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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萧荷《一夜春宵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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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2-9-15 13:03:00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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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2年06月29日

【内容简介】

一个丫鬟长得美就只能当通房妾室?
不不不,看她如何逆转人生成为一品侯爷夫人!

现在想想,程娇儿真不知自己当初遭人下药,
误闯长兴侯崔奕的地盘,与他一夜春宵是幸还是不幸,
说不幸,她虽从官家千金沦落成丫鬟,却没想过要当妾室通房,
她不愿意以色事人,在后宅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说幸运,有侯爷护着,二老爷就不能再对她用强,
老太太想给她灌避子汤,也有他来挡,
就连为遭人陷害的爹爹翻案都有了希望……
可是啊,侯爷他身分高,权力大,正妻之位人人觊觎,
就连太皇太后都来凑一脚,不仅想把侄孙女嫁他,
还要先排除她这个受宠通房,威胁说要么去庄子要么就是死……

对当朝首辅崔奕来说,天下最难的事就是把程娇儿娶进门——
她去参加某位老夫人的寿宴,被嫉妒她的姑娘诬陷和他侄儿有染,
若非她够警觉反应又快,他差点成了她的三叔;
她那将军哥哥有够死脑筋,想让她风光出嫁,偏偏家底不够,
不让他帮忙又坚持自己攒嫁妆,反倒让他的政敌趁机钻空子,
竟想把凤命的命格硬扣到她头上,藉此离间他和皇帝的感情,
还害她被歹人挟持,幸好在他出手前她巧智的让自己脱困,
这下子他「除奸」再无顾忌!
终于,排除万难将她迎进门,以为能好好拥着娇妻入睡,
万万没料到居然有人胆敢大闹他的洞房、跟他抢新娘子……

众所周知崔奕的底线绝对是程娇儿,谁要敢碰一下直接杀无赦,
崔家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手,这回更是诬陷她勾引二老爷,
他干脆新仇旧恨一起算,将那些牛鬼蛇神收拾了还她清静,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只能依靠男人的菟丝花,该立起来时她比谁都坚强,
执掌兵权的大都督想要谋反,联合太皇太后将朝中官员及其亲眷困在宫里,
身陷其中的她力持镇定,并在有人谎称崔奕造反时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
这样的信任让他十分受用,想着只要一切结束夫妻俩就能安稳度日,
谁知有无耻之徒趁乱暗杀他,而她竟帮他挡下了那致命毒箭……

  第一章 阴错阳差

  又是一年杏花微雨时,台阶前的石径上布满了青苔,刚刚下了一场春雨,回廊上还有些湿,程娇儿端着一碗羊乳羹小心翼翼走向二夫人袁氏的正房。

  门口掩着布帘,一个穿着绿色褙子的小丫头还在那儿打着哈欠。

  程娇儿正想央求小丫头给她掀开帘进去,不料里面传来袁氏慵懒又清脆的声音,「朔儿十六了,房里也该安排个人了,你瞧着谁合适?」

  程娇儿听到这里,步子倏忽止住,进去也不是,退开也不是,扭头瞧一眼,好在无人过来,她又悄悄退到了转角处。

  隔着墙,里头声音虽然没那么大,却还听得清楚。

  回话的是个嬷嬷,「老奴瞧着,身边这几个丫头都还不错,冬梅稳重,似雪活泼,程娇儿嘛……」

  「程娇儿不行!」袁氏赫然打断对方的话。

  程娇儿闻言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幸好不行,行就麻烦了,谁稀罕给你儿子做通房?

  嬷嬷闻言微微苦笑,「可是夫人,您也知道,咱们二房所有奴婢,就数那丫头长得最水灵,更重要的是,四少爷喜欢她呀。」

  袁氏听到这里,顿时怒火中烧,「也不知道朔儿喜欢她什么,我看她就是长了一张狐媚子脸!朔儿马上就要下场考试,若是被她勾了魂去怎么成?要不是听说前个儿他跟人出去喝酒,被人骗去了青楼,我担心他在外面学了坏,否则我还不想给他安排人呢。」

  「可是夫人,您若是不给,怕是四少爷越发惦记着,不肯好好读书呢!」嬷嬷知道袁氏不喜程娇儿,可偏偏四少爷喜欢得死去活来,一心想把程娇儿求了去。

  袁氏沉默了下来。

  嬷嬷又劝道:「不过是一个通房而已,少夫人进门前给她喝着避子汤,等过几年少爷和少夫人生下嫡长子,就随她去了,您何必为了这事跟四少爷生分呢。」

  袁氏最终败下阵来,「罢了罢了。」

  程娇儿听到这里,嵴背一阵发寒。

  她可不要去给人做通房,她还要给父亲伸冤报仇呢。

  程娇儿见里面再无动静,才缓缓从转角走出来,又故意拔高声音跟门口的丫头说话,好让里面的人知晓她来了,果然,屋子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程娇儿弯腰躬身进了东次间,规规矩矩把那盅羊乳羹奉上,退下时悄悄压了压眼角。

  袁氏瞧见她这动作,仔细审视了一眼,发现程娇儿眼角发红,不禁眉头一皱,「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在我这哭什么?」

  程娇儿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连忙摇头,「夫人恕罪,奴婢没有哭,只是想起今日是亡母忌日,心里想念罢了。」

  袁氏微微一顿,倒也不好说什么。

  程娇儿本是官宦之女,后来家里犯了罪,被充为奴婢,分到了崔家来,袁氏怜她身世凄苦,刚刚的火下去了几分。

  「你家里可还有人?」

  程娇儿哽咽着道:「奴婢父母已经去世,只剩下一个哥哥被发配边疆为卒。」说着,她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哭了起来,「奴婢命好苦啊,奴婢娘生下奴婢不久就去世了,爹爹也是在奴婢生辰那一日出的事……」

  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因为自己不好的事,最后弱弱地抬眸,怯怯看向袁氏,「夫人,奴婢打从心底感激您,奴婢也只有在您这里才过上了好日子,奴婢只想长长久久服侍您。」

  袁氏听到这,冷不防打了个激灵,看向程娇儿的眼神带着几分畏惧,僵硬地说:「是吗?你快些去忙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您有事随时传唤奴婢。」程娇儿黑长的眼睫还挂着泪,笑盈盈地施了礼退了出去。

  待程娇儿一走,袁氏与韩嬷嬷相视一眼,那眼里的情绪一言难尽。

  不敢了,这样一个扫把星,谁敢多使唤?

  另一边,程娇儿回到后罩房,差点笑出声来,想必二夫人不会再打着让她给四少爷做通房的主意。

  兴许是袁氏与韩嬷嬷说的话被传了出去,还是有人以为袁氏要选程娇儿给四少爷做通房,那些惦记着四少爷的丫头自然看程娇儿不顺眼了。

  不过程娇儿因为出身好,相貌又出众,本就是不少家生丫头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也习以为常,并未把事情放在心上。

  中午的时候,程娇儿跟韩嬷嬷告了假,下午想去庙里给她娘烧一炷香,韩嬷嬷答应了。

  用了午膳,程娇儿换了一件素色的褙子,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几枚银饰便出门了,而待她纤细的身影跨出门,似雪缓缓从照壁后走了出来,身边跟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

  「程娇儿在二房始终是个隐患,四少爷再喜欢她,也不可能要一个被人染指了的女人吧,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那小厮神色冷漠躬身道:「姊姊放心,我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似雪冷冷一笑,冰冷的眼神从程娇儿背影掠过,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小厮,转身回了房。

  程娇儿出了崔府那条小巷子,戴了个帷帽,轻车熟路赶到了胜业坊的修慈尼寺。

  她家里曾在这里给她母亲供奉了一个牌位,每年程娇儿都要来这里跪经半日。

  天色渐晚,程娇儿诵完经书揉了揉酸胀的腰身起来,从寺院侧门离开,哪知道人一出来,就有一个麻袋朝她套来。

  到底是小姐出身,怎么拼得过四个大男人,加上天色已暗,人就被扛起来带走了。

  程娇儿并没有慌,相反的她开始计算着他们的脚步和方向——

  ***

  ***

  她从小方向感好,一次偶然偷偷看过爹爹的京城城坊图,对京城也十分熟悉。

  大约一刻钟后,那些歹徒把她带入一个偏僻的院落,程娇儿装晕不哭不闹,那些人就没太防着,甚至连她的手脚都没绑,只是待她被他们放下时,鼻尖就嗅到一股莫名的幽香。

  程娇儿暗道不好,怕是被下药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他奶奶的,这么水灵灵的女人,别便宜了他人,还是老子自己上。」

  程娇儿闻言气得眼前一黑,这个人她虽然不认识,但绝对见过,不消说,肯定是崔家有人看她不顺眼对她动手了,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是谁在使坏。

  程娇儿气归气,却不停想办法怎么脱身,同时听到那个声音熟悉的男人跟绑架她的歹徒们说话。

  「还没醒,爷我先去吃点东西,你们看着,等醒来了喊我。」

  另外两人连忙称是,过了一会儿,剩下两个一个去弄吃的,一个去茅厕,程娇儿得了机会,赶紧睁开眼睛,发现是个柴房,四下打量,便从窗户翻了出去,又悄悄翻了围墙,才逃了出来。

  这里离崔家不远,她忍着身体的不适跑到了崔家后门,这里一贯是下人进出的小门,她塞给门口的婆子一吊钱,就被放了进去。

  她悄悄走了后院的游廊,特地选了一条僻静的路,只是走着走着,浑身开始不对劲,猜想是那药发作了。

  程娇儿心里开始发慌,听那人的混帐话,该不会是青楼用的药吧?

  这么一想,她气狠了,等着,她一定以牙还牙。

  二房后罩房离崔府后面的杂院还有些距离,崔府为了安全,各房都有专门的人落锁,眼下还没到落锁的时候,程娇儿强忍着不适往那边赶。

  长廊下面有一片竹林,竹林石径过去有一道小门,便通往二房正院的后罩房。

  程娇儿跌跌撞撞入了林子,忽然眼前闪出一道高大的黑影来。

  「四少爷!」程娇儿看清来人大吃一惊。

  崔朔十六、七岁,今日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直裰,腰间系了玉带,端的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对上程娇儿那张艳若芍药的面庞,眼神就放着光,喜孜孜问道:「娇儿,你去哪了,我下午找了你许久,不见你人。」

  程娇儿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四少爷,今儿个是奴婢娘的忌日,奴婢告了假去给她烧了香才回来。」

  崔朔见她面庞红彤彤的,跟个红桃子似的,娇艳欲滴,心里顿时有些发痒。

  「走,去书房伺候,爷今儿个的课业还没写,你给我研墨,到底是读过书的,你研墨可比那些普通丫头好多了,走!」

  崔朔伸出手去拉她,程娇儿沉着脸往后再退,面色微微冷淡道:「四少爷,奴婢今日乏了,改日吧。」

  崔朔见她面现疲惫之色,也不好强求,只是略有几分不甘道:「娇儿,你总躲着本少爷做什么,我能吃了你?」

  程娇儿抿着嘴没吭声,身子却是抖了抖,她快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燥热,这个崔朔,就不能快点走开,耽搁了落锁时间可如何是好?

  崔朔见她不做声,顿时来了气,他堂堂少爷特意在这里等她,她却不知好歹!

  「旁人恨不得往我身上贴,你却躲我跟躲瘟神似的!」

  「少爷是主子,又是二夫人唯一的嫡子,奴婢不敢高攀。」程娇儿耐着性子劝道。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身后长廊上的灯光照射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婀娜多姿,艳丽无双。

  崔朔盯着她,想起今日大哥和五弟笑话他房里有个漂亮的丫头却碰不得,一股子邪火就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娇儿,你跟了爷,今后就不用伺候别人,也不用看人脸色!你好歹是官宦之后,难道甘心被那些家生丫头欺负?」

  程娇儿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底闪过几分惊慌,她本中了药,若是再被崔朔带走,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身子跟有一千只虫子在咬似的,央求着道:「爷,奴婢真的不太舒服,您放了奴婢吧。」

  她语气娇软,又放低了身段,崔朔光瞅着就喉咙干痒,腹部有些发紧,声音也不自禁哑了几分,「你跟我去书房休息。」

  五弟房里的丫头随便他碰,大哥那边也是莺燕环绕,偏偏他就只得忍,他就不信今晚上碰了这丫头,他娘能跟他翻脸。

  程娇儿被他扯了个踉跄,心中怒极,偏偏又不敢声张,生怕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回头不仅名声没了,还会被治个勾引主子的罪,只得小声哄着,「少爷,您松开,奴婢跟您走就是了,您别拉拉扯扯,被人瞧见如何是好?」

  崔朔见她应了下来,心里的火去了一大半,松开她就先行一步,「快点,我还没用晚膳,饿着呢!」

  程娇儿跟在他身后不敢吱声,心里却在琢磨该如何脱身。

  崔朔的书房在崔家垂花门里面靠东边的位置,是个三开间的小院落,他平日在这里起居,鲜少去后院住,平日这里有两个小丫头打扫,其他便是崔朔的小厮。

  程娇儿跟着他到了兰草轩,先去了茶水间给自己勐灌了一大杯冷茶,这一下体内的躁意被压下了不少。

  她伺候着崔朔用了晚膳,小声问道:「少爷,您可跟夫人说了奴婢在这里?万一夫人身边的韩嬷嬷问起来,以为奴婢擅自过来,少不得是一顿打!」

  袁氏一向管崔朔管得严,他听了这话眉头就不悦地皱起,「你担心什么呀,有我给你撑腰呢。」

  话虽这么说,崔朔还是吩咐一个婆子替他去回话。

  程娇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下只剩下想办法逃走的问题了。

  崔朔吃完饭就去隔壁书房看书,程娇儿一边给他研墨,一边悄悄灌冷水,夜色越深,她体内的躁意越盛,甚至模模煳煳的光影下,她竟觉得崔朔也长得很好看。

  崔朔长得确实是好看的,只是平常不入她的眼罢了,可眼下她却越看越爱看,甚至还有走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糟糕!程娇儿狠狠甩了甩头,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崔朔听到一些动静,抬眸见程娇儿面色娇红,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气喘吁吁的,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了?」

  程娇儿用尽仅存的理智,红着眼央求道:「少爷,奴、奴婢要拉肚子了,我肚子疼……」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崔朔顿时一惊,连忙催道:「快去啊!」

  程娇儿如蒙大赦,忙不迭扶着墙,踉踉跄跄夺门而出。

  崔朔瞅着她虚弱的背影,顿时懊悔不已。

  看来是真的不舒服,刚刚跟她置什么气呢!

  他叹了一口气,吩咐守在门口的丫头,「告诉程娇儿,叫她回去休息吧。」

  那丫头追了过去对着程娇儿背影喊了一声。

  程娇儿隐约听见了,却没反应过来,药性让她头晕脑胀,浑身湿漉漉的,沿着甬道里跑了几步,差点栽倒。

  她绕到兰草轩后院,这里是寻常粗使婆子守夜的地方,原想要不要在这里挤一晚,偏偏往窗里瞄一眼,见两个小厮在里面讨茶喝,只得离开。

  她匆匆出了兰草轩,沿着石径走入一片林子。

  这个地方她没来过,不知道府内竟然还有如此雅致的地方,平常她一定会赶紧离开,可惜现在她整个人浑浑噩噩,脑筋完全转不过来。

  她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找地方歇息。

  过了这片竹林,入目的是一湖静水,湖边建着一栋大约三层的阁楼,月光轻轻洒在水面,波光粼粼。

  程娇儿沿着湖边的石径踉踉跄跄走向那阁楼。

  阁楼内四下无灯,想来里面没人。

  程娇儿什么都顾不得,径直推开临湖那一扇门,吱呀一声打破夜的宁静,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入内,照亮了一地。

  程娇儿跨入门槛内,反手将门掩住,身子沿着门板缓缓下滑,整个人瘫倒在地,她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瘫软了一般,坐了一会儿后,她才发觉自己口很干。

  她原本一动不想动,可口干得实在太难受,她又踉跄起身,摸索着寻案桌上有没有水杯,这一摸果然被她摸到了一个水壶,她拎着那水壶就往自己口里灌。

  喝了几口,她胸前也被淋湿了大半,她总算是好受了些,迷迷煳煳想着要不干脆跳湖算了,否则这漫漫长夜该如何度过?

  恰在这时,某个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水……」

  那是含煳不清的男音,程娇儿怔了怔,虽说脑子里浆煳一般,可依旧被吓了一跳。

  「水……」

  那道声音再次传来,这一回程娇儿清醒了些许,黑暗中,她拿着茶壶摸索着朝那个方向走去,藉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墙角这里放置了一张长榻,而榻上似乎还有个人。

  彷佛是闻到了她的气息,一只修长的手臂伸了过来,程娇儿意识恍惚,此刻也忘了躲,任由他抓住了,顺势蹲在了榻前,「水在这。」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特别撩人,懵懵懂懂地就拎起壶往他脸上倒。

  「咳咳咳!」崔奕显然被她这一番动作整得呛住了,趴在床榻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是那只手依旧拽着她的手腕没放,甚至还用了些力道。

  程娇儿疼得厉害,手里的壶失手跌落。

  「你放开我……」她哭着央求,倾身上前,然而这么一靠近,莫名地感受到他身上好像有股热浪在蒸腾。

  程娇儿伸出手想去摸了一摸,就摸到了一张滚烫的脸。

  这人莫不是发烧了?

  与此同时,崔奕却闻到了一股濡湿的气息,他实在是太热了,不由自主就往那湿气的来源蹭了去。

  没错,他蹭到了程娇儿的胸口。

  刚刚那壶水大半都倒在了她的胸口,此刻她的衣裳湿漉漉的,特别凉爽,凉爽得让人想去靠近,甚至……

  崔奕凭着本能张开嘴咬住了,只因他口干舌燥,对水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这一咬住后,便有丝丝甘甜入喉咙,总算是救了命。

  可他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动作就跟点燃了干柴无异,程娇儿几乎是一个轻颤,嘴里发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轻唿。

  那种极致的渴望让她忍不住往他身上贴了去。

  「救救我……」她哭着恳求,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身子。

  崔奕的意识微微有一丝回笼,只因她浑身湿漉漉的,那种清凉贴在他身上,让他倍感舒服,他就任由她抱着了。

  但是这对于程娇儿来说,还不够,她挪着娇柔的身子上了榻,使劲往他怀里蹭,「救救我,求你了。」

  她太难受了,彷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她,体内无数邪火在乱窜,她已经憋坏了——

  ***

  ***

  从发作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时辰,若不是她意志力够强大,怕是早倒在了崔朔的怀里。

  她迷迷煳煳觉得,这具抱着的身躯格外高大又结实,尤其对方又强撑着坐了起来,更方便她抱。

  她抱得紧紧的,生怕他跑了似的。

  实际上,崔奕是想跑的。

  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惦记他亲事的人如过江之鲫,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太多了,虽然今夜这人别具一格,将自己身子浇湿了直接栽在他怀里,可他还在抗拒。

  确切地说,被烧煳涂了的他仅剩微弱意识在抗拒,可身体却又很诚实地任由她抱着。

  毕竟解渴啊,解他身子发烧的渴。

  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也是他未过门未婚妻的忌日,白日从朝廷回来的路上,无意中听到街头巷尾在议论他,克妻克母的话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心里憋着火,便跑去喝酒。

  每年这一日他都在天经阁喝酒,今年居然直接喝得发烧了,醉酒外加发烧,他难受到了极点,直到这具软玉温香扑了过来。

  到底是谁救谁?

  还有,为什么她要他救她?

  正想低头瞅一瞅怀里的人儿,那温软的女子却在这时吻住了他的喉结。

  崔奕身子霎时一僵,更要命的是,程娇儿欺身而上,从脖子盘桓上了他的唇,捕捉到他薄唇时,彷佛是发现宝物似的,毫无章法不要命地啃,一点点破开了他的心防。

  他其实很想推开她,尽管她身上的香味很好闻,尽管她的身子格外润泽柔软……可偏偏他浑身乏力,偏偏身体内那股唿之欲出的躁意不许他推开。

  就在这时,她下意识抓起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腰身,方便她以更舒服的姿势与他交缠。

  丝滑软糯,柔嫩得不可思议,崔奕闷声一哼,体内另外一股不受控的渴望在乱窜,直接剿灭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

  第一波风浪结束后,他后背渗出了一层层汗珠,身子总算不如先前那般滚烫。

  程娇儿微微喘息片刻,随后又缠了上去,还不够,不够的……

  崔奕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又或者是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一朝释放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管不顾任由她要了很多次,也帮着她倾泻了不知多少回,待彻底风平浪静,已经过了子时。

  他发烧过后出了不少汗,身子也乏力得很,拥着湿漉漉的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次日凌晨,天蒙蒙亮,崔奕睁开了眼,低头一瞧,怀里空空如也,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昨晚的事,他是有些模煳记忆的。

  他好像发了烧,一位中了媚药的女子闯入他的阁楼,随后两人一晌贪欢,做到了子时。

  略微分析一下,这女子要么是被人下了药无意中闯入这里,要么就是故意给自己下药,想要做他的女人。

  原先觉得后者可能性大,可睁开眼发现人不见时,就又让他怀疑是不是意外。

  崔奕起身套上衣裳,推开门来到隔壁的书房,环视一周,也没看到人。

  这时外面候着的侍从陈琦听到动静,连忙进来伺候,他样貌清秀,常年近身伺候。

  「陈琦,可见有人从这里出去?」崔奕严肃问道。

  陈琦稍稍吃了一惊,随后摇头,「回主子的话,并不曾见人出去,怎么?有人闯入了这里?」

  昨夜是主子每年心情最差的一天,所有护卫都会退开天经阁,就连他也没在身边伺候。

  难不成有人知道主子这一夜孤身一人,特来行刺。

  想到这里,陈琦心下惊涛骇浪,「主子,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话还没问完,目光触及到崔奕脖子处的咬痕,倒吸一口凉气,直接看呆了去。

  崔奕清俊的眉眼微微一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散发出来。

  陈琦连忙低下头,脑子里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崔奕按了按眉角,坐在书案后纳闷。

  这就奇怪了。

  能躲过陈琦,只能说她早就走了,可既然是冲着他来的,不该藉机要个名分顺势留下吗?这女子打着什么主意?

  算了,她既然有打算,总不会消失不见的。

  昨夜他高烧不退,如今细想怕是差点出大事,那女子也算是救了他一回,既是如此,便不计较她昨夜算计他,等着她上门来便是。

  第二章 寻找谜样女子

  崔奕上朝时,特地用衣领将脖颈上的痕迹遮了遮,可架不住一整日来寻他处理公务的人特别多,有时记得站着说话,有时累了就坐了下来,脖颈处那玫红的印记还是被人瞧了去。

  铁树终于开花了——

  ***

  ***

  各路官员奔走传递小道消息,与崔奕一派的个个面露喜色,些许政敌暗暗惋惜,以后没法再以这一点来攻击他了。

  很快这股风席卷京城,那些两眼盯着崔奕后院的女眷们不禁黯然神伤,有的咬牙切齿想,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狐狸精。

  渐渐的,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崔府来,掌中馈的大夫人李氏闻讯,赶忙来到了崔老太太的屋内,彼时袁氏也在一旁伺候着。

  崔老太太也听到消息了,赶紧问:「老大家的,我怎么听说老三昨夜被人爬床了?」

  李氏闻言哭笑不得,「外边都在传,媳妇找了德全问过了,德全欲言又止,看样子是真事,媳妇正琢磨着怎么处置此事呢。」

  崔老太太眉峰一压,面现怒色,「你可是当家的媳妇,这种事必须严惩,老三乃吏部尚书,又是内阁次辅,若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爬了床,是丢了我们崔家的脸,旁人只以为我们崔家没有规矩。」

  李氏听了婆母这话,那颗犹疑的心就落定了,原先她就觉得此事棘手,主要是不知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若说是好事嘛,此等行为有失体面,若说算坏事嘛,老三这棵铁树总算开花了,应该高兴才对。

  老太太一锤定音,她便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母亲放心,媳妇这就安排人去查。」

  李氏匆匆瞥了弟媳一眼出门而去,袁氏陪着崔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回了二房院子,人才在廊下站定,便见韩嬷嬷匆匆赶来。

  「何事?」

  韩嬷嬷走近压低声音道:「夫人,昨天程娇儿不是去给她母亲上香吗,回来时,被四少爷带去了兰草轩。」

  袁氏闻言顿时一惊,连忙拽住韩嬷嬷问:「他要了那丫头?」

  韩嬷嬷愁眉苦脸道:「老奴不知,今日清晨天蒙蒙亮,那丫头从兰草轩那边回来,脸色苍白,问她什么都不说,老奴担心……」

  韩嬷嬷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了,袁氏却是大怒,铁青着脸道:「去唤四少爷过来。」

  崔朔昨晚想程娇儿想了一夜,没睡好,被叫过来时,脸色很差。

  「娘,什么事呀?儿子还要去读书呢。」他敷衍地行了一个礼,不耐烦道。

  袁氏瞅着他这模样就更怒了,「放肆,你这孽障,昨晚你做什么了?」

  崔朔本来就窝着火,当下顾不得礼节,反驳道:「儿子做什么了?儿子什么都没做呀!」

  「那程娇儿是怎么回事?」

  「程娇儿?」崔朔想起昨晚的事,面色微微有些发红,也生出几分心虚,气势顿时软了一大半,「没怎么啊,儿子就是把她叫过去研墨,结果那丫头病了,就让她回去了。」

  袁氏一听,心中顿时一松,「你没碰她?」

  崔朔这下是火了,满脸躁意道:「娘,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您平日把她藏着掖着的,生怕儿子染指了她,今儿个却又问这话,那正好了,我问您一句准话,儿子就是喜欢她,您给不给?」

  袁氏听了这话,确信昨夜崔朔没把程娇儿怎么样,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但听到崔朔又开始惦记着程娇儿,立刻恢复一贯严肃冰冷的脸色,「等你考中再说。」

  崔朔闻言负气离去。

  待他离开,袁氏叫来韩嬷嬷,「你去看看程娇儿,问清楚昨夜是怎么回事?」

  韩嬷嬷应下,连忙往后罩房来了。

  此时程娇儿躺在床榻上休息,她将被子盖到脖子处,生怕旁人看到她身上那红一块青一块的印记。

  昨夜的事虽然记得不太真切,但是失身于一个男人那是没跑的。

  她心若死灰,有那么一瞬间就想一死了之,可念及那远在边疆受苦的哥哥,还有九泉之下含冤的父亲,就硬生生忍住了。

  她要留着这条命为爹爹伸冤报仇。

  恰在这时,廊外传来动静,听着说话声像是韩嬷嬷,程娇儿赶紧擦干眼泪,心想着该如何应对过去。

  韩嬷嬷打帘进来,就看到程娇儿作势要掀开被子下床,便连忙阻止,「别拘礼数了,你昨夜是怎么回事?病得厉害吗?」

  韩嬷嬷上上下下开始打量她,带着几分狐疑,毕竟看程娇儿这模样儿,可不仅仅是生病那么简单。

  「嬷嬷,奴婢……」程娇儿未语泪先流,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奴婢昨日本就不舒服,可是四少爷硬是拖着奴婢去了书房,奴婢害怕呀,就顶撞了四少爷几句,四少爷说奴婢不知好歹。嬷嬷,奴婢不想给四少爷做通房。」

  韩嬷嬷闻言了然,难怪程娇儿脸色不对劲,原来是四少爷差点要了她。

  「那你昨晚后来怎么脱身的?」

  「奴婢拉肚子,四少爷就放奴婢走了,奴婢拉到虚脱,差点就死在恭房里,好在后面醒了过来,及时在兰草轩后面的院子里找到水喝,又在那边迷迷煳煳凑合了一夜才回来的。」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大清早才回这边。

  韩嬷嬷放心下来,「你别担心,夫人没有让你做通房的意思,你先好好养身子,回头本本分分当差便是。」

  韩嬷嬷是袁氏的心腹,知晓袁氏已经打算将程娇儿安置出府,只是眼下为了不激怒四少爷,才不得不拖延。

  程娇儿见把韩嬷嬷打发了,缓缓吁了一口气。

  她倒头睡了一下午,入夜才起来打水沐浴,将昨夜那暧昧的痕迹清除干净,独自坐在浴桶里泣不成声。

  她跟一个管灶上的丫头住在一个屋,丫头名叫小莲。

  小莲夜里给主子准备完消夜,回房准备休息,见程娇儿抱着膝盖在那发呆,于是坐了过去,「娇儿姊姊,你可知道今日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程娇儿心里莫名一慌。

  「听说昨夜有人闯入天经阁,爬了侯爷的床!」小莲声音清脆,满脸八卦。

  程娇儿听到这话,身子霍然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

  「是……是吗?」她心中惊骇,下意识抓紧了被褥,手心里全是汗。

  好在夜色很深,屋子里也没点灯,小莲没看出程娇儿的异样,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是啊,今日一早侯爷上朝,听闻脖子处的红印遮都遮不住,现在全京城都知晓此事了,都说咱们侯爷总算是开窍了。」

  程娇儿整个人心跳如鼓,连唿吸出来气息都是灼热的,她嘴唇发抖一言不发。

  小莲只当程娇儿太过惊愕,继续道:「不过老太太知道后,特别生气,觉得此举有失体统,现在着大夫人在查,看看昨夜是什么人闯了天经阁,要抓出来问罪。」

  程娇儿一颗心跌入了谷底。今日凌晨醒来时,天还未亮,她根本没瞧清楚那人是谁,抓起衣裳就跑了,结果,昨夜她迷迷煳煳闯入的是这个府里的三老爷、长兴侯崔奕的地盘?而与她春风一度的正是内阁次辅崔奕?

  程娇儿扭头看着那黑漆漆的墙壁,恨不得一头撞上去。

  就在这时,小莲蓦然问道:「娇儿姊姊,你昨夜去哪了?」

  程娇儿心中勐颤,指甲深入了掌心,疼痛而不自知,她努力稳住心神,轻轻一笑道:「哟,你怀疑我呀?」

  小莲笑嘻嘻道:「嘿嘿,我们崔家丫头当中,就数你最漂亮了,你不去给主子当妾,还真是委屈了这副容貌,我要是姊姊你,早该为自己打算了。」

  程娇儿冷笑了一声,她从来不觉得当别人的妾叫做不委屈,只是不好跟对方争执,便佯装出几分无奈道:「我昨晚差点着了四少爷的道。」

  她便把跟韩嬷嬷的那套说词又对小莲说了一遭。

  小莲听得摇头,「姊姊你傻呀,你怎么不答应四少爷呀,你该不会看不上四少爷吧?」

  「小莲,并非我眼高于顶,与人为妾终究上不了台面,不瞒你说,我家里曾经给我定下婚事,要是有机缘我能出府去,便是嫁给他的。」

  小莲闻言叹着气,半带羡慕半带惋惜,「也是,你是官宦小姐出身,眼界自然是比我们高的。」

  程娇儿不想再谈论这话题,便道:「睡吧。」

  次日一早醒来,小莲已经去灶房忙碌,屋子里只剩下程娇儿一人。

  程娇儿被准许休息三日,正好待身上的印子消失,便可去当差,只是一人枯坐时,不免有些出神。

  那人真的是崔奕?所以,她身中媚药强行把侯爷给……算了,不能想,一想她就无地自容,恨不得一死方休。

  程娇儿百无聊赖整理被褥,门帘忽然被掀开,走进一道身影,她瞧清来人,脸色立即一变——

  ***

  ***

  似雪带着虚伪的笑容站在屋子正中,一双眼睛更是冷冷地上下扫视程娇儿。

  「哟,程娇儿你如实交代,前日晚上你去哪里了?」

  程娇儿眼神冰冷睨着她,几乎肯定那夜的局便是似雪所设,似雪是这个院子里心肠最硬、手段也最狠的人,偏偏她惯会讨好二夫人,是以在海棠苑混得如鱼得水,人人忌惮她三分。

  程娇儿刚来崔家,旁人就告诉她,似雪是夫人预定要给四少爷的通房,偏偏四少爷看上了她,所以似雪一贯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我去哪里了,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似雪神色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薄唇微微弯起,「哟,不笨嘛,猜到了呀。」她干脆坐了下来,「那我就奇怪了,你那夜的药是如何解的?」

  程娇儿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浓浓的愤怒,她极力压抑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似雪,你这是明目张胆承认了是吗?」

  「对啊,据我所知,程娇儿,你现在要么死了,要么就不是完璧之身。」似雪眨眨眼,有恃无恐道。

  程娇儿恨不得撕了那张恶心的脸,但是眼下却容不得她鲁莽,她冷笑道:「你错了,我根本没有中毒,否则我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似雪一惊,倏然站起身,眼神犀利盯着程娇儿,「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几个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东西,我三言两语就把他们骗得团团转,等他们放松警惕,我就逃了出来。」

  似雪不说话了,这倒是有可能,毕竟目前她还没看到哪个男人能从程娇儿的美色当中,心如止水地走出来,别说是四少爷崔朔,就是二老爷看到程娇儿,总忍不住偷瞄几眼。

  似雪想到这,心中的妒意又浓浓升起。

  不能毁了程娇儿的身,那就毁了她的脸,她受不了这个妖精了!

  似雪扬起尖尖的指甲就朝程娇儿抓了去。

  程娇儿眸光一闪,一边将脚边的脚凳一踢,绊住了似雪的脚,一边俐落往旁边一躲,似雪直接往床榻上栽了去。

  程娇儿见状迅速拽住她的手臂,将似雪压在床榻上。

  「你放开我。」

  程娇儿冷哼,「你声音再大点!」

  似雪不敢,毕竟是她闯入了程娇儿的屋子,韩嬷嬷定了规矩,谁找谁的麻烦在先,无论输赢,是要严惩的。

  程娇儿就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对似雪动手。

  她狠狠在似雪的腰身、腿上掐了几把,似雪痛得浑身冒汗,以为今日要交代在这时,程娇儿反而松开了她。

  程娇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滚吧,别脏了我的眼。」

  似雪心生几分畏惧,狠狠剜了她几眼,连忙捂着腰离开。

  盯着似雪逃也似的背影,程娇儿忽然心生一计。

  好,就这么办。

  程娇儿趁着大伙用膳时,悄悄作了一番手脚,就等看好戏了。

  但是好戏还没看到,麻烦就来了,午膳刚过的时候,李氏身边的柳嬷嬷带着一帮婆子,气势汹汹来到了海棠苑。

  「韩嬷嬷,把你们海棠苑的丫头都叫到这里来,大夫人有令,所有丫头全部查一遍,不可有漏网之鱼。」

  韩嬷嬷虽然很看不惯柳嬷嬷的做派,却知老太太那边交代下来,她必须得照做。

  一刻钟后,海棠苑所有丫头全部聚在后院中。

  小莲就站在程娇儿身边,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戏嚯之心,压低声音道:「听说昨日柳嬷嬷她们将长房和三房的丫头查了一遍,好几个丫头都声称那夜的人是自己,啧啧,这些人真是痴人说梦,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呢,被当众扒了衣服,没看到任何痕迹,老太太直接叫人打了一顿发卖了出去。」

  程娇儿听到「当众扒衣服」几个字,差点昏厥,暗暗觑了几眼廊下立着的几位精干嬷嬷,莫不是接下来要扒衣服看身子?那她必死无疑。

  程娇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想对策。

  前面已经有嬷嬷开始逐一审问。

  韩嬷嬷在一旁问柳嬷嬷,「老太太和大夫人可有说,找到人后怎么处置?」

  柳嬷嬷细长的眉眼微微一压,「这种算计主子的奴才,自然是打死了事!」

  柳嬷嬷这句话不大不小,足以叫所有人听清楚,程娇儿心跳到了嗓子眼。

  韩嬷嬷微微蹙眉,声音压得更低了,「侯爷那边怎么办?」

  毕竟人已经是侯爷的,是死是活还得问过侯爷的意见吧?

  柳嬷嬷斜斜睨了韩嬷嬷一眼,声音冰冷,「侯爷不会助长这种风气的,再说了,后院是老太太和我们夫人说了算,侯爷从来不插手,更不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得罪老太太。」

  韩嬷嬷听着这话,不再多问,只是柳嬷嬷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叫她心里不太舒服。

  午膳刚过,日头正是最烈的时候,如此站在院中,已经有好几个丫头体力不支,摇摇欲坠,其中便有似雪。

  似雪望着韩嬷嬷撒着娇,「嬷嬷,奴婢实在是热得受不了,快要昏厥了,能否站在旁边等一等?」

  换作平常,韩嬷嬷绝不会准似雪所请,她治下颇严,但是今日她不给柳嬷嬷使使绊子,咽不下这口气。

  「柳嬷嬷,这丫头是夫人贴身的丫头,平日很得夫人赏识,身子一贯娇气,就让她来廊下候着吧。」

  韩嬷嬷意有所指朝柳嬷嬷使眼色,柳嬷嬷便明白了,这个似雪怕是二夫人给四少爷准备的通房,她回看一眼,算是默认了。

  似雪得意极了,就在她扭着腰肢准备离开时,程娇儿忽然踩住了她的裙摆,只见似雪「啊」的一声,身子直直往前面栽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栽倒时,裙摆依旧被程娇儿踩住,那薄薄的纱裙瞬间撕开一道大口子。

  似雪原本是穿了里裤的,只因今日午膳不知道吃了些什么,浑身搔痒难耐,还被她抓出了许多印子,尤其上午又被程娇儿那丫头捏掐了几下,浑身都是青紫,为了散热舒适,她便悄悄将里裤褪去,图个凉快。

  这下好了,她下半身几乎一览无遗。

  似雪腿上那青紫红印,一目了然,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柳嬷嬷见状上前一瞧,顿时呆住,旋即扭头看向韩嬷嬷,唇角冷笑,「好呀,韩嬷嬷,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

  韩嬷嬷也瞥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柳嬷嬷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似雪被两个婆子架住,「来人,去她住处搜一搜,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似雪闻言脸色大变,再看自己身上那些印子,惊恐万分,「不,嬷嬷,不是我,不是奴婢!」

  她惊愕地瞪向程娇儿,这才明白程娇儿是在算计她。

  程娇儿朝她轻轻一笑,还翻了个白眼,可把似雪气得呕血。

  片刻,婆子在似雪的枕头底下搜出了一个用纸包着的白药粉。

  柳嬷嬷喊来了一位懂医理的婆子,那婆子查验一番顿时色变,「这是媚药。」

  全场哗然。

  「原来是你这个贱婢兴风作浪,把她带走!」柳嬷嬷一声厉喝,婆子们拖着似雪往外走。

  似雪大哭,「嬷嬷,您弄错人了,真的不是奴婢,奴婢这印子是被人掐的!」

  「被谁掐的?莫不是侯爷?」柳嬷嬷满嘴嘲讽。

  似雪气得半死,梨花带雨般哭着求饶,可惜没人理会她,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似雪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开来,披头散发冲到韩嬷嬷跟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嬷嬷,您救我,真的不是我,我知道进入天经阁的人是谁。」

  程娇儿悚然一惊,紧张地望着似雪。

  就在韩嬷嬷要细问时,月洞门处传来一道急促又厚重的声音。

  「慢着,谁敢动侯爷的人!」

  似雪听到这句话,身子一僵,脑海里蓦然升腾起一个念头,让她改变了主意。

  来人大约五十岁上下,长得一张国字脸,瞧着很和气,一双眼眸却是格外犀利有神,他叫德全,乃崔府外院大管家,崔奕的心腹。

  他带着人急匆匆进来院子,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似雪。

  「人找到了?」话是问柳嬷嬷的。

  柳嬷嬷瞧见他来,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回道:「德管家,人是找到了,可也找到了她下药的证据,这种人还要留下来吗?」

  德全听出柳嬷嬷的弦外之音,直起身子,淡淡瞥了她一眼,「无论如何,人都已经是侯爷的,该由侯爷来处置。」

  德全可是府内管事一把手,柳嬷嬷也不敢得罪他,于是用袖子拢着手,端了几分笑意问道:「这事自然是侯爷做主,只是毕竟涉及后宅,切莫乱了风气才好。」

  德全盯着她皮笑肉不笑道:「那夜事情到底如何,还得查清楚再说。」

  柳嬷嬷面色一僵,不好再强求。

  倒是韩嬷嬷瞥着底下的似雪问:「你刚刚说那夜的人不是你,那到底是谁?」

  「嗄?」似雪面色僵硬,支支吾吾地犹豫了起来,「奴婢说错了,奴婢的意思是……」她话还没说完,低着头嘤嘤啜泣。

  韩嬷嬷深深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是真的另有其人,似雪见有转机遂改了念头,还是真的只是脱身之辞?

  德全抬了抬手,「带走。」

  似雪暗暗松了一口气,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程娇儿和柳嬷嬷,那神情彷佛自己就要成为崔奕的枕边人似的。

  晚间,崔奕下衙回来,德全立即将事情禀报。

  「爷,人找到了,如今在清晖园的耳房里安置!」

  崔奕沉稳往清晖园迈步,闻言却是眉头微皱,「你确定找对了人?」

  「这……」德全躬着身子,冷汗涔涔。

  崔奕清隽的眉眼闪过一丝无奈,「既是不确定,那就还是罪人,怎能安置在耳房?」

  德全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忙不迭跟上,「是老奴疏忽了。」

  其实倒并非是他真的煳涂,只是因侯爷一贯不近女色,如今骤然有女子入侯爷的眼,他高兴都来不及了,想着怎么也要把人留在侯爷身边,自然是好哄歹哄,生怕人被吓着了,顾不上仔细调查。

  崔奕回到清晖园,一如既往坐在书案后开始看公文。

  德全则把似雪带到了门外廊下跪着,他自个儿进来请示,「爷,如何审?」

  崔奕微微愣住,那夜黑漆漆的,他哪里能看清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不过那气息那滋味,却是清清楚楚的。

  他自认只要再次见着那女子,应该凭感觉能认出来,可刚刚德全领人走过窗边,他瞥了一眼,觉得此人矫揉造作的姿态,叫他心生反感。

  「你就问她,那夜她戴的什么耳饰?」

  德全瞥了一眼案桌一角,那里摆着一枚碧玉耳环,遂点了点头踅出去了。

  外面似雪被问,下意识抬眸看了德全一眼,想要看出点端倪。

  她思来想去一个下午,觉得爬上侯爷床的可能是程娇儿,否则程娇儿刚刚为何踩她裙子,踢她出来当替身?然而绞尽脑汁回忆那日程娇儿戴的是什么耳饰,却是一点印象都没。

  「那个,奴婢记得不太真切了,好像是……好像是……哎呀,奴婢这几日吓坏了,记不起来了。」

  似雪的声音娇软清脆,正如妓院里那些唱曲的歌妓一般,一声声都是勾引人的味道,崔奕听得十分反感,而听她扯谎,反感更深。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戴什么首饰?不是她。

  他把手中的笔一丢,发出一道声响,德全连忙躬身进来,只见侯爷面色冷沉,眸子暗含几分怒意。

  「既然她藏着媚药,便不是个好东西,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肮脏事,快些处置了,莫要丢人现眼。」

  「遵命!」

  闻言,德全便知似雪不是那晚的人,他出屋打了个手势,两个小厮直接把似雪拖走了。

  似雪知自己露了馅,「管家,管家,您别杀我,我知道是谁,我告诉您是谁!」

  德全神色一紧,抬手打住,示意小厮带着人到了后罩房。

  「我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似雪穷途末路,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拿出市井无赖那番做派来,「管家,您得先把我送出府,安置好了,我自然告诉您。」

  德全闻言唇角的肉狠狠牵起,露出一丝阴冷至极的笑,「哟,跟我谈条件?似雪啊,你还真是活腻了,来人!」

  德全抬手,两个小厮上前掐住了似雪。

  似雪登时吓了一大跳,眼眸睁得大大的,「别啊,管家,难道您不想知道是谁吗?」

  德全不怒反笑,靠近了她,语气冰冷道:「现在告诉我,我留你一个全尸。」

  似雪一怔,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如今也看明白了,说也要死,不说也要死,凭什么便宜了程娇儿?

  似雪悄无声息死去,尸体被丢去了乱葬岗,消息传到了崔老太太那边,她和李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以为崔奕找到了人,最终还是把人处置了。

  袁氏因此被崔老太太责备,憋了一肚子气,回到海棠苑,将下人训斥一番,大家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所有人都以为似雪就是那夜闯入天经阁的人,又被崔奕亲自处死,再也没有哪个丫头敢生出爬床的念头。

  程娇儿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却不知德全并没有放弃。

  他捏着那包媚药寻思,这包药到底下给了谁?是不是那中药之人就是侯爷要找的人?

  陈琦见德全锲而不舍,忍不住好奇问道:「管家,您还琢磨这事做什么?」

  德全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傻呀你,你没见侯爷茶不思饭不想嘛!」

  「啊?」陈琦呆了呆,满目茫然,「侯爷哪有茶不思饭不想,不跟寻常一样?」

  德全恨铁不成钢摇着头,这小子什么都好,办事极俐落,就是呆了一些。

  「侯爷若是无心,又怎会拿着那丫头的碧玉耳坠不放?」显然是对那晚的滋味念念不忘啊!

  凭着他对侯爷的了解,侯爷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那晚的女子绝对有着吸引侯爷的理由,否则他不会任其「为所欲为」。

  陈琦闻言方有几分恍然。

  侯爷书案上确实放着一枚碧玉耳坠,所以这是那女子留下来的?

  德全叫来几个心腹,「查,给我查清楚,平日似雪跟什么人来往密切,又与谁有过节?」

  「遵命!」

  第三章 找到人了

  崔奕今年二十有五,乃帝师,当朝吏部尚书,内阁次辅。

  如今内阁首辅张骏年过六十五,是个出了名的和事佬,已经不太理政事,皇帝又年轻,才十五岁,自然是倚仗自己的老师崔奕,是以,朝中内外一应大小事都交付给崔奕。

  崔奕每月有一半时间宿在宫中,剩下的时间回到家里也会忙到深夜,但自从夜醉天经阁后,他连着几日都在府中。

  月亮悄悄挂在树梢,陈琦仰头张望着那轮圆月,咂咂嘴嘀咕道:「侯爷数日回府,该不会真的为了个女子茶不思饭不想吧?」

  正这么琢磨着,便见德全领着两个丫头进了院落来。

  清晖园除了一个粗使婆子,从不见年轻丫头,主子总是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心思多,所以不许人进来伺候,德管家怎么一下子带来了俩?

  陈琦忙迎了上去,目光惊异地扫了两个丫头一眼,低声问德全,「您这是做什么?」

  德全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你不懂。」不懂刚开荤男人的煎熬。

  陈琦无语了,「今日是我值夜,若是被侯爷知道放了人进来,我可是要吃排头的,您想仔细些。」

  德全扬着手里的一串佛珠,敲了敲陈琦的榆木脑袋,「你还没娶媳妇吧?」

  陈琦闻言脸红,支支吾吾道:「您好端端地问这做什么?」

  「所以咯,你不懂!」德全呵呵一笑,一把推开陈琦,朝身后示意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给侯爷送消夜。」

  陈琦眼见两个身姿妖娆的丫头小心翼翼往屋里去了,再看杵在这里,笑得意味深长的德全,气得抓住了他的胳膊,「您怎么不跟进去,若是不懂规矩冒犯了侯爷怎么办?」

  德全看傻子似的看他,「我去干什么,去挨骂?还是去搅侯爷兴致?」

  陈琦勐然懂了德全的心思,但却很怀疑侯爷会不会买帐。

  屋内,崔奕看到江州递来的一份修缮城防工事的奏摺,正起身去书架翻阅前些年有关江州水患记录的资料,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两个娉婷女子各自端了一个盘子跪在地上。

  「奴婢向侯爷请安,奴婢熬了银耳莲子粥,还请侯爷享用。」这名侍女规规矩矩跪着,神色温柔而腼腆。

  另一个则羞赧不已,甚至还带着几分畏惧,哆哆嗦嗦道:「奴、奴婢给侯爷送消夜。」话还没说,已经吓得头点地。

  德全在窗口瞄着,心中期待,胆小的那个长得漂亮,惹人怜,另外那个稳重温和,就看侯爷喜欢什么样的?

  崔奕眯了眯眼,审视着那两名侍女,心中反感极了,德全安排这两人是做什么?

  「出去!」他沉眉一喝。

  完了!德全的心凉透。

  两个侍女一惊,相视一眼,却是不敢迟疑,忙不迭端着盘子熘了。

  崔奕将摺子往案上一丢,神色不耐瞥着进来请罪的德全,「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不是啊,侯爷,老奴跟着您二十五年了,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当初老侯爷把您交到老奴手里,老奴深感责任重大,如今您也二十有五了,一不娶妻,二不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惹得外面风言风语的,您就当为了老侯爷在天之灵安息,别苦了自个儿!」

  德全声情并茂地说了一番话,最后说到动情之处,掩面低泣,让崔奕要斥责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他脸绷着,坐了下来,眸子如染了墨,情绪浓郁深不见底。

  德全见他不吭声,只当他听进去了些,决定打铁趁热,「再说了,您也别便宜了长房和二房,据老奴所知,清河老家那边来了信,信中说您若是再不成亲,便在族中寻人过继给您,老太太自然不会去旁支选人,怕是会在长房和二房挑人给您,他们个个都盯着您的家业呢。这个崔家是您在撑着,您才是崔家的嫡子,怎么能容忍那些旁支庶子在您头上撒野?

  「过一阵子又是老侯爷的忌日,听说清河族中已经安排崔家十房的老太爷入京,这一次便是为了您的婚事而来,您自个儿不上心,难道等着被人左右?」

  崔奕听得有些不耐烦,按着眉心,神色冷肃道:「他们来了,我自有应对之法,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你以后别带到我面前。」

  德全哭笑不得,目光在那枚碧玉耳坠上掠过,直起身子拱拱手,「得了,老奴知道了,您还是惦记着那晚上的姑娘!」

  「谁说我惦记着她?」崔奕气得抬头。

  德全忍着笑,「那您还留着人家的东西。」

  崔奕瞥了一眼那枚耳坠,无奈道:「那女子是何来历,目的何在,还不清楚,留着只是以防万一,如果她只是家里的丫头还好办,若是外面的奸细,该当如何?」

  崔奕恨不得掰开德全的脑子,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第一个近他身的女子,以前想尽办法混到他身边的大有人在,但这是唯一成功的一个,那晚若不是他烧煳涂了,应该也不会被她得逞,不得不防。

  德全怀疑他口不对心,故意道:「行,那老奴明儿个找到那被下药的女子,先将她打一顿,打得她皮开肉绽,看看她招不招!」

  崔奕绷着脸抿着唇没吭声,神情晦暗盯着他。

  德全知他被自己气着了,憋着笑道:「瞧,您还是舍不得。」

  崔奕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理论,转身入内休息去了。

  德全眉开眼笑,踱步而出。

  至于崔奕,他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出了神。

  如果只是家里的丫头,身世清白,倒也不妨收了,正好堵族人悠悠之口;若是外面派来的奸细,便得顺藤摸瓜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这些年,他在朝中也有不少政敌,明里暗里想让他死的不在少数。

  崔奕想了一会儿,闭目入睡。

  养病的三天假期已过,程娇儿重新去袁氏身边当差,得知二夫人这两日心情不好,胃口不佳,她便去厨房亲自做了几样小菜。

  她母亲身边有一位老嬷嬷,做这些小菜特别拿手,便是京城最有名的厨子也比不过,她小时候爱吃,便跟着那老嬷嬷学了不少手艺,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如今当了丫鬟,却也是一门讨好人的本事。

  韩嬷嬷已经开始怀疑她,她得想办法站稳脚跟,否则出了什么事,怕是难以自保。

  程娇儿端着菜碟进去时,崔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冬菊正在陪袁氏说话,或许是知道袁氏上次受了气,身子不好,冬菊特地来传达崔老太太的关心,顺带还亲自给袁氏布菜。

  「哪里劳烦你动手,还是我来吧。」韩嬷嬷知道冬菊在崔老太太跟前极为受宠,连忙上去接她的筷子。

  冬菊却是笑着避开她,「嬷嬷说的话我却不懂了,我到底是个奴才,伺候夫人是应该的。」说着,她瞧见程娇儿端了几碟子小菜进来,连忙招手,「过来,让我尝尝是什么菜,看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程娇儿连忙恭敬上前。

  冬菊这才瞧见她那娇媚的长相,暗暗惊艳,等尝了一口小菜,这下就更惊艳了。

  「夫人,您快尝尝,这萝卜糕特别好吃。」

  冬菊每一样尝过之后,全部递到了袁氏眼前,袁氏尝了几口,便神色惊愕,抬头看向程娇儿,「这是谁做的?往常都没这么多花样,口味也远远不及。」

  程娇儿笑语嫣然,「回夫人话,是奴婢自个儿做的。」

  「你做的?」袁氏吃了一惊,程娇儿可是小姐出身,手艺怎么会这么好?

  程娇儿便把自己学艺的事告诉了袁氏,袁氏看着她神色有几分惋惜,想着这丫头其实性子好,手艺好,相貌更好,只可惜偏偏是个克亲的命。

  冬菊在一旁听了两人的对话,在袁氏用膳期间,时不时打量程娇儿,她眼观鼻鼻观心。

  待袁氏用完膳,冬菊便笑着央求道:「夫人,老太太近来胃口也不是很好,能不能把娇儿借过去,晚间做几样小菜给老太太开开胃?」

  「那便是她的福气了。」袁氏抿着嘴笑看了一眼程娇儿,似雪的事让她在老太太跟前矮了一截,如果程娇儿能帮她挣几分脸面,自是最好不过。

  下午程娇儿便跟着冬菊到了崔老太太的正德院。

  冬菊安排两个小丫头给程娇儿打下手,实则也有偷师之意,程娇儿却是大大方方的,任由她们窥探。

  这些点心小菜,最讲究技巧,可不是看几眼就学得会的,她当初跟着老嬷嬷可是扎扎实实学了好几年呢。

  冬菊见她坦然大方,对她心生几分好感,心想似雪一走,以程娇儿这品行和才貌,怕是四少爷的通房无疑,不如结个善缘。

  就在程娇儿带着两个小丫头忙活出十碟小菜时,一个管事嬷嬷急吼吼进来喊道:「娇儿,再添些分量,大老爷和侯爷今晚要过来用膳。」

  程娇儿听到「侯爷」两个字,顿时心跳如擂鼓,接下来的时间,她都有些魂不守舍。

  厨房里的小丫头和婆子却是忍不住议论起崔奕来。

  「你们见过侯爷没有?」

  「我没见过,娟儿姊姊,你见过?」

  「我也只远远瞧过一眼。」

  「怎么样,我听人说我们侯爷长得特别英俊,京城想嫁给他的世家贵女,跟河里的鲫鱼那么多呢。」

  程娇儿听到这,噗嗤一笑,「是如过江之鲫。」

  「对对对,是这个词。」那小丫头冲程娇儿甜甜笑了笑。

  那个叫娟儿的继续说:「我们家侯爷自然是极好的,就跟谪仙似的。」

  婆子接话道:「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娶媳妇呢?你们看,二老爷纳姨娘跟上街买菜似的,三不五时带人回府,偏偏侯爷却不近女色。」

  「侯爷该不会是……」那丫头很隐晦地四下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该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程娇儿听到这话,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着,怎么可能?他好得不得了!

  不对,她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程娇儿羞愤欲死。

  酉时三刻,程娇儿带着两个小丫头将菜呈去正德院的膳厅。

  程娇儿原是不想来的,偏偏冬菊有意抬举她,将她叫了过来谢恩。

  进屋之时,大老爷崔玮已经在里面陪着崔老太太说话,就等崔奕了,程娇儿担心撞见崔奕,趁着人还没来,她藉口不舒服,忙熘了出来。

  正要拿着盘子离去,却听见廊下传来一道婆子的声音,「快去禀报,侯爷来了。」

  程娇儿一下子就慌了,转身换个方向,显得突兀,径直迎上去,怕会正面撞到……

  她扭头瞧了一眼,见门口候着的婆子丫头一个个规规矩矩,垂眸弯腰候着,她赶紧站在最后一个,也跟着低头弯腰,做出一副极为恭敬,又确定不会被看到脸的姿态。

  崔奕独自一人进了正德院,沿着一个回字形的抄手游廊过来,便来到了膳厅前,一抬眼就看到廊下站着一排下人。

  他面色无波大步走了过来,路过程娇儿面前时,一股熟悉的香味在他鼻尖一闪而逝。

  彼时,他已经越过程娇儿面前,可那股香气却牵动了他的记忆。

  崔老太太的晚膳摆在正房的西次间。

  西次间连着打通了两间房,中间隔着一个黄花梨木的雕窗博古架,雕窗正中镶嵌着一翡翠云饼,飘花带绿,通透水润,是难得的上品。

  博古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玉器雕件,一眼望去奢华靡丽,价值不菲。

  崔老太太示意丫头们给两位老爷布菜,其中又格外照顾崔奕一些。

  崔玮与崔奕分坐崔老太太左右,席间只有清脆的汤勺碰瓷碗的声音,崔家一贯食不言寝不语。

  待吃得差不多了,崔老太太用帕子抹了抹嘴,净了净手叫人上茶,往下首瞥了一眼崔奕,只见崔奕神情冷肃,眉目极其清俊,风姿出众,一举一动皆比旁人讲究,没由来的让屋子里的人噤若寒蝉,屏气凝神。

  崔老太太和善问道:「奕儿今日好像胃口不错,吃的比往常多了一些。」

  崔奕将净手的布巾递给丫头,难得神色温和回道:「些许是今日膳食合胃口。」

  他说到这里,对面崔玮笑呵呵接话,「三弟说的没错,母亲这里厨子不错,今日这几道开胃菜尤其好,不知道是不是来了新的厨子?」

  崔老太太见两个儿子都夸了起来,忍不住笑出声,「哪里,是府里一个丫头做的,还是老二媳妇身边的人,今日刚来,没想到做得这样好,既然你们喜欢,我叫她每日做上几样给你们送去。」

  崔玮故意逗趣拱手,「那儿子就谢您恩典了。」

  崔奕淡淡垂了垂眸,「倒不必如此麻烦了,我有时也不在府里用膳。」

  他性子一贯清冷,崔老太太已经习以为常,温和道:「那你回府时,我便叫人做了给你送去。」

  明面上崔老太太总是表现得格外偏爱崔奕,崔奕颔首不再多言。

  倒是崔玮发现三弟今日心情好像颇为不错,神情不像往日那般沉冷,便打趣道:「对了,三弟,今日为兄遇到张首辅,又被首辅大人骂了一顿,说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你关心不够,我的好三弟,你什么时候娶个妻纳个妾,哥哥日子都跟着好过了。」

  换做往日崔奕听到这话必定嗤之以鼻,今日倒是神色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崔玮也不好继续开玩笑。

  坐了一会儿,崔奕便藉口离开。

  崔玮连忙挥退下人,问起了老太太,「母亲,可有把人找着?张首辅说圣上知道了此事,十分关注,听那意思好像说,若是那个丫头得了三弟青睐,圣上会有赏赐,啧啧,母亲您听听,圣上对三弟信重到了什么程度,连个妾都要赏。」

  崔老太太听了这话,神色顿时一紧,「圣上知道了?」

  崔玮点头,「可不是,朝野皆知,现在没人再说三弟不近女色,那些世家心思又开始活络了,想尽办法走张首辅和宫中的门路,想求赐婚呢。」

  崔老太太微微苦笑道:「那丫头找是找着了,但是人已经死了。」

  崔玮惊讶,「啊?」

  「是他亲自处死的。」

  「不是吧,难道是个奸细?」崔玮神情惊愕。

  崔老太太摇了摇头,「不是,是老二媳妇身边的丫头,估摸着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爬床,触了老三的逆鳞。」

  崔玮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母亲,若是圣上那边真的要给三弟赐婚,肥水不落外人田,您那边还得抓紧点。」

  「嗯,我心里有数。」崔老太太按了按眉心,她娘家有位侄女正值芳龄,配崔奕正好。

  崔老太太沈氏并非老侯爷的原配,她原先是一位五品武将的庶女,先长兴侯老夫人萧氏过门五年无所出,顶着压力给老侯爷寻了一门良妾,便是她。

  沈氏一过门便连生了两子,一时风头无两,盖过了萧氏。

  后来萧氏年过四十怀了孕,千辛万苦生下来一个儿子,老侯爷视若珍宝,便是崔奕,只可惜萧氏身子气血虚亏,熬了一年多就去世了。

  三年后,老侯爷将沈氏扶正,沈家在崔家的提拔下慢慢显赫,如今沈家上下一心巴结老太太,指望能把娇养的嫡女嫁给崔奕为妻。

  崔老太太自然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原先她在沈家并不受宠,有心压了一压沈家人,摆摆架子,如今火候却到了。

  这边崔奕回到清晖园,德全一脸殷勤得意地跟了进来。

  「我的侯爷,老奴总算把似雪的状况摸清楚了。」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是查出来的与似雪有过节的名录。

  哪知道他笑容还没落下,崔奕匆匆坐到案后,顺手拿起了奏摺翻开看,一边丢下一句话,「不必找了。」

  「啊?」德全一颗心跟冰棒子上滚过似的,「为什么呀?」好不容易有一点眉目,居然不找了?

  「我已经看到她了。」崔奕埋头忙碌,丢下德全目瞪口呆。

  啥?已经看到了?是谁?

  可惜无论德全怎么纠缠追问,崔奕已经不理会他。

  德全只得转身出来,问了门口候着的小厮,「侯爷今日去了哪里?」

  「就去了老太太那边用晚膳。」

  德全愣了愣,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着人去打探了一番,很快有了结论,他看着纸上「程娇儿」三个字,勾出一抹极轻的笑容。

  好样的,丫头,再叫你跑了,我就不是崔家大管家!

  此时程娇儿正在袁氏房里受赏,袁氏听人回报,说是程娇儿今日几样小菜得到了大老爷和侯爷亲口赞赏,喜得跟什么似的。

  「侯爷也夸赞了?」袁氏还不肯相信。

  「可不是嘛,您要知道侯爷从来对膳食不上心,这一次居然夸了一句,可见是得侯爷的心。老太太还吩咐,以后侯爷回府用膳,便叫娇儿做了吃食送过去。」

  袁氏欢天喜地点了头,要知道崔奕平日就是个冰块,长房和二房的人卯足了劲讨好他,基本上难得一个笑脸。

  「娇儿,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旁的活也不必干了,每日多准备一些点心和开胃小菜,侯爷回来便送过去。」

  程娇儿叫苦不迭,却只能应下。这下好了,她是在袁氏身边站稳了脚跟,不怕别人对付她,却也给自己惹了大麻烦,只希望崔奕日日宿在宫中,不要回来才好。

  程娇儿抱着一堆赏赐回了屋,小莲一改往日的亲昵,冷哼了几声倒头睡去了。

  程娇儿也没吭声,自个儿收拾好便上了榻。

  小莲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冷笑道:「娇儿姊姊,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呢。」

  程娇儿知道她嫉妒自己得宠,笑着劝道:「小莲,你错了,你是做大菜的,我只是做做冷盘和点心,跟你又不冲突,如果我们俩配合得好,主子吃得开心,那是相得益彰。」

  小莲眨了眨眼。

  程娇儿见她懵懂模样可爱,噗嗤一笑,吹了灯上床睡了。

  小莲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嫉妒得不讲道理,也就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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