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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夏晴风《再世帝妻》(桃花金寓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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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夏晴风《再世帝妻》(桃花金寓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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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9 19:5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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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4年12月12日
【内容简介】
唉,她怎麽样都没想到君王强抢民女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想拒绝,但那个恶霸……陛下很坚持,她只能乖乖跟着回京,
想着或许等他厌了就会放她离宫,还她自由,
但不得不说他待她真的很好,几乎要把她宠上了天──
他把最喜欢的池塘填平、树木砍光,就为了给她当药田;
违抗他的命令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好声好气的哄着她;
她不过开口说想收弟子传医术,他竟帮她开办了间药学院,
见他贵为天子却如此情深意重,她真是想不动心也难,
於是离开的念头淡了,想跟他一起过完这辈子,
无奈好日子不长久,她因为太受宠而遭忌,被其他妃子下毒害死……
转世後再相逢,本以为两人这次终於能好好谈场恋爱,
想不到他们仍是相遇得太晚,他已经有了老婆小孩,
正宫夫人还直接跑来要她快快滚边,别占了人家的窝……
楔子
能量越来越弱了。
于凡抬手轻拭额头薄汗,深深吐了口气,挺直身,茶篓里新摘的茶叶,约莫能制两斤东方美人手工茶。
远眺茶园下方如镜般明丽的峨眉湖,看鸬鹚与鹭鸶成群环湖飞过,她放下茶篓,盘腿静坐,静静让阳光的能量流入日渐转弱的身体。
这麽做改变不了定局,她的能量依旧逐渐转弱,她十分清楚,这一世,也许……就是最後一世了。
她被禁锢的灵魂,一世又一世,在这个曾多次毁灭又多次新生的星球轮回。
十分钟後,她睁开眼,感觉光带进来的气在她身体里流动。她起身背起茶篓,步出茶园。
今天阳光很好,她手劲温柔的将新采的茶摊在阳光下做日光萎凋。
走进凉亭,她继续静坐,这凉亭汇聚四方流动的能量,她轻纳吸吐,风袭来,将水气卷入鼻息,她忽然睁开眼,她闻见他的气味了。
在今天之前,她只能感觉到他的能量在遥远的东北方,这一刻,风带来他的气味,他已经抵达这个海岛了。
阳光转烈,她起身走出凉亭,翻动日光下的茶叶,心绪浮躁,无法平静收纳流动的能量,许久,她将做好日光萎凋的茶叶收进室内。
她替自己倒了杯开水,坐下来等待,不一会儿,她开始翻动茶叶,逐渐飘出茶香,几次翻动後,她走到炉火前,起锅开火,将萎凋好的茶叶放进大锅里炒,将炒过的茶放进大盘,开始捻茶。
她专注揉捻,揉出更多茶香,额头又渗出薄汗,一整天过去,夜已深了,她手里的茶叶已用布巾揉成一团一团球状,数次反覆後,她又一团一团解茶,期间听见远处几声犬吠,以及忽远忽近的虫鸣蛙声……
解开所有揉成团的茶後,她将茶送入烤箱进行乾燥,此时天已将亮,她迎着向阳背门的那扇窗静坐,再一刻钟就要日出,是天地能量最翻涌的时刻。
听见车引擎声由远至近,不久停在门前,她闭眼凝定,感受破日而出的能量从窗口进来,流进她身体。
门被打开,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纸袋被搁在桌上,葛烈安拉开椅子坐下,安静无声的喝了一杯水。
日出两刻钟,她睁开眼看见流动的能量,那光景只有一眨眼,是宇宙间最真实的景象,万物其实都是单纯能量,眨眼过後,她看见的又是实体了。
她起身,转头朝面对她坐着的男人微笑。
「吃早餐。」男人简洁的说。
「谢谢。」她走往桌子。
葛烈安打开纸袋,拿出一盒切好的新鲜水果,一个黑糖馒头、一杯五谷精力汤,这些全是他在天将亮前亲手做好的。
她坐下来,先喝了五谷精力汤,再吃起水果。
「茶烤好了,我帮你装袋,慢慢吃。」见她开始吃早餐,他起身将烤箱里的茶拿出来,分装进四个茶袋,让机器抽真空密封。
两斤美人茶,花去她一日一夜。
她慢条斯理吃完水果,拿起黑糖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咬,手工制茶时,她只喝水,不进食,这是她一日夜未食後的第一餐,她却无饥饿感,吃得缓慢。
葛烈安将包装好的茶装进纸袋里,走过来,等她终於将黑糖馒头吃完,说:「我送你去车站。」
「谢谢。」
提着纸袋,他走在前头,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等她上车。
她坐进车子里,伸手要拉安全带,「我帮你。」葛烈安接过安全带,弯身替她系妥,「他来台湾了。」
「我知道。」她望进男人的眼,那双眼清澈乾净,男人的灵魂是乾净的,几百世流转淬炼,炼尽了所有杂质。
他跟她……都是苍老的灵魂,住在新生的躯体里。
「我以为你的能量快耗尽了。」
「是快耗尽了,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她无奈地说,他用强大咒术禁锢她一世又一世,让她的灵魂无法从累世记忆里解脱。
「于凡……」
「嗯?」
「你只要记得……生生世世,我都愿意竭尽所能守护你,就算你耗尽所有能量,我也会找到你,至少保你生活无忧。」
「葛烈安,到这一世为止吧,你可以轻而易举解除禁锢,他诅咒的对象是我,你实在不必—— 」
「于凡,从这片天地最初始,我就是跟你一起降落的能量,几百世转换,我们早已不再是纯粹的能量,天地万物都染了情字,我对你也是情。也许,你试着爱他,他下的禁锢就会解除……」
「他恨我。」于凡苦笑。她记得那一世,他恨极了她,恨到使用神力对她下了诅咒,要她生生世世带着记忆转生,生生世世都记着他,直到……直到……
直到什麽呢?于凡叹气,那一世断气前,她听见他的诅咒,却因在从生跨进死的刹那,没听见最後一句。
往後的每一世,她都想着,究竟要到什麽什麽程度诅咒才会解除?他的最後一句是什麽?
直到天荒地老吗?他是宇宙间最古老的能量,不可能不明白,没有所谓天荒地老,星球、宇宙不断在重生与毁灭间流转变换,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他禁锢她的最後一句话,究竟是什麽?
如果那一世,她能晚一刻度过死门,听见他的话语,也许她跟葛烈安都已经解脱了。
她带着累生累世记忆转生,生生世世记着他,与他相逢,而他总是爱上她,最後又恨她……
「你真觉得他恨你吗?」葛烈安笑容很淡,「无论如何,于凡,我会护你,你什麽都不用担心。」
「葛烈安,是我对不起你,你本可如风般自由来去……」于凡有些感伤。
「我是自由的,只是我选择护你,如此而已。」葛烈安淡然说。「下回你来之前,或许就会与他重逢。」
「嗯。」于凡应了声。
第一章
祂是宇宙天地间流动的能量,由至高神圣能量分生而出,万物创始之初祂便存在,祂自由来去,像风一样在广大的宇宙间流动,祂曾是一切、是万物、是无情无欲无识的纯粹能量。
某一天,至高神能深沉无声的召唤了祂,往几度毁灭又重生的蓝色星球坠落,转眼祂流动在云与风、山与谷、海洋与潮流……在星球重生万物间,祂的能量分散又汇聚。
时间没有意义,在永恒里,所有的意义只剩变动。
召唤祂的至高神能将神识吹入,祂被凝聚成一道散发深蓝光芒的能量体,进入星球气层前,一道散发粉色光芒的能量体也落下,令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以及纯粹的爱。
在这颗星球重生却最混乱的初史时代,深蓝灵识投射进新生男胎,张眼後,啼出有肉身的第一声哭嚎,曾无欲无识的他生出不明的愤怒与挫折,他逐渐失去万物创始之初的记忆,却记得那道散发粉色光芒的纯粹能量……
他渴望着再次碰撞那道宇宙间最美丽的淡粉色能量,淡淡的粉光,却拥有饱满情感。
二十五年後。
文明尚未被建立,人类聚落四散在未因大变动而破碎的完整中土,各个聚落各有领王,为抢夺食物和资源扩张领土,各聚落间连年征战不休。
他带着神识,通晓此处的山岳深谷、大洋流水、风云气流,至圣神能早已将使命写进他身体里。
十五岁那年,他执起自己打造的第一把刀,开始长达十年的征战。
从西方聚落打上北方,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依凭通晓一切事物的神能,他从未败战,人类称他是天生王者。
统一西北两方数十聚落那年,他年满二十,老早超过缔婚年龄,寻常二十岁的初史人类,多半已有几个孩子。
但他并不急於生子,他晓得他能活过六十,是这时期人类中罕见的高寿,顶多再五年,他便能底定中土,将所有聚落整合成大国。
他的使命是让人类在这片广阔中土和谐生存。
二十岁之前,他不眠无梦,满二十岁後,他开始有梦,需要休憩,他慢慢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神能与神识逐渐减弱,但比起初史人类,他依然强大无比。
每次入眠,他总是看见那道粉色光芒。
日复一日,随着他降生使命逐渐完成,他的梦越见清晰,某种不明的渴望也越显强烈,他想碰触那道光,甚至想把那道光收进来……
收进哪里呢?能收在哪里呢?
他可以吗?
他不知道,他也没再遇见她。
征战第八年末,那一年,他平定南方聚落,於中土偏西北建立第一座都城。
如今,第十年,中土大定,他挥军回都城,人类称他为王。
一直以来,他不曾使用名字,父母在他降世第一年便因聚落征战双亡,久了,他也几乎遗忘儿时用过的名。
他努力回想,忆起曾用过的名,「夏」,他记得母亲曾这样唤他,只是再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如今中土人民皆称他是王。
他率军回都城之时,北方袭来一场暴雪风,上万军兵在回城途中受困,为免军兵因强劲风雪折损,他领着大军绕到背风处紮营。
他站在风雪里,听雪言语,这场风雪约要持续四日,转回搭好的营帐,他静坐闭目,细听万物声响,神识在大地之上游荡时,忽然看见一道微微的粉色光芒在风雪间发亮,近在咫尺。
他睁开眼,拔足奔出帐,两名随侍官旋即跟来,其中一名问:「王,何事吩咐?」
他摇头,一声哨音招来爱驹火焰,随侍官见状飞快跨上停在帐外的两匹战马,跟随已跃上火焰的王。
风骤雪狂,几乎看不清前路,雪上蹄印,不消多久便让落雪覆去。
他往西北驰骋,直到一片雪白林子出现,火焰与他心灵相通,无须指令便直奔入林,一刻後,马蹄声歇,他们在巨大神树旁停下,他看见身着淡青衣衫的女子弯伏身躯,似在祈祷。
他跃下马走近神树,大掌贴上树干,感觉古老的能量传上来,他微弯身敬祷,巨树的能量比这颗重生星球古老许多。
淡青衣衫女子起身了,在纷飞大雪里转身望向他,那一刻,他感觉星球寂静,彷佛落雪也凝止,深蓝能量如火焰张扬,粉色能量却如水柔软。
寂静过去,淡青衣衫女子对着他弯身,发出天籁般的嗓音,「愿至高神圣力量永远祝福吾王。」
是她。他们在降世前遥远相视,他成男人、她成女人,他们应该……应该如何呢?
他降世二十五年,第一回起了困惑。
陌生的情绪攫住他,他静默看着她转身拿出磨利的石片,从巨大神树上刨下一块树皮,再朝巨树一拜,感谢巨树同意恩赐。
他听见她与巨树无声交流,眨眼间,她走入风雪里,待他回过神,已无法感受她的能量。
他们身上流动的能量同样古老、同样强大,他晓得她是刻意收敛,让他无法察觉她的去向……
四日後,军队拔营,一路急行返回都城。接下来数十年,他建立都城制度,所有中土住民依天赋编制,从事工匠、猎人、战士等业。
尽管他预知几十代之後,完整中土将经历大变动,土地将裂散於广洋之上,在他手中统一过的子民亦将分裂数族,然而教化却能继续传承,在他之後,人类将产生文字、有系统的语言,不再重度依凭灵觉。
而直到他恢复为能量前,他都不曾忘记那名穿着淡青衣袍的女子,他曾数度派出猎士寻她,却始终未有消息,再也见不到那名女子,成为他最大的遗憾。
当他跨过生死门那瞬间,他突然理解,那份强烈的渴望以及困惑,源於他想得到她,与她合而为一。
於是最後一刻,他决定重返星球寻她,他的使命原在第一世就完成,原可返回为纯粹能量,自由来去,但他选择与她一起重生。
只因他知晓那名女子未来许多世都将在这星球重生,直到人类理解情感,习得付出与奉献。
山脚下的小村落沐浴於橘红霞光里,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偶有几声犬吠响起,黄土路旁孩童三三两两嬉闹玩耍。
她一身烟蓝素淡衣裳,腰间简单系条深蓝腰带,袖子不似寻常女子袍服宽大,反如男子紧束,方便她於药田工作。
刚砍完柴下山的老樵夫见她蹲在药田里除草,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小娘子。」他放下拎在手上的一捆柴,又道:「你给的药真灵,比镇上大夫开的药好用呐,你瞧我这脚又灵活了。这是今天刚砍的柴,要晒晒,等会儿我帮你搁门前,明天你自个儿晒上半天就成。」
「葛老爹,您早先送我的已经太多,我都没能用完,别再给我了。」她步出药田,走到他身前蹲下来,「您右脚可否让我看看?」
「小娘子肯帮我瞧,再好不过了。」葛老爹赶忙松下背上一大捆柴,撩起裤管。
几月前他上山砍柴,下山时遇上大雨,山路湿滑,他不小心摔了跤,右脚硬生生跌断,当时镇上老大夫接回了断脚,没想到伤口後来却生出烂疮,老大夫摇头说没得救了,他家那口子又哭又嚎的准备给他裁寿衣,还拜托识字的十里镇大人写了封家书给正在打仗的独子,就连棺材也给找人钉好了。
後来隔壁沈大田的大闺女说,在村後头的山脚边有位种药小娘子,指不定救得了。
那时他已经连着发烧两个日夜,差不多只剩口气,他那口子心想,就死马当活马医了,且沈大田的闺女说,那小娘子不收诊金,药钱也随人意思给,於是她跟着沈大田闺女找到正在药田收药的小娘子,听完她哭啼报过他的伤势,小娘子没二话,立刻奔回自家竹屋拎出一篮药草医具,随两人来到葛家。
据他家那口子形容,小娘子医术之厉害,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妻子跟沈大田闺女那日烧过一锅又一锅水,头一锅水是用来浸泡医具,再来就是用水滚煮乾净布料。
他家那口子现在说起那日的事,还心悸手抖的,最叫人害怕的是,听说小娘子用刀挖他脚上的烂肉,刨成一个血淋淋大洞,然後敷上她配好捣碎的药料,再用煮过的乾净布料绑紧。
接着几日夜,小娘子多半都守在床边,一日五回的亲手换药,他家那口子负责洗、煮、晒乾裹伤的布料,一日三回熬药,药全是小娘子来回自家配的。
本以为离死不远的他,没料过一日夜便烧退,非但如此,他右脚原已发臭的烂疮用上小娘子的药後,竟慢慢生肉收口,他家那口子感激不已,直嚷着挣了钱要替小娘子塑像,当成菩萨拜。
为接他的断脚,家里的钱全掏给镇上老大夫。虽说断脚接回了,可差点没命,小娘子等於是打鬼门关前将他救回,他们却挤不出一文钱给救命的小娘子。
知晓他们已经没钱,她只是笑道:「药草不花钱,都自个儿种的,没关系。」
他醒来後,小娘子隔三差五过来,带药草不说,还会带上几样她种的瓜果菜蔬,甚至是她自溪河捉捕的几尾活鱼,说是吃鲜鱼伤口收得快。
他们俩老唯一的独子去了战场,能不能归家还指不定,这小娘子做的比他们的亲生儿多的多。假使亲儿在,他定要儿子娶了小娘子当媳妇,好好报答人家。
想想她一个女人家,多不容易,不过……这小娘子是打哪儿来的?还有一身厉害的医人本事?
葛老爹慢慢复原後,老想着小娘子似乎是几年前忽然出现的,但到底是几年呢?他也说不出个准。
一个姑娘家忽然就出现,整村的人却不觉奇怪。他彷佛记得那座药田是小娘子一手开垦出来的,竹屋也是她自个儿搭的,本来都不在那儿的。
葛老爹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奇怪,怎麽大夥儿都不好奇这位小娘子?
这村子就二、三十户人家,哪户生胖娃娃、哪家嫁闺女、娶了媳妇,村头到村尾哪条消息不是立即传开,人人知晓,怎就独漏了小娘子?
小娘子手在他膝上按压察看,好一会儿,她起身道:「葛老爹,您的脚恢复得挺好,但山路不好行,还请您小心为上。我屋里备好几帖补气的药,搁在桌上,等会儿劳烦您自个儿拿,回去让大娘帮您熬了,我药田有几味药要趁鲜采完,太阳快下山了,今日没法儿跟您一道回,对不住。」
「不要紧、不要紧,你忙你的。」葛老爹背起大捆柴,搔搔头,着实忍不住了,探问道:「我说小娘子啊,你是什麽时候到我们这村的呀?我想了又想,就是记不起—— 」望进小娘子杏仁似的大眼儿,他一时竟停住了话。
小娘子笑意盈盈朝他看了看,他正奇怪着,脑子却模模糊糊想起片段……
是了,曾有位读书人模样的年轻公子牵着漂亮的小女娃来到村子,先是搭了间草屋……就在小娘子如今的竹屋旁,後来年轻公子垦了一亩田,不种卖钱的谷子,种旁人认不得的草。
葛老爹模糊想起,那些花花草草就是小娘子现下照料的药,那位公子还有着一身好医术,叫什麽名字来着?古文汉,对,就是古文汉,後来村里人唤他古大夫。
啊!当初他家葛小胖的名还是古大夫起的,他怎就忘了?
後来小娘子十岁大时,古大夫因一场大病死了,唉唷……他想起来了,是他带葛小胖在药田边挖了坟,帮小娘子葬了古大夫。
葛老爹困惑搔头,想老久的事想不起来,这会儿忽然全记起来,感觉挺古怪的,对了,竹屋是葛小胖後来帮忙小娘子搭的。
「小娘子……」他怎想不起小娘子的名呢?
「葛老爹,您还是唤我霖儿吧,从前您是这麽喊我的,烈安受朝廷徵召後,我没能常去探望您跟大娘,许是因为这样才让您对我生疏了,可我一个人要照料这大片田,实在忙不过来,葛老爹可别埋怨我。」她淡淡笑着。
对,小娘子名唤古晓霖,破晓的晓,天降甘霖的霖,他大字没识几个,但勉强记起古大夫说过。
「没埋怨、没埋怨,就是人老了,很多事记不清。霖儿,你也别太累,得空,时就像……」葛老爹想了想,「就像古大夫还在那样,上我们那吃顿饭,我让你葛大娘煮几样你爱吃的……我想起来了,你爱喝笋丝汤,对吧?」
「老爹记性真好,都十年了,还记得霖儿爱喝笋丝汤。」
「呵呵……笋子今年大出,正合时节,要不你明天过来,我让我家那口子煮笋丝汤。」
「好,先谢过老爹了。」
葛老爹笑呵呵,重新背起柴往竹屋去了。
望着葛老爹远去,古晓霖在晚霞里闭眼片刻,吸吐天地间游动的灵气,将不存在的记忆写入葛老爹脑海,耗去了她的力量,得补回来。
这是她的最後一世了。她静默,倾听古老神只传放风里的命定之局。
她降生在这片深受众神照拂的土地,医药之书即将完成,她只需寻得一名拥有医药天赋的凡人徒儿,将累世所得的医药知识传承下去,她的使命便得以完满。
在晚霞与夜幕接替之际,她张眼锁眉,风传来不该属於这世界的灵气,那是与天地洪荒相同古老的气息。
她二度闭目,倏忽忆起许多世之前,於雪林初遇的王,他不属於这片土地,而是应至圣神能召唤降生,一如她与葛烈安。
那时,中土是一片广阔大地,不似如今已然分裂,不同人种於分裂的中土各建国族。
她睁开眼,风中的灵气越发浓烈,她褪下粗布鞋,赤裸双足踩进药田,地气接上来,她弯身捞起一把黄土,洒进风里,风与土交融轻缓低诉,却道不出她欲解之事。
她累世带着神能降生,这是首回,她卜不出答案。
突然,奔腾马蹄震动地土,由远至近朝村落而来,她仰头,山树让风刮响,震动回传来者气息,有她熟悉的……葛烈安。
葛烈安将讯息写入风中,还没来得及收取,马蹄声已奔入村头,她眉头深锁,隐隐觉得不祥,似有不好之事将发生,她回头正打算步出药田穿回粗布鞋,群马奔腾扬起的黄土烟尘已然飞卷至面前。
「吁—— 」男人低沉的嗓音抢在骏马嘶鸣前响起。
骤然停止的红鬃骏马与她仅有两步之遥,她定住,微昂首,夜幕噬去最後一丝夕阳前,她瞧见马背上高大男人一双炽热的黑眸,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垂下眸,立刻收尽神能,却已知来不及,他应已窥见几分她的真貌。
战甲在移动间发出清亮声响,男人翻身跃下马,身後一群战士也随之下马,上百名军兵战甲同响,黄土路应声震动。
山边小村何曾见过这般大阵仗,户户紧掩门扉,寻常就着月光嬉闹的调皮孩童,早在听见马蹄震响时全躲进自家屋子。
阢尔夏走来,低头见她一双裸足,旋即转身朝後头军兵喝道:「全背过身去。」
语落,所有军兵同时转身。
她瞧见不远处的葛烈安也背过身去,才叹气,阢尔夏已转回,弯身拾起离她足边不远的鞋。她一阵惊愣,不解他何以愿意屈膝为她拾鞋。
大掌轻裹她足踝,抬起她脚掌,鞋套进她的足,接着另一只鞋也被他穿妥。男人左膝托手,昂首瞧她。
月光盈亮,映照出阢尔夏眼底似有若无的困惑,他起身,她依旧垂首,不消片刻,那粗砺的手托起她下颔,道:「寡人……总是梦见这双眼睛,未想竟有得见之日……」
她困惑抬头,望入男人深邃的眼,方才他没见着她真貌?他似乎当她是寻常人。
他未带神能降生吗?
怎会?他身上的气息确实与天地洪荒同样古老。
「你的名?」他低问。
「启奏陛下,古姑娘乃臣幼时玩伴。」背对的葛烈安道。
古晓霖接得葛烈安提示,微福身,垂首回答,「民女古晓霖,见过陛下。」
「无须拘礼。古晓霖……可是古人、破晓、甘霖之古晓霖?」他问,手不自觉抚上她细白颊肤,这软凉肤触,他彷佛盼了几生几世……
「是。」她偏过头,继而恭谨垂首。
背对两人的葛烈安察觉气氛有异,再度出声,「陛下,臣原盼衣锦归乡後,向霖儿求亲。陛下英明亲征,边关得以告捷,臣万幸得陛下恩宠,一同返乡,臣在此恳请陛下作主,赐臣与霖儿婚配。」
「婚配?」阢尔夏身躯明显一震,回身朝後望去,军士依旧背朝他,唯独葛烈安不同於挺直腰杆的众士兵,伏身双手抱拳请求。
明月犀利,葛烈安一身战甲弯伏承接月华,反射的月华转眼恍如细密银白飞针来袭,刺痛他的眼。
「寡人不准!」他立即驳了葛烈安的求请,再喊道:「江副将!」
「末将在。」江副将低首上前。
「你领人上十里镇添置车驾,交代人务必要将车坐布置轻软舒适,明日古姑娘同寡人返京。」
「遵旨。」江副将点了六名骑军,领命而去。
「葛将军,寡人赐你省亲三月,三个月後可偕双亲返京述职,寡人会命人尽速扩整将军府,待你领双亲赴京都安养天年。葛将军,你且先回。」
「臣,谢恩。」葛烈安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朝古晓霖淡扫一眼,跪伏谢恩。
「余下将士听旨,今夜就地休整,日出一刻启程回京,勿扰村民。」
「遵旨。」上百名军兵同喊。
古晓霖闭眼凝神,收取葛烈安托风而来的音讯——
上圣者神能因不明缘由已受禁锢,勿忧。
边关大捷,国族将得十六载安定。
三月後京都见,勿忘医书。
她一睁眼,瞧见高大伟岸的男人立定於她身侧,似是在等待她发声。
古晓霖怔望着曾拥有强大神能的上圣者,心中生出许多疑惑跟不解,她静默不语,移步返回竹屋,毫无意外,阢尔夏亦默然不语随她步入竹屋。
入屋後,她使了火摺子,打亮油灯,他立於竹屋内,让空间显得更为狭小挤迫。
举起陶壶陶杯,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空了杯,她觑一眼男人,他似是目不转睛的凝视她一举一动。
她拿起另一只空杯,朝他望去,轻声道:「要吗?」
阢尔夏点了点头,走两步,战甲抵上竹桌发出声响,他似有些尴尬,後退半步,「寡人可否坐下?」他望着竹桌旁长条木板椅,模样单薄不甚坚固。
此时的他不曾意识到,这一生从未如此徵询他人。
看着他那身沉重战甲,古晓霖先是蹙眉,顺着他目光望向木板椅,她莞尔轻笑,继而道:「陛下,可否先行卸去战甲?木椅应是无法同时承受战甲与陛下之重。」
她轻轻一笑,一刹那竟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慌乱卸甲,困惑凝视自己带着粗茧的长指,不明白此刻何以些微发颤?
他抬眼望她,发现她亦将目光投向他,时间彷佛静止不动……他隐隐觉得,这样的片刻,在非常遥远之前便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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