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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锦瑢《国民老公恋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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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6-6-27 20:35:51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6年6月15日

内容简介:

她觉得人世最大的幸福,
莫过於牵着爱人的手,吃着亲人包的小乖饺,
然後,一家人对她说同一句话──乖,多吃点。

他和她的故事,开始於一盘大白菜……
因为和堂弟打赌输了,必须去体验农村生活让他已经很不爽,
更倒霉的是遇到土石流受困山村,给一个村姑所救还被她看光光,
每天不是香菜面条就是白稀饭,嘴里都要淡出鸟,
他都要哭着跪求村姑给他一盘大白菜了!
想他陆怀瑾可是首富之子、粉丝数以万计的网路红人,
却被一个村姑给吃得死死,所有脾气在她面前都发不出来,
好不容易脱困离开,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这个小傻妞,
担心她被骗,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把她装在口袋里带着走,
她从没离开过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他手把手教她使用高科技产品,
甚至亲自下海示范胸罩穿法,还包下整个游乐场,为她圆一个公主梦,
他最见不得的事是她受委屈,谁敢欺负她就等着让他虐到死,
他原以为恩情可以用金钱衡量,可他们之间好像还有其他感情,
但是……他曾经承诺要把帅气的鲜肉堂弟送她做老公,
如果反悔就是乌龟王八小鳖孙,靠……他後悔了怎麽办?!
不管了!因为爱她,他甘愿做一只小王八!
反正他和她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第一章

  宁安机场上空,靛青色的积雨云厚厚一层。

  机舱外空气潮湿闷热,陆怀瑾刚走出机舱,一阵热浪迎面袭来,闷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机场出口已经被数百名粉丝堵死,粉丝们手里举着「国民老公」、「老公陆怀瑾」等字样的闪光牌子,众人看见陆怀瑾和《偶像变身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出来,几乎瞬间炸开,扯着嗓门开始大叫——?

  「老公!」

  「啊——?老公!」

  粉丝们看见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运动套装的陆怀瑾,开始疯狂的摇晃着手中牌子。

  陆怀瑾的身材比例好,肩宽腿长,身高一米八八,实际看来却像一米九八,网路上有流传陆怀瑾的腹肌照,这会粉丝们一看见本人,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他的衣服,看见了他的八块腹肌以及结实的腰臀。

  「本人比照片帅多了!我好像已经看到他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了!」

  「本人这麽高啊?高我两个头啊!」

  「挖塞,老公帅出新天际啊!这黄金比例的身材,完全不输秦衍!」

  陆怀瑾低着头,迈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心无旁骛往前走,安静得像个路人。

  被节目组工作人员护送上车後,他拉上车门,顺势将椅背往下一压,拉下鸭舌帽帽沿,遮住大半张脸,抱着胳膊找了舒适的姿势躺下,阖上眼准备打盹。

  节目组的女助理见他一路低调,便打开车门站在门前提醒他,「陆……陆先生,下去跟粉丝打个招呼吧。」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两片微抿的薄唇以及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只穿了件运动外套,里面没有穿背心,衣服拉链开至胸口,女助理将他两根锁骨以及胸口麦褐色的胸肌看得清清楚楚。

  他躺在椅子上,不说一语。

  女助理有点尴尬,硬着头皮说:「为了节目剪辑效果好,您下去跟粉丝打个招呼吧?」

  陆怀瑾仍旧装作没听见。

  女助理没接触过陆怀瑾,从微博上看,觉得他应该不难沟通,於是又说:「粉丝等了两个小时,您下去打声招呼,也算安慰安慰粉丝,不是吗?」

  陆怀瑾终於忍无可忍地吐出四个字,「关我屁事。」然後抱着胳膊侧过身,继续睡。

  他昨天已经让自己的助理传达了他的原则,他参加这档真人秀节目,不会关照任何粉丝,也不会为了节目效果而「演」出另一个自己,该怎麽着就怎麽着,他不是艺人也并非演员,他要粉丝做什麽?节目剪辑好不好看,收视率高不高,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陆怀瑾心里闷得很,如果不是打赌输给秦衍,他绝不会来参加这种Low到爆的节目。这种真人秀节目他再清楚不过,名义上是真人秀,实际却是导演给个剧本让他去演,靠他来冲高收视率。

  节目组连番换了几个人过来跟他协商,都被他冷言冷语轰走,最後实在没办法,只好开车上路,前往此次的目的地——?宁安市西部县外一个偏僻的山村。

  三年前,陆怀瑾的腹肌照从一线男星秦衍的微博发出来,一夜之间,他凭藉高颜值以及完美身材走红。

  网友扒出他是内陆首富陆南林的独子,微博话题随之天翻地覆,出现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奇观,话题前十名全被陆怀瑾的名字占据。

  在微博走红的陆怀瑾,很快获得数以万计的男女粉丝,被封为「国民老公」、「全民男神陆怀瑾」等称号。对於这些俗气的称号,陆怀瑾没别的感受,就想一锤子砸死秦衍。

  他跟秦衍是堂兄弟,因为家庭原因,虽然不是同姓,却是出自同一个爷爷,血浓於水,两人关系比亲兄弟还铁。

  三年前他射箭输给秦衍,腹肌照被放上微博以示惩罚,从此走上了国民老公的不归路。

  三年後,他射箭再次输给秦衍,被迫参加了这个变态的《偶像变身记》节目。

  《偶像变身记》是厦川卫视收视率火爆的一档真人秀节目,节目会邀请明星去偏僻山村体验与众不同的农村生活。

  本来第二季节目组想邀请的嘉宾是一线男星秦衍,却阴错阳差换成了微博大V陆怀瑾。

  很显然,陆怀瑾参加节目可以使节目话题性更高,粉丝们也都想看看陆怀瑾怎麽在条件艰苦的偏僻农村生活,也更想看到节目组会如何刁难他。

  按照第一季的《偶像变身记》来看,陆怀瑾进村第一天,应该会受到节目组刁难,并且会冲着镜头大发雷霆。

  从各个八卦论坛帖子可以发现,陆怀瑾这人脾气并不好,对待媒体记者很是暴躁,有一次狗仔偷拍陆怀瑾,被他发现後,他毫不客气将水瓶砸向对方镜头。

  粉丝们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国民老公在节目里砸镜头的情景了。

  陆怀瑾行程很紧,所以节目录制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节目组的车队开出宁安市,驶上宁安市西部县外的一座大山,山路崎岖蜿蜒,陆怀瑾在山路上被颠醒。

  他坐起身,推开车窗打量外面,他们的车已经到半山腰,放眼望去群山叠嶂,乌云盖住远处山顶。

  远方传来隆隆雷声,不多时,雨滴淅淅沥沥落下来,劈里啪啦打在玻璃上,雷声震天响,好像就在他们头顶劈开,雨也越来越大,山上有大量黄泥被雨水冲刷下来,这让陆怀瑾心里有点不踏实。关上车窗,他烦闷地大喘一口气,剥了一颗口香糖塞进嘴里嚼。

  看着外面的情况,陆怀瑾还真是担心他们的车被大雨给冲下悬崖,他靠在椅背上,不耐烦地问坐在副驾驶座的助理,「还有多久?」

  女助理回答,「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陆怀瑾看了下手表,现在才下午四点,宁安六点左右天黑,也就意味着还有两个小时?

  他烦躁的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微博等应用程式,发现网路不通,确切的说,这鬼地方根本没信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山路越来越难走,不能上网,不能打电话,他隐忍的脾气终於爆发,「停车!」

  女助理扭过头关切问他,「怎麽了?」

  「老子要回家!」陆怀瑾浓眉一蹙,喉咙里的怒气一点点喷涌出来,也不知怎麽的,他心里压抑得厉害,看着从山上流下来的大量黄泥,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女助理慌了神,「陆先生,马上就快到了,您再忍忍吧。」

  忍?忍个屁!「这鬼地方连信号都没有,叫我怎麽忍?嗯?」

  他尾音里那个「嗯」字语调很奇怪,让女助理打了个寒颤。

  女助理正打算跟他继续交谈,车身猛然一震,「哗」一声,挡风玻璃被一片黄土盖住,车身不受控制,猛地朝路边山坡冲去。

  司机刚刚踩住刹车,车盖上就传来「轰隆」一声,陆怀瑾头顶的车盖突然凹下来一块。

  四周玻璃全被稀质黄泥挡住,他们看不见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陆怀瑾稳住身子,抬头看着头顶凹下的一块,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一只脚探出去很快又收回来,他看着车门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车门外是峭壁山坡,而他们的车一半悬空在峭壁山坡上!陆怀瑾头皮发麻,慢慢地缩回车内,坐在原位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因为自己的重量让车身失去平衡,使整车翻下山坡。

  见鬼了!

  节目组没想到会突然遭遇土石流,陆怀瑾所坐的那辆车走在最前头,山上的土石流和巨石几乎是一瞬间落下来,让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

  节目组後头其他车辆被迫停住,前方的黄泥土和巨石已经把前路阻断。

  就在节目组准备去救人时,那辆悬在峭壁上的车「轰隆」一声,翻滚下深不见底的山坡……

  雨落个不停,山间起了一层白雾。

  「来财财!过来!」顾霜霜穿着雨鞋举步维艰,偏偏这个时候狗也来添乱,跑去泥堆里一阵乱耙,怎麽都喊不过来。

  顾霜霜气得涨红小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着大黄狗喊:「再不过来我生气了!再不过来我咬你啊!」

  奇怪的是平日里温顺听话的小狗,今儿个不但不听她的话,还冲着泥堆一阵乱耙。

  山里雨这麽大,如果他们天黑之前还不回去,今晚恐怕会在山里冻死。

  这片山她是第一次来,前面路塌了,她不敢再走,她见黄狗没有离开的意思,索性爬上泥堆,把黄狗抱在怀里,但她下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只沾满黄泥的人手。

  她吓了一跳,抱着黄狗差点从泥堆上摔下去。她仔细一看,确实是人手!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俯过身去踢了一脚,发现这人手还在动,用手去探了一下。

  呀,没死,温的……顾霜霜松了一口气,放下黄狗,拽着那人的大手,硬将他从泥堆里拖出来。

  那人浑身是血,拖出来之後冲了雨,趴在顾霜霜腿上重重咳了一声。

  顾霜霜见人成了这样,当下也顾不了太多,背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往回走。

  她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宽大的深蓝色老式运动服,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显得身材娇小。她紮着马尾辫,脸圆,眼睛大,模样有点稚嫩,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有力气的姑娘,倒像是个刚出炉、白白软软的甜包子。

  她二叔一直拿她当国家队运动员训练,每天几个小时的力量锻链,臂力体力自然不用提,即便山路泥泞崎岖,她背着陆怀瑾的步子也很稳。

  大黄狗在前面摇着尾巴带路,顾霜霜背着男人淋着雨在後面跟着跑,好几次累得喘不上气要跌倒,但都坚持下来,就当背头大母猪,进行魔鬼体能训练了。

  晚上六点左右,顾霜霜背着大男人回到村里,村头住着兽医刘大婶,她把人放在村口歇息了一下,然後又跟扛大米似的,把男人捞起来扛在肩上,往刘大婶家里奔。

  刘大婶一家正在堂屋吃饭,看见她扛个满身是泥的男人进来,吓了一跳,「霜霜,你怎麽扛个男人回来?!你不是去找你二叔吗?」

  顾霜霜把人扔在地上,大喘了一口气,「路上捡的,山路被封了,出不去。大婶你快看看他,他好像剩的气儿不多了。」

  刘大婶赶忙放下手中的陶瓷碗,给男人看伤势。

  顾霜霜浑身湿透了,身上汗水和雨水交织,让她浑身不畅快,她累得双腿发软,坐在门槛上喘气歇息,才刚歇一口气,就听见屋内半昏半醒的男人大喝一声,「快跑!」

  这一惊一乍的劲儿,吓得趴在地上的大黄狗起身,竖着耳朵张望。

  顾霜霜反应过来是那个男人在说「梦话」,坐在门槛上翻了个白眼,跑啥啊!她跑了这麽久都快累死了!

  山里夜间大雨下下停停,反覆几次,最後总算在黎明前停了。

  由於刚下过雨,山路泥泞,顾霜霜不好爬山负重锻链,只好在院子里拉着木质单杠做腹部绕杠,练习臂力。

  她一直想着昨天的事情,心绪不宁,手上一滑从单杠上摔了下来。

  好疼啊……疼得屁股像是摔裂成了四瓣,她「嘶」一声,揉着屁股拉着单杠爬起来,趴在单杠上大喘一口气。出现这种失误,是锻链中的大忌。如果二叔在,非得拿竹条抽她屁股不可。想起二叔,顾霜霜吐了口气,小脑袋耷拉着,二叔离开村子已经几年了。

  顾霜霜不是村里人,她没有父母,八岁的时候跟二叔从厦川搬来这里,在这里日复一日锻链体能和射箭。

  她二叔一直以来给她灌输的目标便是进国家队,拿射箭冠军。因此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奉献给了射箭练习,好像这样日复一日的练习就真的能进国家队、上央视新闻似的。

  实际上她连国家队具体是啥都不知道,反正觉得是个荣誉,进了就能离开山村。

  她小时候住的是大别墅,卧室宽敞明亮。搬来村里後,她对村里潮湿的青砖瓦房很是排斥,但是反抗没用,没人哄她,也没人给她吃糖,完了还得挨她二叔一顿揍。

  在她记忆中,她不论是在厦川别墅还是山村瓦房,自己都是处於一个封闭的状态。小时候在厦川,二叔让她出门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住进山村後,她也从没出过村子。

  她在山里待了十二年没有出去过,小半的童年和整个叛逆少年时期几乎都在这里度过,她作梦都想离开山村,作梦也都想嫁人……

  村里不是没人来说过媒,但全都被她二叔拿着扫把赶了出去,本来刘大婶家两个哥哥对她挺有好感,但自从被她二叔打过之後,连她家门都不敢进。这样叫她如何能嫁人……

  锻链完毕,顾霜霜大汗淋漓,她打了盆水,对着墙上破烂的半块镜子擦汗擦脸,她脱掉运动外套,通过镜子打量自己。

  镜中女孩面容姣好,脖颈下的锁骨沟很深,里面还窝着几滴晶莹水珠,她上身穿着无袖露脐运动衣,两条胳膊笔直下垂,虽然白嫩纤细,却结实有力。她胸部发育良好,腹部也没有多余的赘肉,女性漂亮的马甲线将上半身勾勒得十分完美。

  洗漱完毕,她盯着自己胸部发呆,鼓着腮帮子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抬手在胸部戳了戳。

  呼呼,又长大不少。越戳越觉得好玩,就跟戳刘大婶做的大白馒头似的。

  想起大馒头,她好饿。舔舔嘴唇,套上并不合身的运动服,把好身材重新罩回宽大的运动服里,随後转身去厨房煮碗热汤面。

  陆怀瑾还没睁眼,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说不出是什麽味道,总之让他很不舒服。等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不溜秋的床帐,也不知道这床帐是多久没洗过。

  一扭头,他的脖子被稻草扎了一下,疼得他「嘶」一声,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度简陋的木床上,老旧床单下压着乾稻草。

  他眉头一拧,打量着四周环境。上面是青砖瓦顶,下面是微有些潮湿的泥巴地,乌漆抹黑的小窗下放了一个几层灰厚的红漆木柜。

  谁能告诉他这是什麽地方?!他想起身,刚扭了一下,下身传来一阵剧痛。

  靠,什麽情况这是?陆怀瑾傻了,不会腿断了吧?他几番尝试起身未果,终於无力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子喘气。

  顾霜霜端着一碗热汤面进来,把冒着热气的面碗放在一旁的红漆木柜上,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他,声音细细地说:「大哥,你醒了,饿了吗?吃面吗?」

  陆怀瑾上身没穿衣服,下身只穿了条洗得发白的花裤衩。他看了眼顾霜霜,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花裤衩,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几乎暴走,「这……这是什麽!」

  顾霜霜的目光很自然地从他的腹肌游离至他的腰下,脸不红气不喘回答:「花裤衩啊。」

  陆怀瑾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怔住,一张脸青黑,「你给我穿的?」

  顾霜霜头摇成波浪鼓,「我是黄花大闺女!」她是黄花大闺女,怎麽可能帮他换裤子!这大哥真是,想什麽呢?

  「……」难不成她对自己做了什麽?陆怀瑾吞了口唾沫,忽然觉得贞洁不保,「你……你还做了什麽?!」

  顾霜霜眼睛一眨,抬手指了指柜子上放着的一碗面,「我还给你做了碗面。」家里只剩一小把面,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煮给他了。

  陆怀瑾觉得浑身疼,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在下身的花裤衩上。他龇牙,神色纠结,怎是一个惨不忍睹能形容的?花裤衩简直有辱视觉!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脑子转也没转就脱口而出,「给老子脱掉!」话一出口他立刻後悔,恨不得拔掉自己舌头。

  他干什麽呢?让个小姑娘帮他脱裤子?他脑子是摔出宇宙天坑了吗?

  他这麽一吼,把顾霜霜吓得呆住。她吞吞吐吐,「大……大哥,帮你脱……脱掉不好吧?我……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的……你要是不急,我去找刘大叔,让他帮你……」

  听顾霜霜这麽一说,他很快明白,原来给他换裤子的是个大叔。他顿时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的裤子呢?」

  顾霜霜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嫌弃裤子不好看。她的杏眼眯成一条缝,笑着解释,「你的衣服裤子都烂了,我帮你洗了,缝了几下,挂在院子里晾着呢,这条裤子是我二叔的,你将就着穿穿。」

  陆怀瑾低头看了眼花裤衩,情绪异常烦躁。他长这麽大,没穿过这种不堪入目的花裤衩,「这也能将就?」陆怀瑾几乎吼出来。

  「为什麽不能,」顾霜霜眼睑一垂,有些无奈,「难道你要裸着全身,在我这个黄花大闺女眼前晃来晃去吗?」

  陆怀瑾平静下来,暂时不去纠结穿着问题。

  他脑仁有点发疼,昨天的画面劈里啪啦在他脑中显现,车子滚到半山坡时,他从车里跳了出来,死死抓住了树根,但之後没抓稳,还是滚了下来。

  本来以为死定了,谁知居然被救了?

  陆怀瑾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男士深色运动服的小姑娘,目光停留在她那身运动服的名牌上,眉头一蹙,微微有些震惊,居然是MJ十几年前发行的限量款,全球不到一百套。乖乖,他找了好久,曾经花高价寻求收购都没能找到,没想到居然穿在这小姑娘身上!

  不过,这小姑娘身上的运动服已经失去收藏价值,缝缝补补,太过破旧。

  小姑娘紮着马尾辫,浓眉大眼,长睫毛,圆脸,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长得倒是挺水灵。

  「你是什麽人?」他打量了一眼四周,本能问道:「这是什麽地方?」

  顾霜霜有点饿,看了眼一旁热气腾腾的面,吞了口唾沫,漫不经心回答:「我叫顾霜霜,大家都叫我霜霜,这里是我家。」

  陆怀瑾眉头拧得很紧,「嗯」了一声,「是你救我的?你发现我的时候,还有没有看见其他人?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一男一女吗?」顾霜霜顿了一下,有点抱歉的跟他说,「昨天晚上村长带人去看塌掉的山路,在那附近的山沟里是找到两个人。但是……听村长说,人都冰了,屍体不好背回来,就当场给埋了。大哥,你……你别难过啊,刘大婶说你很幸运,只是两条腿骨折,其他地方的伤都还好说。」

  知道司机和节目组的女助理都成了冷冰冰的屍体,陆怀瑾不免头皮发麻,想着昨天还跟他说话的两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他有点难以接受。

  他心口有点发闷,觉得自己是在作梦,还是个天杀的噩梦!

  「小姑娘,你帮我打个电话,通知我的助理过来,我会给你父母一笔酬谢金。」他打量了一眼四周环境。

  顾霜霜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眨了眨眼睛说:「大哥,出山的路塌了,昨天晚上村长还挨家挨户通知,三个月都不能出山。」她顿了一下,轻松愉快的神色不见,说:「那个大哥,我没有父母,还有,我也不是小姑娘,我今年二十了。」

  陆怀瑾愣住。这姑娘长着张娃娃脸,矮小的身材缩在宽大的运动服里,怎麽看都像个高中生,他拧着眉问道:「你是孤儿?一个人住在这里?」

  顾霜霜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是,我还有二叔,他去年走了。」

  「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我的助理。」

  顾霜霜想了一下又说:「村里的电话线去年地震的时候断了,一直没有人修,要想打电话得去镇上,但是现在山路封了,根本去不了镇里。」

  「Damn it all!」陆怀瑾压制许久的脾气一涌而上,「那怎麽办?」

  「等村长找人通路。」顾霜霜说。

  他阖上眼,深吸一口气,这就意味着他得跟外界失联三个月?他还有好些问题想问,还没开口,就听耳旁小姑娘弱弱的声音飘过来,「那个……大哥……你刚才说的啥丹……米奥什麽意思啊?」

  陆怀瑾睁眼,拿她当怪物打量,他心里烦闷,没耐心跟她解释,丢下一句「村姑」,遂翻过身,阖上眼,背对着她开始想事情。

  他其实没有恶意,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有人听不懂这句简单的英语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顾霜霜不聪明,但她明白陆怀瑾说「村姑」这两个字的含义,满满嘲讽的味道。不过她耸耸肩,不以为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很平静的盯着他後脑杓问:「大哥,你不吃饭啊?」

  这麽一提,陆怀瑾的肚子「咕」一声,他还真饿了。

  顾霜霜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是太累睡着了。她见他裸着膀子,觉得他可能会冷,於是扯了被子「唰」一下盖在他身上,哪知这下没盖好,直接把他整颗脑袋都给盖住。

  陆怀瑾被盖住脑袋,闷在被子里的额头直冒黑线。

  死丫头,给帅哥盖被子,就不能温柔点?

  没一会,陆怀瑾听见身後传来一阵「呼哧呼哧」吃面条的声音,他被这阵声响搞得心烦意乱,吃个面至於发出这麽大声音吗?

  他一翻身,看见小姑娘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铁碗,一筷一筷挑着面条往自己嘴里送,氤氲的热气蒸腾着她白嫩的脸,那张脸水嫩得就跟剥了壳的水煮鸡蛋似的。

  小姑娘吃得很认真,巴掌脸几乎要埋进铁碗里,见她吃得这麽香,陆怀瑾真是半点脾气都没了,他看着她说:「给我一碗。」语气一如往常的霸道。

  顾霜霜把最後一口面条送进嘴里,听了他的话,顿住,咬着面条呆呆看着他。她见陆怀瑾看着她,居然有种被大黄狗可怜巴巴盯着的错觉。

  她把嘴里那口面条咬断,於是剩下的半口面条重新滚落至面汤里,然後递给他,「还剩半口……」

  「……」陆怀瑾的太阳穴突突地又开始暴跳,她居然把吃过的面条给他吃!还是她从嘴里咬断的!妈的,找个人用面条勒死他得了!

  就在他暴躁得想发火时,看见门後挂着一把弓箭,不是传统弓,而是制作精良的竞技反曲弓,奥运会比赛专用的弓箭种类,就像电影《复仇者联盟》里的鹰眼,用的就是反曲弓。

  方才他醒来时,那扇门是开着的,没看见门後挂着的东西,现在那扇门被关着,那把帅气的竞技反曲弓把他目光紧紧锁死。

  漂亮的金属质感,让爱好射箭的他,莫名的热血沸腾!

  陆怀瑾有两大爱好——?第一个是电子竞技;第二个是射箭。他的爱好在圈子里简直是另类中的另类。

  留学归来後,他没有进入父亲公司,而是投资了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即国内知名的GN战队。电子竞技作为体育产业的一部分,需要规范化营运,毫不夸张的说,他的投入,让国内电竞有了规范。

  他把电竞当成职业,把射箭当成爱好。三年前,他射箭输给秦衍,被罚将他的腹肌照发上微博。三年後,他射箭再次输给秦衍,被罚来参加《偶像变身记》这个真人秀节目。

  对於一个射箭爱好者来说,在这个破旧山村看见竞技反曲弓,难免会吃惊,那种感觉有点类似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见了老情人——?兴奋,热血沸腾。

  顾霜霜见陆怀瑾一直盯着她的宝贝,忙端着铁碗起身,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拧着眉头警告他,「那是我的宝贝,你不许打它的注意!不许动,不许摸!不许看!」她严肃的神色,就像一只护食的小野猫。

  陆怀瑾见她这副模样,倒是有点忍俊不禁。浓眉一挑,调侃道:「怎麽,你会射箭?」

  顾霜霜听得出他语气里有轻蔑的味道,当下把铁碗往柜子重重一掷,挺着小胸脯,振振有辞道:「大哥!你这是在侮辱我!」她抬手指着弓箭,「它是我闺女,是我的生命!」

  陆怀瑾蹙眉看着她,觉得有点好笑,但是见眼前这小姑娘说得这麽认真,这麽严肃,他却半点也笑不出来。他扫了一眼柜子上的那个面碗,「帮我盛碗面吧。」

  「没了。」顾霜霜说,「家里最後一小把面条,全在这碗里。还剩半口面半碗汤,你将就吃?」

  陆怀瑾深吸一口气,龇牙,瞪着她沉默。

  顾霜霜被他一瞪,莫名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说道:「我等会去刘大婶家拿点粮食,可能中午才会回来。你在家躺着,哪儿都别去。」

  陆怀瑾不情愿的点了个头,有点无奈的说:「我这样下床都困难,能往哪儿去?」

  「也是。」顾霜霜咧开嘴,笑得很灿烂,「那你先躺着,中午回来我给你煮一大碗面条,你就先饿一会,要实在顶不住,」她把铁碗重新放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就先喝口面汤顶着,里面还有半口面,应该能顶一阵。」

  陆怀瑾看了她一眼,如鲠在喉。他不想说话,但小姑娘一直用大眼睛盯着他,似在等他回答,於是他终於妥协,很不情愿地点了个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顾霜霜从後院里把大黄狗放出来,带着狗一起出了门。走到半路,她想起口袋里还放着陆怀瑾的皮夹,她拿出来打开仔细看,里面有他的身分证,上面有他的照片和住址。

  陆怀瑾,厦川人。

  她看见「厦川」两个字,有点兴奋。那个男人是厦川人?那她岂不是可以跟他打探很多厦川的事,说不定他知道二叔呢!

  皮夹里还有一张照片,是陆怀瑾跟秦衍的合照。

  顾霜霜觉得另外那个男人很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不过照片上两个男人都长得好看,尤其是陆怀瑾。

  她昨天从刘大婶家背他回来,就一直盯着他的腹肌看。她觉得陆怀瑾身材棒,脸也好看,睫毛长,鼻梁挺,就像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主角一样。

  中午十二点左右,她带着兽医刘大婶回到家,另外背了一袋米和半袋挂面。她们一进门,就看见陆怀瑾狼狈的趴在地上,她跟刘大婶面面相觑,很快猜出发生了什麽事,大概是某人想下床,摔下来了。

  陆怀瑾见她们杵在门口打量自己,觉得没面子,索性闭上眼不看她们。

  刘大婶背着药箱「嘿」一声,小声跟顾霜霜说:「这小夥子还要面子咧,去,把他扶到床上去。」

  顾霜霜点头「嗯」了一声,俐落地把陆怀瑾拖回床上。

  陆怀瑾恨不得死了算了,居然搞得自己这麽狼狈,他长这麽大,什麽时候这麽丢人过?而且这麽狼狈的模样,居然还被一个村姑和一个老大婶看去。

  没脸了,养了二十几年的脸,一朝覆灭,重新躺回床上,陆怀瑾瞪了一眼顾霜霜,「村姑,给我拿套衣服,长袖的。」

  顾霜霜没想到他这麽称呼自己,语气还这麽理所当然,有点想揍他。她心里不痛快,嘲弄的说:「你不是说不将就的吗?」

  陆怀瑾脸色一沉,跟吃了石头一样堵得慌,真有股冲动一拳砸碎木床板,「将就一下也不会死。」

  顾霜霜喉咙里「哼」了一声,看他不痛快,自己心里倒是痛快不少。她哼着小曲儿,跟只兔子似的,雀跃地跳回自己房间,找了一套二叔的旧运动服给他。随後在刘大婶的帮助下,给陆怀瑾换上运动服。

  换好後,她打量陆怀瑾,忍不住夸他,「大哥,你不穿衣服好看,穿衣服更好看!」

  刘大婶也笑着说:「就是就是,小夥子长得跟明星似的!」

  刘大婶眉眼弯弯,笑着帮陆怀瑾看了下伤势。他两条腿骨折,一双胳膊也受了伤,替陆怀瑾上药,绑好夹板,问他,「小夥子,你叫啥名啊?」

  他不愿意说名字,回答简短,「姓陆。」

  「陆小哥,你这两天就别多动了,老实躺着,知道不?霜霜是个好姑娘,她会照顾你。你放心,咱们村里不容易来客,既然来了,村里人都会拿你当客人款待,不会赶你走。」刘大婶把药箱重新背回肩上,对顾霜霜说:「霜霜,大婶先走了,你刘三叔家里的猪感冒,我得赶过去看看。」

  顾霜霜把刘大婶送到门口,转身又回到屋里,却见陆怀瑾脸色一片青黑,很不友好地瞪着她,她莫名其妙抓了抓头,「陆……陆大哥,你干麽这样看着我?」

  「刚才那个医生,有执照吗?」

  顾霜霜一脸茫然,「啥……啥是执照?」她有点害怕跟他说话,这大哥挺凶,比她二叔还凶。

  陆怀瑾压着口气,又问:「她除了给人治病,还给动物治病?」

  顾霜霜摇头,愣了一会又点头,说:「不是的,刘大婶是我们村的兽医。」

  陆怀瑾想一脚踢掉脚边那只枕头,但他稍微一动,下身便疼得让他龇牙。

  ……居然是兽医!居然是兽医!陆怀瑾怒不可遏,一双眸子血红,恨不得飞回去把秦衍暴揍一顿。要不是秦衍,他会来这鬼地方?差点丢了条命暂且不说,居然沦落到被兽医医治的悲惨境地,本来想录制体验农村生活的真人秀节目,这下可好,不用秀了,直接体验真实农村生活。

  第二天天气转晴,顾霜霜跑回屋里问他,「陆大哥,你要不要出来晒太阳?」

  屋子里本就潮湿,陆怀瑾躺在床上,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他板着脸,冷厉吐出一个字,「晒。」

  顾霜霜小心翼翼扶他下床,搀扶着他在院子里坐下。

  院子里有张被打磨光滑的石桌,四个石凳;让陆怀瑾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一些运动器材。箭靶,单、双杠和哑铃。单双杠是木头做的,哑铃是石制的。

  他想起顾霜霜身上的运动服和屋子里的那把反曲弓,疑惑不免多起来,但他不想问,懒得问。

  外面阳光明媚,阳光很暖,不烤人,顾霜霜心情莫名的好,进屋拿了文房四宝出来。她把宣纸铺在石桌上,握着毛笔在砚台里蘸了点墨汁,用手撑着下巴,打量陆怀瑾。

  陆怀瑾被她看得有点烦,声音清冷,「你看我做什麽。」

  「陆大哥。」顾霜霜问他,「我给你画张像好不好?你长得很好看。」

  陆怀瑾看了眼她手中握着的毛笔,忍不住冷笑,「村姑,你还会用毛笔?会写字,识字吗?」

  顾霜霜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别叫我村姑,我有名字的。我叫顾霜霜,『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那个霜。」

  「还会读诗呢。」他胳膊受伤,手上不太能使劲,他尝试着抬起手,颤颤巍巍抓住水杯,往嘴边递,随後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我当模特儿,价格很贵。」

  顾霜霜拧着眉头,教育他,「陆大哥,你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你应当知恩图报。我不奢求你能给我多少钱作为报答,」她握着笔,低下头,脸颊有点红,「要是能以身相许就好了。」

  「噗——?」陆怀瑾一口水喷出来,喷得她一纸都是。

  看,他说什麽来着?什麽好心肠好姑娘,不过是贪图他美色。陆怀瑾莫名有点憋气,「以身相许?」他给了她一记眼刀,「作白日梦吧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怀瑾啊。」顾霜霜脱口而出,「你身分证上不是写着的嘛,干麽还要问我?」

  陆怀瑾无语地瞪着她。

  顾霜霜不再说话,开始低头画画。陆怀瑾不让她画他,她不画就是,其实她挺害怕他的,具体也说不上来为什麽。

  她吁了口气,一抬头,看见院子外的梧桐树以及隐在山雾里层层叠叠的大山,顿时来了感觉,埋下头,开始一笔一画勾勒。

  陆怀瑾见她画得认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讲话。「村姑,你们村里的人,有人用手机吗?电话不行,手机应该可以跟外面的人联系。」

  顾霜霜头也不抬,「你别想了,我们这里深山老林的,没信号,我二叔以前用过手机,来了这里就给扔了。」

  陆怀瑾心里有点急躁,「还有其他办法吗?堵了一条路,别的路还能走吗?」

  顾霜霜一手摁着画纸,一手握着毛笔,时不时鼓着腮帮子,嘟嘴对着画纸吹乾墨,「你要是嫌命长,可以去试试走别的路。」

  陆怀瑾气馁。想想也是,这里的村人都不敢走其他路,他又怎麽可能?有登山装备还好说,什麽装备都没有,想开辟捷径出山根本不可能,而几天没有摸手机的他有点手痒,平时不看电视的他,居然有点想念电视。他又问:「你们村里有电视吗?」

  这回顾霜霜总算点头,「有啊,刘大婶家有,你要想看,等你腿好点了,我带你去看。」

  「你去帮我看看新闻。」这次《偶像变身记》节目组出了这麽大的事故,新闻应该是铺天盖地,他可以通过新闻看看救援进程。

  依着家里人的态度,没看见他的屍体,一定不会放弃救援,说不准明天救援队就会来村里了。

  顾霜霜兀自握着笔画得认真,微微抬了抬下巴,说:「我最讨厌看新闻了。」

  陆怀瑾看着她,语气认真地说:「或许新闻有报导我的事情,我想知道救援队到了哪儿,他们什麽时候来救我。」

  闻言,顾霜霜终於放下笔,一脸认真打量他,「陆大哥,你又不是国家领导,他们为什麽要报导你?咱们村里只能收到中央一频道。我二叔说了,央视新闻只会报导国家大事,怎麽会报导你呢,你想多了吧?」

  「只能收到央视的台?」好吧,更糟糕的消息他都听过了,这个消息实在算不上什麽。

  的确,央视新闻不会报导他的事情,只会报导他们家的事情,陆怀瑾深吸一口气,满是无奈。

  顾霜霜画好了,拿起画纸起身,问他,「陆大哥,你觉得我画得丑不丑?」

  陆怀瑾不想看,肯定丑,但他怕这姑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还是扭头看了眼。

  这一看陆怀瑾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妈的,这村姑这麽强悍?这国画比他家老爷子画的还要有意境,笔力老道,实在不像小姑娘手笔。震惊之余,他抱着怀疑的心态问她,「村姑,这是你画的?」

  顾霜霜把画纸放回石桌上,翻了个白眼,「陆大哥,我觉得你这人挺奇怪的,要麽说废话,要麽不说话。」

  陆怀瑾咳嗽一声,「我觉得你更奇怪,你到底是什麽人,做什麽的?」他不免开始怀疑她的身分。

  「你不是叫我村姑吗?我可不就是村姑喽。」顾霜霜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她的言行让陆怀瑾蹙了眉头,心里顿时有种憋着口气无法吐出来的闷。以前除了秦衍,谁敢这麽跟他说话?在厦川,谁敢招惹陆怀瑾,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陆怀瑾十分不爽的瞪着顾霜霜,偏偏这丫头还一脸天真无邪,咧开嘴笑得灿烂,「陆大哥,你瞪我干啥?」

  「别叫我陆大哥。」他腿脚不能动,坐在石凳上脊背挺得笔直,「我跟你熟吗?套什麽近乎。」

  「唔。」顾霜霜一面收拾画纸笔墨,一面点头,笑咪咪的闭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陆怀瑾见她进了屋,他在院子里坐着一动不动,看见厨房的烟囱开始往外冒白烟,听见厨房里传来「滋滋啦啦」的炒菜声。

  顾霜霜从厨房出来,手上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面汤鲜白,面上盖了一层青翠的嫩豌豆尖,她用木筷一拨,一个煎鸡蛋从面汤里拨了出来。

  顾霜霜当着陆怀瑾的面,挑起鸡蛋往嘴里送,一下口,橙黄可口的蛋液溢出来,浇在青嫩的豌豆尖上,面碗里热气一冒,黄绿交接,让人胃口大开。

  她吃面时发出「呼呼」声响,鼓着腮帮子吃得尤其香。平日里半点不爱吃面条的陆怀瑾看她吃得这麽香,不禁也开始吞唾沫。他紧蹙的眉头一松,不再瞪她,声音轻了一点,「喂,村姑,我的呢?」

  顾霜霜呼哧呼哧吃着香嫩的豌豆尖,抬头眨着大眼睛看着他,「我恨你糊嘛?」

  「啥?」陆怀瑾的太阳穴一突一跳,「你说什麽?」

  顾霜霜一口食物下肚,并不急着搭话,不疾不徐喝了一口热滚滚的面汤,满足的吁了口气後才抬头看他,「我跟你熟吗?」

  听清楚她的话,陆怀瑾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村姑,你故意的?」

  顾霜霜下巴一抬,一口气把剩下的面条吃完,然後起身,打量着他,以教育的口吻说:「陌生人,不是我不给你饭吃,你的态度真的是不、太、好!我可没欠你面条,哼!」

  她的「哼」字从喉咙里飙出来,怨念颇深,抬手擦了擦嘴,端着碗回了厨房收拾,留下陆怀瑾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怔。

  陆怀瑾拧着眉头,情绪复杂,就在他以为顾霜霜会断他粮的时候,顾霜霜另盛了一碗面条出来,这碗面比她刚才那碗更大,面更多,嫩豌豆尖更多,还多了一个荷包蛋。

  他没反应过来,盯着面看了一会,这才扭过头看站在一旁的顾霜霜。

  顾霜霜把筷子递给他,「喏,吃吧。」

  陆怀瑾不知道该说什麽好,看了她一眼,缓缓抬手,准备去端面碗,奈何面碗太过沉重,他勉强能双手端起来,但一只手托碗,一只手拿筷子,对於现在N级伤残的他来说,做不到。

  顾霜霜见状,主动端起碗,用筷子卷起一撮面条,递到他嘴边,「喏,张嘴。」

  陆怀瑾拧着眉头,要面子,死活不张嘴。

  「爱吃不吃,不吃我喂狗!」顾霜霜扭过身正准备张嘴喊狗,陆怀瑾立刻张开嘴,咬住筷子,斯文地将面条吃进嘴里。

  顾霜霜见他肯吃,有点欣慰,她又夹了一筷面条递给他,他很配合的吃进嘴里。

  面吃得差不多了,陆怀瑾盯着碗里两个荷包蛋,「挑个鸡蛋。」他的语气明显没有先前那麽强硬,有点乞求的味道。

  「那我能叫你陆大哥吗?」顾霜霜夹起鸡蛋放在他嘴边诱惑,并不急着喂进他嘴里。

  陆怀瑾脸色一沉,长这麽大,这姑娘是第二个敢威胁他的人。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冷冷道:「随你!」然後就如愿吃到了鸡蛋。

  顾霜霜夹了一筷嫩豌豆尖给他,他嫌弃地撇开脑袋,「这是什麽青菜?」

  「豌豆尖,新鲜着呢,你们城里吃不到的东西。」顾霜霜八岁之後几乎没去过大城市,是她二叔经常念叨豌豆尖城里很难吃到。

  「豌豆尖?豌豆发的芽?」

  顾霜霜想了一下,点头,「差不多吧。」

  「我不吃芽菜类植物。」陆怀瑾不吃的东西很多,尤其讨厌豆芽。

  顾霜霜头一次见人挑食,她二话不说夹了一大筷豌豆尖塞进自己嘴里。

  奇怪的是,陆怀瑾看她吃,突然就来了胃口。他打断她,「留一口,给我尝尝。」

  顾霜霜从碗里捞了几根给他,陆怀瑾又嫌弃的撇开脑袋,「换双筷子。」

  「爱吃不吃。」顾霜霜白眼一翻,准备把菜往自己嘴里送时再度被他打断,「等等。」

  她停住,抬眼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我尝尝。」

  顾霜霜倒是好脾气,也不记仇,笑咪咪把筷子递过去,送到他嘴边。陆怀瑾尝了一口,她问:「好吃吗?」

  他仔细咀嚼,居然发现这种菜口感不错,很清爽,他点头,闷闷「嗯」了一声。

  这声「嗯」让她觉得特别满足,一双杏眼又眯成一条缝,「陆大哥,你这人脾气太奇怪了,跟我二叔一模一样。」

  陆怀瑾用手帕擦擦嘴,一派斯文儒雅,这条手帕一直放在他口袋里,被顾霜霜清洗得很乾净。他问:「你二叔什麽脾气?」

  顾霜霜把碗里最後一口面条夹起来,送到他嘴边,说道:「就你这样,动不动就凶,错了还牛脾气不承认,总是一副全村人都欠他的神情。我都害怕死他了。」

  「你还有害怕的人?」陆怀瑾吃下最後一口面条,胃里总算暖和了一点。

  「当然,我怕我二叔,也有点怕你。」顾霜霜说得很直白,丝毫没有掩盖的意思,想到什麽说什麽。

  陆怀瑾嘴角一扯,「你这每分每秒都想气死我的节奏,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害怕我。」

  顾霜霜一手端着碗,一手不好意思抓了抓後脑杓,「刘大婶经常说,女孩子受气千万不能忍。你给我脸色,跟我使气,我当然不能忍着啊!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村姑,你懂的还挺多啊。」陆怀瑾淡淡瞥了她一眼,「而且还挺实诚。」

  顾霜霜知道他的话不带褒奖,嘴巴一噘,得意一哼,「我就当你是夸奖我啦!」

  「呵,脸皮还挺厚。」陆怀瑾发誓,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实诚,还透着点文化气息的村姑。

  第二章

  接下来两天山里又开始下雨,陆怀瑾在床上躺了两天,真切的体验了作为一个农村残疾人的枯燥生活。

  早上吃面,中午吃面,晚上吃面。他每晚做噩梦不是被土石流盖住,而是被从天而降的面条裹住,然後被面条给勒死。

  到了第三天,总算不是面条,却变成了稀饭咸菜、稀饭咸菜,到了晚上咸菜君人间蒸发,就只剩下一碗稀饭。这对於饮食一向规律的挑剔的陆怀瑾来说,简直快崩溃。

  头两天他暂且可以忍,毕竟落难山村委屈一下不打紧,以前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只是……现在也未免太苦了点吧?

  这里的厕所,是肮脏简陋的露天猪圈。他每次上猪圈蹲厕所,都觉得有人偷窥他,这里的屋子潮湿阴暗,比他家金元宝住的房间还差。

  金元宝是陆怀瑾养的一条哈士奇。由於他的关系,他的狗也在微博上一炮而红,金元宝参演过秦衍主演的一部电影,所以牠也算是条娱乐圈名狗了。

  至於高贵的哈士奇为什麽会有这麽土的名字……陆怀瑾亲爷爷取的。

  陆怀瑾发现顾霜霜每天早晨都会出门,晌午才会回来。有时候她在院子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他隐约听见院子里有「唰唰」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在射箭。

  雨连下一周,陆怀瑾每天都盼着救援队来村里搜救,但他这几日除了顾霜霜和狗以及刘大婶,就再没看见过任何人。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家里人连葬礼都给他办好了?

  越想越心烦,此时顾霜霜扶他去院子里晒太阳,坐在院子里给他换药。他刚在石凳上坐下,就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问道:「村姑,路通了吗?」

  这已经是陆怀瑾问的第一百八十九遍,顾霜霜好无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村长说了三个月内不会通路,就一定不会通路!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陆怀瑾看着她,点头,「会。」

  顾霜霜攥紧拳头,抬起来,有点想打他,「我从来不说谎!」

  「呵,这是骗子最常说的一句话。」陆怀瑾见她跟只小野猫似的,有点抓狂,顿时有点得意。「怎麽,还想打我?欺负一个伤残人士,你好意思?」

  「好意思!」顾霜霜哼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顿时有种出了口恶气的舒爽感。

  被打了脑袋的陆怀瑾脾气噌一下窜上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低吼道:「你想死吗!」

  顾霜霜冲着坐在石凳上的他做了一个鬼脸,很解气,「气死你!」平时没人跟她玩儿,现在多了一只暴躁瘸腿、毫无反击之力的大灰狼跟她闹,她觉得特别好玩。孩子脾气顿时涌上来。

  陆怀瑾拧着眉头,攥紧拳头,却又无可奈何得很,他坐在那里,怒不可遏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村姑。」

  「不许叫我村姑!」顾霜霜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小姑娘脾气一下上来,「我有名字!我叫顾——?霜——?霜!」

  陆怀瑾看她有点怒,反倒平静下来,一字一句重复,「村姑——?村姑——?村姑。」

  这下顾霜霜真有点生气了,她鼓着腮帮子,涨红脸,攥着拳头,耸着肩膀,声音微怒,「叫一两次就行了,为什麽还要重复!你故意的!」

  「是啊,我是故意的。」陆怀瑾嘴角一勾,笑容邪魅十分猖狂。

  顾霜霜气得肩膀发抖。她觉得这男人就是白眼狼,浪费了这麽好看的一张脸,居然这麽讨人厌,比她二叔讨厌得多了,至少她二叔不会故意气她!

  她把从刘大婶家取来的草药放在一旁,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石凳上,闷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陆怀瑾见她坐在一旁生闷气,也不去哄她。哄女人这种事,他不会干!

  已经休息了一周,他的胳膊勉强能动了,他自己拆了腿上的绷带,慢慢地换药。

  顾霜霜坐在一旁偷觑他,他一扭头,她赶忙把目光挪开,假装低头玩指甲。陆怀瑾知道这姑娘在打量他,觉得有点搞笑,他不紧不慢的拆绷带,神态悠然。

  顾霜霜见他不说话,终於憋不住先开口说:「你以後真的别叫我村姑了,我有名字,我叫顾霜霜,不是村姑。我跟你一样,是厦川人。」

  陆怀瑾手上一顿,扭过头打量她。

  她又说:「我是厦川人,我二叔也是厦川人。」

  陆怀瑾问她:「你二叔呢?」

  「他走了。」顾霜霜低着头,鼻子莫名开始发酸。「不回来了。」

  「被你气走的吧?」陆怀瑾有口无心的说道。没想到他这句话刚说完,顾霜霜就趴在石桌上哭起来,她哭声响亮,肩膀一抖一抖地,让陆怀瑾不知所措,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但顾霜霜这麽一哭就跟雷阵雨似的,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喂,村姑,你……没事吧?」

  被他这麽一推,顾霜霜哭声不减,反而更大声了。

  陆怀瑾一时间手足无措,想着她这几日伺候自己,心一软,破天荒的开始安慰人,「喂,你别哭了。」

  顾霜霜哭声仍旧不止。

  「对不起!」陆怀瑾震天一声吼。他服了,真的服了这村姑。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麽凄惨?搞得他跟陈世美似的。

  他的声音把顾霜霜震住。她抬起头,抓了桌子上陆怀瑾绑脚的绷带就胡乱往脸上擦,抹去眼泪,「陆大哥我跟你讲,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我就二叔这麽一个亲人,他还不要我了。全村人都知道他不要我了,全村人都知道我没有人要。」

  「……」陆怀瑾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半眯着眼睛,好想提醒她,她手上擦脸的东西是他绑脚用的。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这太残忍了,还是不说了,任由她擦吧。

  顾霜霜擦完脸,吸了吸鼻子,捂着胸口哽咽说:「陆大哥,我心里难过。今天中午不吃饭了,我先锻链。」

  「锻链?」陆怀瑾想安慰她,「别啊,村……顾小姐,我一个伤残人士,你忍心让我挨饿?」他突然有点後悔,以後惹狗都不想再惹村姑,这姑娘一难过,他连饭都没得吃。

  顾霜霜擦擦脸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当着陆怀瑾的面抓住单杠,轻轻松松做了十几个引体向上。

  十几个引体向上没什麽,他也能做。但是这个村姑……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村姑,居然能做十几个?他是作梦还是眼花?

  她做了十几个引体向上热身,从屋里取了一把简易的传统弓出来,开始练习射箭。

  她练习的时候很认真,紧着眉头,炯炯有神的一双眼定定望着箭靶方向。站定姿势,弓拉满,「唰」一声,箭射出去,正中红心。

  射完一支,她又连续射了二十几支。让陆怀瑾为之震惊的是这姑娘离箭靶二十公尺远,箭无虚发,每一箭几乎都射中红心。

  就在他对这姑娘发出赞叹时,顾霜霜再次拉开弓弦,「唰」一声又射出一支箭。这一箭生生将定在红心的那支箭给劈开。

  这……这是什麽鬼?这……确定他不是在看电视?确定他不是穿越了?

  他头疼的闭上眼,抬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让自己保持清醒。再一睁眼,就看见顾霜霜玩乐似的又射出去一箭,把方才那支定在靶上的箭再一次给射劈开。

  作为一个射箭爱好者,顾霜霜的箭术已经超越他的认知范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滚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山村。

  这姑娘箭无虚发,还有一手堪称大师手笔的国画。这就是传说中的文武双全?

  武林高手?隐居深山的小龙女?他看着顾霜霜那张微有些稚嫩的小圆脸,不对,应该是隐居山村的……剽悍小龙人吧。

  顾霜霜训练到一半,热得满身发汗。她脱掉运动服,眉头一拧,白嫩的手臂渐渐出力,胳膊上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她一咬牙,平坦的腹部跟着紧绷,肌肉在肚脐两侧呈现出两条直立的线条,在陆怀瑾面前完美展现出马甲线。

  她撑开弓弦,一支箭再一次射出去,正中红心。

  陆怀瑾在一旁看她练习,一坐就是三个小时,整个过程只能用热血沸腾、瞠目结舌来形容,如果不是腿还不能动,他想,他真会给她跪下。

  他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一只菜鸟,顾霜霜这样的箭术,在厦川绝对是特级箭术教练级别。

  陆怀瑾很久没对谁有过这种崇拜的感觉,有点耳鸣,像在作梦。他总算明白「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顾霜霜放下手中的练习工具,坐回石凳上猛喝了几口水,她发现陆怀瑾目不转睛盯着她,感觉有点奇怪,她摸了摸自己汗涔涔的脸,端着水杯怯怯问他,「陆……陆大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陆怀瑾不说话。他已经完全傻了,不知道该对她说什麽,心情很是复杂,她在无形中把他秒得连渣都不剩,偏偏她还不自知,一向心高气傲的陆怀瑾受到很大冲击,他打量着一脸天真无邪的顾霜霜,话到嗓子眼又给吞了回去。

  然後一整个下午,顾霜霜都没再搭理他,兀自坐在梧桐树下一声不吭,埋着脑袋发呆,一直到天渐渐暗下来,院子里渐渐变冷,陆怀瑾才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吧?」

  原本面无表情,埋着脑袋发呆的顾霜霜,听见他的声音,扭过头很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摇头说:「没事,好着呢!」

  陆怀瑾看得出来她心情欠佳,但这姑娘似乎一点也不想表现出来,脸上笑容僵硬。

  顾霜霜心里难过,她整个下午都在想,二叔不会真是被她气走的吧?她一下午都在自责中无法自拔。天黑之後,她把陆怀瑾扶进屋,随後跑去後院摘了一把新鲜的香菜,给陆怀瑾煮了一碗香菜面条。

  陆怀瑾从她手里接过面碗,怔住,面条上面厚厚一层香菜,简直丧心病狂的存在。

  哪有人用香菜下面条的?他见过拿香菜当佐料当辅料的,头一次见有人拿香菜当配菜!这得是多丧心病狂才干得出用香菜下面这种事儿?!

  他拧着眉头抬头,对她说:「我不吃香菜。」

  顾霜霜问他,「为什麽啊?很好吃的,我二叔很喜欢吃。」说後面半句话的时候,她音量越来越低,刚转好的情绪又开始低沉。小脑袋耷拉下去,跟只蔫掉的小狗似的。

  平时活泼的小野狗,突然蔫了,怪惹人挂心的。

  陆怀瑾见她小脸上尽是失落,大吸一口气,满是无奈,「好好好,你别这样,我吃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顾霜霜听见他的话,双眼果然燃起一点精光,「嗯,你快吃,我们这里的野香菜煮面很好吃!我二叔可喜欢吃了,你应该也会喜欢。」紧接着她一脸期待看着他。

  敢情这姑娘是想在他身上找她二叔的影子?他有这麽老?

  他不知道顾霜霜的二叔是什麽人,但他觉得一定是个丧心病狂的老男人,喜欢吃香菜的男人,他实在想像不出会是什麽样。

  在顾霜霜的「监督」下,陆怀瑾憋着一口气把面条上面盖着的厚厚一层香菜挑起来,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囫囵吞下腹,差点没噎死。

  吃完面,陆怀瑾真的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吃面条了,他问她,「以後能不煮面吗?」

  顾霜霜从他手里接过碗,「那就吃稀饭?」

  陆怀瑾深吸一口气,「有肉吗?」

  顾霜霜老实巴交摇头,「没有,又不是逢年过节,吃什麽肉?」

  陆怀瑾惊讶地道:「逢年过节才吃肉?」他叹了声气,抬手擦了一把汗。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洗澡,浑身发痒。他觉得这比真人秀惨得多,真人秀再惨,节目组还会给他备洗澡水,再不济还能吃口肉,然而他现在半口肉都吃不上,想洗澡还不好意思开口,想发火,对着这个救命恩人又实在发不出来。

  「我想洗澡。」这句话陆怀瑾足足憋了一个星期,总算是说了出来。他现在这样,自己肯定没法洗。

  顾霜霜愣愣望着他,「陆大哥,你不会想让我给你洗澡吧?」

  这种话本来他也说不出口,可他现在宁愿拉下脸,也不想被自己浑身臭汗给熏死。他硬着头皮点头,「嗯,你帮我擦擦身子就好。」他顿了顿,又补充说:「你放心,等出去後我不会亏待你。我会给你一笔补偿金,让你下半辈子不愁吃喝。」

  顾霜霜救了他的命,他理所当然该给她一笔钱作为报酬。

  本来以为顾霜霜会拒绝,会扯着嗓门强调自己是黄花大闺女,没想到她却点头答应,「成,我现在去给你烧水。」

  半个小时後,顾霜霜端来一个大脸盆,掺满热水放在床边。她帮陆怀瑾脱掉衣服,拧乾帕子替他擦背。陆怀瑾的脊背很结实,她的小手搭在他的後肩上,显得特别柔弱小巧。

  顾霜霜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肩背上游走,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从他懂事之後,就没再让人给他洗过澡,这是第一次。现在帮他搓背擦身的,还是个小姑娘。他心头居然有点发痒,感觉实在奇怪。

  「陆大哥,我把你的胳膊抬起来擦,我下手没个轻重,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啊。」顾霜霜几乎贴着他後背,对着他耳朵说话。

  小姑娘一口热气喷在他耳上,他的脸颊一阵发烫。

  「陆大哥,你脸和脖子怎麽这麽红?我弄疼你了吗?」顾霜霜问他。

  陆怀瑾真的要炸了。他居然脸红了!他现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闷死在地缝里。

  顾霜霜替他擦身子擦得很仔细,就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为了不让自己尴尬,陆怀瑾找话题问:「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这儿?你的箭术很不错。」

  「有。」她点头,然後顿了顿,问他,「陆大哥,厦川是什麽样子啊?我好多年没回去,不大记得了。」实际上,她在厦川时也没怎麽出过门,对外面的世界印象并不深刻。

  她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替他仔细擦着腰部,陆怀瑾被她摸得浑身发痒,肌肉紧绷,他咬着牙道:「嗯……很大。高楼大厦,霓虹马路,没有层层叠叠的山。有电视,手机,电脑,还有箭馆。你箭术很厉害,一定会有人抢着要你当教练。」话说到这里,他疑问道:「你的箭术是你二叔教你的?门後挂着的那把反曲竞技弓,也是你二叔的?」

  她根据陆怀瑾的话回忆了一下厦川,痴痴地有点向往,然後才点点头说:「嗯,我二叔教我的。我从六岁开始学习射箭,八岁来了这里。那把弓是我的,二叔送的。」

  陆怀瑾沉思片刻,说道:「等路通了,你跟我一起回厦川?」

  顾霜霜想了一下,摇头,「算了,我虽然想去厦川,可我在那里根本没有亲人。在村子里,我可以帮刘大婶采药赚粮食,但是到了厦川,我能干什麽?」

  「有我陆怀瑾,你还怕什麽?」陆怀瑾叹了声气,「你救我一命,去了厦川我会安顿你的。你放心,我陆怀瑾虽然不是好人,但对救命恩人不会差,对朋友更不会差。有我陆怀瑾一口饭吃,你还怕饿死吗?」

  「陆大哥,你拿我当朋友啊?」顾霜霜有点小惊喜。经过几天的接触,她觉得陆怀瑾这个人脾气挺臭,有点瞧不起她,但没想到他居然拿她当朋友。

  「你怎麽也学会说废话了?」陆怀瑾心情莫名好起来,「村姑,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问。」顾霜霜心情也不错。

  「你的国画学了很久吗?」他问。

  她在水里搓了搓帕子,拧乾後开始替他擦腹部。「嗯,你觉得我画得很丑吗?我二叔经常说我画得丑。」她的语气里没什麽自信。

  陆怀瑾的八块腹肌很漂亮,顾霜霜看得挪不开眼。这是得经过多少锻链,才锻链出来的好身材啊。

  「不丑,很好。去了厦川我给你办个画展,让你躺着赚钱。如果你不喜欢画展,我介绍你去体育馆工作,给人当教练。」陆怀瑾已经想好怎麽安顿她。

  擦完身子,陆怀瑾整个人都舒畅不少。

  顾霜霜扶着他躺下,替他盖上被子,「陆大哥,你早点睡,别想太多,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刘大婶家换药。」

  依着陆怀瑾往常的脾气,一定会自顾自的闭上眼,不应她,可今晚陆怀瑾居然破天荒「嗯」了一声,跟她说了一声晚安。

  顾霜霜愣愣看着他,有点小兴奋,杵在他床边开始笑。

  陆怀瑾被她看得有点头皮发麻,「你傻笑什麽呢?」

  顾霜霜咧嘴笑说:「陆大哥,你不吼人的时候,真好看!」

  下午还闷闷不乐的姑娘,这会似乎已经把烦恼忘得一乾二净。这姑娘的自我调节能力不是一般强悍。陆怀瑾忍俊不禁,开玩笑说:「怎麽,垂涎我?」

  顾霜霜居然老实巴交点头,「我要是能娶你这样的人当老公,我死了都是笑着的!」

  「小姑娘作什麽春梦?赶紧睡觉去!」陆怀瑾喝她。

  顾霜霜点点头,冲着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熄了灯回自己房间。

  当天晚上陆怀瑾作了一个奇怪的梦,他居然梦见自己把顾霜霜压在墙上亲吻,梦里他们吻得相当缠绵,就跟拍偶像剧似的,难舍难分。

  第二天一早醒来,陆怀瑾惊得一头冷汗,妈的,二十五年来第一次作春梦。

  从床上爬起来,陆怀瑾伸手抓过顾霜霜早先给他备好的衣裤,艰难地换上。换好衣裤,他坐在床上,大吸一口气等待顾霜霜过来扶他下床。

  他这段时间的衣服裤子,无论里外,都是顾霜霜帮他洗的。起初他虽然排斥,但眼下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想着以後路通了,再想办法补偿、报答这姑娘。

  这姑娘救他一命,还替他做这些事儿,说不感动是假。要是以前,他铁定不相信会有这麽傻的人,但今儿个见到顾霜霜,他信了,估计他以後再也找不出比她还傻的姑娘。

  顾霜霜起的很早,晨练完,在堂屋练了会儿毛笔字,外面的天才渐渐亮开。她知道陆怀瑾不爱吃面条,就去後山上掰了两根新鲜玉米,用石磨磨成玉米浆,煮了一碗玉米粥,煎了四个玉米饼。

  做好早饭她拐进卧室去扶陆怀瑾,顺便帮他看了一下腿。他的腿恢复得比预计快,她说:「陆大哥,你的腿恢复得好快啊,估计再过半个月,就能一瘸一拐走路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刺激我啊?」陆怀瑾嘴角微抽。

  顾霜霜把他扶去堂屋坐下,他在这里待了这麽久,这是第一次进顾霜霜家里的堂屋。

  仍旧是青砖瓦顶,泥巴地,八仙桌摆在正中央,一旁的红漆矮柜上放着毛笔、宣纸、砚台,有一张纸摊开着,上面用毛笔密密麻麻抄写着文章,很漂亮的正楷小字,娟秀中有几分灵气。

  陆怀瑾坐的地方离矮柜不远,他伸手把那张纸拿过来,上面的墨蹟还没乾,抄写的内容是《兰亭序》。陆怀瑾头一次见到有人把毛笔小字写得这麽漂亮,他看了眼字,随後抬眼,打量背对着他盛粥的顾霜霜。

  顾霜霜盛好粥,转身端过来,把玉米粥放在他跟前,咧嘴笑着说:「陆大哥,我字丑,你别嫌弃啊。」

  陆怀瑾眉头一皱,「谦虚是好事,但谦虚过头可就是炫耀了啊。村姑,你上过学吗?」

  顾霜霜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玉米面饼,掰下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没有,我二叔不让我上学。二叔教我读书认字,教我射箭,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你的毛笔字和国画,也是他教你的?」陆怀瑾浓眉一挑,问她。

  顾霜霜摇头,嘴里嚼着食物含糊道:「不是,是村里一个爷爷教我的,他画画很漂亮,写字也好看,二叔喜欢让我跟他学东西,我就跟他学。那个爷爷拉二胡也好听,我跟他学过几首,你要是想听,我拉给你听。」

  陆怀瑾随口一说:「你能拉二胡?」这一反问,倒是激得顾霜霜拍桌而起。她放下手中的玉米饼,跑回卧室拿了二胡出来,坐在堂屋门槛上就给他拉了一首《二泉映月》。

  陆怀瑾以挑剔的态度去听,偏偏这姑娘拉得太完美,指法到位,节奏掌控到位,感情把握到位。她这个水准,虽然不是大师级,但已经相当专业,至少他是挑不出什麽毛病。

  陆怀瑾内心澎湃,想掀桌。现在的农村人,真!会!玩!

  一个村姑这麽厉害,让他这个城里人怎麽有脸活?尽管陆怀瑾对她崇拜得五体投体,表面上却没什麽太大波澜。他一连咬了几口玉米饼,才轻咳一声说:「嗯,拉得不错,赶紧过来吃饭。你等会不是还要带我去刘大婶家换药吗?」

  「欸!」顾霜霜随意把二胡扔在一边,坐上桌继续吃饭,她一口气喝了两碗玉米粥,才抬起小脸,一脸雀跃的对陆怀瑾说:「陆大哥,谢谢你。」

  陆怀瑾差点没呛住,抬头看她,「谢我?」

  顾霜霜点头,咧嘴笑着说:「嗯,谢谢你,谢谢你听我拉二胡。我二叔说我拉得像狗拉屎,都不愿意听我拉二胡。」

  他轻轻咳了一声,「行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你二叔那是眼睛有屎!」他给她夹了一个玉米饼,「赶紧吃饭,你大哥我等会还得仰仗你换药。」

  顾霜霜的眼睛眯成月牙,点头乐呵呵地往嘴里塞玉米饼。

  陆怀瑾见她这麽开心,琢磨着要不要夸她几句?告诉她画不错,字不错,二胡拉得也不错,箭术更是相当不错,给她点自信和鼓励。但他想了一下还是算了,这姑娘容易满足,每天夸一点,都能够她乐呵半天。

  他倒有点羡慕她,幸福指数挺高。

  顾霜霜的家在半山腰,离刘大婶家还有一段距离。吃过饭,顾霜霜扶着陆怀瑾慢慢地往刘大婶家走。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顾霜霜养的大黄狗摇着尾巴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地转过脑袋,竖着耳朵看着他们。

  到了刘大婶家,走进院子,陆怀瑾首先看见满地跑的鸡鸭鹅,然後再是猪圈里养的几头大肥猪。他哈了一声,「村姑,怎麽别人家养了这麽多肉,你家就只养了一条狗肉?」

  顾霜霜笑着说:「我不是穷嘛,养不起的。」

  刘大婶正在院子里煮猪草,她没想到他们会来,忙放下手中东西,擦擦手去扶陆怀瑾坐下。她拿来药箱,替他拆掉腿上的绷带,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说道:「陆小哥,你腿上的伤口恢复得不错,骨头恢复也还好。不过你们怎麽跑过来了,这麽远,霜霜你过来喊我一声,我过去不就行了。」

  顾霜霜抓了抓後脑杓,解释说:「刘大婶,是陆大哥他想过来看你们家电视。」

  「唔,这样啊。」刘大婶起身,笑咪咪说:「正好,大娃和二娃在里屋看电视呢,你们进去看吧。」

  「欸,好!」顾霜霜重重点头。等刘大婶帮陆怀瑾换好药,就扶着他进了屋。

  谁知村里只能看DVD,他想看的新闻这里看不到。

  一直看到中午,顾霜霜才依依不舍地带陆怀瑾回家。回家後,她打算煮面条,冬瓜面。

  陆怀瑾抬手扶额,恨不得拿面条勒死自己,他沉了口气问:「你打算什麽时候给我这个病人开荤?」他好像已经一个世纪没吃肉,现在看见地上跑的东西都想炖来吃。很好,这次的乡村生活,成功治好了他挑食的毛病。连香菜他都吃了,还有什麽吃不了的?

  顾霜霜刚从园子里摘了一个冬瓜,搭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磨刀,「等中秋节吧。」

  陆怀瑾瞪眼,「还那麽久!」

  她「唔」了一声,点头,「是啊,等中秋节,我去山上给你打野鸡!」

  陆怀瑾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转着,他问:「村姑,你想嫁人吗?」

  顾霜霜手上一停,抬起下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陆大哥,你不会是想……」

  陆怀瑾给了她一记白眼,「你想多了。」他顿了片刻,才说:「村姑,你把刘大婶家那只鸡逮回来,我就把秦衍送给你当老公,怎麽样?」

  她眨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疑惑的问:「秦衍是谁?」这个名字很陌生,也是第一次听陆怀瑾在她面前提这个名字。

  「你们只知道老掉牙的电视明星?秦衍你不知道?」陆怀瑾克制着暴躁,耐心解释说:「国际一线男星,演过好莱坞大片。」

  顾霜霜一面磨刀一面问他,「好莱坞?」

  陆怀瑾见她一脸无知,终於泄气,无奈道:「……算了,不吃鸡了,你先给我炒一盘大白菜成吗?」

  「我中午煮冬瓜面,不炒白菜。」顾霜霜说。

  「不,村姑,我求你,给我一盘大白菜。」陆怀瑾已经疯了,他捧着脑袋有些抓狂,「水煮冬瓜也行,只求你不要放面,好吗?」

  「光吃菜怎麽行,」顾霜霜教育他,「陆大哥,挑食不好啊!」

  「顾大姊,我求你还不成吗?」陆怀瑾有点崩溃,深吸一口气,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顾霜霜,嗓音里几乎带着哭腔,「水煮冬瓜,放点盐就成。」他这辈子没求过谁,她是第一个。

  但顾霜霜坚持不听他的话,还是煮了碗冬瓜面给他。

  他捧着一碗面,傲娇地把冬瓜拣出来吃乾净,面汤喝得光光,把面条留在碗里。

  他发誓离开这里之後,再也不会吃一口面条!这东西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因为面条的事情,他一下午都没跟顾霜霜说话,兀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到晚上,顾霜霜练完箭,扶他回屋睡觉,发现他仍闷闷不乐,安慰他说:「陆大哥,你今晚好好睡,我明天给你吃肉。」

  陆怀瑾一听到肉,两只耳朵登时竖起来,一双眼冒着希望之光,「真的?!」那眼神,彷佛看到从天而降的咸蛋超人似的。

  顾霜霜抿着嘴,头点得很认真,「嗯,我不说谎。」

  当天晚上陆怀瑾抱着被子辗转反侧,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从未如此渴望过肉,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对一件事充满向往。这种对肉的渴求,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第二天顾霜霜天还没亮就出了门。

  陆怀瑾醒来後喊了几声「村姑」,无人应答,他便自己翻身起床,扶着墙下地走动。他走进堂屋,目光被堂屋红漆矮柜上的一些字画吸引住。

  砚台下压了厚厚一叠宣纸,他随手翻了翻,全是顾霜霜的字画。她用毛笔书写的正楷字虽然好看,但没有商用价值,她的画却相当不错,笔落纵横,意不在似,轻松洒脱,写意画法发挥的不错,这些画能值些钱。

  陆怀瑾随手又翻了翻,从柜子上找到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共有十二个人,中间一名男子戴着金牌,穿着国家队运动服,笑得灿烂。

  这人他认得,是十几年前一届国际奥运会射箭项目组的华人冠军,孟天华。

  这个孟天华,拿了冠军之後没多久就没了消息,据说是癌症去世。这人对他来说是个神话,远古神话。

  他仔细看了下照片,不像是复制品。顾霜霜家里怎麽会有这张照片?如果他料想的没错,顾霜霜的二叔,就在这十二个人之中。

  陆怀瑾在堂屋坐了两个小时,饿得前胸贴後背,顾霜霜总算在他饿死前赶了回来。

  顾霜霜抱着一个黑色塑胶袋,雀跃地跨进堂屋,还没进门,嗓音就扯得高高地,「陆大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肉!」

  本来已经饿得两眼昏花浑身无力的陆怀瑾听见「肉」,登时挺直脊背坐直,饿狼一般盯着她。

  顾霜霜把怀里的塑胶袋放在八仙桌上,用手扒拉开。塑胶袋里放了二十包辣条,两毛钱一包的那种小包装。

  陆怀瑾脸色微沉,深吸一口气,压制着暴躁脾气,很是平静地问她,「顾大姊,这是什麽?啊?」他尾音那个「啊」字发音很奇怪,是发飙的先兆。

  顾霜霜坐下,兀自拆开一包,冲着他笑咪咪道:「唐僧肉啊,刘大婶上个月去镇里买的,就只剩这最後二十包了。」

  「唐僧肉?!」陆怀瑾嘴角微抽,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包装袋上重重几戳,语重心长道:「顾大姊,这个,是辣——?条!」

  他说话间顾霜霜已经拆开一包吃起来,辣条的味道顿时弥漫整个堂屋,陆怀瑾本来就饿,被辣条那阵香味一刺激,唾液快速分泌,肚子跟着「咕噜」一叫。

  他低头盯了眼自己腹部,又抬眼看顾霜霜,伸手去拿了一包,沿着封口撕开,小心翼翼尝试了一块。这一尝才明白为什麽那麽多小学生因为辣条而癫狂,凡事总是有原因的,就像他现在,吃了一口还想再吃第二口,吃了一袋还想再吃第二袋……

  他养了二十几年的脸,全在顾霜霜面前丢失殆尽。他斯文地拆开第三包,慢吞吞的往嘴里送「唐僧肉」。

  顾霜霜被辣得「呼啦啦」,小脸通红。她有点兴奋,手舞足蹈问他,「陆大哥,你觉得这个肉怎麽样?好吃吗?」

  陆怀瑾本来不想理她,但碍於这姑娘总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他,所以他不情愿的点点头,闷闷「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顾霜霜一拍大腿,兴奋道。

  陆怀瑾喝了一口水,伸手取过矮柜上的照片,问她,「村姑,这照片上十二个人,哪个是你二叔?」

  「这个。」顾霜霜咬了一口辣条,用手指戳了戳世界冠军旁边的男人,说道:「他就是我二叔,怎麽样,我二叔年轻的时候帅吧?」

  陆怀瑾并不意外,看着这男人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教练。顾二叔能跟世界冠军一起合影,必然是国家队的教练。他拧着眉头又问:「村姑,你二叔怎麽会带你来山里?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麽?」

  「我二叔说这里更适合训练,说以後让我进国家队,拿世界冠军。」顾霜霜挨着他旁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

  他觉得很奇怪,这深山老林交通不便,很多设备都没有,如果顾二叔真的有心培养她进国家队,怎麽会让她来这里?又怎麽会扔下她一个人离开?

  这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估计顾霜霜一样也不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月飞快流逝。

  陆怀瑾拆了绷带,总算能一瘸一拐走路,不用再让顾霜霜搀扶。脱离了寄生虫的日子,他的心情实在畅快,也难为了顾霜霜,这段时间不厌其烦地照顾他。

  这日天还没亮,顾霜霜就跑去山上晨练,下山时,路过刘大婶家的莴笋地,顺便拔了两根莴笋回家。

  於是陆怀瑾总算喝到了一碗清爽的莴笋叶稀饭,莴笋叶浮在粥面上,白瓷碗里的粥泛着碧绿的色泽,清爽开胃,他就着顾霜霜做的咸菜,一口气喝了四碗。

  他擦擦嘴,放下碗,问顾霜霜,「路通了吗?」

  顾霜霜喝了一口粥,点头说:「村长已经带人去清路了,估计还有半个月就能通了。陆大哥,到时候咱们去厦川,就得先去镇上坐车去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去厦川。那个……你知道的,我没钱,咱们俩怎麽去厦川啊?」

  陆怀瑾笑道:「我有。」他的皮夹还在,里面虽然没有现金,但有卡。等到了镇上,只要能找到提款机,钱的事儿都不是事。再者,即使没钱,去了镇里他打通电话,自然会有人来接他。

  顾霜霜飞快把碗里的粥扒拉进嘴里,吃过饭,匆匆换了身衣服,从柴房拿了一把砍刀,背着背篓准备上山。

  陆怀瑾放下碗筷,「你要干麽?」

  大黄狗在顾霜霜身边摇着尾巴打转,她一面整理绳子一面回答他,「帮刘大婶砍猪草,采草药,这顿粥可不是白吃的。」

  她这麽一说,陆怀瑾居然觉得自己是在吃软饭,他沉思片刻,叫住她,「我跟你一起。」

  顾霜霜抖抖肩,背好背篓,听见他这麽说,惊讶地「啊」了一声,「陆大哥,你行吗?」

  陆怀瑾一瘸一拐走过来,从她肩膀上扒下背篓,背在自己肩上,拧着眉头一字一顿道:「我是男人,这种事应该我来做。」

  顾霜霜「唔」了一声,眉眼弯弯道:「陆大哥,你真男人!」

  「行了,走吧,你采药,我负责背。」

  因为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外面一个水坑接着一个水坑,山路泥泞,刚走出院子,陆怀瑾的鞋子已经进了水和稀泥,看着自己的运动鞋被稀泥晕染得脏兮兮,他觉得很崩溃!

  陆怀瑾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双脚,太阳穴突突跳着,求救似的看着顾霜霜。

  小姑娘很快意会,跑回屋拿了一双军绿色胶板鞋出来,递给他,「喏,你穿这个,防滑。」

  陆怀瑾看着那双年代久远的军绿色胶板硬底鞋,嘴角微抽……这就是传说中的解放鞋?

  十分钟後,在顾霜霜的帮助下,他挽起裤腿,穿上了军绿色解放鞋,踏上了漫漫山路。薄雾笼罩的山路上,打扮土气的陆大少背影落寞萧瑟。

  偏偏这个时候,顾霜霜还特别应景的扯着嗓门大唱:「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艳艳……」歌喉脆亮,地道的村姑味儿。

  陆怀瑾背着背篓,扛着砍刀,跟在她屁股後面满额黑线,他有点无奈,「别唱了!」

  大黄狗摇着尾巴在前头开路,顾霜霜跟着狗在山路上一蹦一跳,头也不回的问他,「陆大哥,去了城里,你还会帮我干活吗,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陆怀瑾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听到他的回答,顾霜霜心满意足,再次拉开嗓子唱——?山丹丹……

  陆怀瑾抬手堵住耳朵,无奈地紧跟着她。平时上山背惯背篓的顾霜霜,今日肩上难得清松,一路走得轻快,步子就跟飘似的。

  陆怀瑾看她「飘着」走路,心惊胆颤,果真下一刻顾霜霜上一个土坡,差点滑倒,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子。

  顾霜霜一头栽进陆怀瑾结实的胸膛里,他结实的臂膀挡住她的视线,她顿时有一种被陆怀瑾裹住的安全感。

  「小心点会死啊?」陆怀瑾拧着眉头,说话很不客气。

  顾霜霜没说什麽,从他怀里退开,埋着头转过身继续走,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胸腔里像是压了一股气,紧张得她喘气都有些困难。

  她把路上摘的草药扔进陆怀瑾的背篓里,一直到正午,两人又去割了几把猪草。背篓装得满满,两人才打算回家。

  陆怀瑾背着背篓,走得很吃力,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背篓里的重量他倒是承担的起。

  他们没有走原路返回,而是另辟近道。走到一半,顾霜霜看见一条溪流,她拽住陆怀瑾的手,停下来问他,「陆大哥,你想吃鱼吗?」她目不转睛看着前方一条溪流。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溪水从岩石夹缝中流出来,清浅见底,依稀可以看见溪水里游动的小鱼和青苔。

  陆怀瑾顿时来了兴致,放下背篓,挽起袖子,「你在上面等着,我去给你抓鱼。」说罢,扶着一棵树,潇洒地弯腰脱掉鞋子,踩着细碎的石子下了水。

  陆怀瑾别的不行,狩猎抓鱼有一套。下水後,盯准一条鱼,一双手猛地往水里一抓,十根细长有力的手指已迅速扣住一条巴掌大的鱼。

  顾霜霜想不到他有这本事,动作乾净俐落,忍不住拍手赞道:「陆大哥!厉害啊!」

  被夸的某人自然得意,他把鱼扔到她脚边,吩咐她,「装进背篓里,等会回去,大哥给你做鱼汤!」

  顾霜霜从地上抓起活蹦乱跳的鱼,刚装进背篓,身後又传来陆怀瑾的声音,「村姑,你过来!」

  她忙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踏着石子下水,朝陆怀瑾走过去。大黄狗不敢下水,乾脆就趴在岸上,竖着耳朵看着两人。

  陆怀瑾等顾霜霜站定,轻轻拨开水草,她这才发现,原来水草下栖息着两只虾,水草将溪水拨动,两只肥虾机灵地游开。顾霜霜不给牠们逃跑的机会,眼疾手快捉住一只。

  抓到肥虾,她在溪水里蹦了一下,雀跃道:「是草虾!」却溅了陆怀瑾一身水。

  陆怀瑾没有发怒,反倒心情不错,嘴角一勾道:「可不是,再找找,估计还有。」

  「好!」顾霜霜攥着虾,跟着陆怀瑾小心翼翼往水草深处走,不过片刻又抓住几只。

  顾霜霜跑回岸边,把草药和猪草倒在地上,背着空背篓下水装虾,两人都是捕鱼虾高手,没一会就抓住二十几只虾和三条巴掌大的草鱼。

  收获颇丰,顾霜霜兴奋得无以复加。

  陆怀瑾上岸,坐在石头上喘气,揉着腿说道:「村姑,你们这儿其实也不错。」他的目光落在她汗涔涔的圆脸上,问道:「你真舍得离开这里,跟我去城里?」

  「舍得啊!」她掬起水洗了一把脸,「陆大哥,你该不会是反悔,不想带我走了吧?」

  陆怀瑾浓眉一挑,「你觉得我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不反悔就好。」顾霜霜脸上挂着笑容,走上岸开始装草药。

  回到家,陆怀瑾不让顾霜霜碰鱼虾,把她赶去起灶生火。他做料理有一套,终於逮着机会自己做饭,自然不会放过。

  他把虾剪去脚、须,清洗後沥乾,用铁勺舀了一勺菜籽油下锅。这种油没有经过提炼加工,味道重,油烟大,呛得他实在不大舒服。

  他把顾霜霜切好的姜丝放下去爆香,放虾翻炒,等虾皮变色发皱,再加盐酱油入味。

  顾霜霜家里没有白糖,他将就着切了一小块红糖。等虾入味,出锅撒上青嫩的葱花,一盘油爆虾完美上菜。陆怀瑾饥肠辘辘,闻着这香味儿,浑身毛孔几乎都舒畅地张开,两个月他总算是看到肉了。

  爆完虾,他又另煮了一锅酸菜鱼。顾霜霜泡的酸菜很带劲,够酸,够味儿,鱼汤出锅时,他加了一点野山椒提味,鱼汤奶白,酸中带辣,陆怀瑾只尝了一口,浑身都开始发热。

  这才是人间美味!

  因为没有主食,顾霜霜有先见之明的在土灶里埋了四根大红薯。

  鱼汤一出锅,红薯也被灶火烤熟,她把四根烤红薯装进大碗里和油爆大虾一起摆上桌。等到陆怀瑾把酸菜鱼端上来,两菜配红薯,这顿饭总算有了点样子。

  陆怀瑾入座,迫不及待掰开烤红薯,就着鱼汤吃了几口。鱼汤的酸辣味滚入七窍,鲜美非言语所能表达。吃了近两个月面条的陆怀瑾,舌头总算得到解救,味蕾和鲜美鱼汤相撞击,犹如火星撞地球,味觉感观几乎一瞬炸开!

  他把一条巴掌大的鱼挑进碗里,推给顾霜霜,「村姑,帮我挑个刺。」

  顾霜霜吞下一大口红薯,差点噎住,瞪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接过碗开始挑鱼刺。陆怀瑾很是欣慰,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吃到鱼肉时,顾霜霜把剔掉刺的鱼肉一股脑塞进嘴里,并且刻意让自己咀嚼食物的表情夸张化,有点挑衅的味道。

  她故意的!陆怀瑾见自己的鱼被她吃乾净,放下筷子,拧着眉头,冷冷看着她。

  偏偏顾霜霜吞下鱼肉,还挑衅的冲他吐吐舌头,「陆大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懒人从来只会被饿死!」

  陆怀瑾心里憋着一口气,「这顿饭可是我做的。」

  「那我不管,懒人就该饿着。」顾霜霜耍赖,陆怀瑾无可奈何,索性顺着她,将最大的那条鱼夹到她碗里,「顾大姊教训的是,这条大鱼,孝敬您!」

  顾霜霜满意的点点头,把那条鱼又夹给他,「你伤还没好,我吃那条小的,这条大的你吃。」

  陆怀瑾有点无奈,暴脾气都快被她给磨乾净了。

  顾霜霜不会吃虾,夹起一只虾,壳也不去,就往嘴里塞,囫囵吃了一只,差点噎着。她顺顺胸口,卡在食道的虾这才慢慢滑入腹中。

  陆怀瑾真是哭笑不得,问她,「你没吃过虾?」

  「吃过……」她声音有点小,没什麽底气,「每次都是二叔帮我剥的。」

  「你不会剥虾?」陆怀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顾霜霜也意识到不会剥虾很丢人,埋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陆怀瑾重重一吐气,放下筷子,细长的手指捻来一只虾,开始仔细的剥,他熟稔的去掉虾头,虾壳,虾线,将一块裹着红糖酱汁的虾肉放进她碗里。

  顾霜霜看着他剥虾的嫺熟动作,姿态优雅,十分赏心悦目,盯着他细长如葱的手指,出了神,他的动作优雅,姿态实在不像在剥虾,倒像在用巧手雕琢一件稀奇的工艺品,手法熟练,每一下都恰到好处,轻轻松松就把虾线完整挑出来。

  顾霜霜顿时觉得,其实吃不吃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陆大哥剥虾。

  她看得怔怔出神,陆怀瑾一扭头就看见她傻愣愣的模样。

  「霜霜!」院子里忽地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顾霜霜回过神,放下碗筷,往院子里觑了一眼,「村长!你怎麽来了?」她忙起身去院子里迎接。

  村长四十岁左右,面目慈善。走进堂屋,看了眼陆怀瑾,冲着他很和气的笑了笑,旋即转过脸对顾霜霜说:「霜霜,路通了,後天你刘叔开拖拉机去镇上,能拉十个人,我就来问你一声,你们去不去?」

  陆怀瑾一听路通了,手上的虾「啪嗒」一下落在桌子上。激动,这会除了激动再没别的感觉。

  「这麽快啊?」顾霜霜没想到路会提前半个月通,她看了眼陆怀瑾,这才咧开嘴笑着说:「去,我们要去,谢谢村长!」

  「谢什麽,不谢,该做的。」村长笑咪咪道,「没什麽事我就先走了,我得去问问其他人。」

  「欸!好,村长慢走。」顾霜霜目送村长离开。

  她回过身,看见陆怀瑾愣愣坐在那里发呆,於是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陆大哥,你开心过头啦?」

  被她这麽一戳,陆怀瑾才「哈」一声笑出来。他捡起虾继续剥,摇头感叹,「幸福来得太突然啊。」他由衷地叹了声气,转过脸问顾霜霜,「你离开村子,有什麽东西要带走的吗?今天晚上就打包好。」

  顾霜霜点头「嗯」了一声。

  他又说:「那把弓,你是要带走的吧?」

  她点点头,「还有一些照片我也要带走。」

  他嘱咐道:「东西从简,衣服你身上穿的这一套就够了,出去之後我给你买新的。另外,你的弓得用东西包好,如果到了镇上没有人来接应我,你带着弓箭坐车可能过不了安检。」

  「听你的,外面的事,你比我懂得多。」顾霜霜此刻心里比陆怀瑾还激动。

  她终於能出村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对外面世界的认知,仅限於央视新闻和央视台播放的那些现代电视剧,如今总算可以出去见识一下,她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陆怀瑾擦擦手,掏出皮夹查看了一下,几张卡都还在,只要能找到提款机就不愁没钱花。他正准备把皮夹阖上,顾霜霜一双白嫩的小手伸过来,挡住他,「咦」了一声。

  「陆大哥,这个跟你合照的人真眼熟,长得很像吕布!」

  她所说的吕布,是央视频道去年播出的古装正剧里的主角,而饰演吕布的就是秦衍。当时顾霜霜只在刘大婶家里看了几分钟,吕布出场太帅,顾霜霜记住了他的样貌。

  上一次看照片她觉得眼熟,但没想起来,这会想起央视又看到照片,记忆一下就被牵扯出来。

  吕布,对,是吕布!这就是演吕布的那个男人!

  陆怀瑾嘴角一扯,细长的手指在秦衍照片上重重一戳,「这个,就是我给你找的老公,怎麽样,帅吗?他不仅演过吕布,还演过项羽,演过霍去病。你喜欢吗?」他笑的时候总带着点邪魅,笑容好看得让人心尖发颤。

  「真的啊?陆大哥,那他愿意娶我吗?」顾霜霜眼睛一眨一眨,很是期待。

  「我做主把他许配给你,他不敢不答应。你要真喜欢,等回了厦川,我就给你做媒。外头多少姑娘惦记着他,村姑,你可有福了。」陆怀瑾笑容带了些坏意。

  顾霜霜抿着嘴,一脸认真,冲着他伸出小拇指,「陆大哥,我们拉钩。」

  他打了个哈哈,表情邪魅狂狷,「喂,你还怕我陆怀瑾骗你不成?」

  「拉钩,拉钩我就信你!」她坚持。

  陆怀瑾哭笑不得,勾住她的小拇指。两人小拇指触碰的那一刹那,顾霜霜很认真的念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乌龟王八小鳖孙!」

  「……」陆怀瑾脸色微沉。靠,他有点後悔了。

  当天晚上顾霜霜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裹着被子翻来翻去,怎麽也睡不着。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很陌生,她对外面世界的印象,仅仅存在於自己模糊的记忆中。

  她想起二叔常说,外面人心险恶,不比村里。可她觉得,外面的人可能跟陆大哥一样,心地不坏,只是脾气坏。

  她想,也许到了厦川,就能找到二叔。但找到二叔之後呢?她该干什麽?她很迷茫。不多久,就伴着窗外的虫鸣声昏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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