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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白玉楼《来到古代破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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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白玉楼《来到古代破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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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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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 12:49: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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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12月29日
【内容简介】
姑娘一出手,凶嫌无处躲!
工作伙伴+最佳夫妻档,两强联手,所向披靡!
蓝海E114901 《来到古代破奇案》卷一
一穿越就被怀疑是杀害养父六扇门门主的凶手,刑警中队长商澜可没在怕,
面对锦衣卫指挥使萧复的调查,她一一拿出证据,把自己摘出去,
如今她承袭原主六扇门捕快身分,誓要靠养父留的美人图线索找出真凶,
然而新门主却刻意刁难,要求她查清一桩陈年老案才能回归,
她四处查访,在凶手故意杀人挑衅,萧复准备接手此案时,
靠着现代指纹比对的方式找出真凶,升任捕头,还获得御赐银腰牌,
本想着事情告一段落,谁知麻烦还在后头,
卫国公靠着胎记确认自幼丢失的嫡长女正是她,要接她回家认祖归宗,
然而先前皇上曾给萧复赐婚,对象正是卫国公的嫡长女……
蓝海E114902 《来到古代破奇案》卷二
因为献上转轮手枪的图纸,商澜被擢升为大捕头,
还拥有见官不跪的权力,生活却没变得比较轻松──
她休假前往京郊乘船钓鱼,先是遇到浮尸须处理,
后有县主误会心上人喜欢她,发疯似的要攻击她,痛骂她是贱人,
所幸有萧复替她撑腰,他还会透过纸条提供线索,在破案上给予她帮助,
去查案突遇刺客,挨了一刀,也是他的人手及时救援,否则她真要完蛋,
她是很感谢他没错啦,但这厮半夜前来探望她的伤势,会不会太出格?
更令她招架不住的是,他竟对她使出摸头杀,还投下一记震撼弹──
「我知道你不会肖想我,所以,我来肖想你了。」
蓝海E114903 《来到古代破奇案》卷三
已升任六扇门大捕头的商澜接获调查无名尸的任务,
副门主要求她务必出京调查,但有谋逆嫌疑的怡王才试探过她的态度,
她一旦离京可能性命不保,不料萧复竟因担心她追了过来,
她感动不已,与他的感情也随之增温,只等确定婚期,
然而这起案件的水比她想得还深,受害者不只牵扯到贪污的官员,
甚至与萧复奉命调查的谋逆事件也有关,
她即便有百发百中的射击技术又有转轮手枪防身,仍防不住有心人算计,
逼得她有家归不得,只能与手下变装躲在外头不说,
连萧复都在劫难逃……
蓝海E114904 《来到古代破奇案》卷四(完)
终于揪住了邪教三九会的首脑,可仍有党羽在逃,
而这党羽还抓住了商澜未来的公公英国公当人质,
威胁萧复释放他们首领和同伴,让他们离开!
这种交易不能做,她凭藉火药技术制定了攻坚计划,
总算救出了英国公,不料,换她有麻烦了──
平宁、安宁两位县主在长公主别院遭到绑架!
她和萧复调查之下,发现是平宁县主的诡计,
可谁知萧复追查的谋逆案黑手藉机搞鬼,
一场假绑架变成真绑架,要求的不是赎金,
而是掌握转轮手枪设计图,对谋反有利的她……
第一章 父女之死藏谜团
夜雨很大,天光昏暗,三尺开外一片混沌。
商澜摸黑在烂泥地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六福客栈。
她沿着围墙绕到客栈侧后方,在尺来深的积水里洗了洗短靴,纵身一跃,上了五尺多高的墙头,跳了进去。
挨着墙的是天字四号房,商澜矮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溜过去,在三号房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这具身体的养父慕容飞的房间,原主慕容蓝则住隔壁的二号房。
房门上挂着铜锁,窗户上半扇没插,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慕容飞果然不在!
商澜心里咯噔一下,她冒险回到这里就是为了找慕容飞呀。
她是一个多时辰前,原主被扔到沱河里的那一刻穿越过来的,从二十一世纪的刑警中队长变成了六扇门中负责女子案件的女捕快,今年十七岁,整整年轻了七岁。
原主身世坎坷,三岁被拐卖,五岁落入青楼,十岁由慕容飞收养,十六岁进入六扇门当差,刚有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正在考虑终身大事,总算苦尽甘来,没想到却一命呜呼。
她到陆州乃是独行,为的是礼国公家的庶女与人私奔一案。
庶女找到了,任务完成,回京前两天巧遇了一直在南方办案的养父慕容飞,于是两人约好一起回京。
昨日早晨,父女俩离开陆州,中午抵达刘家镇,打尖时,慕容飞说还有一件事没办完,需要回一趟陆州,晚上回来,所以他们要了两间房。
慕容飞在三号房休息小半个时辰,留下包袱,只身离开刘家镇。
慕容蓝在客栈等他,亥时时分方和衣睡下。
大约子时,她被闯进的歹人用被子捂住脸,堵住口鼻,糊里糊涂地离开了人世。
商澜冒险回到客栈,一是为了找到慕容飞,二是想为原主报仇,查查案发第一现场。
如今慕容飞未归,窗户却开着,有很大的机率有人从此处进出过。
她合理猜测,原主之死可能与慕容飞有关,且慕容飞也凶多吉少了。
如此,她有必要看看慕容飞的随身行李。
商澜撑开窗户探了探,见里面确实没人,这才轻轻巧巧地跳了进去。
方桌上有火摺子,她试了好几次,总算点燃了。
凭着微弱的火光飞快地把房间扫视一遍,只见房间方正,陈设简单,床上、柜子、八仙桌上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
就在火焰被风吹倒,马上要灭的时候,她眼角余光落在了条案上方一幅三尺全开的仕女图上。
那是慕容飞在陆州客栈时画的美人,原主不但见过,还私下认为养父可能要纳小妾了。
如今包袱不见了,画却被留下。
慕容飞只在此地停留一晚,为什么要把画挂出来呢?
商澜摘下画,脱下上衣,将地上的泥水印擦掉,带着问题回到隔壁。
二号房的门没锁,床铺整理好了,原主的包袱也不见了。
会是慕容飞拿走的吗?一个视义气为生命的男人,不顾养女死活,独自逃走,还拿走了养女的包袱?
父女俩关系不错,这样不符合常理。
按照正常逻辑,应该是原主被杀后,凶手清理了现场。
商澜凝神听了听外面,确定无人,点燃了蜡烛,仔细检查门窗。
客栈不高档,门窗由红松木打造,木头上没有撬弄的痕迹。
窗棂是简单的网格型,格子粗大,窗纸重新糊过了——外面下着雨,湿度足够,窗纸与窗棂黏合处没干。
商澜在窗栓和窗格之间比划了两下,确定只要弄坏窗纸就完全可以从外面打开窗栓,可见凶手是破坏窗纸打开窗栓,从窗户进来的。
室内干干净净,没有脚印,连记忆中原主的泥脚印也不见了。
这些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凶手有预谋、有准备,更有足够的反侦查能力,大抵是有组织的犯罪。
商澜心道:凶手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呢?
原主在六扇门还是新人,不曾经手过大案要案,没有仇家,处理的庶女案早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不会给原主带来任何风险。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确定,凶手就是冲着慕容飞来的呢?
慕容飞在六福客栈打尖时察觉到了危险,就以回陆州有事为由,试图把藏在暗处的敌人引开,以免牵连到慕容蓝,却不料幕后黑手将他们父女一网打尽。
夜路不好走,凶手未必会离开刘家镇,说不定还在这六福客栈之中,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商澜吹灭蜡烛,摸黑清理了地面上的痕迹,再穿好脏外套,带着画出门。
雨暂时停了,但天还阴得厉害,商澜怕画被雨淋湿,不敢耽搁,出了客栈就顺着长街往北面的官道前去。
她记得那里有一片地,地头有个窝棚,可暂避风雨,睡上一宿。
鸡鸣时分,雨停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商澜把画塞在干了的内衣里,用手简单理了理发髻,便离开窝棚往沱河去了。
她想,如果凶手要安排意外,父女俩有着同样的命运才顺理成章,也就是说,慕容飞若死了,尸体也该在沱河里。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危险重重,她也不能就这么狼狈地回京,一问三不知地面对原主的养母和两个年纪尚幼的弟弟。
商澜沿着河边往东走,走出七八里时遇到一个察看汛情的老人家。
她捏捏衣袖里缝着的几块碎银子,笑着上前打招呼,「大爷早啊。」
「早,早,岁数大了觉就少,看看河水。」老人家挺爱说话,又问:「听口音,小丫头不是本地人,这是往哪去啊?」
商澜从腰上取下一块漆着黑漆、上下两端镂雕着海马的木质腰牌,递到老人家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不瞒老伯,我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快,来贵乡查个案子。」
老人家吓了一跳,眼里露出些许狐疑,目光在商澜身上梭巡了一番。
商澜比一般的姑娘稍高些,穿着宝蓝色男装,上等府绸所制,款式跟南边略有不同。
衣裳脏,人不脏,皮肤细白,杏眼清亮,容貌端庄,却有锐气,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孩。
他定了定神,小声问道:「丫头,哪家犯事儿了?」
商澜道:「不是哪家犯事,而是沱河上游有人失踪,尸体可能冲下来了。」
「哦哦哦……」老人家有些释然,「找尸体啊,那得去梁家镇的镐头湾找,一准儿卡在那儿,离这三十多里呢。」
「咕噜噜,咕噜……」
商澜的肚子突然响亮地叫了起来,她捏出一块碎银,「老伯,我赶了一夜路,衣裳也脏了,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这有何难,一顿饭罢了,不要钱。」老人家是个和善人,摆了摆手,率先往村子的方向去了。
商澜不强求,跟着他回了家。
老人家姓李,家里人口简单。
商澜给他家老太太二两银子,让她帮忙买了一套女子的新衣裳、一双鞋、一顶斗笠和一套蓑衣。
吃过饭,打扮停当,老人家叫大儿子驾骡车送她去梁家镇的镐头湾。
镐头湾,顾名思义,沱河在这里转了一个镐头似的直角弯,尸体和上游的垃圾大多会积在河道上的一小片杂树林里。
商澜到的时候,已经有尸体被打捞上来了。
她戴着斗笠混进看热闹的人群中,略一瞥就认出那具尸体正是慕容飞。
冷冰冰的推理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商澜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直打寒颤。
她压低斗笠,闭上眼,深呼吸,散掉泪意,重新把视线落到那具熟悉又陌生的尸体上。
因为在水里泡了半宿,尸身有些膨胀发白,脸上、手上有淡红色尸斑,手指干净,指甲无泥沙水草等异物,嘴唇、指尖颜色正常。
从尸体的表面徵象来看,慕容飞不是溺亡。商澜在刑警队时经常跟法医混,对常见的尸体徵象了若指掌。
围观的乡民五六十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闹哄哄的。
「邪性,今年的水不算大,怎么就淹死人了呢?」
「为了捞鱼吧,不是说上游水库里的鱼跑出来了吗?」
「大半夜的捞鱼?我看不至于,也许是不想活了吧。」
其中一个员外模样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扬声说道:「死者为大,乡亲们别瞎猜了,有没有人敢去翻翻他身上?」
几个湿淋淋的年轻男人嬉笑着推让一番,最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站了出来,「我可以去,但咱先说好了,要是翻到银钱……」
「翻到银钱你就多分几个。」那员外明白他的意思。
「那行。」壮汉上前在慕容飞的胸口、袖子和腰带上摸了几下,笑嘻嘻地道:「有钱,还有块牌子呢!」
他搜出七八块碎银和一块赤红色腰牌,腰牌椭圆形,涂漆,上下雕着威风凛凛的老虎,两边是云纹,中间是篆刻的「六扇门」三个大字。
员外哆嗦一下,「不得了,出大事了,这是六扇门门主的腰牌。」
他立刻派两个伶俐的小厮赶去陆州,又留下两个岁数大的随从看着尸体。
涉及到官家之事,老百姓怕惹麻烦,渐渐散了。
商澜不敢多待,随人群离开。
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人群里两个身材强健、目光狠厉的年轻男人,把他们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
这两人始终不曾跟本地人说过话,大抵是杀害慕容父女后,对整件事进行全程跟进的凶手。
商澜在最近的镇子上逛了逛,吃了午饭,找到仅有的一间小客栈,要了个临街的房间,打算休息一下,顺便等官府来人。
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听外面有人说道:「大官来了,看看热闹去啊。」
她立刻起身,跟着客栈老板的小儿子去看热闹。
六扇门乃是独立于地方官府之外,专门负责办案的官方组织,当中有门主、副门主、大捕头等人。
因为死的是六扇门门主慕容飞,从陆州赶过来的官员着实不少,不但当地的知府来了,同知来了,通判来了,推官来了。
还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正三品京官——锦衣卫指挥使萧复,名满大夏的萧阎王。
萧复,英国公世子,皇上的亲表弟,还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美男子。
其身材高?匀称,皮肤细腻白皙,天庭饱满,五官立体,唇薄似剑,一双深眸格外犀利。
人美,性格却不美,为人凉薄冷酷。
他性喜黑白两色,不爱一般的男子配饰,只爱宝剑。
此时此刻,他正左手持着长剑,右手捏着白色绢帕,面无表情地在剑身上反覆擦拭着。
几个地方官员站在其一丈开外,各个小心地陪着笑脸。
这样的地方官员大多没什么能耐,商澜心生反感,心里也有了些许不信任,目光牢牢地钉在正在尸检的仵作身上。
仵作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材不高,一脸横肉。
他先检查慕容飞的手,再来是手臂、胸膛……最后看口鼻腔,就算完成了尸检。
整理好慕容飞的衣衫,他偷偷乜了萧复一眼,又看向陆州府的推官孙大人,得到肯定后站起身,鞠了一躬,道:「诸位大人,小的看完了,这位大人身上无明显外伤,口鼻内有泥沙,此乃落水后仍用口鼻呼吸所致,确定是溺亡。」
几个地方官面面相觑。
片刻后,孙大人拱着手,颤巍巍道:「萧大人……王大人、孔大人、钱大人,老张做了三十年仵作,经验丰富,想必不会看错。但慕容大人乃我朝栋梁,下官绝不懈怠,一定查清慕容大人出事的来龙去脉,好给慕容大人的亲眷一个交代。」
王大人是知府,他觑着萧复,捻着两缕长须,字斟句酌地吩咐道:「案子出在我陆州,查明真相陆州府责无旁贷,你务必将此案查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是。」孙大人有了主心骨,腰杆子挺直了些,小声跟捕头交代了几句。
捕头一摆手,四名捕快把一口薄棺抬了过来,打算将慕容飞的尸首带回陆州,放到义庄里去。
萧复扔了手中的帕子,长剑指了指棺材。
他身边一个千户打扮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拦住孙大人,「既然确定溺亡,就不必带回义庄了。我家大人与慕容门主同朝为官,又是忘年交,此番既然赶上了,送他回京是人之常情。」
「这……」孙大人本想说句什么,看看王大人,又闭上了嘴。
王大人道:「萧大人古道热肠,下官不胜感激,劳烦大人了。」
「嗯。」萧复发出一个单音,手中利刃挽起一片剑光,「唰」的一声,插进一旁托着剑鞘的亲卫手中,「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大步朝镇子里去了。
高颜值、低情商,狂傲自负,行事乖张,商澜默默总结了此人给她的第一印象。
原主对萧复的印象极差,商澜翻找记忆时,发现原主对他的描述有这样几个关键字——萧阎王、讨人厌、不通人性、相公脸。
相公,在大夏朝是小倌,男妓。
慕容蓝与萧复无直接冲突,不喜欢他的原因有三,一是街头巷尾的传言,二是六扇门和北镇抚司的衙门之争,三是慕容飞和萧复互相看不惯。
商澜凡事讲究证据,不至于因原主的主观印象而对萧复有偏见,但他如此草率地结束调查,让她很不满意。
是说……六扇门和北镇抚司在职责上有相交之处,两人同时出现在陆州,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同一桩案子呢?还是根本就是萧复杀了慕容飞?再不然,纯属巧合?
商澜不得而知,她只知道那张仵作极可能有问题,由此,应该把与他有关联的推官孙大人和陆州知府王大人也纳入侦查范围。
她目送几位大人离开,又眼巴巴地看着几个锦衣卫缇骑给慕容飞收尸,抬着棺材去镇子上。
上午露过面的两个年轻男子尾随棺材去了,她则准备回小客栈。
商澜反覆思考过,慕容飞头脑机敏,武功高强,义气相交的朋友也多,如果这个死局他逃脱不了,她一个外来者能做的更加有限。
眼下要紧的是那张仕女图,这也许是解开慕容父女死因的关键,必须保住它,并安全带回京城。
她不是见难就退之人,保命虽要紧,该做的仍必须做完。
那两名嫌犯棘手一些,不好跟踪,但查查张仵作绝对没有问题。
回到小客栈,在房间里等伙计送洗澡水的时候,商澜把仕女图拿了出来,拆开装裱一寸一寸地检查了一遍。
慕容飞算是武将,但于书画一道也颇为擅长,尤擅山水画,画仕女图还是头一遭。
画面对角线构图,美人醉卧于牡丹花丛,一手酒壶,一手长剑,容貌美艳,五官与传统国画中的美人并无二致。
线条流畅,人体结构略有偏差,这一点与慕容飞的绘画水准相符。
装裱中无夹带,画面上也没有暗藏的文字和符号,商澜瞪瞎了眼也没发现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好累。」
整理好那幅画,用旧衣裳包好,商澜四下逛一圈,干脆地扔到干燥的马桶里,然后就摊倒在架子床上。
她不明白,既然画里没有任何机关,慕容飞又为何把它挂出来,佯装客栈的中堂画呢?
这样既不是慕容飞的性格,也不符合常理。
「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商澜趿拉着鞋子去开门,「伙计吗?」她警惕地问了一句。
「客官,热水来了。」伙计在门外说道。
商澜开了门,一条手臂忽从伙计身侧抓过来,简单粗暴地把人扒拉到旁边。
她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左腿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那人个子不高,反应奇快,抓住商澜的脚踝往外一带,她顺势跃起,抬右脚再踹。
这一脚踹实了,那人吃痛,松开手向后趔趄了一下。
商澜双脚腾空,直直地朝地面摔了下去。
不待她起身,又一个高个男子扑过来。
对方是练家子,臂力强悍,她被死死地按在地面上。
先前的矮个子拍拍胸口的浮土,居高临下地说道:「萧大人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商澜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第三个男子冲到房间里,四下翻检一番,又空手出来。
她松了口气,怒道:「男女授受不亲,还不放开?」
压着她的高个男子把她拎了起来。
矮个男子取出麻绳,一边捆她一边鄙夷地说道:「原来是你。」他显然认识原主,又道:「最毒妇人心。」
他不是在指责商澜不给慕容飞收尸,就是想诬赖她杀了养父。
商澜瞪他一眼,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那人也没指望从她这里得到回覆,推搡着她离开了小客栈。
萧复在小客栈后面的二进院子里。
商澜过去时,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正房堂屋里喝凉茶。
矮个男子上前汇报道:「大人英明,镇上果然多了些牛鬼蛇神,此女乃是慕容飞的养女,今天中午进的镇子,行迹十分可疑。」
萧复放下茶杯,抬眼逼视着商澜,说道:「你说说看。」
他的目光极为阴冷,商澜顿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她挺了挺后背,不卑不亢地解释道:「萧大人,卑职也是被害者,昨日凌晨……」
萧复反应如此之快,这说明他对慕容飞的死因存疑。
商澜对他多了些信心,把大致经过细说一遍,其中不包括仕女图,以及她对两个屋子地面的反侦查处置。
「你说你是被害者,有人证物证吗?」萧复问道。
商澜想了想,「如果萧大人能找到那两个疑犯,定能洗脱卑职的嫌疑。」
「嗤。」萧复嗤笑一声,正待说些什么,就听外面有人说道——
「大人,找到两名陌生男子,但都服毒自尽了。下官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商澜笑了笑,不再说话。
那两个人不是她杀的,她被抓了却没有自杀。虽说这事不能直接证明她的无辜,但能让萧复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对她的怀疑。
「贾小六、贾小七何在?」萧复还是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贾家兄弟是六扇门的两个捕头,负责江湖中事。慕容飞此番出差,带的正是他们兄弟。
原主也问过这个问题,慕容飞告诉她,他们在微州查别的案子,他来陆州是有一些私事要办,这也是原主认为慕容飞要纳妾的一个佐证。
商澜据实以告。
萧复把两条大长腿换了个位置,拿起放在矮几上的长剑,对着商澜的脸蛋比划了一下,说道:「你是六扇门的人,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如果不想吃苦头,就千万不要耍花招。」
商澜蹙起眉头,不客气地反驳道:「萧大人须知,我也是受害者,若非为了父亲,我早就死遁了,大人不该怀疑我。六福客栈、沱河边上的李老伯都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萧复笑了笑,「真话,六扇门的人也有真话吗?」
这是什么话!六扇门怎么了?六扇门的人抱你儿子跳井了,还是杀你全家了?
商澜极为不快,她忍着气说了句反话,「萧大人急着找替罪羊吗?那我确实合适,就不必刑讯逼供了吧,准备好口供,我签字画押就是。」
骄傲自负的人大多容不得激将,她要赌上一把。
萧复轻笑一声,站起身,提着长剑走到商澜身边,「如果你喜欢当替罪羊,我倒不妨成全你。」
商澜对上他的视线,「谢谢,萧大人不过如此。」
「你是唯一一个敢这样跟我说话的女人,当真让人印象深刻。」说到这里,萧复顿了顿,执剑的左手忽然一动,剑光斜斜飞起,朝商澜的右脸划了过去。
商澜心里一惊,想躲,但已然反应不过来了,只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叮……」银簪落地,发髻散开。
「不错,有点胆色。」萧复转身回去。
商澜睁开眼,「承让。」她甩甩乱发,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又道:「萧大人不信我,我能理解,毕竟有些事说不清楚。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恳请大人允许我祭拜父亲,并给父亲买身寿衣,略尽孝心。」
萧复一抬下巴,「松绑。」
居然这么容易吗?商澜隐藏好内心的讶异,问给她松绑的矮个男子,「我父亲在哪儿?」
矮个男子道:「在小庙里。」
商澜捡起发簪,捋捋乱发转身就走,刚迈一步,又转了回来,说道:「大哥,如果方便,请借我十两银子,回京后一定如数奉还。」
矮个男子为难地看看萧复。
萧复道:「你去找萧诚支五百两给她,明日一早带她去陆州,到她说的六福客栈看看。」
「是。」矮个男子拱了拱手。
商澜鞠了一躬,「多谢萧大人成全。」
只要他肯帮忙、肯查案,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计较。
一更时分,锦衣卫千户黎兵从刘家镇赶了回来。
他禀报道:「大人英明,慕容门主的确不是溺亡,而是伤在脑后,婴儿拳头大小的一个凹陷,伤势足以致命。依卑职愚见,他口鼻里的泥沙应该是伪造的。」
萧复的视线从书本上挪开,看向黎兵。
黎兵继续说道:「慕容父女确实在六福客栈住过,慕容飞在客栈短暂休息片刻,中午离开。慕容蓝留在客栈等人,差不多一更过半,客栈伙计给天字四号房的客人送过茶水,那时慕容蓝的房间亮着灯,慕容飞未归。今天早上,伙计给她送洗漱用水时发现人不见了,但马车还在。卑职查过窝棚里,也问了李姓老伯,她确实没有撒谎。」
「也就是说,慕容飞确实死于他杀,但你调查的事实并不能洗脱慕容蓝谋杀慕容飞的嫌疑。」萧复放下书,拿起摺扇扇了扇,「说说你的看法。」
「众所周知,慕容飞的武功在京城能排前三,慕容蓝虽习武,但只比普通人略强。她身世凄惨,如果没有慕容飞,她现在就是一个人人轻贱的妓子,只要人性尚存,就绝不会这般丧心病狂。」
萧复摇摇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首先,慕容蓝是养女,年轻漂亮,慕容飞若起了色心,她定逃不出其掌控,与人里应外合亦顺理成章。其次,慕容飞伤在头部,身上没有外伤,大抵是偷袭所致,能偷袭慕容飞的八成是熟人,慕容蓝的嫌疑依然不小。你派人盯着她,身边一刻不能离人,一方面防止被人灭口,另一方面看看有没有人与她联络。」
黎兵信服地点点头,「还是大人思虑周全,卑职这就交代下去。」
萧复满意地拿起书,挥挥手让黎兵下去了。
小客栈里。
商澜问掌柜,「我的房间还给我留着吧?」
「留着呢,留着呢。」见商澜好好地回来了,掌柜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姑娘家也是可怜,没事了吧?」
这是个善良的中年男人,眼里的悲悯做不得假。
商澜能猜到萧复的一些想法,她不认为自己没事了,却也不想吓唬掌柜,就岔开了话题,问道:「我来的时候没瞧见镇上有香烛铺子,掌柜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寿衣吗?」夏天湿热,再放一天尸体就太臭了,必须马上换上寿衣。
掌柜道:「咱们镇子小,没那样的铺子,一般不是去城里,就是去镇西头的老邱家。邱老大会打棺材,寿衣香烛也常有预备,我让我家老三带你走一趟吧。」
商澜谢过,假托上茅房,回房瞄了一眼仕女图,梳好长发,这才跟掌柜的三儿子出了门。
大约两刻钟后,她抱着一大盆杂物,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镇东头的小庙里。
小庙极小,只有一间正房。
矮个、高个两名亲卫在小庙外面的石磨上安坐,一人捏着一只酒壶,石磨上摆着一盘卤肉和一盘油炸花生米,喝得有滋有味。
「哟,居然敢这个时候来。」矮个亲卫放下酒杯,不阴不阳地说了她一句。
「让你们费心了,两位大哥贵姓?」商澜不介意他们的态度,目光落在屋子里面。
微风扫过,隐隐有臭味飘了出来。
慕容飞的尸体在棺材板上,头朝西,脚朝东,身上蒙着一大块白色麻布。
头顶一盏长明灯,香炉里燃着三炷长香,丝丝缕缕的烟气在闷热的空气里缭绕着。
「大哥不敢当,我叫王力,叫我老王就行了,那位李强,老李。」矮个的王力快言快语地介绍了一遍。
「老王,老李。」商澜也不客气,把买来的东西放到庙里的供桌上,拜了拜土地爷,又端着刚买来的木盆往水井的方向去了。
「我操,这丫头要给慕容飞净身?」王力捂着鼻子进了庙里,从商澜带的东西里拎起几条棉帕子。
李强也有些不解,「不是说授受不亲吗?」他还记得压住商澜时她说的话。
「啧,江湖儿女,真是……啧啧啧,江湖儿女也做不到这个分上吧,疯了疯了疯了。」王力念念有词地溜达回来,捏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好好地压压惊。
他声音不小,正往回走的商澜听得一清二楚,遂道:「死者为大,总不能让父亲这般狼狈地上路。你们要是愿意帮我擦,我感谢你们八辈祖宗。」
「这是什么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王力皱起眉头,「老子是外人,给他上香守夜就不错了,还擦身?他又不是我爹。」
「说得极是,所以还得我这个女儿亲自来做。」商澜端着水盆进了屋。
放下木盆,揭开白布,取来剪刀,她面不改色地把慕容飞的衣裳剪开,扯了下来。
在处理衣物的过程中,商澜发现上半身尸僵被破坏了,下半身还处于最大化状态。
尸体确实无明显外伤,口鼻处也如张仵作所说,有泥沙。
商澜将慕容飞的发髻解开,拧一个湿帕子,擦头皮、擦头发。
伤口在枕部偏右,鹅蛋大的一块,边缘清晰,但不规则,像是石头击打所致。
从凹陷程度来看,绝对一击致命。
「这极可能是熟人做的,萧复若是知道,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她一边梳头,一边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王力扒着门口问道。
「没什么。」商澜把头发梳理顺畅,用簪子簪好,开始清理其他地方。
慕容飞今年三十一岁,在现代还算年轻人,容貌清秀,身材极好。
这让商澜想起了现代的自己,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啧……就别装了吧。」王力转过头,不再看她。
李强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再说了。
商澜也不理他,认认真真地给慕容飞净了两遍身,穿上一整套寿衣,最后磕了三个响头。
烧纸钱的时候,她问王力,「萧大人为何在此?」
王力道:「说来也巧,我家大人的三表弟成亲,回京恰好路过陆州,早一天晚一天都碰不上这事。啧,大概是慕容门主死得冤屈,特地求了我家大人吧。」
他说的自然可信,商澜信了一半。
她在小庙守了半宿,亥时末才赶回客栈,洗了个澡,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章 养母泼脏水
早晨,萧复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法,一套剑法。
收势后,王力进了院子,把昨夜商澜做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真没想到,看着端庄大气,行事却如此没有分寸。大人啊,她连那里都认真洗了呢!」
萧复眉头微蹙,深眸眯了眯,说道:「不但胆子大,还不知廉耻。」
侍立一旁的黎兵说道:「确实不妥当,但孝心可嘉。大人,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想藉此机会弄明白慕容飞的真正死因?」
「也许。」萧复摸摸发烫的脸颊,转身进屋洗漱去了。
一刻钟后,王力赶着先前扣下的慕容蓝的马车,接上商澜,同黎兵等人一起赶往陆州。
那辆马车是慕容飞为了慕容蓝亲自找人打造的,用料好,构造实用,款式俭朴,除了小几上摆着的一只浅绦彩的小瓷瓶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慕容蓝极喜欢瓷器,在她心里,女人像瓷器,一样美丽,一样易碎,都需要珍惜和爱护。
大概是从小长在青楼,经常被人算计的缘故,她对外人总保持着高度戒备,身边从不带婢女,更不喜欢带车夫。
所以此次出差,她力排众议,独自一人前来。
商澜闭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心想,慕容飞是不是因为担心原主才特地拐来陆州呢?
不,应该不是,那幅画是他在陆州所绘后才拿去装裱的,如果画有问题,他就一定不是因为原主来的陆州。
那么,要不要找机会探探裱画的铺子呢?
她把原主取画的经过回忆了一遍,感觉没什么必要,裱画匠是个老妇人,五十多岁,有些健忘,甚至忘了当初送画的客人是谁,只把原主当成了画作者。
案情复杂,一个人折腾难度太大了。
她睁开眼看向黎兵,他是萧复的得力干将,此去陆州一定会详查张仵作以及孙大人等人。
或者,可以寻求一下合作?
黎兵反应敏锐,扭头对上她的目光,问道:「慕容姑娘,从陆州到刘家镇,马车匀速走,大多只要一个时辰多一点儿,一般人都选择到淮山镇打尖,对吧?」
商澜颔首,他们之所以晚了,是因为去取画,当时装裱还差最后一道工序,原主等了一会儿。
实话实说肯定不行,她说道:「父亲睡得晚,起来也不早,我们辰时离开客栈,在街边买了些新鲜的小食,父亲说陆州的黄酒比京城的好,为此特地去南城买了三坛。」
商澜打开脚下的暗格,露出三个黑黢黢的大酒坛,旁边还放着一包瓜子和一包熟花生。
「出了陆州城后,父亲忽然闹肚子,折腾好几趟,时间就晚了。黎大人,我以为父亲在这期间可能碰到了什么人,所以才决定返回陆州。」她继续说道。
没有画,任谁也不会想到慕容飞会去裱画,而且人已经没了,到底是不是闹肚子死无对证。
黎兵笑了笑,又问:「你知道慕容门主是怎么死的吧。」
商澜点点头。
黎兵道:「他八成是被熟人所害,慕容姑娘心里有怀疑的人选吗?」
商澜摇摇头,「人心隔肚皮,我暂时想不到哪个熟人会害他。不过既然那仵作隐瞒了我父亲的真正死因,那么查他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这件事就拜托黎大人了。」
王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进了六扇门,倒是有两下子。」
商澜道:「过奖。」黎兵换了便衣,几个下属同样如此,这一点也不难猜。
黎兵若有所思,不再问她,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梁家镇离陆州不远,马车走得也快,半个多时辰就到陆州了。
王力带商澜去六福客栈,黎兵带其他锦衣卫去查张仵作。
客栈掌柜和伙计给出的证词与商澜所言出入不大,王力只是不明白商澜为何不住免费的驿馆,非要花钱住客栈。
商澜也不解释,带着他重新走了一趟驿馆。
驿丞手下有个十七八岁的长随,对商澜极热情,见到她就像恶狼见到绵羊,贴上来就走不动路了,一路相随,眼神乱飘。
原主只住一晚就离开这里,在南街找了个物美价廉的客栈。
从驿馆出来,王力说道:「他这是八百年没见过母的吗?什么东西!若是我,两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保管老老实实的。」
商澜哼了一声,「我一个外来人,六扇门小吏,孤立无援,哪来的底气呢?」
王力有些悻悻,「这倒也是。」
两人离开六福客栈,前往棺材铺。
棺材铺在城南西头,挨着城墙的一条街上。
商澜下车后,恰好碰见几个神色哀戚的年轻人抬着一口薄棺从铺子里出来。
「老张绝不是会轻贱自己的人,大侄子还是报官吧。」掌柜追出来,急赤白脸地嘱咐了一句。
老张?商澜心思一动,那仵作恰好姓张,难不成是同一个人?
掌柜嘱咐完,招呼商澜进门。
商澜问:「那人也是横死吗?」
「可不嘛,唉……虽说是人都有这么一天,只可惜死得不太体面。」掌柜叹了口气,抬手指指不远处的老槐树,「吊那上面了。」
吊死的尸体确实不大好看,说不定张仵作家离这里很近啊。
商澜看看王力,王力也看了看她,还挤了挤狭长活泛的小眼睛,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当然不能妄动,杀害慕容飞的人跟到了梁家镇,说不定也在暗中查探着这里。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做什么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凶手一党计划周密,豢养死士,收买府衙公职人员,且始终处于暗处,实力不明。
回京的路数百里,锦衣卫只有区区三十多人,实在不宜强出头。
两人挑了最好的楠木棺,又买了些戴孝的行头,便不再耽搁,直接回了梁家镇。
黎兵带人去了知府衙门,正要找衙役刺探张仵作一事时,王力派来报信的人到了。
他是个经验老到的人,商澜和王力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于是,他没去张仵作家,分做两路,一路守在衙门口,一路去孙大人家里。
然而,孙大人也死了,与姨娘一起服毒自尽,王大人亲自处理此案。
案件属于自产自销,一天就结了案。
黎兵在城里转了一天,一无所获,面对萧复时不免有些惶恐。
他汇报时萧复正在用晚膳,一碟子酸黄瓜,一碟子炒酸豆角,一碟子萝卜叶子蘸酱,还有一碗炖得浓香的鸡汤。
都是下饭菜,金尊玉贵的他吃得极香。
放下碗筷后,他给了指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件事暂且到此为止,通知慕容蓝,明日回京。」
商澜收到消息后没说什么。
她本以为萧复是个不达目的不甘休的人,却没想到他这么识时务,放弃得如此痛快。
这样的人太难斗,如果是他杀了慕容飞,以她的实力只怕报仇无望。
夏季雨多,南方尤其如此,一路上,商澜不是在车里躲雨躲太阳,就是在客栈休息,只有晨起习武和三餐用饭时能看见萧复。
萧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即便面对面,也要通过碎嘴的王力向她传达指示。
商澜不明白,但也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有事说事没事闪人,过得极自在。
王力与她接触多了,反倒改变了最初的印象,她叫他老王,他叫她慕容,关系融洽。
闲暇之时,两人经常拉着李强吃点儿零食,聊聊所到之处的风土人情。
这日午后,一行人行至落霞山下,正要上山,就见一个农人背着柴火从半山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大吼大叫,「死人啦,死人啦,山上有死人呐!」
商澜听得分明,不假思索地下了车,双脚落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不是现代了,即便有案子她也无法自行处理。
她手搭凉棚,朝萧复的马车看了过去,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
王力道:「我家大人不爱管闲事,没热闹看,上车吧。」
商澜有些失望,正要转身,就见萧复的小厮跑过来,同黎兵说了几句,黎兵便让两个缇骑把那农人叫来。
随后,萧复撑着纸伞下了车,随着农人往事发地去了。
王力摸了摸脸,嘿嘿一笑,「还挺疼。」
商澜道:「走,咱也瞧瞧去。」
王力没意见,让老实的李强看马车,他带着商澜跟了上去。
死者躺在半山腰的一块巨石旁,男性,胸口中了一剑,脸上被利器割烂了,看不出原貌和年龄。
披头散发,身上无配饰,无银两无银票,穿的是府绸衣料,款式是北边京城一带的,不是富人,但也不会太穷。
黎兵简单做了尸检,说道:「死亡时间在四个时辰以上,心口一刀是致命伤,脸上的伤口是人活着时砍的,应该是仇杀,并顺便劫财。」
此时,一道女声响起,「未必吧,此人右手虎口有极厚的茧子,不是练家子就是屠户,胸口的伤口狭窄,身上无其他伤口,脸上的伤口长,不像厨房的尖刀,更像剑伤。凶手出手老练狠辣,应该是江湖惯犯,并有意隐藏死者的身分。」
萧复蹙起眉头,看向说话之人,斥道:「你以为你是谁?」
黎兵的脸略略红了一些,他看看萧复,又瞧瞧商澜,到底保持了沉默。
商澜没想到萧复反应这么大,自知惹不起,便先忍了一回,只问那农人,「大哥,你最后见到村里或镇上的屠户是在什么时候?此人与他们有没有相像之处?」
那农人「呀」了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莫非是郑老大?」
萧复一滞。
商澜追问:「郑老大是屠户吗?」
「咳咳。」农人有些兴奋地清清嗓子,「对,郑老大是镇上的屠户,家里有几个钱,只要不卖肉,穿的都是府绸衣裳。」
黎兵插了一句,「他有仇家吗?」
农人答道:「有仇家。郑老大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架骂人,得罪的人不少,但真正出大事的只有一个。上个月他骂了一个姓葛的小姑娘,骂得很难听,小姑娘脸皮薄,受不住,当时就跳了井。小姑娘的大哥是绿林好汉,前天从外地回来,这人可能是他杀的。啧啧,兄妹三人没爹没娘,如今大哥杀了人,大姊自杀了,就剩一个七八岁的小弟弟,真是可怜。」
商澜心里有了底,朝萧复抱了抱拳,挑衅地一笑,「萧大人,我从不以为我是谁。况且江湖中的案子大多归我六扇门处理,我给黎大人做个补充不算多余。」
萧复脸色很差,一言不发。
黎兵虽失了面子,但风度仍在,好脾气地说道:「慕容姑娘好眼力,受教了。」
商澜长揖一礼,「我是女子,注意的都是细节,比不得大人目光如炬。为更快破案,不得已扫了黎大人的面子,还请黎大人海涵。」
黎兵拱了拱手,不再赘言,请示萧复后,让人走了一趟落霞镇。
落霞镇不远,骑马来回大约两刻钟,手下很快就带来了郑老大的妻儿。
经过指认,确认死者是郑老大无疑。
缉拿凶手一事由当地县衙接手,商澜一行继续赶路。
下山时,王力瞟着萧复,对着商澜念念有词,「你这丫头牛心左性,就不能忍忍吗?我家大人岂是你能惹的,你完了,你绝对完了。」
商澜不理他,从山路旁掐了一大把盛开的野花,一大部分放到慕容飞的棺材上,自己又取几朵白色的插在小瓷瓶里。
黎兵的下属瞧见了,说道:「哪有给死人送花的,那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病?」
黎兵道:「哪个规矩说不能给死人送花了?此女胆大心细,聪明得很,不是简单人。」
萧复的马车离黎兵不远,他闻言冷哼一声,「你倒是心大。」
黎兵厚道地笑了笑,「卑职年纪大,资质平庸,若非心大,大人也不会用我。」
黎兵在锦衣卫的四个千户中确实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但他理智宽容有原则,这是萧复重用他的首要原因。
萧复无奈地摇摇头,「罢了,你派人去趟镇上,找到那个孤儿,若是资质尚可,就问他愿不愿意进京。」
黎兵知道,自家大人转移话题往往是这篇翻过的意思,立刻拱手笑道:「大人仁慈。」
等到晚上住宿时,商澜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王力说,他家大人心善,收养的几个孩子在英国公府读书习武,过得都不错。
商澜不以为然,活是活下来了,但从平民变成奴才,自由没了。
以萧复的脾性,此举或者可谓仁慈,但她秉持着现代人的想法,着实生不出「感激」的心思。
从落霞镇到京城要走三天,路上遇雨,足足走了五天。
除顺手破了个案子,其他的顺顺当当,别说是杀害慕容父女的凶手,便是山匪也没见着一个。
进京后,萧复命黎兵带人送商澜和慕容飞回家,自己则进了宫。
六扇门是比较神秘的衙门,慕容飞的住宅也非常低调,坐落在西城柳条街柳叶胡同的第三家,左右邻居都是富商。
商澜亲自敲开大门。
老肖开的门,瞧见棺材时残腿哆嗦了几下,「这是……」
「老爷回来了,我去见夫人,肖伯伯帮忙张罗一下,准备请老爷回家。」商澜绕过老肖进了侧门。
此时大约下午申正,原主的养母杨氏大多会在厨房里,亲自为家人炖一道好汤。
商澜闻到了浓浓的肉香,那是慕容飞最喜欢喝的鸡汤。
「不知老爷到哪儿了,有没有鸡汤喝。」女子柔婉的声音从珠帘里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般刺在商澜的心上。
她脚下彷佛灌了铅,有万钧重。
「外面是谁?」杨氏问道。
「……是我。」这是商澜活二十几年来说得最艰难的两个字。
「慕容蓝?」杨氏放下手里的家伙,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帘子掀开后,看到了商澜的打扮,她面色大变,身体前后摇晃两下,被后面赶上来的冯嬷嬷接住了。
商澜穿着粗麻孝服,没包边,这是斩衰重孝,一般只为父母。
她说道:「母亲,父亲去了,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亲自把他老人家送回来了。」
杨氏靠在冯嬷嬷身上,面无表情,一双大而圆的眼珠子呆呆地瞪着商澜。
商澜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免有些无措。
黎兵上前长揖一礼,说道:「慕容门主在陆州刘家镇意外落水身亡,当地知府正在查明缘由。我家大人考虑南方天气太热,不宜久留,便把慕容门主带了回来,还请夫人节哀。」
「陆州?」杨氏的眼睛又有了活气,「他在敏江一带,怎会去陆州,是不是认错了?」
黎兵道:「这……并没有。」
杨氏顿了片刻,忽然看向商澜,「真的是你父亲?」
商澜取出慕容飞的门主腰牌,双手递了过去。
杨氏颤巍巍单手接过去,随即一个巴掌拍了过来。
商澜下意识一躲,杨氏的手落了空,重重地扫在冯嬷嬷的肩膀上。
「你害死我家老爷,居然还敢躲!」杨氏有些歇斯底里,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商澜明白,杨氏以为慕容飞去陆州是为了接原主回京。
她有些后悔了,如果是原主在,这一巴掌必定会不声不响地用脸蛋接下来。
「母亲,我与父亲是偶然相遇,他当时不知道我在陆州,而且我也差点死了。」商澜不是原主,不想领受这等天大的冤屈。
杨氏捏住冯嬷嬷的胳膊,「他就是去找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冯嬷嬷忽然开了口,「夫人,老爷还在外面呢。」
老肖是慕容飞的老下属,替慕容飞挨了一刀后,腿脚有了残疾,在慕容家养老,算是半个管家。
冯嬷嬷是他的内人,负责厨房和针线,与杨氏关系融洽,说话很有分量。
杨氏瞧了眼黎兵,果然忍住了,扶着冯嬷嬷一步一步向大门走了过去。
黎兵同情地看着商澜,说道:「慕容姑娘……节哀,我这就回去覆命了。」
商澜平复一下纷乱的心情,「我送黎大人出去。」
老肖夫妇做事爽利,傍晚时分搭起了灵棚,该给报信的也都报了信。
吊唁的人陆续来到慕容家。
慕容飞的几个亲信来得最快,其中包括本来正在与慕容蓝相看的谢熙。
此人在六扇门中的地位与原主相同,今年二十岁,入门两年,跟着大捕头周全负责西北一带的大案要案。
谢熙对商澜并不热情,同其他人一样说上几句话就再没多的了。
商澜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一,慕容飞的两个儿子还小,一个十岁,一个十五,都在读书,慕容家在朝廷中已然没有了根基。
第二,谢熙长得不错,行情极好,且年纪也大了,不会等一个身世凄凉还要守孝三年的慕容家养女。
天气太热,慕容飞在家里停灵三天就下葬了。
慕容家骤然清净下来,杨氏也终于有时间料理商澜了。
冯嬷嬷把商澜请到二进正房。
「跪下!」杨氏端坐在贵妃榻上。
虽然只过去三天,但她就像换了一个人,脸色蜡黄,颧骨突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商澜没犹豫,跪下了,原主欠慕容家,她欠原主,应该跪。
「你说,我家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的?」杨氏手一抬,把手里的茶杯砸了过来,「是不是你,说啊,是不是你!」
商澜接住茶杯,放在身旁,不徐不疾地说道:「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她抬起头,对上杨氏的目光,「母亲为何认为是我?」
萧复知道慕容飞死于他杀,却让黎兵只说溺死,意思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滋生事端——疑犯自尽,仵作自杀,推官被杀,慕容飞的案子当以萧复的回京告一段落。
这也是商澜的想法,所以她对杨氏不会实话实说。
「要不是你在陆州,老爷又岂会……要不是为了救你,精通水性的老爷怎会落此下场?」说到这里,杨氏看了看站在太师椅前的两兄弟,又瞪向商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天生就是个狐媚子!」
狐媚子?商澜明白了。
杨氏三十岁,单眼皮,鼻梁微塌,下巴棱角分明,只是中等样貌。而原主颜值高,身材姣好,年轻又有朝气。
杨氏大概是以为慕容飞对原主有别样心思,所以才放下公事亲自赶到陆州,送她回京。
商澜摇摇头,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杨氏,说道:「母亲,父亲已经去了,这等脏水就不要往他身上泼了吧。他老人家的品行母亲应该比我清楚,母亲骂我不要紧,但请不要辱没了父亲的名头。」
「娘,您想多了!」十五岁的慕容瑾往前迈了一步,「姊姊也差点回不来,娘又何必苛责于她。」
杨氏大怒,歇斯底里地喊道:「苛责?我怎么苛责了?她就是个狐狸精,勾引这个不算,还想勾引那个,什么东西!」
勾引这个,还勾引那个?商澜回忆了一下,绝没有那样的事,原主出身不好,在言行上格外注意,从不做出格的事情。
杨氏胡搅蛮缠,她觉得没必要替原主忍辱负重,干脆站了起来,说道:「父亲来陆州确实有送我回京之意,但这不该成为母亲抹黑我和父亲的理由。如果母亲叫我过来只为此事,对父亲去世的详情不闻不问,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先到此为止吧。」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杨氏一拍小几。
慕容珩跑过来拦住商澜的去路,仰着小脑袋认真地说道:「姊姊不要走,我想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走的。」
慕容瑾点点头,「姊姊请坐,我也很想知道。」
两兄弟长得很像,都是容长脸、狭长眼、高鼻子,容貌干净清澈,脑子也很聪明,能文善武。
尤其慕容瑾,年纪虽小,但已经可以考秀才了。
「坐就不必了,这件事早该说清楚的。」三天了,商澜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立刻把之前编好的说辞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我与父亲一起出城,但出事时我们不在一起。父亲在刘家镇打尖时回了陆州,中午就走了。
「我在刘家镇的六福客栈等候,一觉睡过去,醒来时我人已在沱河湍急的洪水里……第二天早上我去找父亲,父亲在距离刘家镇三十里地之外的梁家镇镐头湾被人发现……仵作说,父亲的鼻子和嘴都有泥沙,确是溺亡。」
「即便如此,萧大人也怀疑我有弑父的嫌疑,从梁家镇查到刘家镇,最后还查到了陆州……去陆州前,我同萧大人借了些银子,买了一副上好的楠木棺,这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孝心,请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她这番话真的多假的少,不怕查证,还能自证清白。
杨氏绷直了腰背,拿着绢帕左一下右一下地擦眼泪,「不在一起却一起落了河?你骗谁呢!」
「而且……」慕容瑾红了眼圈,哽咽着问道:「姊姊不会游水吧。」
商澜道:「我确实不会游水,不过是命大罢了。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如此,你们若信不过锦衣卫,可以派老肖走一趟陆州。」
「狐媚子,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我家老爷?」杨氏光着脚下地,张牙舞爪地朝商澜扑了过来。
「娘!」慕容瑾一把将她拉住,「姊姊为何要杀父亲?您的责怪毫无道理。」
商澜蹙起眉头,在原主心里,养母杨氏乃是不折不扣的淑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话行事极有分寸……
行吧,跟一个悲伤过度的家庭妇女计较什么,就当她得了失心疯吧。
商澜懒得再说,直接转身出门。
慕容珩见自家大哥没有新指示,跑到杨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小声抽泣起来。
慕容瑾说道:「娘,既然肖伯伯要去陆州,这件事就先别急着妄下结论……」
杨氏绝望地仰起头,在慕容瑾的小臂上接连拧了两把,怒道:「为什么不急,怎能不急?你爹白养你到这么大,翅膀还没长硬,魂儿就被贱人勾走了。」
「娘,爹刚去,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您这是扎儿子的心呐。」慕容瑾忍着疼,半扶半胁迫地把她请回到贵妃榻上。
他在杨氏身边坐下,恳切地说道:「娘,我接下来的话您务必要听进去,不能让那些莫须有的事隔了咱们母子的心,否则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杨氏不理他,细细碎碎地抽泣着。
慕容瑾道:「首先,她不是儿子的亲姊,也从未勾引过儿子;其次,父亲刚去,儿子要守孝三年,婚事不必再提;最后,父亲死因不明,只要姊姊洗脱不了嫌疑,我和她便注定无缘。」
杨氏狠狠抹了把泪,「她就是洗脱了嫌疑,你和她也一样无缘。瑾哥儿,你爹已经去了,慕容家后继无人,我绝不会容许一个孤女做我的儿媳妇。」她转身从迎枕下取出一封信函,交给冯嬷嬷,「你拿着这封文书去一趟后罩房,让她搬走,立刻,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慕容瑾吓得站了起来,「母亲,姊姊孤身一人,在京城无依无靠,您让她马上就走,她能去哪儿?」
杨氏躺了下去,闭上眼长叹一声,说道:「我管她去哪儿,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我慕容家的养女,不能再姓慕容。你若敢帮她,娘就死给你看。」
慕容瑾白了脸,姊姊不姓慕容,就不必守三年孝;不守孝,就不会等他三年,那他要怎么办?
七月初一下午,醇和园勤政殿。
冷气氤氲的假山冰雕旁摆着一张玳瑁小几,小几上是一张上好的白玉棋盘。
棋盘两端坐着两个眉眼精致的年轻人,面西而坐的是昭和帝,另一个是其表弟萧复。
萧复落下一子,说道:「陆州知府来消息了,说慕容飞去世时身边无人,马匹和行李不知去向,找不到落水的真正原因。另外,陆州那几个官员至今未发现异动。」
昭和帝道:「这些都在你意料之中,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慕容飞是他的亲信,死得这般蹊跷,背后的阴谋一定巨大诡谲,绝不能等闲视之,交给萧复处理最是恰当。
萧复吃掉昭和帝的八个棋子,不紧不慢地一一拿掉,「臣暂时没有头绪,打算先看看慕容……商澜再做打算。她现在被慕容家赶出来了,自立女户,臣请皇上给道旨意,恢复她在六扇门的差事,以便她行事。」
昭和帝按住他的手,「慢着,我悔棋。」
萧复冷酷地拨开,「落子无悔。」
昭和帝挺了挺胸,「朕是皇帝。」
萧复不以为意,「我是皇帝的表弟。」
「臭小子!」昭和帝抬手在萧复脑门上弹了一记,「表哥打表弟天经地义。」
萧复把剩下的几个子拿走,道:「打可以,棋不能让。」
「臭小子。」昭和帝又骂一句,大手在棋盘上一通乱挥,「没意思,不玩了。」
萧复道:「玩不起。」
昭和帝骂道:「小气鬼。」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起了身,移驾太师椅,小太监上了凉茶。
昭和帝抿抿修剪得漂亮精神的八字胡,说道:「杨氏把一个孤女赶出来,未免太没风度,那丫头情绪如何?」
萧复指了指殿前月台上光亮的铜龟,「她没什么,在南城金鱼胡同租了间厢房,还托人在瓷器铺子找了个活计,情绪比那玩意还稳当呢。」
昭和帝皱起两道剑眉,道:「这是什么话?」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样更没人敢嫁你了,惜香怜玉啊,大表弟。」
萧复抿起薄唇不再说话,他要是会怜香惜玉,岂会孤身到现在?
今年二十五的他情路坎坷,从小指腹为婚的对象没活到三岁,十四岁时家里定下的姑娘爱上了表哥。
十五岁时他去了一趟南方,回来的路上杀了二十几个山匪,剑都卷刃了;十六岁在边关抗击天水国入侵,坑杀数百俘虏,这两桩事情吓退了无数适龄对象。
再之后,他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在京城提他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
「大表弟,你家长辈不好,不代表所有女人不好,像朕的母后,你亲姑母,她不好吗?还有朕的皇后,大度雍容,从没跟朕红过脸。女人如水,冷了会结冰,热了才柔软,你不妨温柔小意些。人心是肉长的,只要你……」
昭和帝苦口婆心地劝了好一阵,萧复仍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他只好停下话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婚姻大事不能再耽搁下去,朕帮你挑了个不错的姑娘,择个吉日就给你指婚。」
昭和帝对萧复自称「朕」时,通常代表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萧复只能问道:「哪家的姑娘,漂亮吗?」
第三章 回六扇门被刁难
大夏朝与明清相仿,京城叫宁城,位置在现代的南京一带。
商澜是北方人,租房时想起了苏轼的诗——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当然了,她只是一个女警,并没有大文豪苏轼的境界,之所以喜欢竹,纯粹是新鲜感作祟。
金鱼胡同不是正儿八经的胡同,街道前有一条丈余宽的小溪,溪水边栽了不少竹子,风景优美。
环境好,租金也贵,小小的东厢房月租八百文,这还不算什么,据说大比之年年初时会涨到三两。
原主在六扇门当差一年,每月进帐三两。虽说赚的银子都自己拿着,一整年下来不算太少,但去掉每月固定花费、出差陆州时的额外消费,以及买瓷器的钱,剩下来的不多。
商澜总共只剩三两碎银,她之所以敢把房子租在这里,是因为萧复借她的五百俩还剩三十八两。
背着五百两的巨债,企图靠打一份每月一两银的短工来还,真的太难了!
商澜叹了口气,卖力地把装瓷器的木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再一箱箱搬到铺子后面的库房里。
五趟走下来,后背全湿。
商澜用袖子擦了把汗,搬起第六箱。
「慕容……商澜!」有人在马路对面喊她的名字。
商澜放下箱子,往对面一瞧,只见谢熙牵着一匹黄骠马,正热情地朝她招着手。
「不是说清楚了吗,怎么又来了?」她咕哝一句,还是过去了。
从慕容家出来的第二天,她就走了一趟六扇门,把陆州的任务交了,差旅费报了,同时还领到一份炒好的鱿鱼。
新上任的六扇门门主是原副门主祁劲松,此人一直认为女子在六扇门中发挥的作用不大,因此一转正就把六个女捕快打发了。
失业的同一天,谢熙对她表明了态度。
原本只是相亲的关系,肯说一声已经是良心了,商澜举双手赞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古代生存不易,她必须允许谢熙变心。
「谢哥,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商澜问道。
「当然是夏天的熏风,慕容……商捕快,门主派我请你回衙门。」谢熙拱了拱手,「恭喜官复原职。」
商澜大悦,毫不矜持地露出八颗整齐的小白牙,「此话当真?」
她是个美人,笑的时候五官飞扬,格外灿烂。
谢熙还是头一次见到笑得如此张扬的她,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生出了丝丝悔意。
他强行别开视线,落在商澜褐色的长褂和布满尘土的玄色布鞋上……她打扮虽寒酸,但整个人完全没有寒酸的意思,身高腿长,挺拔明媚。
「当、当真,这种事岂能开玩笑,你跟掌柜说一声,咱们这就走,莫让大人久等。」谢熙指了指已经在门口张望的瓷器铺掌柜。
「那你等我一会儿,掌柜岁数大了,我帮他把剩下几箱瓷器搬进去。」商澜大步跑回去,搬起一箱,边走边跟掌柜辞工。
掌柜听说商澜要回六扇门,不但不敢拦,还要给她结算这几日的工钱。
商澜不等人家找到接替的人手就撂了挑子,不好意思拿工钱,再三谢过掌柜,同谢熙一起回了六扇门。
六扇门门主签押房。
祁劲松大约四十出头,身材健硕,浓眉大眼,男子气概十足。
商澜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祁劲松对女子不太友好,是个妥妥的大男人主义者。
祁劲松大马金刀地坐在书案后,双手压着上面的一张文书,头略向前伸,瓮声瓮气地说道:「叫你回来是因为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
你大爷的,耍人玩呢!商澜瞪了一眼无措的谢熙,有些生气地反问道:「所以,我辞了工,祁大人却只是叫我帮忙?」
祁劲松脸色一沉,低下头,沉声道:「回来可以,前提是破了这个案子。」
头习惯性向前伸,说明此人攻击性强;沉了脸又回避她的视线,说明他不愿接受她破案之后的结果。
商澜猜测,她能复职大概是上面压下来的结果,这位祁大人并不情愿。
那么,谁会为她说话呢?
她只认识萧复,如果是他,他又为何多管闲事?怕自己消沉下去,北镇抚司便再也找不到慕容飞一案的线索?
呵呵……这算什么,因祸得福吗?
祁劲松见商澜久久不答,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下的文书,终于有些不耐,把文书往下一带,扔进抽屉里,「不同意就算了,小谢送她出去。」
谢熙心里窝火,又不敢顶嘴,只好强撑着笑意说道:「慕容姑娘——」
「我叫商澜。」商澜打断他的话,「祁大人,我同意了,哪个案子?」
祁劲松有些失望,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看向谢熙,「飞花令的案子就交给你们了,小谢带她去看看飞花令的卷宗。」
谢熙怔了好一会儿,最后白着脸说道:「是,门主。」
商澜敷衍地道了声谢,同谢熙一起出了签押房。
「飞花令是什么案子?」她有预感,如果祁大人不想让她回来,案子的难度一定不小。
「唉……」谢熙叹了口气,「这是一桩陈年老案了,每年死两三个,五年死了十四人,到现在连个嫌犯的影儿都没看到过。」
外面热,两人去了捕快们休息的倒座房聊案情。
房间不大,中间放着两张八仙桌,桌旁摆着八条长凳子。
谢熙请商澜坐下,在桌子上随意挑了只有水的杯子,灌了好几大口,才把案情娓娓道来……
飞花令原是读书人行酒令时的一个文字游戏,但在这桩案子里,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的核心内容。
此案的死者皆为女人,死亡时间均与某一种花的盛开有关。
死者被绳索勒死,头上插一朵盛开的鲜花,遗容安详美丽,小衣里塞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有「花」的七言诗词。
十四个人十四句诗词,每一句都符合飞花令的规则。
这就是「飞花令」一案的综述。
第一桩案子发生在昭和元年春,案发地在西城美人丘,死者是暗娼,二十八岁,发髻上插的是艳黄色的迎春花,纸条上书「春花春月年年客」。
第二桩案子发生在昭和元年秋,案发地是距离京城不到五里地的一处野树林,死者是个十八岁的小媳妇,发髻上插着菊花,纸条上书「不是花中偏爱菊」。
第一桩「花」字在第二,第二桩「花」字在第三,以此类推。
今年六月死了第十四个,死者是花间楼的头牌,案发地是她的房间,发髻上插了一朵硕大的荷花,纸条上书「花底忽闻敲两桨」。
十四桩案子,谢熙最熟悉的是最后一个,所以他去库房找来了卷宗。
古代没有先进的技术,能保存的证据有限,卷宗极为简陋,除了几个疑似的脚印尺寸、飞花令、一脉相承的毛笔字、同样的竹纸,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案子始终不破,原因有二,一是凶手高智商,有反侦查能力;二是凶手谨慎,选择的地点足够隐蔽。
但花间楼这一起,凶手在地点的选择上忽然有了极大变化,这说明什么呢?
偶然、自负还是挑衅?或者,三者兼而有之?
商澜决定按倒序,把每个案发地重新调查一遍。
研究完卷宗已经中午了,谢熙把卷宗收起来,道:「饿了,吃饭去,我请客。」
商澜也饿,但她不想去。
原主和谢熙虽不曾订婚,可六扇门的人大多知道那段历史。
祁劲松让她和谢熙搭档,不过是想藉此让她知难而退罢了,但她不会因此认输。
工作没关系,肯定混在一起,可如果吃饭还在一起,只怕……
六扇门的人都不笨,谢熙大概猜得到她在顾忌什么,指了指外面,说道:「刘哥、吴哥回来了,这案子现在在他们手上,叫上他们,咱边吃边聊如何?」
刘汉和吴正明才回来,正在门外跟其他同僚抱怨飞花令的案子难办,粗声粗气,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原主认识这两人,虽没怎么接触过,但知道他们是六扇门的老手,经验丰富,比谢熙这样的半吊子强多了,因此便答应。
谢熙去邀请刘吴二人,两人答应得极爽快。
一行人往西城区去了。
京城最好的酒楼大多在西城,谢熙选了离花间楼最近的味丰斋。
味丰斋是小馆子,门面不大,但以砂锅大鱼头为代表的江鲜乃是一绝,菜价不俗。
谢熙有钱,他家是丝绸大户,有丝厂和作坊,京城几个有名的大绸缎庄与绣坊,谢家占了一半。
谢熙行二,家里生意由大哥继承,他只吃分红。即便如此,他也是捕快中最有钱的一个。
四个人在大堂里坐下,谢熙点了招牌菜,其他三人各自点了喜欢的野菜。
主食是四碗米饭,一盘蟹黄包,再加两壶竹叶青酒,便足够了。
人多,上菜不快,几人就着茶水聊了起来。
刘吴二人正对此案一筹莫展,如今由商、谢接下,自觉如释重负,便也不藏着掖着,把掌握的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
此案前五起在顺天府管辖范围内,负责的推官是老手,破过不少大案。
但此案凶手狡猾,推官用尽浑身解数仍破不了案,第六起时,皇上亲自下了批示,让他们移交给六扇门。
然而六扇门也不成,经手的捕头换了一群又一群,始终抓不到人,女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
刘、吴二人从第十三起开始接手,案发时间是二月十六寅正,案发地为西城怡情楼旁边的胡同里。
死者是一名十六岁的妓子,被发现时头上插着一支蔫了的海棠花,仵作推断,死者在四个时辰前死亡。
因前一天夜里下了雨,捕头们找到了比较清晰的脚印,不到九寸长。
他们接手后,找到先前被怀疑过的二十三个读书人,把他们的鞋子量了一遍,发现有四个尺寸差不多的。
但当时恰逢花朝节,四人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就是根本不在京城,脚印没起到任何作用。
第十四起,死者丽娘当天因偶感风寒并未接客,一直在自己的独门小院休息。
此小院与后门毗邻,后门经常开着,守在那里的龟公是个老头,精神不济,常常打瞌睡。
死亡时间是上半夜,二更将至之时,死者的婢女去厨房熬药,凶手趁此机会潜入,勒死了死者。
刘吴二人询问了花间楼的所有龟公、小厮和婢女,却没有任何收获。
凶手如鬼魅一般,没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目前能掌握的只有「读书人」和「脚印」两个元素。
京城能玩飞花令的读书人约有上万之数,流动性又大,六扇门人手不够,很难一一排查。
「商姑娘,这案子太难办,依我看呐……」刘汉举起杯子「滋溜」一口,没把话说完,但明眼人都晓得他是想劝商澜放弃。
商澜也有些犹豫,她有勇气、有经验、有知识不假,但这个时代科技落后,法律不健全,方方面面都有所局限也是事实。
最关键的还是她穷,万一一查就是一两年,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懒妹子。」门口处有人叫了一声。
「老王?」商澜朝门口望去,一眼瞧见穿着象牙白长衫的萧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正是王力和李强。
萧复也看见商澜了,脚下顿了顿,目光迎上了她的。
商澜不得不站起来,拱手道:「萧大人。」
萧复板着脸,一言不发,施施然上了楼。
李强同商澜点点头,跟着上去了。
王力小跑过来,说道:「懒妹子,听说你回六扇门了?不错不错,好好干哈!」他握了握拳头以示鼓励,又马不停蹄地转身走了。
商澜无语,说道:「我可谢谢你了,回不回六扇门无所谓,别叫我懒妹子就成。」
王力跑得快,贼兮兮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那不是方便嘛。」
刘、吴二人都是酒包,喝上酒就停不下来,商澜一时没想好要不要接着乾,便随他们去了。
几个人一直喝到下午未时过半才结束这顿饭。
谢熙酒量不好,醉得厉害,跟刘汉和吴正明一起走了。
商澜是海量,但她是女子,不好在外面跟男人喝酒,因此滴酒未沾,和他们分别后便独自往花间楼去了。
这么大的案子,她很好奇,还是想试试。
花间楼是京城最出名的妓馆之一,往来的都是有钱人。
商澜站在花间楼楼下,扯了扯发皱的府绸长衫,挺起胸膛,直直朝大门口走了过去。
萧复下了马车,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以她的资历,花妈妈未必给面子。」
王力道:「如果大人允许,卑职想去帮她说和说和。」
萧复冷笑着看了王力一眼。
王力一缩脖子,赶紧退了一步。
商澜一进门就被龟公拦下来了,那龟公瞄了她鼓胀的胸部一眼,说道:「花间楼不是小倌馆,请姑娘移步凤求凰。」凤求凰是小倌馆,也在这附近。
商澜背着手,「我是六扇门的捕快,来此是为了飞花令的案子。」
「女捕快?」花枝招展的老鸨花妈妈款步走了过来,「丽娘一案,有六扇门的老刘和老吴在查,你有腰牌吗?」
商澜没有腰牌,祁劲松那狗官没给她。
她说道:「腰牌没带,但祁大人把案子交给我了,以后由我跟花间楼打交道。」
花妈妈拒绝得很干脆,「没腰牌谁认得你是谁?下次带着腰牌来……哟,萧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她扔下商澜,花蝴蝶似的奔了过去。
商澜转身,见又是萧复,便道:「萧大人,我今天上午回了六扇门,而且刚才在味丰斋你也看见了,还请大人帮卑职解释一下。」
花妈妈见她认识萧复,吓了一跳,「哟,奴家有眼不识——」
「不认识。」萧复冷着脸打断她,与商澜擦肩而过。
这什么人啊?商澜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复的背影。
王力挤眉弄眼地扔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跟上去了。
商澜深吸一口气,纤长的食指点了点拦在前面的龟公,说道:「行,我这就去取腰牌,但要是耽误了破案,我唯你是问。」
那龟公缩缩脖子,回头看看花妈妈,迟疑片刻,到底甩下一声「等着」去找花妈妈了。
盏茶的功夫后,那龟公陪着商澜去了死者住的小院。
院子不大,丈余长,铺了青砖,墙角处栽了棵梨树,已然果实累累。
当中只有一间正房,死者住在东次间,屋里陈设着一整套的酸枝木家俱,地上有地衣,床上、窗帘、垫子都是丝绸所制,色彩秾丽。
商澜进屋后,站在门口看了看布局,问道:「丢东西了吗?」
「没丢,什么都没丢,这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花妈妈拿走了。」龟公说道。
商澜摸了一把八仙桌,上面干干净净。
龟公又道:「这屋子天天有人收拾,等过了七七就有其他姑娘搬进来了。」
有人收拾,就说明没有指纹。
商澜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架子床不大,不足一丈半。
龟公说,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还盖了被子,像睡着了一样。
婢女端着汤药进来,想叫她起床喝药却发现人死了,吓得不轻,大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被子是好的,但死者身下的褥子被踹坏了,这说明凶手是在床上下的手。
商澜问道:「丽娘会在这间屋子里接客吗?她的恩客多吗?」
龟公道:「偶尔。她是花间楼的头牌,常客二十几个,大多来过这里,刘捕头和吴捕头有他们的名字。」
商澜点点头,老刘他们查过了,没找到突破口。
从小院出来,她去旁边的小门看了看。
门是带门楼的,不具备出入自由的特点,凶手想进来必然要趁着守门的龟公不在。出去时好办,如果后面走不了,冒险从前门出去也可。
龟公说,丽娘出事后,花妈妈盘问过守门的老家伙,得知他那天过生辰,傍晚时喝了酒,天一黑就睡着了,直到人死了才醒。
商澜把整个花间楼走了一遍,要来纸笔,连同此间前后街画了幅详细的草图,这才告辞出了妓馆。
她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进了萧复所在的包间。
萧复睁开眼,让琵琶停了下来。
进来的人禀报道:「大人,商捕快回去了,除画了张图,就是到处走走问问,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萧复勾起一侧唇角,忽地笑了一声,「她是天真呢,还是愚蠢?」
「飞花令」一案久久不破,京城百姓人心惶惶,昭和帝便把此案也交托给北镇抚司,力求双管齐下,务必在今年将凶手绳之以法。
萧复对此案早有关注,对卷宗里记载的内容了若指掌,今天来花间楼也是为了掌握其他线索。
商澜一走,他立刻去死者的院子勘察了一番,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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