母的男人,身上有些银钱,尽管不多,却愿意拿出来先让秦家过了这个难关,这男人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只有一点——?他看不见。
姨母完全没嫌弃,她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嫁给一个这麽好看的男人,成亲之後,真心诚意的对待夫君。
赵嫣知道姨母本就不是妄想着要过大富大贵日子的人,就是个死脑筋的,相信即便日子辛苦,只要夫妻和睦过上一生,就是幸福,偏偏幸福的日子不长,成亲不过一年,外祖母死了,她没见过面的姨父也在没多久後下落不明。
姨母本以为这辈子只会活在山村里,但为了寻夫而离家,只是身上银子并不多,用完後,身子又弱,病了一场,幸好被康嬷嬷遇上,带回了红霞阁。
最後她听了康嬷嬷的劝,留下来打理药草,又回去卖了在山村里的田和屋,请村子里的人若见到自己的夫君回来,就让他到红霞阁,所得的银两,又全给了康嬷嬷帮忙找人。
过了两年,还嫌不足,连卖身契都签了,银子还是用来寻人。
然而多年过去,姨母的银子花了不少,姨父却依然没半点消息。
赵嫣对未曾谋面的姨父有着极深的厌恶,这人若是死了也就算了,若人还活着,这麽多年来没个消息,在她看来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看着姨母为了寻人,银两就像打水漂似的丢出去,她便开始在姨母跟前叨念自己年纪不小,早晚要嫁人,身上得有些嫁妆,免得被夫家瞧不起,她的傻姨母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多少留了些银两在手边,没将身上的银子全放在寻人上头。
想到这个,赵嫣又是一阵暗恨,不论康嬷嬷待她们再好,姨母就是红霞阁的一个奴才。
这事成了赵嫣的软肋,想要拿捏住她,只要对付秦悦就好。
「小姐,琴姨当年签的卖身契到底得了多少银子,现在还缺多少?我跟妹妹身上存了些钱,只是我们的月银不多,只能帮点小忙。」
不得不说康嬷嬷看人果然精准,两姊妹懂得感恩,赵嫣对她们好,她们也同样的待她好,几年前,她们不负责任的爹死了,两姊妹的月钱可以存下,如今却要给了她。
「银子我有,只是嬷嬷也没法子做主,得等三爷发话。」她对金子一笑,「等吧!等三爷来,这次我便跟他好好的谈谈。」
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赵嫣暗暗做下了决定。
在鲜艳的石榴汁中混入猪油和蜜,细细的搅匀後,赵嫣用小拇指沾了些,对着铜镜抹在唇上,唇色立刻鲜艳饱满。
她满意的绽开一抹笑,颜色看起来挺好,只是——?她抿了抿嘴,因为加了蜜,所以入口一股甜味,她有些不满意,若是再加点麦芽糖滋味会更好,或许该上街去买些来试试加在胭脂里……
她可不想承认这是因为她自己爱吃,所以做出来的口脂不单涂上唇上好看,更能吃下肚,滋味还不错。
这几日,她可耐心的待在院子里捣鼓这些胭脂水粉,不是因为想讨好朱文和,而是叶三爷要下江南了,到时她得拿出点好东西,如此开口讨回姨母的卖身契时才更有胜算。
赵嫣并不算是个喜欢讨好人的人,但是她够聪明,明白自己可以张狂,是因为在红霞阁里主事的是康嬷嬷,所以只要康嬷嬷看重她,她的日子就好过,其他人她大可不理会。而叶三爷——?他是真正的主子,虽说她对进京没兴趣,但并不影响她在他面前表现出色。
听到前头有脚步声,她抬起头,透过窗子看了出去,就见金子从月牙门跑了进来,跟在外头洒扫的银子低语了几句,看了看秦悦的屋里,最後金子跑向康嬷嬷的房里,银子则放下扫把,走向赵嫣。
「有什麽事?」
「方才金子告诉我,有人上戏园打听小姐的消息。」银子说道:「方才人才走。」
赵嫣挑了挑眉,「打听我的消息?!我一个小人物,有人打听?!不会听错了吧?」
银子摇了摇头,「金子说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来人提了赵嫣,又提到巧巧,说的不就是小姐吗?」
赵嫣闻言来了兴趣,「说清楚,我自个儿都快忘了自个儿的名儿,却有人来打听,是什麽样的人?」
「金子说是个婆子,长得瘦高,脸型似马,一脸的刻薄相,好像是林县来的。」
林县?!赵嫣嘴上虽带笑,但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她与林县唯一的牵扯就赵府——?所以来人是赵府的人?!
她脑子里搜索着赵府上下,还真让她想到一个长得一脸刻薄相的婆子,那是二房夫人、她嫡母身边的嬷嬷,嫡母把她赏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当时在赵家,她可没少吃这个嬷嬷的暗亏。
「金子可有说她打听我什麽?」
「也没什麽,就问小姐在这里待了多久,性子如何?可有签契,都在这里干些什麽之类的事。」
这麽多年过去,突然来打听她的消息,其中肯定有么蛾子……只是不管他们打算做什麽,如今她已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小小团子,现在的她不靠赵府依然可以过上顿顿吃饱饭的日子,活得舒心肆意,若他们真欺到她的头上,她可不会让对方好过。
听到门口有声音,赵嫣立刻对银子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口脂交到银子手上,「拿去给冉姑娘。」
银子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跑过秦悦身旁时还不忘行了一礼。
秦悦微微一笑,「慢些,小心跌了。」
「知道。」银子也回她灿烂一笑。
秦悦走进来,看着桌上散着的物事,顺手替赵嫣收拾。
看着已经用了一半的蜜,她摇头道:「我记得昨日才买的,怎麽只剩这麽点儿,该不是又拿蜜吃着玩吧?」
「不是,只是试了几个新色,所以用料稍大了些。」
赵嫣说得一脸诚恳,秦悦向来疼她,就算疑惑,也还是相信。
金子从康嬷嬷的房里出来,一见到人,赵嫣立刻拉着秦悦的手,「姨母,我要用丁香,去替我多采些。」
秦悦闻言,立刻点头,「我马上去采。」
赵嫣打了个手势,让金子进门,支开姨母是不想赵府来人打听自己的事被她知情,姨母若知道赵家找上门,以她的性子,可能会担忧的食不下咽。
金子低声说道:「小姐放心,嬷嬷说,她会派人去打听,让你稍安勿躁。」
金子是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常被酒醉的爹打得遍体是伤,来到红霞阁,虽说是当个奴才,但反而才像是个人般地活着,更别提赵嫣待她们极好,没少护着她和银子,不然她们两姊妹日子肯定不会这麽好过。
跟在康嬷嬷身边,她好歹也学了些东西,她知道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却是庶出,大户人家重嫡庶,小姐就是个不受宠也不被重视的,所以她懂小姐不想回去,正如同她情愿当奴才,也不想回去见她的爹一样。
庆幸她爹已死了——?虽然不孝,但知道他死的时候,她哭了,高兴得哭了。
「来打听我的人从哪里走了?」
「看方向该是东城门。」
「我让姨母去替我采丁香,你去跟她说一声,说今日大街上有晚市,我去买白糖糕,晚点回来。」
金子微微皱眉,「小姐,你是要去追人吗?别去了,嬷嬷说了让你——?」
「放心,我有分寸,反正我也真的想吃白糖糕。」捏了下金子的手,赵嫣立刻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能够追上,若是往东城门去,十有八九是要连夜赶回林县去的。
康嬷嬷虽说待她好,但是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不好,若是能自个儿解决的事,她不想要闹到嬷嬷跟前。
扬州城内每晚上有热闹的市集,从码头开始延续到城里,天色已暗,街上的人却不少,她也没闲晃,直往东城门的方向去,只不过并没有追上人。
她只能往回走,为了抚慰自己白走一趟的失望心情,她买了支糖葫芦安慰自己。
不过才喜孜孜的舔上几口,就听到後头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赵嫣好奇转过身,就见眼前的人不停的朝着四周逃避散开,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奔驰而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再往前冲便是最热闹的码头处,若再不停下,可就要直接掉进河里了。
赵嫣皱着眉,看着马车上的布幔拉开,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有人?!赵嫣心头一震,马车里的人不顾颠簸,挣扎着爬到车前,试图拉住缰绳。
虽说是惊鸿一瞥,却足以令赵嫣脑子一空,没有多想,手中的糖葫芦一丢,一手抢过一旁卖豆腐的小哥放在地上的扁担。
在马匹冲过来时,她咬着牙不闪不躲,使尽所有的力气向马儿挥了过去!
扁担打中了马脚的瞬间,赵嫣的手一麻,踉跄的跌坐在地,耳里听着马匹凄厉地嘶叫了声,她的心似乎感同身受的缩了下。
马匹痛苦的倒地,拖着的马车也应声倾倒,发出「轰」的一声,地上的尘土纷纷扬起。看着这一幕,赵嫣有些发愣,马车上还有人,就是那个人的眼神,让她脑子像抽了风似,像魔怔一样的出手相救,以前似乎也曾经有过……脑中浮现当年离开赵府时,被人所耻笑的话语——?赵四姑娘身形如牛,力大无穷。难不成她真是天生神力?!
突然一个大娘拍了下赵嫣的肩,「丫头,你行啊!力气真大,这样就把一匹马给打死了。」
赵嫣听到这话回过神,不知该视之为赞美还是讽刺。这些年,她在康嬷嬷刻意的安排下练拳脚功夫,嬷嬷的用意是想她能有曼妙的身段,她学得很起劲,却只是单纯想有了功夫,以後万一跟人起了冲突,打起架来才不会输,但就凭她这点能耐,绝对没法子一击就能将马给击毙。
「这人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怎麽不动了?该不是死了吧?」
死了?!赵嫣神情大变,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脚抖心也抖,她一心助人,却不想无心害了人命,她真不知道马车会这麽倒了。
绕过一片狼藉,终於看到趴在石板地上的人。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毕竟死人总是犯人忌讳,赵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在心中暗念了声佛语,坚定的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了下对方的鼻息。
察觉拂过她手上的气息沉稳,她顿时松了好大的一口气,人没死,只要没死就好了。
「公子?!」她靠近他,因为接近而闻到一股药香,自小跟花粉、香料打交道,她对味道极为敏感,这人该是长久与药为伍之人。
她的叫唤没得反应,她再伸出手,轻拍了下对方的脸颊。
赵嫣人长得圆润,但在康嬷嬷的教导照料之下养出一身白皙滑润的皮肤,而眼前这人的的肤色白净与她相比丝毫不差,一身黑袍更衬得他的出众无瑕。
想起那一眼,赵嫣微失神了下,这几年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当数白小冉,但这男人,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识,还来不及细思,就被人打断。
一人挤过了围观的人群,扑了过来,「郎君?!郎君你怎麽了?可有哪里不适?郎君,你怎麽不应奴才一声,郎君——?」
「别嚷嚷。」赵嫣瞪了来人一眼,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看来该是个沉稳之人,谁知道遇事就只顾着嚷叫,听口气,应该是这人家里的奴才。「你家郎君还活着,只是不晓得是否伤了?你别乱移动他。」
她说完不客气的将人一推,不顾他错愕的神情,双手在男人身上游走。
本在哭嚎的李大壮瞬间石化,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胖丫头竟大剌剌的伸手摸着他家高贵不凡的二郎君……
「万幸!骨头没事儿。」赵嫣嘴角一扬,看了李大壮一眼,「我看你家郎君八成是摔下马时昏了,等会儿缓过气应该就会醒了,只是咱们还是先将人送医馆让大夫瞧瞧,安心些。」
李大壮眨了下眼,回过神,愣愣的点头,正要伸手抱人。
赵嫣却快了一步,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李大壮见了,瞪大了眼,再次石化。
他家如天神般高贵不凡的郎君,再次被胖丫头染指……
赵嫣抱着人,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李大壮心中的纠结,这个男人实在太过瘦弱,她抱着不显吃力,她的脚步没有迟疑的走向医馆,发现李大壮没跟上,不由催促,「医馆就在前头,跟上。」
李大壮回过神,连忙跟上去,看着自家郎君被个胖丫头抱着跑过大街,这事若传出去,他家郎君还怎麽做人?!
第三章 美男心不美
一进了回春堂,赵嫣难掩担忧的喊道:「快。」
回春堂今日的坐堂大夫是赵嫣熟悉的吴大夫,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从内室走了出来,「这是怎麽了?」
「这个公子的马匹不知发了什麽狂,在大街上乱奔,我一时情急,拿扁担打了马,马是挡住了,但马车也翻了,这人坐在马车上,应该是摔下来时昏了。吴大夫,你快给他瞧瞧。」
吴大夫连忙让赵嫣把人放到一旁的榻上。平时吴大夫就爱去红霞阁看戏、听曲,所以对康嬷嬷视为亲孙女的巧巧,自然印象深刻。
他知道这丫头今日出手相助是善意,但若真闹出人命,可就好心坏了事,难以善了。
「你先让开。」吴大夫一脸严肃的伸出手正要好好诊治,躺在床上的人却动了一下。
赵嫣双眼一亮,能动——?人没事了?!她期待的看着对方的脸,果然就见他缓缓睁开眼,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你醒来便好了,」赵嫣靠了过来,仔细的打量着他,闭着眼时就知他长得好,醒了後发现他朗眉星目,更加吸引人目光,她的口气像是怕惊了美人儿似的一柔,「可有哪里不适?」
楼子棠垂眼看着身旁女子灼热而露骨的眼神,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最後目光定在她的嘴边,黏黏红红的,这是红糖渍?!
「说话啊!」赵嫣压根没注意到方才吃糖葫芦时糖沾到了嘴边,只顾着急急问道:「你可有哪里不适?」
楼子棠看她急得都快要趴到自己身上,他没闪,只是眨了下眼,将目光从她的嘴边移到她的眼,静静的看着她,看见她眼底的关怀,想起了方才她在大街上试图阻止奔驰的马……
「巧巧,你行行好,先让让,也不瞧瞧你自个儿这身形,人家公子才醒,别压着人,小心人被压晕了。」吴大夫有些头疼的叹道。
赵嫣缩了缩脖子,赧然退开,但一双眼还是担忧的紧盯着楼子棠不放,从马车上被甩下来,原该有些狼狈,但这男人不单没有,反而还别有一番翩翩出尘的美感。
巧巧?!楼子棠回视着她,印象中似乎有这麽一个娃儿叫这个名字,出生在七夕,小名为巧巧,长得胖嘟嘟,爱吃糕点,吃得一嘴的糕饼屑,见他落湖,奋力的迈着小胖腿向他跑来,娃儿手短脚短,看上去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她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丫头,除了爱吃之外,还有她独特的娇软语调。
是她?!他不禁专注的盯着她瞧,圆圆的包子脸,看到她嘴边的红糖渍,他忍不住笑了,真是她!还像当年一样,吃个东西都能吃得满嘴都是。
赵嫣一见他笑,也跟着露出傻笑。
楼子棠拒绝了吴大夫的诊治,有些吃力的想要坐起来。
赵嫣顺势伸手要扶他一把,一旁的李大壮见了,连忙挡住她。
这位姑娘未免也太不将男女大防给看在眼里了,现在郎君都醒了,怎麽能容许让她动手动脚,对他家郎君伸出「狼爪」,染指一次又一次。
赵嫣有些不满的看了李大壮一眼,李大壮故意视而不见,迳自问道:「郎君,身子可还好?」
楼子棠轻应了一声。
「你脸色不好,」赵嫣在一旁插嘴道:「先让吴大夫瞧瞧。」
「多谢姑娘,但我的身子打小便不好,方才是受了点惊吓,才会晕过去,如今无碍。」
他的声音就如同他外表给人的感觉一般,温和而乾净。
赵嫣向来不是个愚昧的,看他的样子,应该出身不凡,这样的人家,府中都有养着大夫,除非必要,应当不会随意在外头让不知深浅的大夫诊断,所以她也不好勉强。
「你人没事便好,只是方才惊马,就算没伤了人,但一路上也毁了不少摊子,我看你是个明理之人,应该负的责任,应该懂得怎麽处置,若你不懂也没关系,」她对他眨着眼,一脸的期待,「我可以帮你。」
李大壮今日算是大开了眼界,还真不知这扬州的姑娘这般豪放,竟对个男子如此示好。
楼子棠温和的目光稳稳的看向赵嫣,「帮我?!」
赵嫣不若一般姑娘娇羞,直视着他的目光,赞叹着这人长得真好,趁机多看几眼,不然以後可难得看到这麽好看的人。「是啊!我叫巧巧,你叫什麽名啊?」
「家里人都叫我二郎。」
「二郎。」赵嫣一脸兴奋的叫唤了一声。
听到她叫唤自己名字,奇异的令他想笑。再见到赵嫣,楼子棠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当年在赵府故意激怒堂弟出手将他推入湖中,原想藉机让堂弟受罚,却没料到被她打坏了计谋。
她是一片好心,见义勇为的冲过来想救他,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她的力气太大,所以冲入湖中时,直接把掉入湖中的他给撞晕……等他醒来,才知她已背了黑锅,替他的堂弟担下罪行。
一个赵府不受宠的庶女,没人怜惜,就连他,为保全侯府的名声,也得认定她的罪,他记得当时她眼巴巴的望着他,黑亮的眸子闪啊闪,透着几分委屈。
想不透这是怎麽样的缘分,当初他落湖,她出手相救,却因冲过来的力道太猛,一把将他撞晕,而此番相救——?他的手轻触手上的扳指,看似不起眼的一个指环,却是精巧的机关,指环中藏有十二根细针,在危难中,可以杀人於无形。
方才惊险,他已将针射中马身,却没料到她毫无预警的跳出来,拿着扁担击中了马,让车厢蓦然倾倒,让他一时措手不及,摔了出去,又晕了一次。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可爱的包子脸,如今算来也该是十七、八的年纪,怎麽长得还像个孩子似的软嫩可爱?!
「负责是自然。」他的语气近乎三月温柔春风,「但因姑娘之故,我的马儿毁了,姑娘又该如何赔?」
眼神里兴奋赞叹缓缓消失,赵嫣怀疑自己听错了,「啥?!」
「我的马……大壮,」楼子棠看向一旁的李大壮,「如今何在?」
李大壮立刻上前,「郎君的马已经死了。」
赵嫣的身子一僵,想起了那匹被她一击便倒地不起的马,可她实在不认为自己有这麽大能耐,能一击便打死了匹马,可是那匹马确实是死了……
「马死了,」楼子棠看着她,「你要怎麽赔?」
「赔?!为什麽要赔?我是为了救你,并且阻止马匹闯入市集。」她替自己辩解,说得振振有词。「我是好心。」
「姑娘确实心善。」楼子棠点头认同,但话锋一转,还是回到原点,「所以姑娘打算怎麽赔呢?」
赵嫣傻了,该说她帮了他才对吧,怎麽最後却要赔银子……这不合理,一点都不合理!
看着她呆愣的神情,楼子棠笑得更欢,「胖丫头,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别多管闲事对吧?」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脸,「你怎麽不听话?」
简单的一句话,令赵嫣脑袋蓦然一空,多年来她的梦魇,因为几年来过得肆意舒心,好不容易才渐渐摆脱,如今却被他淡淡的一句话给勾起。
她愣愣的对上他好看的眉眼,这张脸、眼与眉,跟当年那个诬赖她的永安侯府嫡次子缓缓重叠……二郎?!她想起来了,永安侯府的下人都称他为二郎君。
混帐!混帐!她在心中接连爆了粗口,震惊又愤怒,是他!她差点喷出一口血,她竟然在多年後又救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气得指着他的鼻子,「你当年害我不够,如今又来坑我。」
楼子棠垂眼看着她短短的手指,莫名有些心痒,这丫头脸圆、眼圆,就连手指头都圆润润的,他的嘴角始终无法克制的微扬。
赵嫣见他始终嘴角含笑,气不打一处来,气急败坏的说:「你别以为你笑起来好看,我就会原谅你。」
楼子棠觉得有趣的反问:「我做错何事,为何要你原谅?」
「你摸着自个儿的良心想想,」赵嫣气得浑身发热,愤愤的撸起袖子,一副要打上一架的样子。「若没有我,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待在这儿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小肉团子,我长大了,不是那麽好欺负的。」
楼子棠看她把袖子撸起来,露出白皙圆润的手,胖乎乎的,明明像个福娃娃似的外貌,却露出这凶悍的表情来,实在太逗趣了。
他的笑令赵嫣差点炸毛,「笑什麽?早知道就不管你是死是活!想要我赔?你想都别想!」
「好。」楼子棠也回得乾脆,「不赔,我们就去见官。」
赵嫣瞪着他,见官?!她立刻一哼,「你当我傻了啊!要我这小老百姓跟你去见官?以你的身分,我真跟你去不给你活活扒层皮才怪。我告诉你,做人要讲道理、凭良心,要知道这世上善恶有报,当年你害得我离开了赵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若硬要算,你又要怎麽赔我?」
「看你这体态——?」楼子棠的目光绕着她的身子上下打量,最後伸出手,指了下她嘴边的糖渍,「你应该吃得挺好的才对。」
混帐!人长得好看,嘴巴里吐出来的话都不能听。她用力的擦了下嘴,看着上头的红渍,才想到自己为了救他,丢了根糖葫芦。
到底跟他是什麽孽缘?为了他,她一次次的把最爱的吃食都丢了,但每每都落得被反咬一口的下场,霎时觉得自个儿真比戏台上的窦娥还冤。
「这都是假象,我这身肉都是虚的。」她捏了自己软乎乎的脸颊一下,「看到没?虚的!你让我过了多年苦日子,如今我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们俩扯平,至此两不相欠,以後我不会再救你,如果我再脑子坏了,出手相救,就是我自找罪受。」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李大壮连忙挡住人,「我家郎君要你赔马,你不许走。」
「赔马没有,命倒有一条,你有胆子拿吗?若没有的话,立刻给我让开。」赵嫣不客气的斥道:「不然我揍你。」
这个胖丫头的气势还挺像回事的,李大壮目光下意识的飘向楼子棠,最後楼子棠目光示意让他退下。
「算你识相。」赵嫣扬头「哼」了一声,大步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楼子棠脸上的笑意依然,直到看不见人,这才收回视线,看着立在一旁的吴大夫,问道:「听大夫唤那姑娘巧巧,似乎挺熟悉的?」
吴大夫看着楼子棠俊秀却因苍白的脸色而添了几分柔和的五官,不由看得痴愣了下,这张脸漂亮得不可思议,比姑娘家还美上几分。
注意到吴大夫神情的转变,楼子棠看似温和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杀意——?
吴大夫心中惊了下,连忙收回视线,照实回答,「巧巧跟着她的姨母在红霞阁当差。」
「红霞阁?!」楼子棠自然知道红霞阁是江南一带最为闻名的戏园,叶三爷手底下十二个戏班之一,「原来是混到了戏园里,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不过庆幸那份真性情还在。」
听着楼子棠的低语,吴大夫惊讶这个看来贵气的男人竟然认得巧巧,不过他识趣的没有好奇多问。
楼子棠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腿,轻轻一笑,「大夫,看我这腿断了,得休养多久才成?」
吴大夫微愣,他与楼子棠都心知肚明,腿根本没事,但现在楼子棠却说自己腿断了?
吴大夫的脑子飞快动着,扬州的贵人不少,当大夫的看人眼色的功夫自然不差,这个公子是要让他把伤势往重的那一面讲。「公子的腿要十天——?」
「十天?」楼子棠的笑容温和,柔声打断了他的话。
吴大夫不自在的僵了僵身子,立刻改口,「十天自然不足,少说也得休养一个月,但真要养好少不得要花上半年时间。」
楼子棠点了点头,幽幽的叹了口气,落寞的神情带着一丝难言的美感,「看来,果然伤得重,若不小心点,是否以後将落下病根,无法正常行走?」
吴大夫愣了愣,听楼子棠的意思是要他把伤势讲得更重些,他不知其用意,但在对方的眼神下,也知自己最好依言而行。
「是。」他的态度不自觉的带上恭敬,「若落下病根,日後将不良於行,所以公子得好好休养才是。」
「好,我明白了,多谢大夫,等会儿你就照实说便成了。」
楼子棠的话声才落,外头传来声响,一下子,医馆外来了十几个护卫,为首的锦衣男子大步踏入,脸上写着担忧。
「二郎君。」
楼子棠略显虚弱的看着来人,这次下江南,是应魏宇坤这位两淮盐运使的嫡子相邀,却没料到一行人在进城前遭人埋伏。
慌乱之中,他的车夫带着他先行一步,可进城时马匹受到惊吓,车夫被甩下马车,要不是最後马匹停了下来,只怕他将连人带着马车落进运河里去。
「宇坤,你来得迟了。」
魏宇坤低着头,一脸的愧疚惶恐,「二郎君恕罪,方才我带人追杀刺客,一时忘了在郎君身边留人,让郎君受惊。」
「罢了,当时情况混乱,也难怪你慌了手脚。」楼子棠也没多加怪罪,柔柔的将此事轻轻揭过,「人可抓住了?」
「虽将人抓住,却一时不察,让人咬破了藏在牙中的毒药,如今没半个活口。」
「是吗?没半个活口?!」楼子棠一叹,「倒是可惜了这几条人命。你派个人,去清理清理,把人都葬了,说到底客死异乡,都是可怜人。」
「郎君心善。」
楼子棠低头不语,像是真的难过。
吴大夫在一旁心中难掩惊奇,这好看的男人虽未表明身分,但看来贵不可言,只是未免太过心善,竟说刺杀他的人是可怜人,还花心思将人给埋葬,这脑子该不会有问题吧?!
「郎君的伤如何?」
吴大夫正要开口,不意对上了楼子棠的眼神,里头的威胁一闪而过,吴大夫虽只看了一眼,但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没看错。
吴大夫觉得自己才是脑子有问题,怎麽被他的外貌所骗,以为他是个心善之人。他正色回道:「郎君伤得颇重,少说也得休养半年才成,若没好好照料,只怕日後不良於行。」
魏宇坤神情凝重的看向楼子棠,「都是我不好,邀郎君至江南散心,却没将人护好,让郎君伤了。」
「罢了,此事也并非你所愿。」楼子棠微闭上眼,似在深思,「只是伤未痊癒前也不适宜四处游走,不如就随你返家,作客几日。」
魏宇坤心中一突,让楼子棠住进魏府并非不可,只是这次邀他下江南,他是另有所图,若是让他住进自己家里,虽更好下手,但是魏家可就难脱干系……
「怎麽?不方便?」
「自然不会。」魏宇坤一笑,维持着表面的敬重,不过就是借住几日,大不了就多留几天他的命,一个不良於行的柔弱公子哥,他也不看在眼里。「我立刻派人回青桐镇交代一声。」
「有劳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也不宜赶路,先在城内暂歇一宿,明日再回吧!」
「是。」魏宇坤立刻交代下去,医馆非久待之处,先去城中找妥落脚地点,再将郎君护送过去。
楼子棠便半卧榻上歇息,微眯着眼,看似睡去。
魏宇坤在一旁守着,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深意。
夜里赵嫣一直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迷迷糊糊的推醒。
「已经卯时了,巧巧若还想睡,今日就别起了。」
赵嫣揉了揉眼睛,都怪昨天遇上的白眼狼,让她连觉都没睡好。
她伸了个腰,强打起精神,「不,都跟宝庆楼的伙计说好了,不好失信於人。」
秦悦闻言,也没多说,给赵嫣打了水,让她梳洗之後,两人才从侧门离开红霞阁。
嬷嬷的身子不好,秦悦特地要赵嫣去问问宝庆楼的采买是否能行个方便,带上她去宝庆楼供货的庄子给嬷嬷买些补身的食材。
赵嫣透过爱看戏的宝庆楼掌柜的妻子余氏,让掌柜点了头,每隔几天,跟秦悦一起出门采买一趟。
秦悦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出红霞阁,每个月除了上扬州城外的普陀寺参拜祈福外,这大半年就只为了嬷嬷的食材会主动出门。
两人离开戏园,走向同一条街上的宝庆楼,虽然天还未亮,但她们到时,宝庆楼的伙计已将牛车备好,就等她们了。
「山哥,早,」一走近,赵嫣就爽朗的打着招呼,「我们可是迟了?」
「没。」被叫山哥的乔顶山咧嘴一笑,「来得正好,秦大娘早。」
红霞阁里的人多唤她秦姨,而外人便都叫她秦大娘了。
秦悦戴着一顶斗笠,巧妙的遮住自己额头上的胎记,她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的回了声,「早。」
「快上来吧!」乔顶山也习惯了秦悦的内向寡言,并不在意,只是招呼着说:「走了!」
赵嫣伸出手扶秦悦坐上牛车,自己随後坐到她身旁。
等两人坐稳,乔顶山这才让牛车缓缓前行,准备出城到庄子上采买,这活儿对他来说不重,只是要起早,常走到一半就打起了瞌睡,但若是有赵嫣在,一路上说说话,人便能精神不少。
「听说昨儿个戏园里很热闹。」乔顶山一边赶着牛车,一边随口聊着。
赵嫣吃着姨母一大早就替她准备好的大肉包,吞下之後才道:「山哥,这话错了,我们红霞阁可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戏园,哪一天不热闹。」
乔顶山愣了一下,然後哈哈笑道:「好、好、好,是我说错了,红霞阁是扬州第一阁,如今又出了个冉姑娘,自然是天天热闹。」
提到了白小冉,乔顶山脑中不由浮现其在台上的风采,忍不住一叹,一脸陶醉,「冉姑娘真是美,如今大部分的人都是冲着冉姑娘去听戏,以前红霞阁就热闹,现在更是连想买张戏票,捧着银子都买不到。我们这些粗人,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就连想远远看一眼都是奢望。巧巧,你倒是好,住在红霞阁里,想见便能见,真羡慕你啊!」
赵嫣忍不住一笑,「今日才知道,原来山哥也喜欢冉姑娘。」
「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乔顶山也不矫情,爽朗的承认,「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人家冉姑娘的艳名才情是摆在那里的,连两淮盐运使魏大人家的大公子都看不上眼,我这小伙计连梦都不敢作。」
提起两淮盐运使,赵嫣笑容隐下,垂下眼眸。这家的大公子姓魏名孝政,若硬是攀个关系,这人可是她名义上的表哥,打她出生,就视她为眼中钉的赵家二房嫡母魏氏,就是出自魏家。
不得不说,魏氏的出身确实不差,娘家兄长一路从运判坐到了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官位不低,在这个位置上还很有油水可捞,魏氏也是因为有这麽富贵的靠山,才能在嫁进赵家後抬着下巴看人,呼风唤雨,就连赵家当家长房的大夫人都得给几分面子。
魏孝政在白小冉还是个小角儿时就已看中她,只要有她上台的戏,都不吝於花大把银子给白小冉打赏添光彩。
白小冉本来就长得好,又有人拿银子追捧,自然声名大噪。白小冉能有今天,多少也是因为有了魏孝政的推波助澜。
「魏大公子连着好几日在宝庆楼的雅阁包了席面,盘算着请冉姑娘一聚,谁知道你们家的冉姑娘再三以身子不适推托,昨日魏大公子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赵嫣闻言,情绪没太大的起伏,魏孝政说穿了就是个纨裤,虽被称为大公子,也不过就是因为占了个长,实际上,不过是个庶子,魏家主母说得好听是将之视如己出,不因庶出而有别,实际上却是直接将人给养废了,这麽些年,江南一带提起这位魏大公子,谁人不知他就是个成天只知看戏,追捧伶人,流连烟花之地之人。
「只是他发脾气就算了,偏偏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全给撒了。」乔顶山惋叹一声,「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在灶房都听到了。」
赵嫣闻言,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山哥,真有此事?」
「是啊!」乔顶山好笑的看着她,「瞧你吓的,你放心吧!大公子就算是记恨上了,想找麻烦也是找到冉姑娘或红霞阁头上,不会扯上你。」
「我自然不担心大公子记恨上我。」赵嫣眨着眼,俏皮的说:「我难受是可惜了那桌酒菜,与其撒了,还不如给了我。」
赵嫣爱吃食,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一旁的秦悦听了,忍不住一笑。
乔顶山也是失笑,「不是我说你啊!巧巧,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我家媳妇儿在你这麽大年纪的时候都嫁给我了,而你的亲事却没个着落,你再不克制,小心嫁不出去。」
「我不在乎,我这辈子只要有姨母与我相依为命就好。」赵嫣满脸不在意,勾住了秦悦的手臂撒娇。
秦悦带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一脸慈爱。
乔顶山分心的看了後头一眼,看不清楚秦悦的容貌,只隐约能看见她微扬的嘴角和小巧的下巴,他的师傅是宝庆楼的掌勺大厨林义,今年三十好几,死了老婆後就没再娶,也不知怎麽的就看上了安静得几乎让人以为不存在的秦悦,身为徒儿,乔顶山自然是盼着师傅能找个知心人,不然孤家寡人,到老了也是凄凉。
「巧巧,你想跟秦大娘相依为命就好,那我师傅怎麽办?」乔顶山似笑非笑的打趣道。
赵嫣一下就听出了他话中有话,立刻顺着他的话说:「若是林叔能入我姨母的眼,我也不介意家中多个人。」
乔顶山闻言,哈哈大笑。
秦悦反应慢,但也不傻,听出两个小辈是在打趣她跟宝庆楼掌勺大厨的事,她一如过往的沉默,低下头,脑子却努力的想着林义这个人——?印象中这人有双很大的手,每次东西采买回去,他总会做些巧巧喜欢吃的点心让她带回去,长得如何,她真没太多的印象,因为她自卑,向来不敢太直接看人,走在街上,八成她还认不出他,不过当然,这话太失礼,她从来没好意思说出来。
乔顶山见秦悦依然沉默,怕惹恼了人家,反而坏事,连忙换了个话题说道:「其实昨天我们宝庆楼除了魏大公子闹一场外,还来了群贵客。」
赵嫣将最後一口包子给塞进嘴里,好奇的问:「贵客?!」
乔顶山点头,「据说是京城来的,向来喜静,一进宝庆楼,就包下了整个西院。」
「手笔真大。」赵嫣的口气有着赞叹,宝庆楼是扬州最大的酒楼,单单西院就有两栋阁楼,各有两层,至少三十六间房。
「手笔确实不小,可惜身子不好,运气也差,初来乍到,就在街上惊了马,差点连命都没了。」
赵嫣一听,差点被嘴里的包子给噎住,霎时後悔为何要塞这麽大一口包子?
她用力的吞下,缓了口气,这才开口问道:「山哥,那贵客的模样是不是长得极好?」
「怎麽?你见过?」乔顶山好奇的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除了采买外,平时我都待在後头的灶房里,哪里能见着什麽贵客,不过我听前头去伺候的何小二说,这贵客确实好看赛过姑娘家,甚至还美过冉姑娘。我看那小子就尽会胡说,怎麽能有男的漂亮得像个姑娘家,更别提还比冉姑娘好看。」
要不是赵嫣亲眼所见,肯定也跟乔顶山一样不相信,偏偏她见过,还两次被人家的皮相迷惑,只为一个眼神就出手相助,但都没落到个好。
赵嫣五味杂陈的从秦悦的包袱里又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下意识的咀嚼着。
乔顶山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嚷道:「难不成众口中所言力大无穷的胖姑娘指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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