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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金吉《朕也有贞操》(北朝暗卫之春 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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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1 12:3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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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5年9月15日
内容简介:
荒唐!东方家的大少主想成亲想疯了吧?
竟把议亲庚帖以天女散花的方式发给五大世家。
选妃似的嚣张行径惹来众从嘲讽与讪笑,
相较那些世家千金视他为海盗蛮子能躲则躲,
兰甦容相信他不是为一睹美人而冒险进京,
不理会流言蜚语,主动上门跟他谈条件——
其实他要跟哪家的高门贵女联姻都与她无关,
但为了替堂妹拒婚,生平首次深夜私会陌生男子,
没想到却掉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明明他该担心的是朝廷对他忠心的猜忌,
他却对她和未婚夫之间的感情更感兴趣。
看着他那副有点痞,又有点温柔的微笑,
让她不由自主对这个海盗王的孙子动了心……
楔子
饰以漆金大雁和红流苏的马车狂驰在拥挤的老旧街道上,虎背熊腰的车夫挥鞭的嚣张气势,好似战场上万夫莫敌的大将军,拉车的两匹马被打得口吐白沫,路上行人无不抱头躲避。
当马车驶上定安桥,这时对面一驾四匹马的马车车速未减地疾驶而来,没有一方有礼让的意思,对方四匹骏马气势汹汹,车驾上容貌秀美的车夫更是看也没看来车一眼地箭一般驶过,两车有惊无险地在桥中央交会。
行人所担心的擦撞并没有发生,但这厢早就被打得焦躁不安的两匹马受到了惊吓,车子一阵颠簸,差点就要翻覆,车夫只得立刻让马儿停下来。
「搞什麽啊?」车内的大人物破口大骂,原本趾高气昂的车夫连忙伏首贴耳的赔不是,「是摄政王府的马车,他们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差点给撞上了!」
车内的人低咒了一声,仅仅指示车夫利索点,车子没事就上路了,然後转过头,胸口像压着大石头,快要喘不过气来那般对着车内另一人大吐苦水,「真是造反了,朱长义是什麽东西?我听说他家里的东西全都装饰着龙纹!这天下还是姓韦的当家,他算什麽东西?」
车内另一人从方才一直掀着车帘欣赏街景,自然也看到了和他们擦撞的那辆马车,四边悬挂着龙首缀饰。
「不管怎麽样,朱长义毕竟还是有所顾忌,有八王爷盯着呢!真正该担心的是天高皇帝远的那些……」说话的这人,穿着深紫交襟圆领的官服,腰间銙带上缀着玛瑙珠和玉牌,官阶显然比着深绯色官服与赤金銙带的马车主人更高。
「大人指的是……」马车依然没有动静,只有外头车夫颐指气使地吆喝人帮忙的声音,马车主人只是对车驾停顿感到不耐,却不打算理会底下人的狐假虎威。
「如今我大燕,能在国境边防私养二十万精兵的,除了东方家之外,还有谁?」
「可是……」也不是说不养私兵就不生事,朱长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从北海岸到东海岸的海盗,全靠东方家压制着,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心力再去应付海盗。」
那些王爷掌管着府军,天天和蕃王领主们对着干,一个个闹得朝廷焦头烂额,相比起来东方家制造的问题,就是因为他们没问题,所以让朝廷戒慎恐惧吧。
「只要实行禁海令,根本不需要理会海盗横行,东方家才是我大燕的隐忧和大患。朱长义如今虽说是摄政王,可是除了京城的三千禁军,一旦八王爷对他有所不满,从通州到浦州能调到的府军就足够让他插翅难飞。」
话是这麽说没错,红衣男悻悻然地想。也要那些地方的兵力在应付内乱以及制造内乱之余,还能调得出来啊。
「当初就应该让东方长空留在京城,驻边关将领、属地偏远的藩王与领主其正妻与嫡长子应该留在京城,东方家怎麽可以例外?」紫袍男一提起那些远在天边的边关大将与领主,总是口若悬河,义愤填膺,宛如铁血忠臣大骂无耻奸佞,而对无极城里真正倒行逆施,整天内斗互扯後腿的那几位,倒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数落个两句便作罢。
红袍男想开口说些什麽,但因知悉这位大人的性子,终究只能闭口不语。
东方家之所以例外,还不是因为……
海盗猖獗到两位朝廷命官、一位王爷给他们绑了!
大海盗周太保所率领的火帆海盗舰队,跟过去那些单纯打劫商船与沿海城镇的海盗完全不同。传言有上万海盗因为他的妖言惑众而加入,他们的人马深入陆地,绑架勒赎,大多数案子都不是付钱就能了事。
付钱,还回来的是完好的屍体。
不付钱,收到的可能是被凌虐过後残缺的屍块。
内战已经让整个国家心余力绌,哪还有能力去应付海盗?这些火帆海盗造成的恐慌比那些拥兵自重的蕃王更甚,因为他们绑架的对象不只穷困的老百姓,还包括了权贵。
东方耀扬因为与火帆海盗一战而受伤,原本名义上是到京城的武学念书,实际上是接受朝廷监控的东方长空请命回龙谜岛率军反攻,果然救回朝廷命官,於是当时不只是王爷,连无极城那位都赞成让东方长空留在龙谜岛抵御火帆海盗。
可眼前这位红袍男只能笑笑的,不说话。
当初,那个被绑的王爷,是让那些火帆海盗从京城里绑走的啊!虽然最後救回来了,但那位王爷得了失心疯,两位朝廷命官也称病辞官,躲到西边更深的内陆去了。
「一定要再想办法把东方长空召回京城。」紫袍男眯起眼沉吟道,「东方家一定要有人留在京城,否则势必酿成大患!」
马车终於修复,再次摇摇晃晃地上路了。定安桥上一驾驾华美又盛气凌人的马车不停地穿梭,达官贵人们忙碌於他们的交际与算计,那是属於强者的世界,辗过虫蚁与杂草也理所当然的世界。
桥下,乾涸的河床上堆着一具具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屍体,背着孩子的女人在屍体堆中翻找有价值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双破草鞋。她背着的孩子早已因饥饿而两眼无神。她不是唯一一个穿梭暗巷与桥下,剥光那些无家可归,或没钱下葬的无名屍,妄想因此换得一顿温饱的人。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乱世里的弱者只能向更弱的人剥削来换取生存,这就是蚁民的宿命。
1-1
「成大人所要求的事情就是如此。我相信各位族长都会全力配合才是。」
隔天午后,中书侍郎常隼在百官才刚下朝时,已经换下他的绯红朝服,一身花花绿绿的锦锻绣金线华丽便服,在京城「仙客居」宴请京城五大高门的族长。
虽然是四品中书侍郎,但人人都知道他背後可是中书令成安。
大燕国在先皇驾崩前那几年就已经出现内乱迹象,拥兵自重的诸王挂着大燕皇室的旗号任意鱼肉百姓,朝廷走朝廷的制度,他们走他们的,以前百姓收成的四成归朝廷,後来还要再加四成归诸王,剩下两成,如果幸运的没有被地方官再剥一成,啃草根还可勉强度日。
当朝天子十九岁登基,後宫充实,子息无数,但健全地长大成人的,目前只有年方十六,愚钝易怒的二十三皇子,眼看没有一个正常的继承者,皇帝却没有半点担心的意思,甚至更加宠幸他过去的太子侍读朱长义,在病入膏肓後这几年任命他为摄政王,内乱在朱长义挖西墙补东墙的做法下,越发的如火如荼。
如今整个朝廷,可以概分为与朱长义对立,以及附庸朱长义者;附庸朱长义者自然以摄政王朱长义、大都督倪英为首;与朱长义对立者则以八王爷、二十三皇子、中书令成安为首。
看起来壁垒分明,实际上却是蛇鼠一窝。
首先,八王爷和二十三皇子叔侄俩本有嫌隙。二十三皇子虽然不聪明,但还不到弱智无能,只是特别好使弄,朱长义只要耍些小手段,二十三皇子就明白八皇叔压根儿就想取代自己继承皇位,要不是怕江山落到异姓手中,两人早就先自己打起来了;中书令则把矛头对准了几位拥兵自重的领主与藩王,对朱长义的滥权与无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至於大都督倪英,若是提起打仗,他可能第一个先逃。
因而,看似针锋相对,实则利益上水乳交融,国政上沆瀣一气。
常隼提出来的要求,让五位族长都是一脸凝重。
「你们之中应该有人已经收到东方家的庚帖了吧?」早就听闻东方家希望为长子娶一名京城世族的嫡女为妻,而打算不择手段也要将东方长空留在京城的中书令自然要利用这一点,便派常隼宴请京城五大家族的族长。
兰、王、林、倪、尹五家,都是拥有五百多年根基的世家望族,上溯至前朝。直至大燕开国以来,五大家族在朝中更具有深厚的影响力,是贵族中的贵族。
然而在五大家族,甚至是整个京城的上层社会眼里,东方家虽然接受招安,成为龙谜岛领主,祖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海盗!是绿林,是流氓,是黑道!怎麽配娶五大家族的女儿?连把庶女嫁过去都是一种屈辱!
所以,五大家族听见这样的传闻,自然是人人自危,根本不想答应婚事。
可是中书令的意思却是要他们应下这门亲事,要东方长空亲自到京城来娶亲!
「大人的要求虽然是为了国家社稷,」这些一族之长,大多封了公爵侯爵,平日对晚辈训话时义正辞严,但在这当口倒是什麽鬼话都说得出,而且丝毫不觉汗颜。「只是若我们没有收到庚帖,恐怕也是帮不上什麽忙的。」就算收到了,当然是当作没收到,重金打发走媒婆。
也有认真思考此计利弊者,「东方家如今是巩固临海安危的重臣,若是强行将长子留在京城,恐怕会引来反弹。」
「自古以来哪位边防重臣不是让长子留在京城啊!」常隼立刻道,「因为上次打海盗把人放回去,他们若有点自觉就应该让东方长空回京城才对。中书令大人这招可是顾虑到了他们的脸面,要是讲白了天下人会怎麽说,他们难道不清楚吗?」
「但是,让东方长空回到龙谜岛,却是陛下开的金口。」一名族长立刻回道。
常隼被反驳得差点跳脚,「陛下……陛下……」谁不知道当朝天子已经病得神智不清,这时拿皇帝出来推搪有意义吗?
事实上,君无戏言,就算是个傀儡皇帝也一样。常隼不由语塞了。
所以他最讨厌这些贵族了!讲利益争先恐後,要他们付出就一个个推三阻四!
「那麽就用美人计吧!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们谁家的女儿长得最美,让她出来,这是为了江山社稷,两位王爷和成大人会记得你们的功劳的!」
「我家女儿一个长得比一个丑,还是算了。」一名族长悻悻然道,常隼都想打人了。
「你们不要只想着享受贵族待遇,国家也有你们的份啊!只是嫁个女儿而已,又不是让你们自己去嫁!也不一定要嫁女儿啊,异母兄弟的女儿、孙女儿、侄子的女儿,族亲的同姓的女儿……随便挑一个跟自己不亲的嫁过去就好。」常隼到底是出身市井,因为裙带关系攀上了中书令成安,想法单纯直接,想当然耳,这番话只让五位族长摇头叹气。
「八王爷和成大人真的想针对东方家的话,恐怕还得慎重考虑,如今国境内的纷纷扰扰,少一个敌人比树立一个敌人来得明智。」兰家族长站起来打算告辞了,「即便收到东方家的庚帖,如今我兰家也没有未有婚配的适龄女子,恐怕帮不上任何忙。老朽年事已高,不胜酒力,这便告辞了。」
兰家族长这麽一说,其他族长也纷纷站起来表示去意。
这时,酒馆外头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鞭炮声和欢呼声,往来各个城镇,流星报马的探子掩不住兴奋地敲锣打鼓,恨不得全国各个角落都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大消息啊!东方家一举剿灭了火帆海盗,斩首了周太保,他们这一仗把庞大的火帆舰队打得星飞云散,这下整个海域都平静了!」
「太好了!不愧是东方家,靠朝中那些孙子,沿海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平静!」
「终於不用再担心那些火帆疯子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亲爹的仇终於得报!要不是东方家,他老人家何时能瞑目?」
这恐怕是内乱几十年以来,老百姓第一次这麽激昂地欢呼,而那些欢呼声传进酒楼众人耳里,一个个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功高震主?那是有实权的皇帝才需要担心的事!
「常大人,」一名族长讪笑着道,「您还是请成大人和八王爷再考虑清楚一点,把猛虎当敌人,前提是,您也得是头猛虎啊。」
1-2
东方家的捷报传至京城时,其实已经过了好几天。
但龙谜岛的庆祝却也持续了数个日夜,岛上的大小城镇都张灯结彩,喝酒吃肉宛如过大节,家里有参与战役的男儿,家人围在身边好好的照料着,战死的将士遗族,也都受到厚礼的慰问。
自从数年前,东方家结交来自中原的商贾,向他们学习经商之道,这些年来讨伐海盗的战利品几乎尽数分给了受伤或阵亡的兄弟家属,岛上的人已经开始学习靠贸易来赚进大笔财富。
一贯地,当凯旋归来时,最後一个休息的,一定是身为主帅的东方耀扬或东方长空。
因为他们会确认所有部下都好好地回到家人身边,或者将弟兄们的死讯亲自告知他们的家人,然後才会回到衡堡。
「回来了!爹和大哥、二哥回来了!」老五猴子一样的身影,顷刻间就从衡堡大门飞身晃到大厅。
明珠城的百姓早早就翘首等着城主归来,那震天的欢呼声,堡里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等待过这麽多次,每一次亲自迎接凯旋而归的丈夫,仍是让铁宁儿既紧张又亢奋期待。
她知道她的男人和儿子打了胜仗,知道他们会最後回到衡堡,那些宣誓效忠东方家的家臣都已早早回到明珠城,而她身为主母,马不停蹄地论功行赏,并且进行伤兵安置。
她一定会在丈夫归来以前把这些都发落妥当,在衡堡等着她男人的,就只有美酒佳肴,和他最深爱的家人。
她一身松石绿常服,领着未能跟着出海的五个儿子站在衡堡的大门前──最小的那个矮不隆咚,肥胖的小手只够拉住她的裙摆,桃子般的脸蛋红扑扑的,为父亲和兄长感到骄傲极了!
人龙的最前端,是她一身戎装,昂扬迈开大步的丈夫,身後一左一右,两个同样杰出但气质迥异的儿子,一个宛如年轻数十岁的他的翻版,自十五岁起便跟着父亲海上征伐,二十岁的长子已经有着一对成熟稳重,却爱笑的眼睛。
另一个今年才十八岁,俊美秀逸,但脸色一直就没有好看过的老二,在看见母亲和弟弟们,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稚气地笑了。
东方耀扬那张被一场场血战洗礼得肃杀而且粗犷的脸,在见到妻子的那一刻,便融化了,眼底因为深深的怜惜而泛红。
无论他如何顶天立地,万丈豪情,蓦然回首的他总是为守候的妻感到心疼。
当妻子朝他奔来,他稳稳地抱住她的身子,将娇小的她轻轻地,紧密地搂在怀里。
「我回来了。」
那一幕,明珠城的百姓也好,东方家的男孩们也好,其实看过好多次了,可这时连个大男人也忍不住动容,转身去抱自家的婆娘呢!
至於东方家的几个男孩,倒是识相地不去打扰爹娘,兄弟几个拳头对拳头地问候,连未满五岁的老么都人小鬼大地跑来跟哥哥们撞一下拳头,身为长子的东方长空笑眯了眼,忍不住蹲下身,用满是伤疤和厚茧的拳头轻轻碰了一下七弟的小拳头,让他得意洋洋地仰起苹果脸,却惹来一旁的老二手痒,把小弟的两颊捏得像麻糬似的,逗得几个哥哥哈哈大笑。
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重聚在一块儿,对他们来说,再没什麽比这更重要的了。
一直等到深夜,铁宁儿才来到长子的院落。这一仗大胜名动天下,儿子们和他们的心腹肯定要闹个不醉不归,本来那几只猴子还不甘心入睡,估计正计画着偷偷溜出衡堡去哪儿疯,见了母亲前来也只好乖乖做鸟兽散。
「娘?」东方长空其实有些讶异。
通常这时候,他爹娘是难舍难分──咳!可不是他要这麽取笑自个儿爹娘,而是这是向来的惯例,好几个弟弟就是这麽蹦出来的。
生了七个儿子,又是龙谜岛领主之妻,衡堡的女主人,铁宁儿确实已经不是当年艳光四射的泼辣姑娘,而且还微微地富泰了起来,发鬓也略见几缕霜白。
不过女人终究是需要男人怜惜呵护的,这麽多年来,东方耀扬虽然事事都让铁宁儿作主,可他这位大老爷的态度始终如一──
天塌下来,由他顶着。妻子无论怎麽作主,他都无条件的支持。
她是不年轻了,但容光焕发,风韵犹胜少女。
东方长空记得,以前他们兄弟几个敢让母亲疲於奔命的话,就要有吃他们老子拳头的准备,年纪越大的儿子,他动手越不留情。
小六和老么就没被爹打过,偏心哪!
铁宁儿憋了好些天的话终於能质问儿子,待其他人都离开了院子,她连椅子都还没坐下,就问道:「你向京城五大家族递了庚帖了?」她竟然直到这父子三人出征之後才发现!
东方长空不动声色,脸上的笑容没变,心里却叫糟。
这事当然不可能瞒过母亲,可他原本打算等五大家族有回覆时,再向母亲禀明。
当然啦,到时他只会说,他爱慕某家的女儿已久,所以自作主张递了庚帖。
对方也很有可能不会回覆。东方长空毕竟待过京城,知道那些世家高门怎麽看他们家,但他料想这场胜仗会让其中某些人重新思考和边境的贵族交好的可能。
儿子是她生的,就算他像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逃不出她法眼!铁宁儿双手叉腰,「我跟你爹把你生得人模人样,高大英俊,你是哪里不如人,需要这般乱枪打鸟,一次递五张庚帖?而且咱们家在龙谜岛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什麽不好,需要去巴结京城那些眼高於顶的世家大族?」要是此刻手中有藤条,她一定毫不犹豫往他身上打!
事实上,她已经气不过,一掌拍在儿子手臂上,拍得她五指通红频频甩手。
气死了,把儿子生这麽高干什麽?以前她都直接拍脑袋的。
1-3
「不是巴结。」
「那是什麽?」
东方长空已经迅速地想好安抚母亲的说词,他按着母亲的肩膀来到太师椅上坐下,然後替她倒杯水,双手奉上後还不忘来到身後替她揉揉肩膀,捶捶背。
「这才叫巴结。」他无视母亲的瞪视,依旧笑得一派悠哉地道,「我觉得这五大家族确实不错,挺会教女儿,至少品行应该不会太差。至於感情可以培养,如果娶个像娘这麽能干的长媳,不只能分担您肩上的担子,我相信这样的媳妇也会是我的贤内助。」至於没说口的另一个理由,是他们家也该在京城结交些人脉了。
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是长子,虽然母亲希望他能娶得心仪的女子为妻,但他也要为家里做最好的盘算。
但两年来周太保始终是龙谜岛的大患,那时他可以说不得不藉着爹的伤势趁机逃回龙谜岛。
京城那些王爷与权臣在想什麽,他还不知道吗?如果他是别的藩王之子,大概就认命地乖乖接受形同被监控着的京城糜烂生活。
但他是东方家的男儿,想监控他?门都没有!
铁宁儿知道儿子一定有一套说法来说服她,这孩子想得总是比别的孩子更深一些,她早就担心他连婚事也心机用尽,以家族的利益为唯一考量。
所有王侯之家都该如此没错,但她的儿子为什麽要?她只要他们伴着心爱的女人幸福美满地过日子就行了!
当然,她杰出的儿子,确实也不是那些没主见的女子能匹配得上的。五大家族的女儿都不是无知深闺小女儿,他的选择倒也不是太糟。
「那他们可是回覆了?」
「我表明给他们时间慢慢考虑。」
「也就是没回覆的意思。」燕国那些自以为高人好几等的贵族,她还不了解吗?
东方长空忍住笑意,以他娘的急性子,是不会听他解释的。
果然,铁宁儿立刻道:「好吧,你想挑个有能耐的媳妇,那也不一定要燕国那些连吃饭都讲规矩的贵族啊!夜摩国的贵族教出来的女儿要多能干有多能干,琴棋书画虽然不一定会,但是允文允武,十八般武艺样样行,而且我们吃饭没那麽多规矩,比矜贵也绝对不输人的。」例如她,女皇得喊她姑姑,她有比燕国那些用鼻孔看人的贵族差吗?
东方长空忍俊不住,「这天底下,就算是大燕皇帝或女皇表姊,在儿子的心目中也贵不过您。不过您该不会忘了,夜摩国只有入赘,夜摩国的女儿是不嫁人的。」平民当然有许多例外,他们岛上就有不少从夜摩国嫁过来的女子。贵族之女却几乎不可能嫁给异族人,母亲能嫁给父亲绝对是特例。
再说,他们已经无须要在夜摩国结交人脉,任何人脉都不及女皇表姊和将军姨母们有力。这点他自然是不会明说。
在京城武学念书的那些日子,让他领悟到,无论他们家想偏安一隅或有别的打算,在京城绝对都需要人脉和势力。
就算想躲在海上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若朝中没有人脉,哪天被陷害了都不知道,怎能算逍遥呢!
「……」嫁进东方家二十多年,她一时间还真忘了夜摩女儿不嫁人这回事。
「您就别操心了。我一定会挑一个能与我交心的妻子,您只要等着娶媳妇儿就成了。」
「连见都没见过,怎麽交心啊?」
「所以我五大家族都送了庚帖,只要有人回覆,就过去瞧瞧,这不就见得着了?」本来没打算这麽麻烦,谁家肯把女儿嫁过来,他就娶!
但他要是老实这麽说,母亲铁定随手找块板子就往他身上抽,他皮粗肉厚被打也不痛不痒,但是让她伤心了,她背後那座火山才是真正难以收拾。
所以为了说服母亲,这显然是必须的。
「万一朝中那些王八蛋又打算强留你在京城呢?」什麽藩王与领主之子要留在京城?放屁!那些把妻儿留在京城的藩王与边关将领,就有比较安分了吗?
或者,他们所谓的安分,就是老子在边关当土皇帝鱼肉百姓,儿子在京城吃得满脑肥肠无所事事?只要不要干扰到京城贵族们的舒服日子,怎麽大动干戈都无所谓?
所以她最看不起大燕这些贵族了。在铁宁儿这个夜摩母老虎的认知中,他们东方家可不算燕国人!她丈夫只是接受招安罢了。
「他们一定会用尽方法阻止,但我还是要娶媳妇,总不能担心回不来就不娶吧?再说咱们家可从来不会在叫阵的敌人面前怯战,他们想强留我,那就看看谁更有本事吧!」
1-4
兰苏容和祖父的棋局厮杀得正热烈,管事来禀报中书侍郎崔允前来拜会族长。
一听是崔允,不用问也知道他为何而来。崔允是中书令成安的心腹之一,虽说娶了兰家女儿为妻,可崔允的妻只是族长的侄孙女,和他们关系并不亲近,平常没事也不会前来拜会,此番上门必然是为了昨日常隼在仙客居游说他们的同一件事。兰氏族长当下便要孙女回避。
中书令成安让自己声势壮大的手段之一就是纵容党羽与手下,这招显然非常有用,在权贵面前只能跪地伏首的百姓至少会记得他们够嚣张,而酷好享受特权、有点能耐便气焰嚣张的人自然会向他靠拢,例如崔允。
天下人道摄政王专制昏庸,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表面上和摄政王制衡者,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百姓?
昏庸的对立面就是贤明吗?世道给人们的选择往往并非黑或白、好或坏,而是两者中谁的赢面更大,或两者中谁还没烂到底。
来人已经来到书房外,兰苏容只得先到祖父书房後的暖阁等待。
暖阁内,兰苏容随手拿了本书翻看,对外头客人和祖父的对话并不特别关注,可她一边翻着书,在访客离开以前,却也把中书令差人前来的目的猜到了七八分。
老族长态度坚定,立场却隐讳,饶是在朝中以善辩着称的崔允一时间也无法让他松口承诺会给予帮助,临去前他瞥见了书房另一头桌上的残棋,黑子与白子势均力敌,却未分出胜负,看来这书房里原本应该还有别人才对。
而且,黑子的棋路一如老族长,一路从容若定,讳莫如深,却是隐隐设伏陷阱。偏偏那白子见招拆招,游刃有余,棋路慧黠而自由无拘,必是心细如发却玲珑通透之人。
如果是男性晚辈,定然不需回避,而且素闻族长最疼爱某个嫡孙女。崔允当下心里有了猜想,却若无其事地道:「其实晚辈这次前来,除了为中书令大人的要事,还有一些私心。如今国境内各地兵马倥偬,东方家偏安海外,韬光养晦,更重要的是战功彪炳,群雄必然有所忌惮,京城里又有哪一方势力能够有这样的影响力?不管成大人的计策能否成功,这毫无疑问是能够与一方霸主结交的好时机。世事如棋,变幻莫测,过去我们眼里认为谁值得结交,谁不值得结交,那些太平盛世时的标准,恐怕在这乱世已不堪用了,希望族长听得进晚辈的建言,告辞了。」
兰苏容从暖阁里出来时,崔允已经离去。她看着爷爷沉吟的背影,知道就算崔允不说,爷爷也不会小看与东方家结亲这件事。
「爷爷可是在思考既能与东方家交好,又不得罪成大人的方法?」若是帮着成安将东方长空扣押在京城,如何算得上与东方家结交?没结仇就算不错了。
老族长看着这个有时聪明得让他吹胡子瞪眼睛的孙女,「反正这没你的事,你可是和定国公世子有婚约的,现在没了周太保那样的威胁,也是时候把你俩的婚事办一办了。」
自从火帆海盗从京城里绑走了朝廷命官和王爷,不少达官贵人都收到了黑帖,包括了定国公,当时整个京师人人自危,也因此後来东方家斩首周太保,剿灭火帆海盗的消息传回京城,普天同庆的气氛是可想而知的。
「不算其他叔公那边的话,咱们兰家只剩苏芳还没有婚约吧?」
兰苏芳美冠京城,想必也是成安一党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只是堂妹的性子恐怕会让这计画生出不少变数。
兰苏芳因为挑剔每个上门求亲的对象而至今未有婚配,爷爷虽说是由着她挑剔,其实是有些冷落随便。
相较起来,她的婚事爷爷却是精挑细选,为了她多方着想才挑上了同样是京城百年名门,两家长辈又有深厚友谊的定国公尹府,国公世子不只年龄与她相仿,而且才貌双全,未来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人的心虽然本就是偏的,兰苏容对长辈的做法也莫可奈何,上一代人的恩怨与龃龉无法避免地波及到下一代,因为不喜欢苏芳的母亲而连带地冷落这个孙女。
「二十一娘的性子和她娘一样野,这京城想必是待不住,如果东方家能挑上她,兴许是她的福气。」
听到爷爷的人选果真是堂妹,兰苏容忍不住捏了把冷汗,「苏芳喜爱诗乐,喜欢结交志趣相投的朋友,京城的名门望族只是规矩多,并非不适合她。反倒是龙谜岛偏远,风俗习惯也怕与中原多有差异,我担心她难以适应。」东方家要娶的是长媳,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堂妹恐怕更适合嫁个与她志趣相投,不需当家作主的贵族次子或么子。
兰族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要不,你有更好的人选吗?」
兰苏容语塞。
「她挑三拣四,我不阻止她,就是想看看她要任性到什麽时候!但现在求亲的人越来越少,条件也不如以往,这已经是她最好的出路!」
是这样吗?兰苏容有些不安,只是爷爷看来心意已决,她恐怕也没有更好的理由提出反对的意见。
适合苏芳的婚姻是什麽样的?她想大约就是像二叔那样,领个闲职,镇日风花雪月吧?可是二叔和二婶并没有因此就一天不吵架。
兰苏容思考着堂妹的婚事,却显然从未想过自己的,因为从她开始思考关於自己的未来以前,家里已经给她做了他们认为最完美的安排,那麽她又有什麽理由去思考那些已经被决定了的事呢?
1-5
五大家族几乎同时回覆了庚帖至龙谜岛,东方长空双手抱胸,笑容玩味,促狭地看着桌上五张庚帖,「看来我们的胜仗赢得很是时候,这些世家大族这会儿倒不在意我们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这厅上此刻除了他们兄弟几个,还有他们的心腹,十几个臭男人围着桌子好奇地看着那些红帖子。
「送张帖子还有什麽规矩?」东方长空的副将陈九捡起一张帖子反覆查看,就是瞧不出有什麽规矩。
跟他们少主寄过去的,除了庚帖的祖籍姓名、四柱八字变成了女方的,有哪里不一样吗?
话说回来,燕国人娶个媳妇规矩还真是多如牛毛。
「因为是咱们少主!要是换了你将庚帖当请帖到处发,没人会理你的。」另一名副将取笑道。
「……」如果是他啊,根本不敢把庚帖送到那种用下巴看人的人家,还天女散花一样送好几张!他们家大少主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们回覆的不只庚帖,还真的送来了请帖。」东方定寰拿出那些和庚帖一起送到的书信,「傻子才去自投罗网。」
东方长空抽回二弟就要丢进火盆的请帖,「为了孝顺和家族和谐,就算是傻子也只好当一回。」
这和孝顺或家族和谐有什麽关系?东方定寰一脸莫名其妙,但是念头一转,不由阴险地笑了,「咱们家可没有怕事的,他们想让我们当傻子,我们就让他们知道谁是孙子!」他扳着手指冷笑。
京城之行铁板钉钉,当晚便直接向父母禀报,在知道了东方定寰打算跟着去,年方十六的老三东方腾光想了想,决定自己还是跟着一块儿去比较让人放心。
「他们若看见家里年纪尚浅的年轻人也一块儿去了,应该会掉以轻心。」更重要的是,当大哥分身乏术时,他至少可以看着二哥,免得他一时不爽快又直接赏人拳头。
「那我也要去!」矮不隆咚的老七跳了起来。这还没满五岁的小鬼灵精肯定是听到他三哥那句话,以为自己也能跟着一块儿去玩,让众人啼笑皆非。
东方长空只得忍住笑意,蹲下身和么弟那张明显就是想出门玩耍的桃子脸直视,「你还太矮了,多吃点饭,等你像你三哥这麽高的时候就带你出去。」
「噢。」东方艳火有些失望,但也只能乖乖听话。
身为一家之主的东方耀扬,虽然知道此行并非必要而且绝对有风险,但儿子们那种把挑衅当挑战,危机当转机,摩拳擦掌正面迎敌的性子还不都是像他!因为怕事而要儿子草率定下婚姻大事,也绝不是他想见到的。「我会捎信给京城的故人,他们会暗地里替你们打点和支援。」
离开明珠城以前,东方腾光却改变了主意,「大哥二哥先走吧。」
「你不想去了?」东方定寰眯起眼。这小子不是贪玩之人,所以他只是好奇他的打算。
东方腾光笑开一口白牙,「他们既然打算对付你们,不可能只待在京城守株待兔。我们何必一开始就光明正大地让他们知道咱们兄弟都到京城去了呢?我会晚你们一日出发──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嘛!」
於是这三兄弟一前一後地出发了,还约定了只有三人知道的密语与联系方法。东方长空和东方定寰这两个痞子一路像没心眼似的游山玩水,成安派来跟踪他们的眼线却是日日严阵以待;而东方腾光在隔日天明以前离开明珠城,带了四名武功高强的心腹,扮作商贾,没几天就追上早他一天离开,却还有闲情逸致坐在河边钓鱼的两个哥哥。
就连东方腾光在那一瞬间也忍不住怀疑,这两个家伙其实只是出来玩的吧!
东方腾光扮作和父亲一块儿出门经商的商人子弟,在进村子前的河边看到两个哥哥脱了衣服坐在河边钓鱼,幸而跟着他出门的东方家心腹都是乔装好手,除了经验较浅的、扮作老奴的那名嘴角失守,其他人都是视若无睹。
东方腾光进了村子後便找了最醒目的茶摊坐下来喝茶,没一会儿,他两位兄长赤着精壮的上身,背後背着一大篓鱼,嘻嘻哈哈地晃进村子,吆喝着说要卖鱼。村子外就是河,村里想必会捉鱼的人不少,村人们先是见他们兄弟俩那一身精实身板,加上各背着一大篓鱼而受到吸引,再看他们的鱼,倒比村里的鱼贩用钓的、用竹篓子捞的硕大不少,只是这些鱼大多是用叉的,拿出来时都死了,价钱就不太好看。
东方腾光瞥了一眼在街角树下卖鱼的哥哥们,回过头,见到两个扮作保镖的手下也忍不住好奇地直往那儿瞧。
大哥就算了,从他有记忆起,他就不记得二哥有耐心钓鱼。一定是钓半天没有鱼上钩,索性把剑拿来叉鱼了呗!问题是他们现在卖鱼,是卖好玩的,还是有人不小心把盘缠弄丢了?
真的一刻都不能不盯着他们啊!东方腾光都想叹气了。
「这几天赶路都没吃一顿新鲜的,你去看看有没有好货。」他让一名扮作保镖的心腹去买鱼。
那心腹折回来时,手里拿着三条肥美的鱼。
他没有问多少钱买的,心腹却在当天住宿时,一脸凝重地告诉他:
「二少主把我的钱袋整袋拿走了。」该不会盘缠真的被偷了吧?这世间真有人能偷走二少主的荷包?
「……」东方腾光朝天上翻了个白眼。
他们真的能顺利娶到媳妇,然後平安回到家吗?
总之,藉由卖鱼和买鱼,兄弟三人交换了情报──
第一,他们三人都确信,成安派来的眼线有三人,虽然不停地变装,但技巧拙劣,偶尔会换成两人和一人出现,但肯定是三人。那三人一直从明珠城跟着他们到现在。
第二,老三决定绕远路到山的那一头,和父亲熟识的江湖友人会合。这名江湖友人的帮派在京城设有分舵,算是京城里的地头蛇,可以确保他们到达後不是毫无奥援,而依两位兄长这种完全不是正经赶路的脚程,三人应该会在同一天抵达京城。
第三,虽然这次两人的旅费严格来说是充足的,但是某人恐怖的食量却潜藏着隐忧,加上两人打算继续游山玩水,所以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搜刮沿路可用的资源──包括三弟和其随侍的钱袋。
东方腾光真是无语了。
「谁让你带一个会动的饭桶出门?」虽然这个饭桶抵得上一支军队,但饭量也相当於一支军队。而且他们不知道柜坊可以领钱吗?
啊,明珠城的柜坊或许商业机能依旧完备,内乱多年的中原就未必了。
不得已,他多给了哥哥们一袋钱,隔天天未亮便起程了。
他以後一定会严肃地建议大哥,把会动的饭桶留在家里,外头的饭不够他吃的!
三人在半个月後的同一天,先後抵达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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