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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唐浣纱《告白,插拨中》(爱神来电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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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3 12:46: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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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2年12月13日
【内容简介】
任雨棠是个好妹妹,已有正职工作的她为受伤的姊姊代班当兼职家政妇;
因缘际会在陌生人家中看到了好几幅撼动人心的摄影作品,
这让她想起自己的初恋男友齐邦杰──他也是个热爱摄影的人,
有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自信和勇气,豪迈地说有一天要带着相机跟她走遍全世界……
不过如今此情此景不再,他们两人已形同陌路,
虽然她仍不时想起他,但并没有忘记两人早就分手的事实,
尤其当时还吵得很难看!就在沈浸於回忆中时,屋主回来了,
没想到他竟是──每次遇到任雨棠,他总会轻易失控!
齐邦杰铁青着脸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内心五味杂陈,
看背影以为她是一般钟点女佣,不料她一转头却吓到他!
只因她非但不是陌生人,相反的,两人曾经熟透了!
老天啊,当年她狠狠甩了他,让他痛苦颓废了好久,
现在上天又安排这一出整他们,这一切到底是何用意……
第一章
台北。
「强台萝拉将在今天傍晚正式登陆,届时全台将笼罩在暴风圈中,目前花莲县、台东县及宜兰县都已宣布明天停止上班上课。台北街头已经是乌云重重,间歇飘着细雨……气象局预测台风将会带来可观的降雨量,北部、东北部要严防豪雨……」
捷运站内等车候车的低头族们,拿着手机看新闻,个个眉头深锁、忧心忡忡,非常烦恼台风将带来的坏天气。
无视於即将到来的台风,任雨棠一手挽着可可色托特包,一手拎着已经收拾好的晴雨两用伞,刷卡通过闸门後,来到月台,步履轻盈地登上列车。
她今天穿着一袭俏丽的晴蓝色雪纺纱洋装,以造型优雅的珍珠蝴蝶结皮带系出柳腰,身高一六五公分的她穿上高跟鞋更显高,再加上合宜的淡妆以及妩媚的及肩鬈发,整个人显得青春洋溢且亮丽可人。
随着她的移动,耳上的小巧耳环也掀起规律的摆荡,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形,蓝水晶耳坠折射出绚丽万千的光芒。
列车行进间,雨棠神情怡然地看着手机上的朋友动态,跟朋友聊天分享心情,并不把即将来临的风雨放在心上。
反正好天气、坏天气都只有老天爷才能决定,烦恼它做什麽呢?
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到达目的地时发现雨已经停了,雨棠迅速地弯入小巷内,看看手表已经快三点半了,她动作得快一点,要在四点以前抵达雇主家呢。
以钥匙打开一栋老旧的公寓大门後,她搭电梯到五楼,一进门就娇脆的喊着:「姊,我回来了!」
同时冲入自己的卧室内。
四十出头的任秋梅拄着柺杖,小心翼翼地走入妹妹的房间,看到雨棠已经脱下洋装,换上家务公司灰扑扑的制服。
每次看到这一幕她就要自责一次。
唉……要不是为了她这个姊姊,雨棠这个已经在大企业里担任副理的漂亮女孩又何必去当一个清洁工?
都是被她拖累了。
「雨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什麽?我帮你做个鲔鱼三明治好不好?还是捏个三角海苔饭团?电锅里也有刚煮好的白饭。」
她对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妹妹一直疼爱有加,始终亦母亦姊地照顾她。
「姊,小心。」雨棠搀扶任秋梅坐在床畔。
「现在才三点多耶,我一点都不饿,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不可以走来走去喔。对了,你中午有没有吃饱?」
「有,快餐店今天送来的是特制鲑鱼饭,是老板娘最拿手的,我吃得好香。」
「那就好,不合胃口一定要跟我说喔,反正巷口很多家店,我们请别家送来。」
「好。」
任秋梅欣慰地微笑,她这唯一的妹妹真的好体贴,自从她脚骨折後,雨棠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不但每周都抽空带她上医院看诊换药,还不准她做任何家事,连晾衣服都不可以,全等她下班回来後一一处理。
雨棠还会每天带回好吃的面包、吐司当秋梅在家的早餐,并且付了巷口的快餐店和小吃店各一笔钱,请他们每天送来午、晚餐,让她可以好好地养伤。
秋梅一脸愧疚。
「要不是帮我代班,你也不用去当家务助理,不管怎麽说真的太委屈你了,你可是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还在连锁书店工作,每天看着你这样忙进忙出的,蜡烛两头烧,我真的好心疼。」
雨棠任职於以人文气息出名的大型书店——尔雅书局,因为工作能力杰出,已经晋升到企划部副理。
雨棠的工作虽然忙碌但充满挑战性,永远都可以学到更新的知识,她非常乐在其中。因为企划的活动大部分在周末假日举行,因此他们虽然每个月同样有八天休假,但周六、日只能挑一天休息,另一天必须排在周一到周五休假。
不过,这对雨棠也有好处,例如像这次姊姊脚伤,她就把连续三个月的周三都排成休假日,方便为姊姊代班,也不会影响到她的正职。
雨棠俐落地把长发绑成马尾,盈盈笑着。
「姊,你想太多了,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都做快两个月了,越做越顺手,一点都不累。而且一个礼拜只需要帮你代班一天。还可以把这份工作当成健身,锻链体力,顺便省下上健身房的钱,多划算啊!」
「雨棠……」任秋梅轻叹着,妹妹总是这麽贴心,凡事都为别人着想。
「那你下班後早点回来吧,早上隔壁的王太太按电铃问我说她要上菜市场,需不需顺便帮我买什麽,我就请她买了牛肉,现在锅子里正在炖牛肉汤,晚上你回来後我再下个面条就可以吃了。」
雨棠却一脸不赞成。
「下次别弄了,别忘了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晚餐还是请快餐店送来,或是等我回来再煮。」
「但医生也说适度的活动对我是有好处的,只要注意安全就没事了,牛肉汤很好料理的,不花什麽时间。而且啊,什麽事都不让我做真的好无聊。放心,我会很小心的,绝对不让自己摔倒。」
任秋梅一脸喜悦地继续说道:「早上你阿芳姨特地来看我,还陪我回医院做复健,医生说我复原情况一直都有进步,骨头癒合得非常好,应该再过两周就可以行动自如了。我听了好高兴喔,终於可以摆脱柺杖了!
「最棒的是,你阿芳姨也刚从屏东帮女儿坐完月子回来,闲不住的她说打算回来继续当家务助理好活动筋骨。她一听目前是你在帮我代班,心疼地表示要马上去跟老板说过几天就让她回到工作岗位,由她代班,这样你就不用辛苦了。」
雨棠笑着。「难怪你今天气色特别好,原来是老朋友找你聊天啊!姊,你就不要担心由谁代班这种事,好好养伤最要紧,千万别逞强喔。唉呀,时间差不多啦,我该出门喽。」
「雨棠。等等!气象报告说台风今晚会登陆,还说今晚会下大雨,你包包里有没有雨衣和雨伞?你还是搭计程车过去吧,这种天气骑车出门我会担心,太危险了。」
雨棠巧笑嫣然。「安啦,我什麽都有带,而且咱们可是在宜兰长大的呢,又不是没见过风雨!别担心,我会小心的,那我走喽,掰!」
雨棠抓起家务公司的大包包,冲到玄关前换上球鞋就往外跑。
「路上小心啊!」任秋梅犹不放心地在後头叮嘱着。
X
不到四点钟,雨棠已经抵达大安区某栋豪宅,向管理员换取来宾停车证後,将机车停在地下室的停车格,再背着大包包搭电梯上楼。
坦白说她很心疼姊姊从事这份辛苦的工作,先前曾数次跟姊姊提过,其实以她的收入,已经可以好好照顾姊姊。毕竟她们住的房子虽然旧了点,但至少也是父母留下的,没有贷款问题。姊妹俩省吃俭用,不愁生活开销,但任秋梅婉拒,坚持要自食其力。
人各有志,有些人天生喜欢念书,但有些人的专长并不在此。
任秋梅在学业上虽然不出色,但做家事很有天分,清洁工作在她眼底并不是苦差事。
她乐在工作,能完成每个雇主的托付令她很有成就感!
雨棠了解有工作能力代表着姊姊的尊严,便不再说服她,她希望姊姊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次任秋梅意外受伤,不得不向老板请假休养,老板肯定任秋梅多年来认真负责的表现,要她留职停薪,养好伤再回到工作岗位,并将她的工作移转给其他员工分担。
只不过……任秋梅的工作量很大,因此还剩下其中一份差找不到人可以接手。
对於造成老板人事调度的困扰,任秋梅始终很不安,耿耿於怀,也担心老板会另聘新员工,取代她。
雨棠知道姊姊的顾虑,所以二话不说地接下这个代班。
「当。」二十八楼到了,眼前只有一户住家,不愧是最标榜隐私的顶级豪宅,每一层楼都只有一户。
她拿出感应磁卡一刷,在数字键上输入一串密码,推开古典精致的雕花大门。
进入室内後,雨棠不急着展开工作,而是来到挂满摄影作品的走道上,出神地欣赏。
第一次来这里打扫时,她就被屋内一幅幅摄影作品迷住。
好美!
不,「美」这麽简单的字眼根本不足以形容,这些相片美到好魔幻,简直可以攫住人的心魂。
其中有张应该是在中国的古城所拍,整个画面只有黑与白两色,浓浓薄雾中,隐隐可见一座古老的断桥,桥下是河水蜿蜒流过。两边是黑瓦白墙的传统建筑,迷雾中有着说不出的迷幻凄美,仔细听,彷佛还听得到断桥上传来的低微叹息。
雨棠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吸到照片里了,这位摄影师很厉害,他拍出一个城市的美丽与哀愁。
就算不熟悉历史的人,看了也会悠然神往,很想一窥这城市的千年身世,宛如穿越时光隧道,进入那遥远神秘的时代。
另外一幅作品她也很喜欢,是一个在河边晒太阳的老妇人,眯起布满皱纹的眼,似乎陷入自己的回忆中,阳光洒落在她的满头银发上。
画面另一端有几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他们对着镜头咧嘴大笑,朝气蓬勃,每个人眼底都有着耀眼的小太阳,简单的构图却把生生不息的气息表达得淋漓尽致!
每幅作品都有着浓烈情感,那不光只是高超的摄影技巧,拍摄者有着很敏锐又好奇的心,总是喜欢以不同的角度来看待眼前风景……
忽而是达达马蹄声中的古城过客;忽而又是在河边陷入追忆的银发老妇;下一瞬却化身为最天真无邪的顽童,眼底满是淘气,迫不及待地想认识这个世界!
「好奇感」这三个字说来简单,不过,在紧凑繁忙又庸庸碌碌的生活中,又有多少人已经被尘事的琐碎无奈,逐渐抹去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不得不为五斗米而奔波折腰,忘了自己在童年时,总是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什麽都新鲜有趣?
每张相片右下方都有一个签名:Jacob。
Jacob是备受国际推崇的摄影大师,出版过许多不同主题的摄影作品,风格奇幻多变,从不定型,唯一不变的是触动人心的力量!因此,每当他有新的作品出版总是引起热烈讨论,就算是不景气的现在也不受影响,不论在哪个国家都大受欢迎,销售量始终独占鳌头。
不过这位大师非常低调,尽管已经红透半边天,但从来不接受任何媒体的专访,大批全球粉丝们只知道他出生於台湾,连他目前几岁、居住在何地都不清楚。
令雨棠好奇的是——这落款看得出是亲笔签名,难道屋主恰好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Jacob吗?
看着这几幅作品,雨棠心底有个奇异的感受,彷佛似曾相识……令她回想起一个人。
他也是这麽热爱摄影,相识之初两人都还那麽年轻,天不怕、地不怕。
初生之犊不畏虎的他总是充满自信地说,总有一天他要带着相机走遍全世界,拍下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用镜头记录每座城市或是每个荒野小镇的悲欢故事……
惊觉自己竟然又回想起他,雨棠懊恼地摇摇头,轻拍脸颊。「别发呆了,快点打扫。」
雇主希望在六点以前完成打扫,她得加快脚步,才不会耽误时间。
雨棠从大工具袋中拿出围裙系上,打算从最里面的房间开始整理,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相片一眼。
打扫工作虽然很辛苦,但只要想到待会儿还可以看到这些相片,就有幸福的感觉!
X
高大的男人跨出电梯,身上的蓝色条纹衬衫以及西装裤让他看起来风采过人、洒脱帅气。只不过,此刻那英挺的脸上满是怒火,拿着手机以流利的英语道:「我不管你们瑞典总公司出了什麽问题,反正,我方坚持的底价绝对不会改变,应有的权益也绝对不会受损,如果贵公司的船期敢延後一天,那就等着打跨国官司!」
彼端的人似乎被他吓得唯唯诺诺,不知又说了什麽让他听了更厌烦,乾脆直接挂断电话。
烦烦烦,烦死了!
齐邦杰站在家门口刷下感应磁卡,并按了数字键後,才刚推开门扉就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
谁?
不可能是小偷,他相信没有小偷敢大摇大摆地边偷东西边唱歌。
踏进屋内後,看到浴室门口的地板上放了个深色大袋子,上面印有「好帮手家务」五个字。
好帮手家务?他想起来了,这是秘书帮他安排好的家务公司,负责每周一次到府打扫,也可以帮雇主补充冰箱食材或是做晚餐,简单地说就是钟点佣人。
今天是星期三,好像就是他们固定会来的清洁日。不过,为何这个时间还在?齐邦杰看看表,恍然明白——他要求的是在下午六点以前完成清洁工作,现在才五点多,是自己提早回家了。
他请这间公司帮他打扫很久了,但以往都很晚回来,还不曾见过这位家务助理。
确定不是小偷後,齐邦杰便把大门关好。
「继续相信,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美丽的小爱情,不管怎样受过伤也有敲不碎的坚定,每个人都希望被对的人收留在心里,什麽年纪没关系,我有我的小爱情。」
(词、曲:王蓝茵)
这个清洁人员显然有副好歌喉,歌声清甜明亮,听着那麽愉悦的嗓音,齐邦杰奇妙地觉得自己的滔天怒气彷佛渐渐平息了。
这声音很年轻,难道是年轻女孩?
最重要的是,这声音竟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一个人……
但……不可能吧?
好奇心驱使下,他走到浴室,果然看见一个清洁员站在梯子上奋力清洗天花板的磁砖,可是一看到她的脸,齐邦杰整个人完全僵住!
竟然是他的初恋情人——任雨棠!
难道他认错人了?
正当他想仔细确认时,对方刚好也转过来与他打照面。
见到齐邦杰,雨棠受到的惊吓显然比他更大。「啊——」尖叫中居然一个重心不稳,从梯子上摔下来。
「小心!」齐邦杰立刻扑过去,只可惜,他那乾湿分离的浴室坪数挺大的,还是慢了一步。
好痛!雨棠痛得小脸全皱在一起,好倒楣啊,摔下来时是臀部着地,又以手肘撑住,很痛啊!手指也有疼痛的感觉,很可能擦破皮了。
幸好梯子没跟着翻倒,否则打在她脸上或身上就惨了。
不过,她可顾不得身体的痛,惊骇无比地瞪着他。「齐邦杰?!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下一秒她抖着声音问。「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家?」
看到对方沈默地点头,雨棠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啊天啊~~她的运气超背!最丢脸的是她刚刚还大声唱歌!啊啊~~真的无脸见人了!刚才怎麽不摔死算了?
「先起来吧,你的手肘和手指都在流血,必须搽药。」
他刚伸手想搀扶她,雨棠就下意识地往後缩。「不用,我自己可以站起来。」
都已经是陌生人了,干麽拉拉扯扯的?
齐邦杰却不由分说地硬抓住她的手将她往客厅拉。「少说废话,先去上药。」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她,可眼前最重要的是先处理她的伤口。
「你……」雨棠为之气结。
这个男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霸道又专制。
他硬将雨棠按在沙发上,拿出茶几下方的医药箱,一看到优碘和酒精、棉花等阵仗,雨棠就为之气虚,直接把手藏到背後。「我我……我的手真的没事,我不用搽药。」
「为什麽?」齐邦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慢吞吞地道:「任雨棠小姐,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最害怕搽药。」
「你!」明知是激将法,雨棠还是被他气得满脸胀红。「谁说我怕?」
「既然不怕那就乖乖坐好,不要乱动。」齐邦杰灵巧地以棉花棒沾优碘为她消毒受伤处,幸好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雨棠不敢看伤口,把脸转向一旁,紧张地猛吸气。
天啊,她的天敌就是「血」啊!
一见血就会头皮发麻、浑身无力,都怪她不习惯做家事时戴着手套,倘若有戴,多少会有保护作用吧。
她知道自己很没用,都这麽大的人了,还怕什麽?也曾想过各种方式克服对血的恐惧,大学时甚至还刻意旁听心理系的课程,想征服心魔,只可惜完全无效!
察觉她的小手隐隐发颤,脸色都发白了,齐邦杰心底涌起怜惜,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见血。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点都没有弄痛她……疼痛感似乎消失了,两人靠得这麽近,他那混合着阳光与淡淡菸草的男性气息也毫不客气地侵入她鼻端,挑逗着她的女性感官,甚至是全身的毛孔。
为什麽会这样?雨棠觉得好慌,都分手这麽多年了,这些年来也不曾再见过面,她明明早将他遗忘了,可是为何他一出现就击溃她引以为傲的理智,难道……在她的心底根本不曾将他放下,只是一味地欺骗自己?
不,不可能,绝不是这样!
她慌得额头再度沁出冷汗,这一回却不是因为见血,而是身边这个充满侵略性的男人。
镇定点,镇定!任雨棠,你可以的!
她给自己的大脑下指令,她努力克制纷乱的气息。
深呼吸,对,再度深呼吸!
她一直将视线固定在别处,就是不敢看他,一颗心乱得彷佛刮过狂风暴雨……八年了,她真的没有想到还会遇见他。好突然,让她真的反应不过来。
其实,这些年来她也曾经想过,倘若再见到他会是什麽场合、什麽状况?可作梦也想不到,居然是在这麽狼狈的时刻,她的身分是个钟点女佣,还一见到他就从梯子上狠狠地摔下来。
帮姊姊代班的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态一直都很健康,认为钟点佣人也是正当行业,靠自己的能力赚钱,不偷不抢,没啥见不得人的,穿着清洁制服在街上遇到熟人时,她还能爽朗笑着打招呼,不以为意。可是此刻在他面前她竟觉得莫名地局促,坐立难安……
她真讨厌受他影响的自己,多希望可以镇定从容地处理这个场面,至少不要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
伤口的微痛让她再度深呼吸,必须找个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很自然地,雨棠想到那些摄影作品。
一个问题涌到唇边,她不假思索便问。「Jacob就是你吗?那些相片是你拍的?」
齐邦杰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大方地承认。「没错,是我。原来你也有在注意摄影方面的书籍。」
拍照只是兴趣,不是正职,他很少对人提及他的副业,主要是他怕麻烦,懒得回答接下来那一串的问题。
像是——「哇,你怎麽会这麽厉害?收入很惊人吧?透露一下版税大约多少?说个大概数字嘛!」
不过,多年未见的她居然可以一看到相片就联想到他,这一点让他觉得很开心,说不出为什麽,就是有一种被深深了解的喜悦。
雨棠却百感交集……
果然!难怪那些相片总给她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拍摄者就是他,她一直倾慕的Jacob居然就是他!
他果然圆了年轻时的梦想,成为十分杰出的摄影师,她曾买过数本Jacob的作品集,心情不好时还常常翻阅,彷佛透过Jacob的镜头,就可以让她顿时忘却烦忧,翺翔在遥远的奇妙国度,只是万万无法联想到两者的关系。
他说这是他的家,那……他还真是事业有成啊,可以在这种高级住宅区拥有坪数不小的两房两厅。
不仅室内装潢和家具很有品味,充满雅痞风格,厨房还有整套德国进口的精品厨具,单是那一整套名牌锅具就贵得吓人。
那两间乾湿分离的卫浴更是完全依照五星级饭店的规格来打造,另外,那间拥有顶级音响的主卧室就占地十坪,里面应有尽有,还可坐拥百万夜景。
他果然成功了!
在任雨棠陷入回忆的同时,齐邦杰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尽管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制服,却难掩她那灵秀绝尘的气质,尤其是那双雾气蒙蒙、水波灵动的晶眸,比记忆中更加澄澈,宛如夜幕中最闪亮的星辰。
她的气质清新,让人想起初夏清晨盛开於水面的荷花,不染尘埃,洁白花瓣还带着晶莹露珠,傲然独立,清雅芬芳。
多年过去了,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她出落得更加清秀,却还是一样纤瘦,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稍用力就会被折断……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乱吃零食,正餐都没好好吃吗?他记得她好爱吃甜点,尤其是抹茶冰淇淋和宇治红豆泡芙。
看着坐在身边的她,齐邦杰的心房掀起漾漾波动,分手这麽久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她淡忘,可是这一瞬间,所有两人之间的回忆全涌上来,高三那年的初恋心情,两人面对爱情都那麽青涩却狂热,明明大考迫在眉睫,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陷下去。
那一年的欢笑与疯狂是他人生中最闪亮的一页!
在山间、在水湄,都有他们的足迹,两人跟着志工队到偏远山区教导弱势家庭的孩子,在没水没电的夜晚跟着当地人学习生火烧柴,却笨手笨脚地连斧头都拿不好,还差点砍到自己,烧柴火时还被浓浓黑烟燻到快呛昏,不管是男生女生全变成小黑脸,笑声不绝。
他们手牵手和伙伴们夜游唱山歌、在溪里疯狂地打水仗、跟山里的孩子学习如何抓鱼,忙了一整个下午,啥都没抓到还摔个四脚朝天,但每个人都笑疯了……
躺在山坡上数着怎麽也数不完的闪亮星子,兴奋地诉说未来的梦想……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紧握着心仪女孩的小手,青春之火熊熊燃烧。
但是却没料到……这竟演变成最痛苦的回忆!
大考日期一天天逼近,升学压力加上太多的事横入两人的爱情中,他们陷入一连串的争吵。
爱得刻骨铭心,吵起来也刻骨铭心!台风天两个疯子在雨中吵到天崩地裂,心已经痛到不能再痛,却还是选择最残忍的方式伤害自己,也伤害对方。
两人都陷入回忆中,室内变得好安静,气氛更是微妙。
雨棠一抬眸便撞入他那沈晦如海的黑眸,眸底似乎蕴藏着某种感情,她曾经很熟悉的情愫……她更加慌乱,故作镇定地把手抽回来。
「谢……谢谢你帮我处理伤口,那我继续去浴室打扫。」
奇怪,不过一点小伤,齐邦杰怎麽会处理这麽久才贴上OK绷?他该不会是故意放慢速度吧?
不可能!雨棠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她又不是什麽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他干麽想要延长时间啊?少胡思乱想丢脸了!
「等一下。」齐邦杰想阻止她。「虽然我贴上的是防水OK绷,但伤口尽量不要碰到水才能尽快痊癒,剩下的就不要再做了,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也脏不到哪里去。」
「不行。」雨棠却面容一凛。
「这是我的工作,我坚持要做完。」她可不能坏了姊姊的名誉。
「你都受伤了,还要继续做吗?你摔下时身体的所有重量都压在手肘上,很可能明天会痛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不能向公司请两天假吗?」
他心疼她在这种状况下还要做粗活,他更百思不解——为何她会当钟点女佣?她应该还有更多的工作选择啊!
雨棠没有解释这并不是她的正职,只是代班,反正齐邦杰又不是她的什麽人,没有必要说明。
她转头。「我去工作了。」说完就起身想往浴室走。
「等等。」齐邦杰将她轻按回原位,神情严肃地思考该如何用字遣词才不会伤到她,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外表纤细的小女人自尊心有多强。
「雨棠……」
唤出这个曾经最熟的名字,他身躯一震,她的表情也起了复杂的变化,却又随即将眸光移到别处不肯看他。「请你相信我,职业无贵贱,我尊重任何一个行业,我只是……」
「很想知道我为何会当钟点女佣?」雨棠冷笑。「别拐弯抹角,想问就直接问出来吧,你想知道我为何变得这麽落魄,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看不起你,更不觉得你落魄!」齐邦杰坚定地直视她。「但是你毕业於知名的S大学,科系又是很热门的大众传播,找工作充满优势,我相信你应该还有更多选择。」
雨棠的心又幽幽飘走……两人在大考前就分手了,还是经过无数次大吵後,才断然分开,彼此说了好多尖锐的气话,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她还以为齐邦杰恨透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更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事。可是他却清楚她念的是S大传播学系?
他为何会知道?
他打听过她吗?
为何还要打听她这个「前女友」?
随即雨棠又觉得自己真可笑,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一定是从共同朋友身上无意中得知的,可能是当初一起上山当志工的那些人。
反正,她认为他绝不会刻意打听她的下落,只是无意中听人提起。
看到她紧闭双唇不肯回答,齐邦杰不禁轻叹。「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好吗?毕竟,我们也可以算是老朋友吧?朋友之间互相关心是应该的,难道说,在你心底,我齐邦杰会势利到以职业来衡量一个人?」
老朋友?
这三个字让雨棠的心莫名牵痛。呵……他讲得可真轻松,分手的那些痛苦他全忘得一乾二净了。
还是说,他不会痛,更不会舍不得——她任雨棠在他心底果然不曾占据过多大的地位!
她真傻!当年只有她为了分手而痛彻心腑,夜夜以泪洗面,像傻瓜似地把定情物拽在胸口哭得肝肠寸断……他却无动於衷,一转身就恢复成那个洒脱不羁的齐邦杰!
对啊!她更自嘲地冷笑着,她算是什麽呢?
在他心底一定连个影子都不曾留下。
虽然两人分手後就没有联络了,但她猜测以齐邦杰的条件,很可能在分手之後就迅速挥别情伤,快乐地交了好几个女朋友。
例如曹绮玲,她一定会乘虚而入。
所以,她任雨棠只是他前前前……不知前几任的女朋友,而且还是被他毫不留情甩开的人,早就被他彻底遗忘,云淡风轻。
倘若不是今日重逢,他可能早就忘了世界上还有她这号人物,偏只有她没有出息,竟让她慌得六神无主。
「雨棠……」
「请你不要这样叫我。」她迅速武装自己,冷冽地道:「齐先生,我还要工作,失陪。」
那一声声的雨棠唤得她心乱如麻,她讨厌这样,讨厌总是轻易地被他左右喜怒哀乐!
齐邦杰气得差点跳起来。「齐先生?你叫我齐先生?你……」
这女人真的有瞬间将他活活气死的本事!
雨棠却一派淡然。「有什麽不好吗?也许你觉得分手的情侣继续当普通朋友很OK,没啥好大惊小怪的,但我不行。我很小心眼,见识浅薄,觉得既然分手了最好不要碰面,也不要联络。因此,我希望你叫我任小姐,我也称呼你为齐先生。」
这麽多年来,她当然有很多追求者,更交过男朋友,分手後也曾在街上巧遇过。当时她都会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并不觉得有多尴尬。可她就是无法坦然面对齐邦杰,唯独他不行!
无视他越来越铁青的脸色,雨棠继续说着。「反正我只是每周三来打扫的钟点女佣,打扫都会在六点之前完成,往後见面的机会应该是微乎其微,称呼问题就不要太在意了。」
说这句话的目的是希望他识相点——以後周三别在下午六点前到家!
事实上,她真想跟公司要求,跟别的家务助理交换工作。要她再度踏进他的家门……太煎熬了!
可是这并非她可以决定的问题。阿芳姨最後要是无法代班,公司也不能调度人手,她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唉,超级大难题!
齐邦杰已经气到额头青筋乱窜,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掐死她!
齐先生?任小姐?
很好很好,真他妈的好!
她跟他一定要见外到这种程度吗?她的眼神那麽冰冷戒备,活像在看一个讨厌鬼!
这次的重逢对她没有半点意义吗?
她只当他是工作上的一个客户,波澜不起;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心绪翻涌紊乱,活像个大白痴!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在翻腾什麽,可是,看到她出现在眼前,他就是没有办法不在乎。
他很想知道她为何要做这辛苦的工作,他想多知道一点她的状况,他想再跟她多聊一下,不管聊什麽都好……
可是她却这麽冷若冰霜,彷佛连跟他讲话都是酷刑?!否则,她为何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他齐邦杰有这麽糟糕吗?有这麽令人难以忍受吗?
任雨棠,你真够狠,不愧是当年狠狠甩了我的女人!
他语调沈闷。「我真的不觉得要如此划分界线,至少,像朋友一样互相关心还是可以吧?你结婚了吗?」
雨棠没好气地回答。「还没。」
问这干麽?又不关他的事。
齐邦杰紧接着道:「你跟程明伦……还在一起吧?感情应该很甜蜜,什麽时候可以喝到你们的喜酒?」
他必须紧握拳头才有办法说出最後一句话,很清楚自己若见到程明伦,一定会狠狠一拳挥过去——
既然当年敢从他的手中抢走雨棠,为什麽现在却没有好好珍惜?让她必须做粗活?
为什麽?他该死!
雨棠听了更觉悲哀……果然,他始终都不相信她跟程明伦只是普通朋友,以前不信,现在也不信。
她清楚记得那个雨夜,他在暴雨中狂怒地指责她会喜欢程明伦是嫌贫爱富、爱慕虚荣,还说她玩弄他的感情。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连一丝丝都没有!」
那些话就像一把又一把的刀,狠狠地割碎她的心、她的五脏六腑。她宁可当场失去知觉,就不会那麽痛、那麽痛、那麽痛……
雨棠凄楚地扯着嘴角轻笑,淡淡回答。「我目前还不考虑结婚。」
像朋友一样互相关心?
不用了!单是站在他的面前,她就觉得心口发闷,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认为……好难受。
当年他曾指责她嫌贫爱富,那麽……此刻看到她「落魄」的模样,应该很开心吧?一定在心底拍手叫好,骂她活该!谁叫她当年有眼无珠地抛弃他。
既然是他先提起程明伦,她也不甘示弱地反击。「那麽你呢,既然事业有成又多金,应该早已成家了吧,有小孩了吗?」
齐邦杰深幽的黑眸紧盯着她,语调里满是怒气。「我还没结婚。」
雨棠被他的怒火搞得莫名其妙,奇怪了,他可以问她有没有结婚,怎麽她反问他就不高兴了?
「喔……那你应该还跟曹绮玲在一起吧,是不是好事近了?我先说声恭喜。」
她不知道这些年来他的感情状况,但想必很精彩,绝对不会寂寞。以当年曹绮玲对他的在乎,应该不会轻易销声匿迹,铁定还保持紧密的联系。
他更是困惑。「我真不懂你为什麽会提到绮玲?我跟她不可能,对我来说,她只是妹妹而已。绮玲什麽事都找我商量,是因为她把我当成最信赖的大哥。」
雨棠更想大笑,哈哈哈,去他的兄妹之情!
全世界都知道曹绮玲对他有多麽势在必得。
反正都分手了,而且被甩的还是她,他此刻还对她讲这些谎言做什麽?
不想再跟他废话,她直接起身。「抱歉,我真的要去打扫浴室了。」
「雨棠!」他抓住她的手。「听我的话,今天就不要再打扫了,你的伤口不能一直碰水。」她就这麽不会照顾自己吗?
她再度抽回手,俏脸弥漫千年寒霜。「齐先生,也许你很看不起这份职业,但我非常尊重我的工作。既然我是钟点女佣,一定会完成全部的打扫,其他地方都洗好了,就剩下浴室。」
他真是气到要眼角抽搐了!「任雨棠,我说过我看不起了吗?你为何总是要曲解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上辈子一定亏欠她很多很多,这一世才注定要被她活活气死。
她的语调还是没有半点温度。「说真的,我并不在乎你看不看得起,我待会儿还有事,请你不要再耽误我的工作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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