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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阳光晴子《美味甜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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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3 12:3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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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8年9月19日
内容简介:
焦黎儿觉得自己绝对是出现幻觉了,
不然为什麽袁靖渊会把她抵在墙边,亲着她要她对他负责?
是,她是曾经把他摸光光、看光光,可那是小时候帮他洗澡啊,
身为他的童养媳,照料他根本就再正常不过!
而且他受到当礼部尚书的伯父看重,等中了进士就前途无量,
有高门贵女可以选,哪里有必要在乎她这个只会做点心的村姑?
再说了,她一向是把他当成弟弟的,他娶不娶她,她才不在意,
反而他现在每天跑来她摊子当长工她还比较困扰,
看到他为了护她这个未婚妻,杠上国公府会杀人夺色的色胚少爷,
她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愿他出事,千方百计撇清关系,
谁知他却气得把她拎回家去,对她又搂又亲,死活要当她未婚夫,
他到底是哪条筋不对劲?而更不对劲的是她,她怎会脸红心跳啊?
楔子 突如其来的亲密
他一动,焦黎儿还有点莫名,但看着眼前俊俏高大的袁靖渊一步步的进逼,她只能慌乱的频频倒退。
袁靖渊黑眸略微眯起,脚步却不停。
她只能硬着头皮,伸出双手试着阻挡他,「姊不是怕你喔,咳——?要知道,那个,我可是帮你洗过澡,换过尿布的……」这家伙到底怎麽了?身上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势,逼得她不由自主的畏缩起来。
「所以,我是你的『弟弟』?」那两个字几乎是他咬牙迸出来的。
「是啊,我是姊,不是……不是你的媳妇……」她咽了口口水,再也说不出话。
两道冷冷目光近距离射过来,既凌厉又杀气腾腾的,让她不禁屏住呼吸,再不敢看他的脸,屈服在他迫人的气势上。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她个儿这麽小,连他的下巴都不到,却轻而易举的将他逼疯了,他的耐心几乎……不是,已经耗尽。
他将她逼到墙边,单手将她纤细的双手扣压在墙上,高大身体紧贴靠着她,一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颔,迫她抬头面对自己,声音带着薄怒,「看着我。」
她慌乱的眼神对上他的,一见他那双黑眸闪动着危险火焰,她顿时就想骂自己,那麽听话干啥!接着,她感受到不太对劲,对方身体某个地方有反应啊!糟糕了啊,他的确不再是当年被她抱着洗澡的娃儿了……
她下意识的想移动,不想与他胯下的某个部位太亲近,但这一左右挪移,得到的反应是来自上方的突然粗喘声。
「别乱动!」袁靖渊呼吸沉重,这磨人的小人儿,还好意思以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咬牙问:「我还是弟弟吗?」
她点头,但看他眼露凶光,她又赶紧摇头,见他神色还是不善,她无措的咬咬红唇,没想到,他竟然就俯身含住她柔软的红唇——?
她顿时呆了,傻傻的让他吻。
她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他,别有意图的唇舌恣意的探索她的美好,时而温柔、时而狂野,那种陌生、酥麻又令人晕眩的感觉令她无法思考,只能无助的颤抖轻吟。
他啃吻她柔嫩微肿的唇瓣,沙哑低语,「弟弟可以对你这麽做?」
她下意识的摇头。
他的唇仍贴着她的,摩娑着道:「我们有血缘关系?」
她微微摇头,微微喘息着。
他薄唇移到她的下颚,轻轻啃咬并低声问:「你五岁就帮着娘替一岁的我洗澡,洗到我五岁,我全身被你摸光光,便宜被你占尽了,你难道都不必负责?」
她仍下意识的点头,但天知道,一岁到五岁的小男娃有什麽便宜可占的?偏偏她的神智被他这火热的吮咬弄得全数消失。
他的唇慢慢移到她的耳畔,吮咬着她小巧的耳朵,感觉她瑟缩了一下,显然极为敏感,他低语,「我现在只是把你欠我的先讨一些回来,你说合不合理?」
好像合理吧?她双眸轻眨,傻乎乎的点头。
他眼神总算透出笑意,炽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耳边,他的双手开始往她的身体讨些债。
等等,那里可以摸吗?不行,但……怎麽又往下,这不行吧……
她不明白,她脑袋一片空白,她觉得她快要窒息了,但她好像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她的理智全混乱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是他的童养媳,但他从不那样想啊,到底发生什麽事?又是从哪时候变得不一样?
三个月前?半年前?一年前?
她喘息着,呻吟着,理智离她愈来愈远了。
第一章 不认同的童养媳
秋天。
「到了!到了!」
马车内,焦黎儿笑咪咪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袁靖渊,再深吸一口气,弯腰将放在椅座下方的包袱绑在後背,再单手抱着另一只大包袱,另一手俐落的撩起帘子,跳下车,不忘站在马车旁,高高撩着帘子,让袁靖渊下车。
「你等着啊,姊去叫人。」
袁靖渊蹙眉,看着个儿小小的焦黎儿扬起那张晒得略黑的巴掌脸,咚咚咚的快跑到恢弘大气的大门敲了敲,随即,就有一名小厮开门,一见到她眼睛一亮。
袁靖渊面无表情的站在马车前,不意外的看着她眉开眼笑地跟那名陌生小厮有说有笑,自他有印象以来,她就具有这种轻易跟任何人打成一片的能力。
等不过片刻,便有一名两鬓斑白的总管快步出来迎接他,他有礼的颔首,不意外的看着再度被视为他丫鬟的焦黎儿被遗忘,只见她摸摸鼻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入礼部尚书府第。
严老总管一脸恭敬的引着袁靖渊及焦黎儿一路穿过前院。
祈州袁家是本朝着名的名门世家,旁支族人不少,但仅有在京城的袁尚书位居高位,其他族人都没有什麽大成就,偏偏朝堂上,亲属多寡也意味着权力多寡,以及这礼部尚书之位能不能坐得稳。
基於提拔旁人倒不如提拔自己族人更为同心的想法,袁尚书派人去各地旁支寻有无出色族人,这才找到袁靖渊,只要他接下来在一年後的试场上脱颖而出,袁尚书就会将他留在京里好生栽培。对这事他这府中管家一清二楚,眼睛更利,光看袁靖渊这出众相貌就暗暗点头,虽然可能久居纯朴乡镇,往来的人也单纯,这气质看来也乾净,但算得上是璞玉,待袁尚书将这璞玉好好雕琢,未来,绝对会成为袁尚书在朝堂上的左臂右膀。
一行人便在严老总管思绪翻飞中经过亭台楼阁错落的园林,进到内院的堂屋。
一入内,里面已或坐或站了不少人,男的着绫罗绸缎,女的珠翠环绕,再加上这堂屋大又宽敞,富丽堂皇,整个是金光闪闪,豪奢不已。
「老太太,老爷,夫人,堂少爷来了。」
严老总管退後一步,让众人看到一表人才的袁靖渊,但在看到他身後那皮肤黑的丫头竟然也跟着进来时,眉头微微一皱。
袁靖渊上前,拱手行礼,两鬓斑白的袁尚书袁泰均打量了下,先行寒暄几句,便要他认人了。
一名青衣丫鬟步上前来,放下手上的蒲团,即恭敬的退到门边,差点跟站着打量的焦黎儿撞在一起,丫鬟不悦的暗瞪她一眼。
但焦黎儿仍看着这一室的人及袁靖渊,袁尚书正介绍那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论起来,袁靖渊算是她的孙子辈,向她磕头请安是应当的。
焦黎儿也想起娘亲跟她所述的袁氏本家,如今辈分最大的就是这位袁老太太,她膝下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分别为长子、三少爷及大姑娘,已逝的老太爷纳有四位姨娘,共育有三个庶子、五个庶女。
而袁靖渊的父亲,人称袁秀才,也是她这童养媳的爹,虽说是分支所出,却是很勉强才沾上一点点关系的亲戚,要追根究底,可能要追本溯源好几辈才能清楚,再加上,爹爹是庶出,其父母天生福薄,先後因病离世,这分支就剩袁秀才这独苖,他在离雁平镇不远的小村落生活了三十几年,本家这边也不曾联络过,若非袁靖渊在恩科中举,一鸣惊人,恐怕此生也就被遗忘了。
听娘亲说,过去袁氏本家的祖上出过太傅及几位重臣,只可惜,一代代渐渐凋零,如今也就只有任礼部的袁尚书,与其他官员串成一气,算是朝堂上的一股小势力。
礼部尚书府中,人人都要敬重的老太太年近六十,身着一袭金线绣花卉绸缎袄裙,额头上戴着翠玉抹额,灰白发髻上插了镶金缀宝的簪子,整个人看来雍容华贵。
焦黎儿看着袁靖渊在蒲团跪下後,她才想起自己的身分。
「请让让,让让。」她边说边挤过一些女眷,跟在袁靖渊的身後跪下,他磕头,她也跟着弯腰磕头。
屋内不少人错愕的看着这一幕,但瞧着坐在高位的老太太及袁尚书夫妇都没有任何反应,便也识相的没开口。
但众人落在这对年轻男女的目光始终没移开,尤其是袁靖渊,一双桃花眼、悬胆鼻、唇形又好,此等相貌可不输女子,还好他有一双飞入鬓角的浓眉,让一张漂亮的脸添了点英气,他一袭崭新深蓝袍服,也让他更显俊逸。
然而目光再往後,落在那个前拿包袱、後背包袱的粗使丫头身上,表情就嫌弃多了,虽然也是一身看来崭新的素色裙装,但布料一看就粗多了。
袁靖渊磕头起身,丫鬟立即拿起那蒲团,焦黎儿连忙也抱着包袱起身。
接着,袁尚书带着袁靖渊认识家里成员,便让几房人都下去,仅留自家夫人及母亲,众人明白,这是要说些体己话,只是那名跟着来的陌生丫鬟怎麽也没退出去?真是不懂眼色。
众人带着不屑退出堂屋,屋里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焦黎儿看着袁靖渊在袁尚书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她习惯性的站到他身後,对着三名目光对着自己的袁家人讨好的一笑,心里却有点儿忐忑,想起她要陪着袁靖渊到尚书府前,她的娘——?也是袁靖渊的亲娘可语重心长的说了,「虽然同是袁氏族人,但那是本家,我们是旁支,两方规矩又是南辕北辙,你若受了委屈,为了靖渊也得忍忍,可好?」
能不好吗?焦黎儿在心里叹口气,从进了尚书府至今,没有一个人当她是回事儿,再看这袁家最有分量的三人,袁老太太要说慈祥和谐,倒是没有,长得细眉薄唇,有点刻薄样。
袁尚书嘛,约莫四十多岁,相貌俊秀,可看来不苟言笑,脸部线条紧绷,也不太好相处,至於尚书夫人,样貌极美,大概是保养得宜,看来就三十出头,但也是斜着眼睨着自己。
相较她对三人的打量,老太太等三人早在她跟着袁靖渊进屋时,就打量过了,但除了袁老太太外,袁泰均夫妇都清楚她的身分,是一个自小被买来当袁靖渊童养媳的低贱丫头。
前去那仅百余人居住的村落的小厮,可将袁靖渊的一切打探得清楚,并钜细靡遗的禀报了,只是未让老太太知道。
现在一见,五官倒出色,尤其一双灵动的明眸极为动人,不过,总归是一个在太阳底下干活儿的乡下丫头,肤色略黑,刚刚站在这堂屋一干皮肤白皙的女眷中特别明显,让人不注意也难。
相对两方各自打量的神态,袁靖渊看来仍是从容不迫、温文如玉的姿态,当三位长辈礼貌性的问及家中父母近况後,袁老太太才不悦的针对起焦黎儿。
「这就是一路陪同你从雁平镇伺候过来的丫头?怎麽不是小厮?你爹糊涂,你娘也糊涂?」她的脸上及口气都没有掩饰她的不满。
焦黎儿诧异的看着那老太太,怎麽了?爹娘明明说了尚书府的人都知道她这个童养媳会一路陪过来的,怎麽说自己是伺候的丫头?
她直觉的看向坐着的袁靖渊,就见到他仅是沉静的回视自己,一如这几年来,在他知道她不是「姊姊」,而是爹娘买来给他当媳妇儿的後,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皆是如此,也不再喊她一声「姊姊」。
「禀祖母,黎儿并非伺候靖渊的丫头,而是尚未成礼的媳妇儿。」袁靖渊拱手回答,对於焦黎儿,他仍无法接受姊姊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事,因此这几年对她反而没有孩童时的亲密,不咸不淡,甚至生疏了,可是终究是家人,对袁老太太的糊涂一说,他自是不悦,然而,初来乍到,他也不能直接与长辈杠上,以免失礼。
袁泰均与夫人叶氏交换一下目光,这会儿,叶氏靠近一脸错愕的袁老太太,附耳再提了几句。
袁老太太诧异的愣了愣,接着大怒道:「买来的童养媳?这分支族人实在莫名其妙,竟如此草率决定儿子的终身大事?当真胡来!」她锐利的眼神在焦黎儿的身上来回,愈看愈不屑。
「母亲,他们尚未成礼,这事还有转圜余地,也算庆幸。」叶氏没有压低音量,就是说给焦黎儿听的。
焦黎儿小脸微低,难免难堪,这一家高门亲戚话中对她有多嫌弃她自然听得出来,还好,她来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会有此情形,这会儿还能厚着脸皮站在袁靖渊身边。
她父母双亡,是被伯父伯母卖给袁家当童养媳的,她长袁靖渊五岁,新娘亲杜氏十分干练,因抚养一家弟妹成长,才蹉跎婚事,也因持家能力让袁秀才欣赏,两人结为夫妻,而袁秀才个性老实质朴,凡事都听老婆的。
杜氏对她这名童养媳用心以待,视为己出,两人也性情相投,就像亲母女,平时,她亦以「娘亲」称之。
娘亲在她出门前也一再的叮咛,凡事让袁靖渊出头,她安静便好。
所以,即使现在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还是双手握拳,头垂低闭嘴。
袁靖渊抿抿唇,再次开口,「爹娘为了要我能专心考试,早已决定待我高中才让我与黎儿正式成亲,对於此事让三位长辈担忧了,靖渊有愧,尚请三位长辈放宽心,待靖渊高中後再议。」这话其实隐含深意。
袁秀才在科举上屡试不中,不得不在家乡开个小私塾,与村花杜氏成亲,与本家根本不曾往来过,一直到袁靖渊十五岁中举,这才获得本家家主袁泰钧的赏识,带着焦黎儿前来本家接受家主指导,以便一年後赴试。
若能中三甲,袁尚书会在仕途上扶持一二,但若考差了,这里也就待不了了,届时,他们还会在乎他袁靖渊娶了谁吗?在这之前,他们也管不了他娶谁。
袁老太太与叶氏脸色微僵,自然也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袁泰均倒是对他这一席话感到满意,朝堂上不是一昧安静容忍即可,该有的个性及棱角也要有,不然,就显得懦弱。
袁老太太可不开心,若不是自家两个小孙儿年纪尚小,儿子才不会为了培养朝中势力不得不提拔分支,她心里对这出自落魄分支的侄孙还是有些瞧不起的,因而口气还是硬了点,「靖渊,你爹就是个乡野秀才,你娘也只是村姑,但你能中举,可见有极大才华,在家事上不能糊涂,日後你在朝堂上有大好前途的……」
「母亲,靖渊跟黎儿风尘仆仆的来京也累了,先让他们去休息吧。」袁泰均做人圆滑,知道老母亲喜欢人家顺着她的意,这一说多,就怕失了人心,因而打断。
然而袁老太太更为不悦,也不理儿子的眼神,迳自决定的道:「靖渊,而今你要准备大考,身边不能有如此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得告诫你,在官场仕途这一块,我总是比你清楚,她不适合你。」
叶氏也是出身名门,她对焦黎儿一样瞧不上眼,瞧瞧那双手又粗又黑,身无首饰,根本上不了台面,便也没有出声缓颊。
焦黎儿脸色微变,让一个陌生的老太太直言她配不上袁靖渊,这还要忍下去吗?这老太太又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从小可是把屎把尿的照顾袁靖渊长大的,吃住都一手伺候,配不配哪是只见她一面,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能丢出来的?
她看不起自己没关系,但这是污辱爹娘的目光了吧!
她忍不住的走上前,正要开口,袁靖渊竟一步上前挡在她面前,她仰头瞪着他高大的身影,想也没想的伸手戳戳他的背,「姊要说话。」
即使已经压低声音,但她嗓门一向大,这四个字还是一字不漏的入了他人耳中。
「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方。」他回头看她一眼,沉静黑眸有着一抹光一闪而过,含着只有她看得懂的警告。
「这丫头刚才自称什麽?」袁老太太抢先质疑。
「黎儿虚长靖渊四岁,从小娘就说她是姊姊,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弟弟,她便喊习惯,这半年来已在改口,只是偶尔又会忘记。」袁靖渊连忙回答。
「改,一定得改!她又没有咱们袁家血统,怎能对着你自称『姊』,没得让外人混淆了,以为我袁家就有这种粗俗上不得台面的丫头。」袁老太太马上不悦的道。
焦黎儿觉得这老太婆异常的讨厌自己,努力的在嫌弃自己,但两人初见,她又没得罪过她,为什麽她会如此?
「靖渊会提醒黎儿的。」袁靖渊再次恭敬回答。
她抿抿唇,嘟囔着说:「黎儿会改的。」
但没有半个人理会她。
这说了好一会儿话,袁老太太也乏了,何况,看到袁靖渊这样的青年才俊,她心里有个想法,急着差人写信,当下就要严老总管带他到安排好的院落松涛院去。
叶氏也很精明,知道婆婆这一年为住在尚书府的外孙女的婚事正愁着呢,眼看她时不时的打量袁靖渊,心里有底,她是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既然靖渊与黎儿尚未成亲,两人就不适宜住在一起,是不是?老爷。」
袁泰均想的比妻子、老母亲还要多,虽然早就听去打探的下人回报,袁靖渊的外貌绝不输京城几大世家的公子哥儿,实际一见仍是惊讶了一下,他俊美无俦,温文儒雅,只还没经过繁华京城的历练,仍带着单纯,不过那双深邃黑眸有抹不懂掩饰的自负,可见也是有野心。
这样的人他要怎麽雕怎麽琢更为容易,日後,若能攀上一个家中有权势的千金贵女,对他更是有助力。
「夫人考虑的是,那就另外安排,咱们在京郊有个小院子,就让黎儿去那里住吧。」
他话语乍歇,其他人还没说话,焦黎儿已经急着出声了,「不成,不行啊,靖渊你跟他们说吧,爹娘可是殷殷叮嘱姊要……咳,我要随时照顾你,怎麽能离你那麽远?」
并非她厚颜无耻,硬要赖在尚书府,而是她觉得自己至少得尽一分心力,才算是对爹娘有交代。
「我不是孩子。」
袁靖渊绷着一张俊脸,从知道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後,他心里就有个结,尤其同窗们每每拿她来嘲弄自己,让他更是不舒服,即使私下跟父母提过不想与她结成夫妻,但父母却以雁平镇及所住村落无人不知焦黎儿是他的妻来指责他,说她没犯七出之罪,孝顺父母,照顾他这未婚夫,任劳任怨,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他知道自己的说法不对,可是姊姊就是姊姊,他究竟要怎麽把她当妻子?而且,他也不喜欢她因为爹娘的交代便把他视作责任,总是把他看得弱小,只能依赖她……
焦黎儿知道他生气了,她在村里往来认识的人多,自然知道袁靖渊因为自己这个未婚妻受到了嘲弄,让他更不满意自己为妻。
其实她是不一定要当他的妻,可是爹娘那里,她也不好交代啊。
「我也不是不想照着他们的安排,可爹娘那里,你要我没脸见他们吗?我撒谎不来,伪装不来,你都知道的。」她说的是真话。
袁靖渊自然知道,两人生活那麽多年,何况,对着那双纯净如海的眸子无声的请求——?不许把她丢得远远的,他终究无法撇开她,再度为她请命。
「靖渊斗胆,还是请让黎儿留在府中,她对京城人生地不熟,做为亲人,我不放心她自己一人独居郊外。」
袁老太太、袁泰均夫妻来回对视,似乎达成某一种共识,袁泰均即交代了严老总管,「你带着他们到松涛院,看看有缺什麽尽管添足了,起居饮食切不可怠慢。」
「是。」
严老总管恭敬的请松了口气的焦黎儿及绷着脸儿的袁靖渊跟着他离开。
松涛院位在尚书府居中靠右後之处,共有六间房及一处小厨房,且四周环境极为幽静,绿树花草,还有一座临亭台的小池塘,池水倒映着蓝天,莲荷之间鲤鱼悠游,处处透着精致。
袁靖渊住主屋,主屋分为三间,中间为正厅,东次间是卧房,西侧则是书房,布置的相当雅致,焦黎儿很主动,为方便伺候袁靖渊,就住在离东次间最近的小厢房。
然而,在袁靖渊去书房读书,她在卧房整理袁靖渊的衣物时,严老总管就带了两名相貌清秀却面无表情的小厮进来接手,并笑着说:「从今而後,他们就是伺候堂少爷的奴才,老爷、夫人交代了,我们会将堂少爷照料好,无须姑娘担心,姑娘就少来打扰堂少爷。」
她怔怔的瞪着他,完全不知该说什麽。
两个小厮没打一声招呼,迳自接手了袁靖渊的衣物,全然无视於她的存在。
她若为了这件事跟他们吵起来,只显得她粗鲁无礼,只怕更惹人不喜吧?焦黎儿闷闷的离开了。
时间近晚,秋天夜凉,她本来想问问袁靖渊晚膳要吃些什麽,就见袁靖渊系了披风在小厮的随侍下走出房门,她站在小厢房门口,「你去哪儿?」
「袁伯父设宴洗尘,你……」他蹙眉,发现她并不知此事,此时身後的小厮跨步上前向他低声禀报,他这才看着她叮咛,「待会儿会有丫鬟送晚膳给你,你好好待着。」
她能说什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半个时辰後,真的有丫头送了食盒给她,她闷闷的吃完,注意到夜风愈来愈凉。
没想到京城还未入冬,就冷了……对了!
她眼睛一亮,每每入冬天寒,她总是得弄个炭炉,将褥被小心翼翼的烘得热热的,让袁靖渊好入眠。
她抓了件旧外袍套上,就往对面的主屋去,一入卧室,就见另一名小厮在内,一见她就说:「老爷夫人有交代,堂少爷这里都有人伺候,请姑娘好好待在屋里就好,别往堂少爷这里跑,以免让他分心,耽误学业。」
「我不会误他学业,我是想说天冷,想弄个炭炉……」
她突然住口,她这才看到屋里点了火盆,两床被子就放在熏笼上方烘着,还没有刺鼻的炭味,屋里甚至点着嗅起来舒服的香,哪里都乾乾净净的,她在小厮轻蔑的目光下,困窘的转身离开。
到京城的第一夜,焦黎儿有点难过的睡着了。
第二日,天未亮,她就习惯的要端脸盆伺候袁靖渊洗漱,没想到,她一开房门,就见小厮已端着脸盆在主屋门口等着召唤。
她於是往厨房去,然而,厨房里也有厨娘在备早膳,她想帮忙,但人家冷言冷语的请她离开,她只能窝回厢房。
等到了一名面无表情的丫鬟送来早膳,她闷闷的吃完,想着该去找袁靖渊说说话,甫望向窗外,就看到叶氏带了两名嬷嬷过来,她想也没想的就跑出去,恭敬的行礼,却见叶氏像是没听到,迳自进了厅堂。
她只能厚着脸皮也跟着进去,好在,没人挡她了。
「你用完膳了?那就走吧,你伯父可交代了,到京城第一绸缎坊替你裁制新衣,质料颜色任你选,接下来冬日到了,京城的寒冷可胜过雁平镇,那会冻死人的。」叶氏笑盈盈。
袁靖渊蹙眉,「多谢伯父、伯母,但我已备有冬衣。」
「都是一家人,何况过两日你就要到京里有名的书院去读书,那里的学生非富即贵,你代表的可是咱们尚书府,总得有个样子。」叶氏又说。
他思忖一下,「那费用可否由晚辈出?」
到底是读书人,有些傲气,但第一绸缎坊的衣服不是人人都穿得起,叶氏在心里轻嗤一声,脸上却仍带着完美的笑意。
「都说是一家人,谈什麽钱?何况,不过是衣服罢了,穿得舒服,也能好好念书。」她说得慈爱。
袁靖渊直觉的看向站在一边的焦黎儿,京城的冬天确实比雁平镇冷,他怕她受不住,也想替她做衣裳,只是自己现在都寄人篱下,要怎麽为她开口?尚书府的人明显极为不喜欢她。
「呃……姊……我、我不用买新衣,你跟夫人去就好。」她急急的道,开玩笑,她不似袁靖渊天天抱着书读只求功名,这柴米油盐酱醋茶,她是样样清楚。
因为个性自来熟、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再加上她自幼就喜欢琢磨些吃的,所以不管是镇上,还是其他村落的大娘大婶都很乐意教授她自家的独门菜肴,而在跟人往来之中,她听说很多外头的事物。
爹也教她识字,每每爹进城,她若是可以就跟着他进城,买些古人的食方,或者是一些食材调味料,当然,进城之後不只买这些,也进过几家绸缎铺子,知道这种好人家买的布料都贵得咋舌,她哪敢跟着去?
然而,她想太多了,从一开始,叶氏就不把她看在眼里,哪会带上她呢?
没过多久,连少根筋的焦黎儿都发现自己被彻底的孤立了。
即使她尝试接触袁家的长辈,表明自己可以帮忙做事,但没有奴仆愿意传达,她试着找几个袁家的少爷、小姐,但随侍的丫头小厮急急护着他们走人,活像她身上有瘟疫似的。
她只能在袁靖渊进出书房时,向他说句话。
「你可以跟你伯父、伯母说,安排我做点活儿吗?我可以任他们差遣的,不然这样白吃白住不好啊。」
「这里不欠奴仆,你安心住着就好。」
「可是……」
她还想要说,他已阔步进入书房。
过几日,袁泰均就安排他进入久负盛名的书院,那里的学生身分背景皆娇贵,个个都是天之骄子,教书先生自然也是一时之选。
再两日,绸缎坊便送来一箱箱冬衣、鞋袜及披风,件件精致华贵,待袁靖渊从书院下课回来,袁老太太及叶氏就命小厮伺候更衣。
待他从屏风後方步出来,众人眼睛一亮,一件玄色锦缎长袍暗绣云纹,腰间系玉带,左边缀着玉佩,脚蹬乌皮靴,这一身穿着让他看来更是俊美无双,气质不凡,就像世家贵胄的大少爷。
袁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他这俊俏模样配上她那娘家侄孙女倒是珠联璧合。
窗外,焦黎儿只能像个小偷似的,偷偷看着彷佛变了一个人的袁靖渊。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好看,从小娃娃时就粉雕玉琢,长大愈来愈俊俏,堪称雁平镇及附近几大村落的第一美男子,很多手帕交都说她上辈子肯定烧了好香,但她听着,其实没太多想法,可现在,她真的觉得她们说对了,她的确烧了好香。
但想到进京以来的情况,她又觉得自己烧的好香恐怕不够多,她忍不住想叹息,她发现自己处在这金贵人家中,什麽都不用做,也做不了,若单单如此倒也罢了,问题是没人理她,甭提主子,就连下人都一致的当她不存在。
就连想去看看袁靖渊读书读得如何,书房门口也有小厮挡住她,冷言冷语的说:「老爷交代,闲杂人等都不得吵堂少爷。」
她若是壮着胆子,在老太太或夫人进主屋时行动,她是可以跟进去,但同样没人理她,她就算插话、就算有礼的感谢三餐的供给,也无人回答,搞得她像自言自语,最後落得袁靖渊给她一个眼神,让她尴尬的转身回屋去。
这种苦涩的闭门羹多吃几回後,她也终於明白,这袁家上下就是要搞得她在袁靖渊的屋里就是个多余的东西,让她知道自己无用,离开他身边。
所以,此刻,她才很有自知之明的躱在窗外看着袁靖渊。
果然,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现在他举手投足都贵气逼人,瞧瞧一旁伺候的丫鬟都羞答答的却忍不住将目光直往他身上看。
看看她们,再瞧瞧自己,身上乾净的素衣裙只有简单的绣花,长长的发丝也只编成长辫系了蓝发带,再无其他饰物,她的双手因劳动而有薄茧,更甭提肤色……
她连府中丫鬟都比不上,跟袁靖渊之间更非云与泥的差别而已,她不想要自贬,但不可否认的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是愈来愈远了。
此时,一名丫鬟远远的快步过来,一进入屋里,就欠身行礼,笑道:「老太太,夫人,苏姑娘回来了,奴婢斗胆,知道老太太跟夫人在松涛院,就将苏姑娘带来这里了。」
「斗胆?是看老太婆近日心情极好,养了肥胆吧。」老太太看似怪罪,但一脸笑意,丫鬟此举正合她近日心思——?她打的主意,连府中下人都清楚。
焦黎儿就看到她眉开眼笑的跟袁靖渊说起那位苏姑娘,闺名宁月,是她的外孙女儿,来京陪她已有一年,是她贴心的小棉袄,这些日子到京郊的云天寺吃斋念经为她祈福,这才刚回来。
两人说话间,叶氏也极力赞赏苏宁月,还提了她父亲是知州,而被大力赞赏的这位姑娘也在两名粉衣丫鬟的随侍下走进屋内。
叶氏看到苏宁月在乍见袁靖渊时,那瞬间惊艳与羞涩,便明白她是看中了。
也无怪乎老太太为了苏宁月的婚事这样头疼,苏宁月虽然是大家闺秀,气质端庄婉约,但论容貌,最多只属中等,她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躲在窗外的焦黎儿,不得不说,若那丫头好好打扮,把皮肤养得白皙,还比苏宁月出色呢。
正是因为苏宁月相貌不足,在京城多是才貌双全、家世极好的金枝玉叶的情况下,即使她已及笄,该是议亲之际,仍迟迟没有与任何一名门公子定下婚事。
但眼前袁靖渊的模样与京城众多公子一比,并不逊色,也难怪她会一见倾心。
苏宁月的一颗芳心噗通噗通直跳,有关他的一切,外祖母在信中都已交代,包括他有一个未成亲的童养媳,但因粗俗土气,袁家都有共识,两人不会成事。
「袁公子好。」
「苏姑娘好。」
袁靖渊见眼前的女子面露羞涩,又见老太太跟叶氏不断夸着她的孝顺知礼,心里也大约明白她们想牵红线,然而他未有功名,本就没心思想这男女之事,更甭提还有焦黎儿这从小就在他身边的未婚妻。
袁靖渊温文有礼,却看得出来并不热情,始终保持着距离,让苏宁月有些失望。
袁老太太见状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带着皱纹的眼角上扬,嘴角含笑,苏宁月被窥破女儿心事,顿时羞红了脸,低了头。
袁靖渊还有课业要做,试了衣裳,袁老太太、叶氏及苏宁月就带着下人离开了。
袁靖渊看着小厮将那些绫罗华服一一放入楠木木柜里,眉头微蹙,似乎想到什麽,目光落到一扇窗外,却不见那偷偷凝望的视线了。
第二章 京城无处可容身
接下来的日子,在袁老太太及叶氏有意的撮合下,袁靖渊与苏宁月倒是有了几次的见面。
苏宁月端庄秀丽,每回皆费心打扮得娇美,与他吟诗作对,气氛极为融洽,偶尔还为他弹琴,得他一句赞赏,便羞涩难当。
但袁靖渊对她并无太多想法,他的心思全在学业上,与书院的几名同学也渐渐熟稔,他在尚书府的生活渐入佳境。
焦黎儿则成了隐形人,由於她住的地方离主屋极近,不想听的事也得听,不想看又忍不住不看,几回见苏宁月进出袁靖渊的书房,偶尔手上会端着一盅亲自以慢火熬炖的鸡汤,而自己呢?连厨房的门槛都跨不过去,想亲自做什麽都不成。
她曾有几次想跟苏宁月套近,或许也能做她最拿手的点心谢谢她对袁靖渊的照顾,但人家压根不理,对她视而不见,唯一的一次对谈,那张娥眉淡扫的脸上还有鄙夷,「这人就要有自知之明,不该仰望不属於自己的东西,不是?」
焦黎儿自认自己不是很聪明,但也绝不算笨,她知道,她也是看不起自己的,而跟着苏宁月的丫鬟则是放肆看着自己嘲笑。
袁府的主子对她是怎样的态度,下人对她只会更恶劣,任凭她再努力想要跟众人交好都没有用,她就这样被无声的欺负着过日子,没人跟她说话,她跟游魂哪有差别?
不,也还是有差别,若真是游魂,他们估计还会怕她呢。
一连几天,她无聊的在屋门前的台阶上坐着发呆,袁靖渊进出都会看见她,但见她气色尚好,便没多问,点个头就进屋子。
直到这一天,她站起身来,扬声就对他喊,「有空吗?」
「我还有夫子的作业要写。」他语气平静,也没朝她走近,倒是他身後的两名小厮背对着他,朝焦黎儿射了不善的目光。
其中一名还开了口,「堂少爷还是快完成作业吧,不然,天天读得那麽晚,长期累积下来,身子坏了可如何是好?」
她深吸口气,这话是跟自己说的吧,袁靖渊已读不完书,睡眠也少了,她还添什麽乱?可是,这麽被人无视的生活着,虽然吃喝无虞,却也痛苦无比,她更觉得自己像是废人,什麽事也做不了。
但袁靖渊并没有走进书房,还是看着她,觉得她眉宇间有着压抑的愁云,这是他在村子里不曾在她脸上看过的,她总是带着笑意,神采飞扬的,如今这样让他忧心。
「有什麽事?」他开口问。
「没关系,你先忙吧,有空时,可以跟我说说话吗?」她是快闷出病来了。
「说话?我真的很忙。」他唇微抿,略微不悦。
她照顾他多少年啊,怎麽不知这表情的含意?焦黎儿索性走近他,苦笑道,「不是想烦你,可是都没人跟我说话,这段日子以来都是如此啊。」她不想表现出委屈,但她的心的确酸涩。
他蹙眉,看着她异乎寻常的肃穆小脸,终究不忍,「进书房吧,给你一点时间说。」
她眼睛瞬间一亮,笑意也浮现。
「堂少爷。」两名小厮异口同声的要阻止。
他直接瞟两人一眼,也没说话,但他们可不敢再出声,只看着袁靖渊跟焦黎儿一前一後的走进书房,两人还想将门开着偷听,没想到,焦黎儿却是笑咪咪的当着他们的面将门关上了。
袁靖渊走到黑檀木桌前坐下,焦黎儿很自然的走到另一张圆几旁,提起炉子温着的茶壶,替他倒了杯茶,送到他桌上。
他拿起那只青瓷茶杯,啜了一口,「你有话快说吧。」他的确还有很多书要读。
「我说,在这里真的过得太好了,有吃有住,什麽事也不用做,呃……」她其实原本想好要说什麽,但终於与他独处,脑袋却乱了,见他放下杯子,皱眉看着她,她连忙想了一段话说:「那个……以前姊要替你送衣服,服侍你洗漱……呃……不是这个,姊想做点事,然後……这院子後方有个小厨房,姊本以为可以为你备三餐及宵夜,但府里人手众多,时间未到,都有专属厨娘带着两名丫头在为你准备,甚至熬补身汤药,她们也没人理我,我说话她们也不听,我都只能乾笑离开。」
「所以,你是在跟我抱怨,尚书府的下人不让你做事?」他抿唇问。
「不是,只是,呃……你知道姊就爱弄些吃的……好,不用就不用,就说你的衣服,娘替你备了八成新的衣服,叫我看着,若是开了线,就做起针线活儿,可你全身新衣,我连碰的机会……」她愈急,愈说得语无伦次。
「我不懂,不用做这些下人的事,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有何问题?」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嘛,弟弟你书都快读不完,还有好多学问要做,一天时间不够用,可我能做什麽?」
「京里的姑娘都做什麽,你可以问问也去做,若有需要,我可以替你开口,像苏姑娘便会画画弹琴……」
「不不不,那我做不来,我比较想找个街口摆摊位卖糕,不只我喜欢,也多少能赚点钱,可以给你买些墨或笔,甚至明年回去时,可以买些好吃好用的给爹娘,还有,咱们会在这里过年,这样打扰不好,我还可以买些小礼物回敬答谢啊。」她想了很多,始终没机会说,这会儿总算能一吐为快了。
但她说得欢快,他两道浓眉却愈蹙愈紧,家里的状况的确不好,加上父亲对贫寒学子未收束修又得提供笔墨,就更为吃紧。
她一向体贴,看出这一点,又知道他的笔墨用得凶,便日日夜夜想法设法做糕点,天未亮就离村到镇上早巿贩卖挣钱,他记得她就算肚子饿也舍不得吃一块,回家时才猛吞馒头,笑着说,她做的糕点可以赚钱,怎能吃了?
但如今,并不需要她这麽辛苦,何况,别人又会怎麽看他?至少,府里的人知道她是他的童养媳。
在村里时,总有几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到他面前冷嘲热讽,说他好命,有个年纪大的妻子为他挣钱,难怪能心无旁鹜的读书。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是个废物、小白脸,他不愿意又被这样看待。
「你就好好待在府里就好。」他不容置疑的道。
她顿时不爽了,双手环胸的瞪他,「为什麽不让姊做,又不会碍着别人,姊也不会去麻烦……」
「我说不成就不成,还有,这里是尚书府,别一口姊又一口姊的。」他俊脸上有着压抑的怒火,但他还是将声音压低,不想让外头的人听见。
她眼睛要冒火了,「袁靖渊,你态度好一点啊,我可是将你从小照顾到大的,姊就是姊,将来当了你的妻,也还是你的姊,不对,这不重要,你读书读哪去了,可以这麽霸道吗?我能做的事好多,凭什麽让我整天发呆的当废人……」
「堂少爷,老爷过来了啊。」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喊声。
她绷着俏脸瞪着他,「你好好想想,总之,我想去摆摊赚钱。」
「老爷好。」
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接着门就打开来,一脸严肃的袁泰均走进来。
袁靖渊朝他行礼,焦黎儿也礼貌的行礼,但一抬头,就见袁泰均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
「靖渊不是才从书院回来,该做的功课都做了?」
袁靖渊内疚回答,「尚未。」
「是我叨扰他了,我马上出去。」焦黎儿也知道自己不受袁家人欢迎。
「丫头,」袁泰均突然唤住她,见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自己,他才开口,「这书房是靖渊读书的地方,不是闲杂人等都可以进来的。」
她是闲杂人等?她倏地挺直背脊,看向袁靖渊。
他眉头一皱,「伯父,黎儿她……」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将门主动带上,这事若传出去,对靖渊的名声可不好,若走上仕途,德行有亏让有心人张扬开来,就只能吃闷亏,此事万不能再有。」袁泰均打断他的话,眼中有着不悦。
焦黎儿也看到这个眼神,下意识的,她目光落到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厮身上,见两人得意的朝她对视,她顿时明白是他们其中一人去将袁泰均找来,也是他们告知是她关了门。
「还不读书?」袁泰均严厉的嗓音又起。
「侄儿这就准备读了。」袁靖渊看她一眼,坐回书桌後,就见她脸色微僵,但仍礼貌的朝两人点头行礼,这才步出屋外。
见她娇小但挺直的纤细背影,袁靖渊突然有些不忍,他深吸一口气,「袁伯父,我在想……」
「那丫头,你心软也好,心硬也罢,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疏远才是对的。」袁泰均走到桌前,再次打断他的话,一边拿起书桌上的书籍翻看他书写的眉批,想法通达,字迹雅致有力,天资聪颖,是可造之材。
袁靖渊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思绪有些烦杂,焦黎儿毕竟陪了自己近十五年,从何疏远?而她是他的家人,疏远又哪里是对的?
袁泰均似是看出他的左右为难,又开口,「伯父是为了你好,一个好的妻子,要与自己地位学识相当,才能举案齐眉,再说了,一旦有了功名,走上仕途,你该娶的也要是名门贵女,哪能是一个比丫鬟还不如的村姑?日後,如何担起当家主母之责?」
袁泰均随即再提了一回,让焦黎儿到近郊的明叶山庄去住,待到明年考完试,两人的婚事再重议。
这一回,袁靖渊没有意见,光想到她又要去摆摊挣钱,不在乎他人如何看他,他心里就憋着一口闷气,她虽然识字,但做不了学问,无法如书中所述红袖添香,除了满口极杀风景的生意经,根本无法跟自己谈论诗词歌赋,这也是他难以接受她作为妻子的理由。
再者,她在这里没人说话,无所事事,心情也烦闷,山庄在郊外,她也许能自在些。
袁泰均见他终於被劝服,回到自己院子,便跟妻子说了。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叶氏身边的得力嬷嬷就往松涛院过来,直接敲了小厢房的门。
焦黎儿对她的到来完全困惑,毕竟,这是从一个多月前踏进这座府第以来,唯一一个主动找她说话的人。
她热络的又是端茶又是找茶点又是请她坐下,虽然两人没交集,但她知道这位嬷嬷身分不低啊,是在叶氏身边伺候的。
老嬷嬷看她走来走去的,头都要晕了,好不容易见她坐下,她也暗吁一口气,原先开门见山的就要说出来意,又怕她不愿意,遂拐了个弯,「姑娘想想自己的身分地位,不要恩将仇报,你能长这麽大,不都是袁秀才夫妻的恩德?」
「恩将仇报?」焦黎儿眨了眨眼,不懂嬷嬷想动之以情。
「没错,堂少爷日後是有大前途的,可是姑娘看看自己,别比别人,就比府中的苏姑娘,她相貌秀丽,皮肤白皙,也有几分才情风韵,更甭说,那些高门贵族里知书达礼的金枝玉叶是如何的出色了,」老嬷嬷说话轻,神情也温和,无咄咄逼人之感,她握着焦黎儿的双手,将她晒得黝黑的双手翻至手掌心,就见上方的薄茧,「就瞧这双手,都比我这老嬷嬷的要粗糙,姑娘听我一劝,你若真的爱袁少爷,就离开他吧。」
「离开?」她喃喃低语。
「是啊,老爷安排姑娘住到京郊的明叶山庄,直到堂少爷明年考完试,堂少爷也已经同意了。」
焦黎儿一愣,双手不自觉的握拳,「真的吗?他也同意了?」
「姑娘要不信可以去问,只是,姑娘记得,若为了他好,就接受这安排,万勿让他为难。」老嬷嬷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就是要她放手。
焦黎儿心思没转那麽快,她当然要问的,她想也没想的就起身越过老嬷嬷,步出房门往书房去,房门外两名小厮显然也已经被交代过,这一次,她并没有被拦阻。
一进书房,就见袁靖渊专心的在读书,见她进来,他即抬头,俊美的脸上有些微的不自在。
她顿时就明白了,不知该怅然还是该觉得委屈,「恩将仇报」四字又闪过脑海,所以,他真觉得她是烫手山芋?
好吧,其实,她心里早有底,对他也怨不起来,原本两人之间便只有责任,并无男女之情,既然两人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过是爹娘自己一头热,她便放手,爹娘那里自己再做解释吧。
她笑着点头,「那你好好保重,姊也预祝你高中。」她这也算识大体,懂事的行为吧。
没有一句埋怨,没有一滴眼泪,那双澄澈的明眸竟还带着满满的笑意?
袁靖渊呼吸一紧,直视着这张彷佛带着阳光的笑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京城官道上,一辆马车答答而行。
驾车的是个四十岁的男子,一旁还坐着穿着棉袄的嬷嬷,两人你一语我一语的聊着,但很多话,都透过帘子传到车内的人耳里。
「寒门子弟要出头着实不易,娶了妻有靠山,才能更上一层楼,这人哪,还是自个儿识时务的好啊。」
「唉,感叹什麽?本来就不是什麽正经的媳妇儿,有交换庚帖?有婚书了?小户人家什麽礼节都没做,就是未过门的妻子?说来,也是那雁平镇的搞不清状况,咱们尚书大人要栽培的人,怎麽可能不找个有权势的千金来联姻啊?送个童养媳跟过来算什麽事?」
劈哩啪啦,你一言我一句,言下之意都在说焦黎儿没脸没皮,虽然听多了也就都一样,但她实在听得拳头痒、嘴巴也痒。
但辩啥?打啥?她早上拿着包袱还想去跟袁家几个长辈谢谢这一个多月来的照顾,但下人直接带着她上这辆马车,对方压根不把她看在眼里,任何好的坏的话出口,不都是逞一时之快,半点意义也无。
所以,她半靠在枕垫上,深深的吸气、吐气,让自己心平气和,就着小小车窗望出去,今儿个,秋阳高高挂,倒添了点暖意。
也好,离开那个即使艳阳高照也觉得冷飕飕的袁尚书府,不也海阔天空?只是对袁靖渊那个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弟弟有一点点的舍不得,但自己走了,他在那里,也不必再顾忌自己,可以专心学业,也是好的。
马车随即抵达一处看来有些老旧的山庄,奴仆也多是年纪大的,一名老管事更是白发苍苍,似乎也已得到指示,安排她住进一间最里面的小院,一看就许久没人住过,好在还算窗明几净。
她很清楚袁家本家人不喜欢她,这里的下人也差不多,有人还刻意透露这个山庄其实是给犯了家规的主子们惩戒反省的地方,但前後大约五年,没有主子来住了。
她在小院住了几日,但她仍只能在山庄兜兜转转,还是哪儿也去不了,在这里吃白食,那几个老奴才又狗眼看人低,说话也是冷嘲热讽,若不是屋子不一样,她都要以为自己还在那个老是孤单寂寞觉得冷的尚书府。
她明白了,袁家人是在赶她走,一处赶一处,她还能厚脸皮的留下?
这日她堵了老管事的路,开口就说:「我不住这儿了,请帮我安排离开的马车。」
「不是回尚书府吧?」他皱眉,这一点肯定得问清楚的。
「当然不是,这样抱着包袱搬过来搬过去的,你真觉得我傻啊?」她直接翻白眼。
管事马上笑咪咪的点头了,他早就得了交代,就是要她待到受不了走人,一个乡下丫头,没油水可捞,对她本来就无好感,因而也没留她。
不过几天功夫,焦黎儿又抱着包袱坐在马车上。
这辆马车更老旧,是进京城采买些民生物资的,这明叶山庄旁也没什麽人家,管事要驾车的随便找个地方将人丢下,是生是死就看她的命运了。
只是,小姑娘没上车前就笑盈盈的说了句「麻烦大叔,谢谢你了」,还拿了一水囊准备好的水给他,让他渴了喝,车夫的心又不是铁做的,於是,车子还是一路往京城去。
此刻,车内的焦黎儿随着车子摇晃,思绪也在打架,她这算是灰溜溜的走人,就回乡吗?不成啊,当初答应爹娘会好好照顾袁靖渊的,这无异是中途逃跑,何来颜面见爹娘?
那就留在京中做点生意,看看自己能否闯出点名堂来?还在京城,多少也能照应袁靖渊,当然,前提是他如果有需要她的时候。
马车顺顺当当的进城後,焦黎儿下车,还没行礼说谢谢,马车就跑了。
如今这时节,气温虽然也低,但还不到那种彻骨冷冰的地步,她身上半旧的厚棉袄还算暖和,她也算在外叫卖过,脸皮自然厚些,更清楚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找差事,有个住的地方遮风避雨。
她不好高骛远,清楚自己这粗布衣裙的寒酸外貌,会让人看轻,就找一些小摊贩、小店家自荐,但京城居大不易,这种店家大都用自家人,所挣的也不过足以养家活口,请不起人,幸好焦黎儿那双澄澈明眸笑盈盈的,像藏了蓝天似,不然,都不知要招几顿骂了。
好吧,那就厚着脸皮找大饭馆、茶坊或客栈,求露一手活儿,但她外表看来的年龄又比实际年龄小,就是十四、五岁的丫头,掌柜的一看就挥挥手,她又连吃几家的闭门羹。
没辙了,她只能买颗白馒头,走到一条小巷里,坐在某个人家的台阶前啃,喝了几口水,想着要再走几个店家去求求看,她对自己的厨艺是极有信心的。
她站起身,将包袱绑在後背,拍拍屁股,才走出巷子,就见到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竟然围着一个七、八岁孩子又踢又打的。
「嘿!你们干什麽?以多欺少?不对,还大欺小呢。」
她边说就边拔腿跑过去,这走得近,几个孩子也都看清楚了。
不得不说京城的孩子营养都挺好的,面貌稚气,但身高都不矮,气势更不小,一看喊叫的是个娇小纤细的姑娘,也不懂怜香惜玉,有人就哼声,「少管小爷们的闲事,快滚。」
「对,快滚,免得待会儿也要吃小爷们的拳头才能走人。」
她咬咬牙,顿时怒了,她到京城後,做最多的事不就是「滚」吗?现在,连这小屁孩也要她滚,她长得像圆球吗?要知道她在镇里可是个野姑娘,没有功夫,但一手弹弓好功夫,可是射什麽中什麽,不管是山里跑的野鸡,还是天上飞的鸟儿。
当下也不客气,焦黎儿俐落的从包袱里拿出那把一名邻村老木匠为谢谢她总送些糕点给他孙子吃,而特地量身订做的小巧弹弓,再掏出一袋小石子,就往那些小屁孩射过去,一时之间,痛呼声四起,接着做鸟兽散。
「谁要你多管闲事?」
正当她得意的四处捡回小石头时,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看,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啊,虽然脸上青紫了几块,湿漉漉的双眸也见怒火,但这硬装成熟的小孩脸就是很引人注目,她摸摸他的头,感觉就像当年在摸袁靖渊一样,「你这孩子怎麽这麽凶,这样不可爱哦,你家在哪里?姊送你回去。」
「不必,你还是快走吧,那几个蠢孩子也许找家奴过来了。」
「什麽?嘿,你都说了,那几个孩子会带人去而复返,他们回来,只会把你揍得更像猪头啊,因为我刚刚那样招呼他们,他们肯定把气出在你身上。」
好像言之有理……他蹙眉看着她。
「走走走,别留这儿等人来揍啊。」她又拍拍他的头,她这人就是热心,虽然到京城後,这点长处硬生生的被尚书府上下刻意忽视压下来了。
「你很吵耶,还有你谁啊,动什麽手?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男孩撇撇嘴,却是举步就走。
她继续叽哩呱啦的说着,「你毛长齐了吗?男女大防干你这小屁孩啥事?脸上痛不痛啊,你腿短吗?嫌人家来不及找我们算帐吗?跑步会不会啊?厚,还装少爷优雅走路,是脚受伤吗?要不要我背你?别看我个儿小,我天生力气大,扛两个你都没问题,瞧我刚刚射人的狠样,姊也算济弱扶倾的侠女——?」
天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没人跟她说话,她没憋出病来已是阿弥陀佛,现在出府,海阔天空,她想怎麽说就怎麽说,谁也不许拦!
男孩绷着一张乌青的脸,他身边从没有这麽碎嘴的人,听着有点烦,但又好像没那麽反感,且他的确走不快,他脚扭伤了。
这麽拖拖拉拉的走,後面突然传来几个吆喝声,「他们在那里!」
两人甫回头,就见那群小孩带着几个奴才拿着棍棒冲过来了。
焦黎儿脸色一变,想也没想的就抓着小男孩的手跑了。
没想到,男孩痛呼一声,「我的脚。」
「要你逞强,要你忍痛,小白痴一个!」她连忙将背上的包袱转到胸前,一把将男孩往背上驼,就拔腿快跑。
那群人还在後面追,但突然间,一名黑衣人突然拿着大刀出现,「我家爷说了,谁敢再欺负李氏母子,杀无赦!」
「拿刀说狠话,我们就怕了,谁知道你家主子是谁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马上就大声叫嚣。
但几家奴仆在看到黑衣人手上刺的黑鹰图腾後,脸色大变,急急的拉着自家少爷走人,「惹不得,惹不得,快走,快走啊。」
另一边,焦黎儿扛着男孩见路就跑的乱闯一通,还是男孩受不了的指了方向,这才进入一静巷内的一座民宅前,然而,木门紧闭,她将他放在台阶上,大大的喘了口气,「看你小小只,重量却不轻,累死姊了,呼呼呼……」
「什麽小小只!」他不悦的睨她一眼,「这是我家,你可以走了。」
「我见你进去再走,谁知道你有没有骗人啊。」她也在他身侧坐下。
「我干啥骗人。」他气得涨红脸。
「你跟人打架罗,谁知会不会怕闯了祸而不敢回家?我一走,你也跑了。」不怪她这麽想,在村里就常有这回事,小孩都这样的。
男孩气得不行,正要吼人,後面的木门突然打开来。
一名年约三十的妇人一身朴素打扮,一双凤眼特别吸引人,身旁还跟着一个老嬷嬷,两人一看到男童脸上的伤神色马上一变。
「小毅,发生什麽事了?怎麽受伤了?快跟娘说啊。」李宜凤连忙蹲下身查看。
许毅抿紧唇,不肯说话。
「喂,你这孩子,母亲问话怎麽不答?做错事要坦白啊,是不是男子汉啊。」焦黎儿马上就朝他扬扬下巴,一根手指还是管不住的戳了他的额头。
李宜凤跟老嬷嬷一愣,她们都知道这个性孤僻的孩子最讨厌被碰身体,会暴怒的,可是……
「你怎麽那麽多事!」
他闷闷的说了一句,就忍着脚痛站起身,举脚就要从母亲及嬷嬷身边进屋,但後衣领突然让人一勾,害他一个没走稳,踉跄的往後,虽然有人托住他,不过他还是跌坐回石阶,他痛呼一声,气得牙痒痒的回头瞪着就在他身後的黑皮肤丫头。
「你干啥拉我?」他知道母亲跟老嬷嬷不会碰他。
焦黎儿直接送他一个「谁要你欠拉」的表情。
「到底哪里摔疼了?你给娘看看啊。」李宜凤的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却不好碰他。
瞧他闷着不说,焦黎儿就帮忙开口,「这位夫人,你儿子没事,就是被几个孩子围攻,我正好经过就帮忙了,他身上可能还有些伤,心情不好,所以就闷闷的,你先带他进屋上药,再给他喝口水,要念再念吧。」
许毅一愣,眨了眨眼,看着笑盈盈的焦黎儿。
李宜凤跟老嬷嬷这才反应过来,李宜凤看她胸前还有个包袱,再抬头看着她那张肤色较黑,但五官极为秀致的脸庞,和颜悦色的说着,「谢谢姑娘伸援手,你也一起进来,喝杯茶歇一歇。」
「不用,不用。」她急忙摇头。
「姑娘有急事?要去依亲吗?」老嬷嬷开口问。
她尴尬摇头,千言万语怎麽跟陌生人说?天下之大,她竟然无处可去。
老嬷嬷笑了笑,亲热的勾着她的手,「那就进来,让我家夫人表达谢意。」
第三章 大病一场梦前世
阳光透窗而入,映亮了一室。
如外面朴拙的木门,室内的家具也都十分简单,一看就不是什麽殷实之家,但有一种舒服的氛围,尤其屋外的庭园不似尚书府的雕梁画栋,倒如乡下人家的简单,还种了几垄蔬菜,虽然看来都营养不良,冬季来了,天一寒,估计也是活不了的,可见是种得极随兴的。
厅内,焦黎儿在打量时,李宜凤先进内室,处理好许毅的伤,看着他疲累的睡着,这才出来,向焦黎儿介绍自己。
接着,焦黎儿一边喝茶一边回答问题,李宜凤跟乐嬷嬷都很会套话,也很健谈,两人一搭一唱,短短两个时辰,就将焦黎儿的身家背景全问个一清二楚,包括袁靖渊。
「那种人渣,见异思迁的负心汉,你离开他才是幸运,日後也别纠缠,咱们女人哪里一定要靠男人?哼。」说起这话,李宜凤眉宇间多了泼辣味儿。
「李姨,你误会了。」焦黎儿傻眼,她说起袁靖渊是说留在尚书府才能进好书院好好念书,怎麽听到李宜凤耳里就是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她急着要解释,但李宜凤个性强势,要她别替袁靖渊说好话,接着,也不管她意愿,说她这院子还有空房间,就便宜租给她了,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代煮个餐食,乐嬷嬷年纪大,天冷关窗,厨房闷热,这几日也有点待不住,届时,大夥儿就一起吃了,反正,许毅每日要到学堂上课,屋里也只剩她们女眷。
盛情难却,焦黎儿点头答应,也提及她想摆摊做点小生意。
「我做的点心味道还不错,但京城我不熟,我手头的钱也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找个价格合理、地点不会太偏僻的地儿摆摊?」
这一问可考倒两人了,乐嬷嬷突然看了李宜凤一眼,她是李宜凤的乳娘,这眼神的含意李宜凤哪看不出来?
李宜凤微微一笑,「摊子的事,我有个很熟京城的朋友,本身是做买卖的,名下的地不少,找摊位肯定难不倒他,我待会儿出门去找他过来,跟你说说。」
焦黎儿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行礼,「谢谢李姨,真的太谢谢了。」
李宜凤连忙上前,制止她一再行礼,「我才要谢谢你救了我儿子呢。」
两人还在说话,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乐嬷嬷走出去开门,再回来时,表情有些古怪,有些开心但又有些尴尬的看着李宜凤。
她身後跟着一名穿着暗云纹黑袍的俊逸男子,那双飞扬剑眉下,是一双含笑迷人的黑眸,看来约莫二十多岁,身边还有两名面无表情的黑衣劲装男子,像是随侍。
「你知道我不欢迎你来。」李宜凤开口就想轰人走。
「我知道,但你留了外人住,我就得过来关照。」杨彦杰笑答,俊逸的脸上无半丝不悦。
此话一出,李宜凤、乐嬷嬷跟焦黎儿都愣住,当下才决定的事,他就知道了?
李宜凤是最早反应过来的,气得柳眉倒竖,「杨彦杰,你还是没将你的人调离我这里,你答应我的。」
「我是答应了,所以把原来的人调离了,只是再调其他人过来没通知你而已。」他说得赖皮,怡然自得的在椅子坐下。
李宜凤气得发抖,焦黎儿却是目瞪口呆,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又变成了侠女跳出来主持公道。
「这位杨公子,你怎麽可以做这种事,做人要将心比心,若是你,你愿意住的屋子有另一双眼睛、另一双耳朵盯着自个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杨彦杰抚着下颚,饶富兴味的看着在自己眼前仗义执言的丫头,「你不知道我是谁吧?居然敢这麽直接的教训我。」
凡知道他跟李宜凤母子俩有点关系的,都会想透过他们拉拢自己,但这一、两年,他使的一些狠辣手段让那些人搞清楚一切都是白搭,这才让李宜凤母子过些平静日子,但这丫头又是抱着什麽心态接近他们母子的?
「你是谁很重要吗?我不偷不抢没犯法,就说了两句公道话,你能杀了我?」焦黎儿火冒三丈的拍着胸脯说。
「客气点,你李姨口中说的要帮你找摊位的朋友可是我呢。」他笑说。
她倒抽了口气,飞快的看向李宜凤。
李宜凤有点无奈,但还是点头,「是他没错,他算半个坏人,京城里怕他的人大概过了大半。」
焦黎儿懵了,对上那张笑脸,她脸儿发烫,小嘴巴微张,却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仔细瞧瞧,你这五官美啊,皮肤是黑了些,但肤质挺好的。」杨彦杰突然起身,惬意又慵懒的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浅笑一声,「说来摆摊能挣什麽钱?当我的小妾如何?」
「杨彦杰,你後院那些女人都要没地方站了,时不时的在冒火,不是有一百个女人了?你真当你是民间皇帝啊。」李宜凤没好气的掀他的底。
乐嬷嬷连忙提醒,「夫人,这话怎麽能说呢。」
杨彦杰倒是笑了,还是那副轻松优雅的模样,「嬷嬷,没事儿,这里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传出去,你甭紧张。」
焦黎儿还有点晕,这男人有一百个女人,就不怕精尽人亡?还要自己去当他的妾?
「抱歉,当你的妾我没兴趣,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但我的确需要向你租个摊子。」
「你还真是直接。」他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那笑容还真的会让人目眩神迷,可惜焦黎儿从小就看着袁靖渊的美色,并没有被迷惑。
见那双明眸还是如婴儿般清澈,杨彦杰对她倒真的起了兴趣,毕竟,能逃过他魅力的女人实在还没遇见过!
「你帮她,我就不追究你在我这里派人守着的事。」李宜凤说。并不是她不知好歹,她也知道他是好心,想守护她这寡妇及丈夫留下的遗腹子,但她觉得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占人便宜,毕竟,他与丈夫虽然名为结义兄弟,其实丈夫只是他的下属而已。
「不行!李姨你要追究,谁也不该监视别人过日子。」焦黎儿马上反对。
「哈哈哈——?」杨彦杰忍不住笑了,「嫂子,看来你得跟她说明白,我的人是护着你跟小毅,可不是来监视的,不然,她宁可不要摊位呢。」
见状,李宜凤这才将她跟杨彦杰的关系提了些,因为自己外貌太过艳丽,易招惹一些富家纨裤或地痞流氓,她孤儿寡母再加一个老嬷嬷,在这居住实在不安全,杨彦杰这才派人来盯着保护,却没料到,有人以为这里也是他金屋藏娇之处,由於他生意做得极大,有些人想跟他接触或是套点交情,就又往她这里来,烦不胜烦,她才要他把人撤走。
焦黎儿总算明白了,「没想到你是个好人啊。」
他兴致勃勃的问:「你愿意当我的妾了?」
她直接翻白眼,一脸嫌弃,「你何必说这种杀风景的话,咱们就事论事,我急着找摊位,少赚一天钱,我就不安啊。」
「噗——?」这回是李宜凤跟乐嬷嬷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杨彦杰看着焦黎儿的目光却因而多了一分深意,「好吧,出租摊位也是行,但我总得看看租给你值不值得?毕竟我杨爷从不做亏本生意,你将那摊位的生意做差了,日後也难租出去啊。」
焦黎儿知道这是要她露两手的意思,她乐意接受挑战。
一行人移到後方厨房,李宜凤等人一一坐下,她就仔细看了厨房的东西,心里有了计较,便前前後後的忙碌起来。
三人瞧她那俐落样,颠勺摇锅,见一团小火苖蹿起,另一个锅还在咕噜咕噜熬内馅,明明做的琐碎事极多,可看来又不匆忙,井井有条,一一做出几道点心,有的松软咸香,有的酥脆清甜,道道都不腻。
杨彦杰是商人,马上看到商机,要她到他开的酒楼干活儿,但她拒绝了,大酒楼厨子多,人多口杂,难免钩心斗角,她这段日子受了太多冷眼,只想做个简单的生意。
杨彦杰也没勉强,允诺明日有人带她去看摊位。
这一晚,焦黎儿便在李宜凤家住下了,然而,翌日,杨彦杰并没有来,来的是他的随侍之一如风。
高大黝黑的如风带她去摊位,那位置离李宜凤的城西小院只有一条街远,就在一座院落旁的树荫下,摊子已摆好,有炉灶、桌椅等等,至於用水,院落的後门就有口井,也已跟屋主打过招呼,可以入内取水,也能如厕。
焦黎儿对这安排极为满意,何况,这摊位离热闹的大街又近,不过十几步路,来往行人往路口一探,就能看到这摊子。
三日後,她的点心摊就开张了,也不知是否杨彦杰出了力,来客还不少,乐嬷嬷也来帮忙,焦黎儿不好意思的要她回去,乐嬷嬷看她的确有能力招呼过来,这才离开。
过了好一阵子,焦黎儿第二回见到杨彦杰,也才知道大树後方的宅第就是他的,本以为是空着,留有几名奴仆定时打扫而已,但在见到他笑咪咪的站在後门内,她这才明白过来。
「天冷了,点心生意差了点,就收收进屋子,暖和些再回去吧。」他说。
「天再冷,人还是要吃东西的,尤其热呼呼的点心。」她笑答。
他知道她的小生意已经上了轨道,只是,她一人做的量少,价位便宜,赚不了多少,客层也多是普通老百姓,对这一点,她倒想得很开。
「我不急,以前在老家,一开始也只有小老百姓吃,後来,就有些有钱人家管事或嬷嬷来买,甚至会给食材做高价的,我这钱慢慢赚就好。」
「行,那我有些朋友……」他想帮忙。
「不要,我想靠自己,李姨说了,要你少来我这里,不然,我会有麻烦的。」她不是很清楚李姨的意思,但她知道她这麽说绝对是为自己好。
杨彦杰也知道,一些想笼络他的人,以为他看上她,会不择手段地将她送上他的床,虽然这一回他好像不怎麽反对,但下意识的他舍不得破坏这张笑脸,不然,他这没心没肺的大奸商不会久久才过来看一次她。
不得不承认,跟她说话实在很轻松,他在大江南北都有生意,还与皇室贵胄及百官都有来往,唯有面对她时没有算计,没有尔虞我诈,一颗飘泊各地而疲累的心在面对她时,有了单纯的快乐。
忙碌的日子一日日的过,焦黎儿偶尔会想起袁靖渊,也会想起爹娘,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她跟袁靖渊已分道扬镳的事?
袁靖渊肯定很忙吧,她也抽空去了一趟尚书府,将自己如今住的地方告知严老总管,请他转告给袁靖渊,但他不曾现身。
焦黎儿不知道的是,那封装着地址的信函,在她转身离开後,就让严老总管给随手扔了。
时间转逝而过,袁靖渊一颗心都扑在学问上,但不忘送了家书,言明一切都好,不过未提及焦黎儿独住在明叶山庄的事,他不希望爹娘担心或捎来任何责备的信。
但他相信焦黎儿应该过得好好的,论心性,她独立又坚强,还是个乐观的人,他并没有太常想起她,偶尔,真的只是偶尔,吃了某些类似她做过的点心,觉得味道没有她做的好。
也是偶尔,看着小厮送进书房上好的纸墨,会想起她在早巿大声叫卖糕点,想起她买了笔墨,兴高采烈的飞奔进他那窗明几净的素雅书房,放在他桌上嚷嚷着说「姊给的,你放心用吧」,语毕,「咕噜咕噜」声即起,她粉脸羞红,抱着肚子逃跑,说着「姊找娘要吃的去了,你好好读书」。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想起,那双每每见到他就笑得眼如弯月的童养媳。
日子在大同小异中流逝,会试时日尚远,袁泰均也时不时的带着他参与一些世家大族的宴席,认识高门世家子弟,甚至私下点名,要他与其中几人交好。
如此来回,袁靖渊就算再单纯,听着宴席中人的谈话内容,也明白袁泰均要他结交的都是权贵之子,至於一些没落世族或庶子,要他略过即可。
虽然嫡庶有别,但交友也以此分界,他颇不以为然,偏偏袁泰均强势,要他照做即可,这让他有些抑郁。
这一日,他便是带着这沉闷忿然的心情与一群同窗游湖参加诗会。
几艘船在清澈如镜的湖泊上摆荡,远方青翠山峦影影绰绰,岸边花卉随意绽放,绿柳婆娑,荷叶田田,学子们你来我往谈诗论词,偶尔穿插民生政事,大家拿捏分寸,倒也热络。
午膳後,船停至岸边,众人三三两两的往山路走去,这澄天湖马车是上不来的,所以,众人都得走一小段路下坡,各家马车就停在右边。
「还不走吗?天空阴阴,看来是要下雨了。」
出声的是跟他走得还算近的方景嵘,他是景安将军府的三少爷,在他身边还有宁安侯府的少爷蔡柏宇及次辅的二公子王律丞,虽然大家都是同窗,但很专注在学业上,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就是做不来推心置腹的同窗好友。
「我再待会儿,你们先走。」他的确想独处,这麽长的日子,他好像没有好好独处过,虽然他身後还有一名跟来的小厮。
方景嵘等人见那名小厮手上拿着油纸伞,便先行离开了。
袁靖渊沉淀心情半晌,心情舒缓不少,只是这一回神,才发现湖畔除了他们主仆外,竟不见一人。
一主一仆就往另一边山路拾级而下,没想到,才走几步,轰隆隆一声雷吼,天际划过一道闪光,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下。
小厮连忙撑起伞为他遮雨,但自己大半身子都在雨中。
袁靖渊抿唇,「这伞够大,一起撑着便行。」即使在尚书府看多尊卑之别,他还是无法看着小厮为自己撑伞而身陷雨中。
暴雨下了一阵,即缓了缓,但雨势仍不小,两人走着,就见一对主仆在亭子里,那女子长相极美,冷艳如红梅,肤若凝雪,一身华贵红绸裙服,再加头上蝴蝶银簪及宝石,一看就知身分不低。
亭中的叶樱樱也望向他,见男子丰神俊朗,背後是一片衬着远山的蒙蒙烟雨,一袭雪白圆领长袍外罩象牙白披风,如一下凡谪仙。
袁靖渊走近亭台,只觉女子那张脸庞更为娇艳出色,让人一眼难忘。
「姑娘不下山吗?」他看女子身旁丫鬟脸上有焦虑之色,思索了下问。
「禀公子,是奴婢忘了拿伞,马车又在下面候着,偏偏我家小姐上来时,要他们别上来叨扰,我跟小姐就被困这儿了。」叶樱樱的贴身丫头白勺的眼睛可利了,见自家小姐娇羞低头,显然对这公子有好感,连忙替她找个可以接近对方的理由。
但也难怪眼高於顶的小姐会这麽羞涩,她也是陪着小姐进出皇宫或京城世家的人,长这麽好看的公子可没见过。
「这雨看来不会很快就停,小姐娇贵,伞还是留给小姐。」袁靖渊回头看了小厮一眼。
小厮愣了一下,但马上将伞移入亭内,交给那名丫鬟。
「这怎麽行?公子身上都湿了。」叶樱樱语带关切及不舍。
「无妨,我们马车就在下面,告辞。」袁靖渊微笑道,往下坡走,小厮也连忙跟上去。
叶樱樱嫣然一笑,看着消失在雨中的挺拔身影,久久仍无法收回目光。
「小姐怎麽不问他的身分或是告诉他自己的身分?」白勺可困惑了。
「他若有心,就会查出我是谁。」叶樱樱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他若描绘一幅图,只要是京城有脸面的人家肯定知道她,爱慕她的人极多,而她是一点也不介意多一个他。
这场时大时小的雨一直下到夜晚,礼部尚书府的这一晚一样不平静,松涛院的小厮发现袁靖渊趴在书桌上高烧到不醒人事後,急奔去禀报袁泰均。
「到底是怎麽伺候的?还不快去找大夫!」袁泰均勃然大怒。
待大夫过来把脉一阵忙碌後,袁泰均也从小厮口中得知袁靖渊雨中赠伞一事,因大雨滂沱,走到马车时,两人浑身湿透,虽然,一回府就立即伺候袁靖渊沐浴更衣,喝了姜茶,没想到,还是染上风寒发起高烧。
「好好照顾着,若再出事,杖打三十发卖出府!」
袁泰均怒气腾腾的步出袁靖渊的寝房,就见苏宁月带着贴身丫鬟站在亭子旁。
一见他走过来,她粉脸羞红的说:「舅舅,宁月想……想……」毕竟女子要矜持,她迟迟说不出口想要去贴身照顾袁靖渊的话。
但袁泰均很清楚母亲跟这个外甥女打的主意,不过他仔细问过小厮,得知袁靖渊赠伞的对象衣着不俗,浑身也见贵气,而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日後,也许两人还有再见的机会,今日之事说不定就是好姻缘的开端,他可不想这麽快就让府中传出袁靖渊跟苏宁月有了什麽的传闻。
「他这病来得快又重,你是姑娘身子娇弱,这段日子还是别往这里来,免得染病,你外祖母那里可缺不得你。」他说完话就走人,完全无视她脸色刷地一白。
「小姐?」
苏宁月心儿揪疼,眼眶泛泪,她明白舅舅的意思,他不想让她跟袁靖渊有关系,他看不上自己。
「小姐,你别哭啊,这会儿更要讨好老太太,只要她替你作主,舅老爷也是不能反对的,不是?」丫鬟急急的劝着。
她一愣,马上回了神,「对,我马上去外祖母那里,好好的伺候她,也说说自己对袁公子的不舍,外祖母一定会帮我的。」
屋内,袁靖渊躺在床上,虽然喝下药,但他昏睡未醒,一整日,小厮来来去去的伺候,直到夜暮低垂,烛火都点上了,他仍未睁眼。
袁靖渊在昏昏沉沉中作了个梦,很长很长的一梦,恍若经历一生——?
「报,大喜!大喜啊!恭贺袁靖渊少爷,在这次殿试得到一甲第三名,探花郎啊!」
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先是响起,接着是更多道贺声此起彼落。
时间来到四月末,京城大街两旁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锣鼓喧天,高大挺拔的状元郎带头,榜眼、探花郎一起打马游街。
他高坐在金鞍朱鬃的马背上,他一身大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俊美出众的五官吸引了最多的目光,四周的喊叫声、恭贺声不断,其中还有不少姑娘家娇柔的清甜嗓音。
他意气风发的策马前行,目光不经意的看到临街春风酒楼的二楼窗前,一名美人凝目相看,她身旁还站着两名丫鬟,该名娇艳美人娇羞一笑,风华乍现,他赫然想起,原来是当日雨中赠伞的美人。
画面再一转。
礼部尚书府内,袁老太太笑眼眯眯的看着他,频频点头,「好,很好。」说着,目光就落在他身後,他回头一看,就见苏宁月温柔羞涩的看着自己。
「这丫头日日为你祈福,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你可要好好待她。」袁老太太又说。
苏宁月听了是娇羞不已,他却有些烦躁,这段日子,苏宁月把握机会要当他的解语花,他想独处又不好恶言相向,可实际上他对她全然无意。
如今老太太语意明显,他抿了唇,还是没有接话,有礼的退出厅堂。
一日又一日,袁老太太极力想促成他跟苏宁月的婚事,但他始终没有松口,老家爹娘那里,他虽然禀报高中的喜讯,却未向他们交代焦黎儿的事,自从她搬到明叶山庄後,两人渐行渐远,也不再相见,他高中的消息,她知否?
这一日,他让小厮备了马车,前往明叶山庄,见到老管事。
「焦姑娘啊?她来住没多久就离开了,算算都好几个月,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蹙眉,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大概是担忧居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没回老家,不然,爹娘那里一定会捎消息过来,那她去了哪里?
他开始寻找焦黎儿,但接着朝廷派令下来,让他到户部当个小官,这个官职显然与袁泰均想像有出入,他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仍勉强挤出笑容,说「好好干,伯父会帮你的」。
他天天到户部处理许多公务,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只能请托袁泰均帮他寻找焦黎儿,但始终没有消息,唯一能庆幸的是,苏宁月的婚事没再被提起。
最後,他和户部尚书的女儿叶樱樱议亲,是户部尚书主动提起的——?
「小女在探花郎游街当日,对你可是一见锺情,这段日子,老夫也仔细考察,你的确是个人才,愿意当老夫的女婿吗?」
叶樱樱是户部尚书跟文德郡主所出的女儿,那是金枝玉叶,袁泰均对能攀上一门权贵,十分满意。
他怎麽也找不到焦黎儿,对他而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她虽称不上有男女之情,却也有不同的情分与责任,除了她,娶谁似乎都没什麽不同。
到户部尚书府和叶樱樱见了一面,才发现原来叶樱樱就是当时自己雨中赠伞的女子,觉得两人也是有缘,就答允了。
在准岳父的提拔下,他一身文官青袍,在多少人艳羡的目光下,走进了翰林院,能进翰林院,代表的就是前途一片光明,日後极有机会成为内阁辅臣。
在这段期间,他也收到父母来信痛斥他一顿,原来,焦黎儿一直与父母有书信往来,定时就托人送些吃食衣服回去。她也知道他被户部尚书看中当女婿的事,她没有说他背信弃义,反而将她离开礼部尚书府的事及婚事做废之事都一肩担起,但父母并不相信,认为是他的错,对他不甚谅解。
幸得焦黎儿在书信往返中不时的替他说好话,一段时日过後,父亲再捎来的书信才言语和缓些。只是母亲仍不悦,另书写一封信指责他十七岁,而焦黎儿已经二十一岁,是个老姑娘,他却要娶别人,焦黎儿这一辈子都没指望了,再也无法成亲生子。
至於,与叶樱樱的婚事,父母都直言,他们不干涉,只要他过得好就好,成亲那日,还是让本家主持婚事,他们只是平头百姓,与那身分尊贵的岳家有着天壤之别,他们不想让他丢脸。
事已至此,虽然知道焦黎儿平安无事,可他跟叶樱樱的婚事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亲事已经定下,成亲之日也将到来
这一日下朝,同僚相约要不要去吃个东西,说有个点心摊子味道挺好的。
他没有拒绝,与同僚来到城西,一下马车,甫一拐弯就见一座大宅後方有一株参天大树,底下摆了个小摊子,後头是一个来回忙碌的熟悉身影。
「黎儿。」他惊愕的低语。
焦黎儿一身素净裙装,长长发辫落在背後,即使有一小段距离,他仍然看到她的笑靥,她正将用油纸包妥的糕点交到一个个儿只矮她一点儿的男孩手上,她温柔的揉揉他的发,又开玩笑的捏了他的鼻子一下,那男孩长得极漂亮,但却瞪着她,表情紧绷,後来不知说了什麽,焦黎儿竟然上前抱了抱他。
看着这一幕,袁靖渊的心突然怦怦狂跳起来,他记得,她也曾经那样抱过自己。
「怎麽不走了?」同僚不解的问。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你去吃吧。」他急急的转身走了。
他跟她之间已经不可能,还是避开吧……
春暖花开的季节,在锣鼓喧天及鞭炮声下,他跟叶樱樱成亲了,他成了户部尚书的东床快婿,搬进岳父为他们准备的清幽府第。
四季迅速移转,一年年的过,他在政坛上与同僚议政,尔虞我诈的交锋,也因为才华出众,仕途顺利,一步步往上爬,官愈做愈大,日日与政务同侪忙於政事,多少疏忽了家庭。
然而,从两人婚後,叶樱樱就渐渐显露出她娇生惯养、跋扈刁蛮的模样,总是说他对她不用心,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对他哭闹埋怨,他只好一再的承诺会留点时间陪她。
但他要做的事太多,与朝中各方势力交好,政事上得面面俱到,忙得脚不沾尘,终究食言了。
不过即使夫妻离心,他也未曾察觉异状,一直到一连多日回家皆不见妻子,他才开口问了府中管事。
「夫人最近参与的邀宴颇多。」管事小心翼翼的回答。
「也好,免得她老说我对她不上心。」他没有发现管事欲言又止的犹豫神态。
时序入秋,他收到老家父母的信,得知他官愈做愈大,提醒他成婚多年,他们等着含饴弄孙,要他多留些时间陪陪妻子。
夜深人静,他看着书桌上叠得高高的公文,以及桌上写了一半的奏摺,又看向书房内间的床铺,那是他累了便睡的地方,他想着,有多久没跟妻子同床共眠?他的确太疏忽妻子了,他起身熄了烛火,返回卧室。
叶樱樱已经上床,他迳自沐浴後,上了床,拥抱妻子想要补偿这阵子的冷落。
「不要,我累了。」叶樱樱冷冷的拒绝。
「好,你睡吧。」他闷闷的收回拥抱的手。
两人背对背无言。
这一夜过後,他有心弥补妻子,夜夜早早回房,她却愈趋不耐,白日外出,不时在外留宿,虽说是与几个闺中密友在一起,但她总归是已婚妇人,他便叨念她几句。
「你做你的大事,不要管我!」叶樱樱满脸不耐,一边使眼色让在身後服侍的白勺赶紧替她梳妆打扮,她还跟人有约呢。
「为夫不是管你,是关心你,我们是夫妻啊。」他好言说着,她根本置若罔闻,坐在梳妆镜前,细心挑选搭配的耳饰,他忍下心中的不悦,「我今天等你回来用晚膳。」
「我跟庆和侯府的二夫人有约,你自己吃吧。」她神情依旧冷淡。
日子一天天过去,袁靖渊又开始忙碌,两人碰面的机会更少,见了面也是冷冰冰,接下来,叶樱樱不是到郊外别庄住个几日,就是到寺庙住个两三日说是祈福。
夫妻几乎形同陌路,袁靖渊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破天荒的向翰林院请了长假,在问清楚叶樱樱是到郊区别庄小住後,他也带着小厮乘坐马车过去。
也不知是否他多心,别院里的奴才们乍见到他,个个脸色丕变,他眼角余光好似看到有人飞也似的往另一条小路跑去。
他若有所思的让别院管事引领着他去见叶樱樱。
「你怎麽来了?」香气袅袅的内室里,叶樱樱看来好像刚睡醒,整个人显得很慵懒,长发披肩,透着一抹妩媚的风情。
他脱下鞋袜,上了床,「刚忙完一些事,所以请了几天假想说好好来陪你。」
她表情顿时一僵,撇撇嘴角,「何必请假?不是办正事要紧?」
他突然认真的看着她,「樱樱,我们生个孩子吧,我知道我先前一心功名,忽略了你,可其实我的成就也希望你能来共享,我们日後好好的在一起,白首偕老,可好?」
「好吧,一辈子还长,日子总不能这样过下去。」沉默良久,叶樱樱总算露出自见到袁靖渊的第一个笑容,「我让人进来伺候更衣,亲自去让厨房做点你爱吃的菜,晚上,我们好好在一起。」
袁靖渊笑着点点头。
这一夜,月亮撒了一地清辉,他跟她独自在屋里用餐,丫鬟、小厮都被打发出去,两人如同那年新婚时,笑意晏晏,气氛极好。
然而,当桌上烛火燃烧到一半时,他的胸口突然闷痛起来,接着,腹部开始绞痛,一股止不住的腥甜味道往上冲,「噗」一声,他吐出一口黑血!
他遍体生寒,喘着气儿看着突然冷笑的叶樱樱。
「还不进来?」她没好气的说了句。
蓦地,房门被打开,一名高大男子走进来,身後的门让人再次关上。
「死了没?」男子笑问。
「照你吩咐的药量下,应该还有几口气吧。」叶樱樱的声音软糯,还带着点娇气的埋怨。
袁靖渊下颚紧绷,他想挺直腰杆坐直身子,但他全身无力,每一寸肌肉像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咬,全身剧痛难耐,他吐了一口又一口黑血,最终无力的脸贴靠桌面,勉强的抬头,这才看清那逆光的男人。
两道浓眉下,是一双略微轻佻的凤眸,一张菱唇,这张跟女人同样漂亮的容颜,全京城的人大概都认识,是庆郡王府的世子沈聪,是闲散皇室里风流纨裤的代表人物,这两年才从江南回京,以猎艳无数而出名。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叶樱樱主动偎进沈聪的怀里,熊熊火焰在他胸口翻腾,喘着气儿,他断断续续的开口,「你——?你跟他……」黑色的血一滴滴又从他口中流出。
「对,我跟沈聪在一起,但这全是你造成的,独守空闺的滋味,你是男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叶樱樱的眼中都是憎恨。「还说要跟我生孩子呢,你说你一个月陪我几次?而且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有孕,那岂不是给你光明正大抬人进府的藉口?我的男人就要能逗我笑、陪着我一人,你什麽都做不到。偏偏旁人还说什麽你专情,真是可笑至极。」
「别生气,袁靖渊不懂得护花,不识情滋味,要不然有你这般如花美眷,哪个男人不好好疼惜?他忽略你,就是暴殄天物啊。」沈聪俯身吻上她诱人的唇。
「你们——?这对——?呼呼……奸夫、淫妇!」他全身剧烈疼痛而喘息不已,汩汩黑血也随着一呼一吸间从他口中溢出。
「呸!」叶樱樱推开沈聪,鄙夷的朝丈夫吐了一口口水,「你没有资格说我,你根本忘了你还有一个妻子,你眼里只有那些处理不完的国家民生政务!」
袁靖渊咬咬牙,忍着全身椎心的痛楚,「我只是想要更有成就,以报岳父及伯父的提拔之情,让你当诰命夫人……」
「笑话!」她不屑的打断他的话,却将柔软的身子再次贴靠在沈聪怀里,「我本来就是金枝玉叶,我还在乎当什麽诰命夫人?还有,你知道我爹对你也不喜吗?朝堂上你不愿全数偏袒我爹,你博得所有人的好感,想一路青云直上,殊不知,父亲他要的比你想的更多,他不甘只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你知不知道?」
他知道,岳父野心勃勃,虽与当今首辅交好,但他要的就是首辅的位置,谋算更多的权势财富,只是首辅不知自己是与虎谋皮!
「跟他说那麽多干啥。」沈聪邪笑着又亲吻她,一手还往她胸前抓了一把。
「你——?你怎麽向他人解释我的死因?」袁靖渊喘着气问。
她勾起嘴角一笑,玉手拉住沈聪在她胸前作乱的魔爪,「别院後山有一处断崖,你晨起散步不小心跌落,屍骨无存,没人知道你是被我毒死的。」
「啧啧啧!瞧这蛇蠍美人的狠毒样,怎麽愈看愈让我爱啊!」沈聪邪笑道。
「嗯……讨厌……」
沈聪热烈的吻她,再邪气的对着趴在桌上的袁靖渊笑道:「我做个好事,让你死前开开眼界,看女人应该要怎麽爱、怎麽疼。樱樱跟我埋怨,她跟你行房从未嚐过欲仙欲死的销魂味儿,你好好学着,下辈子别重蹈覆辙,又绿云罩顶啊。」
袁靖渊浑身剧痛不已,俊美的脸上已白中泛黑,额上也都是汗,嘴角黑色血渍尤其刺目,沈聪却将娇笑的叶樱樱推倒在桌上,粗鲁的一把撕开她的衣襟,再埋首其间,一路往下吮吻,接下来,屋内尽是两人厮磨纠缠的吟哦与喘息声。
他即使闭上眼睛不愿看两人的荒淫浪荡,但那愈来愈激烈的呻吟及身体撞击的拍打声却无情的灌入他的耳朵。
「嗯……不要……不要……呼呼呼……」
她呻吟放浪的声音似乎愈来愈远了,他意识渐渐模糊,突然间,一张清丽的粉脸跃入脑海,接着,焦黎儿在他小时候对他笑、对他好、抱着他、背着他、喂他吃喝、帮他洗澡等等,从小到大两人相处的一幕幕迅速掠过,每一幕,都让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犹如三月阳光,暖暖的,动人般的微醺。
他喉头梗塞,眼眶泛红,他错了,大错特错了,这一生,除了爹娘,自始至终只有焦黎儿对他付出了真心。
苏宁月是看中他的皮相及前程,想着要成为勳贵夫人,叶樱樱刁蛮骄纵,手段狠辣,不顺其意竟是动手杀人。只有焦黎儿,一味的付出不求回报,她只要他好好的……可惜的是,他至死才明白。
他痛彻心腑,胸口血气翻腾,「噗」一声,他再次喷出一口血,眼前倏地一黑,他咽下最後一口气。
第四章 大彻大悟追妻去
夜深人静,袁靖渊眨眨眼,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是松涛院的房间,桌上烛火仍随窗户细缝吹进来的夜风摇曳,室内忽暗忽明,小厮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旁还有一碗已经放凉的汤药。
袁靖渊全身动不了,胸口仍感到剧痛,方才经历的一切似梦又不似梦,彷佛真的度过了一世,他发觉自己额上有汗,身上半湿,他口乾舌燥的想喝水。
他嘶哑的说出一声,「水——?」
小厮一个惊跳起身,连忙抹了眼睛,再倒了杯水,快快送到床边伺候他喝下。
「堂少爷,你可终於醒了,你这发烧反反覆覆了五天啊,老爷都快急死了,一个大夫又一个大夫的来回换,连宫中太医也请来把脉了。」
五天?袁靖渊眼中晦涩不明。
天亮後,袁泰均夫妻就得了消息过来探望,又请大夫过来把脉,确定他退烧後也松口气,稍後,袁老太太及苏宁月也都过来,然而,他还有些孱弱,虚应几句,几人随即离开,他让小厮也出去。
室内恢复宁静後,他闭上眼睛,脑海中还是那似真似假的梦境,经历生死,他心里也有了某种感触,曾经得到最好的,却不懂珍惜,他是枉读圣贤书了。
接下来,他一连又躺了数日,喝了几剂汤药,病才好全。
他重拾书本,挑灯夜读,一日日的吃起昂贵的补品,却一日日的没了滋味。
他一人住在奢华之处,有奴仆小厮伺候又如何?一想到那场梦,入口的补品就如嚼蜡,有多久他没有嚐过黎儿的手艺了?
此刻,他看着瓷碗里的人蔘鸡汤,却想起小时候他每每生病,她总是会做营养的姜汁双皮奶给他吃,这一想,愈渴望喝了。
他放下汤匙,叫人把补汤端出去。
他负手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的庭园,想了一下,望向那间小厢房,回头又将小厮唤进来,「焦姑娘呢?这几日怎麽都没看到她?」
小厮不由得一愣,才回答,「堂少爷怎麽突然想起焦姑娘?她之前就到明叶山庄去住了。」
他一愣,这才将时间稍微理顺,是了,伯父提议让黎儿去别庄住,在那梦境中,黎儿与爹娘书信往来,也有提及她到城郊别庄去住,後来他去那打探,那儿的管事说不过几日她就离开了,再後来他才知晓她是在城西一个小院落脚并摆了个点心摊位,而那个摊位,他的同僚曾带他去过……
他眼睛一亮,「备车,我要出去。」
小厮又是一愣,但随即回神,应了一声才退出去。
片刻之後,袁靖渊已坐在马车内,他不要小厮随行,照着记忆,他指示车夫行经人来人往的商铺大街上,他则靠着车窗,看着熙来攘往的人车,听着一声声嘹亮的商贩兜售声,在见到如记忆中愈来愈熟悉的街景後,他立即让车夫停车,下车後,他打发马车离开,迳自一人走到街口,往右转,映入眼帘的就是静巷中从院墙後方延展而出的参天大树下有一座小小的点心摊子。
他找到她了!她真的在这儿!
恍若隔世,他的心脏猛然跳动,像要冲破他的胸膛,催促着他快步走去,但一想到过去对她的轻视与辜负,他竟有些尴尬及不堪,他不由自主的又急退三步,隐身在转角处。
尤其想到她离府前到书房来说的那一席话,他更是无地自容,她分明知道当时的自己也的确不待见她,他此时现身,又该说什麽?
他思绪繁杂的躲在街角,不时的偷偷看着正在忙碌的焦黎儿。
今日,天空无云,阳光穿透树间,落在她身上,她身上就像镀了层金光,整个人看来闪闪发亮,鲜活无比。
他也注意到,过去她的肤色略黑,而今竟肤白似雪,整个人鲜嫩漂亮如初绽的玫瑰,清丽绝俗。
他从小看她看习惯了,但大病一场,像死了一回,如今,如重生般的审视自己,才清楚前世的自己有多肤浅。
从第三者的目光来看,她的美丽丝毫不亚於叶樱樱,虽然两人有段距离,他无法看清楚她的眼睛,但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脑海便浮现一双慧黠的秋水瞳眸,即使她沉静思索时,也有一番瑰丽风情,那是她身上由内而外的自然风采,没有任何修饰。
此时,一群附近人家的小孩子正围绕着她,年龄大约是四到六岁的男女小童,他们的小手接过焦黎儿以纸袋装着的动物形状糕点後,再笑咪咪的给了她几个铜钱,接着,就呼啦啦的跑到另一边的小园子内边吃边玩。
因为焦黎儿的糕点做得栩栩如生,他们先拿来玩游戏,有人扮小狗,有的是兔子,还有小猴子,孩子们玩了一场森林霸主大战。
焦黎儿微笑的看着他们的身影,回过身,习惯性的将目光落到街口,竟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也由於她这目光来得太突然,袁靖渊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偷窥的双眸就对上她惊讶的眼神,却见她随即嫣然一笑。
此时再避便太难看,他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紧张的脚步略快的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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