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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试阅] 香弥《收编逆臣当夫君》(心尖上的冤家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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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7 11:2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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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7年2月17日
内容简介:
母妃当年为了在後宫站稳脚步,谎称诞下皇子,从此她只能女扮男装,
怀着这杀头的大秘密在宫中低调求生存,等待时机逃离京城,
更悲摧的是,拜了月老的当晚她梦到未来的夫君疑似是——
让众官员闻风丧胆的武卫营统领兼承平侯韦殊寒!他还对她笑得很温柔?!
妈呀,谁不晓得他陷害忠良、杀人不眨眼……咦,好像不太对,
说来也是在拜了月老後发生的,每晚戌时她都会附身到他的玉扳指上,
发现其实他办事讲证据,抓的都是真正贪赃枉法之人,更不曾随意伤人,
不过话说回来,现阶段他俩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他为何要在父皇面前替不受宠的她说好话、争取表现的机会?
好哇,原来他早就计划好要控制她去争夺皇位,替他报仇,
而且自从被他知晓她女儿身的秘密後,他更三番两次威胁她不得拒绝,
可是这样的他,为什麽会画她穿女装的画像?
还说想娶她为妻、让她能真正以女儿身示人?
她又为什麽会有种又惊又喜的感觉呢?该不会他和她真的……
第1章
一名穿着绦紫色宫装的宫女走到床榻前,抬起素手将罗帐掀起,轻声唤着在床榻上酣睡的主子,「七皇子,该起了。」
得芫是七皇子魏青晚身边的大宫女,与七皇子的乳母盛嬷嬷一样,打小服侍七皇子长大。
七皇子的生母眉妃病逝前,将七皇子托付给她们,要她们替她守着七皇子,这些年来她与盛嬷嬷战战兢兢的伺候着七皇子,凡事亲力亲为,不敢有一丝懈怠,唯恐出任何差错,会让那个秘密泄露出去。
「唔。」魏青晚咕哝一声,转了个身将脸埋进被褥里继续睡。
得芫继续唤道:「七皇子快醒醒,太傅授课的时辰快到了。」
「说我病了。」魏青晚闭着眼睛,嘟囔的回了一句,拉起锦被蒙着头,就是不肯起身。
得芫轻叹了口气,今儿个是上元节,朝廷还在休朝,要明儿个才会开朝用印,但依宫里的规矩,为免皇子们懈怠,从初十就开始授课,七皇子这五天来已称病告假两次,为了自家主子好,她不得不拿出杀手鐧,她从衣袖里取出一根翠色的羽毛,动手前先告了个罪,「七皇子,恕奴婢僭越了。」说完,她拉开锦被,用那根羽毛轻拂着主子的鼻尖。
「哈啾、哈啾、哈啾……」鼻子痒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魏青晚的睡意也跟着消去了大半,终於睁开迷蒙的双眼。
得芫连忙屈膝,「七皇子恕罪,今儿个孙太傅要考校几位皇子,您可不能不去。」
魏青晚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慵懒的摆摆手,也没责备她,懒洋洋的起身,离开温暖的被窝,一头鸦色的长发散落在纤瘦的肩膀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尚未束起的胸脯露出了玲珑丰腴的曲线。
这正是得芫与盛嬷嬷极力要隐瞒的秘密,七皇子其实是女儿身。
十六年前,眉妃为了争宠,收买太医,瞒骗了皇上和整个後宫里的人,佯称诞下一名皇子。
按理,如此欺君大罪,纵使给那太医十个胆也是不敢答应的,偏偏那太医有把柄落在眉妃手上,也只能被迫照做了。
当年生产时,眉妃身边全是她的心腹,生下孩子之後,没人敢泄露只字片语,大夥儿一起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帮着眉妃将公主当成皇子养大。
这十几年来,眉妃在後宫里与妃嫔们勾心斗角,争夺皇上的宠爱,然而最终却敌不过病魔,七年前含恨离世。
临终前,眉妃满心懊恼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对她和盛嬷嬷表示—
当年我不该利慾薰心,胆大妄为的欺骗皇上我生下的是个皇子,以致於让青晚如今骑虎难下,只能遮遮掩掩的扮成男儿身,以後也不知青晚该怎麽办,你们替我护着她,倘若有朝一日她能离开京城,就让她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这巍峨壮丽的皇宫看着金碧辉煌,但其实是一座囚笼,困锁着人一生不得自由,青晚学不来本宫的手段和心狠,在这人吃人的深宫里只怕要吃亏,唯有让她离开,或许才能保得她一生平安……
「得芫,七皇子起了没?」盛嬷嬷走进来,话刚说完,便瞧见主子已经起身了,得芫正在服侍主子洗漱。
待主子洗漱完,盛嬷嬷向魏青晚行了个礼,接着禀报道:「七皇子,奴婢听说昨儿夜里外头出了大事。」
「什麽事?」魏青晚打着呵欠坐在圆凳上,让得芫替她梳头。
盛嬷嬷回道:「兵部尚书蔡坤和李侍郎昨晚被韦统领押进了武卫营里。」
武卫营是四十年前先皇为了监视百官、整肃官吏而设置的禁卫,直属於皇帝,一旦发现百官有违法犯纪之事,皇帝一声令下,武卫营便会即刻将人捉拿审问。
朝中官员皆视武卫营如禁地,因为进了武卫营之人,十有八九再也出不来,人人闻之色变。
当今圣上二十年前登基时,曾一度废除武卫营,却在六年前又重新启用,并任命太后的孙外甥承平侯韦殊寒担任统领一职。
韦殊寒行事手段比起前任统领更加毒辣,凡是进了武卫营之人,几乎无人能再活着出来。
有不少大臣弹劾他专权蛮横、陷害忠良、以私害公,望皇上能将其治罪,然而当今皇上不仅未曾治他的罪,对他更是宠信有加,至於那些弹劾他的大臣,因先後犯了事,不是被贬,便是被流放,或是下狱,没个好下场,此後再也无人敢弹劾韦殊寒,对於他,官员个个讳莫如深不敢多言,唯恐为自己招来祸事。
闻言,魏青晚微微蹙起眉,「他们犯了何事?」兵部尚书掌管兵部,是朝中重臣,除非犯了重罪,否则武卫营是不可能在没有皇上的旨意下捉拿他。
「据说是他们私吞了军饷,使得驻紮边境的大军无饷银可发,引起边疆士兵暴动。」
魏青晚不敢置信的道:「蔡大人和李侍郎都是朝中老臣,怎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盛嬷嬷摇头叹息一声,「武卫营要拿人,自然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魏青晚沉默一会儿,才又道:「若没有父皇的旨意,武卫营怕是不敢轻易捉拿那两位大人。」父皇性情多疑,这几年来越来越严重,这两位大人也不知做了什麽,让父皇起了疑心,这才让武卫营拿人。这些年来朝中不少大臣不是被治罪,便是心灰意懒,告老还乡,再这麽下去,只怕朝中再无贤臣可用。
说话间,得芫已替主子梳好了头发,并戴上一只紫金冠。
盛嬷嬷接着替主子脱去单衣,拿了条长巾,替她把胸脯束起来,再为她换上一袭紫蓝色绣云水纹的锦袍,再在她腰间系上镶着珠宝的腰带与羊脂玉佩。
魏青晚登时从荳蔻少女,摇身一变成为风姿俊美、雍容华贵的皇子。
她打小在母妃的教导下,说话时便压着嗓,久而久之声线偏低沉,精致的五官透着抹英气,平常神色慵慵懒懒的,脾气也温温吞吞,又嗜睡成痴,胸无大志,从不在父皇面前争宠表现,对兄弟们也十分友爱,无形中让那些皇兄皇弟们对她少了一分防备,多了分亲近。
她吃了些吃食填了肚子,匆匆来到学圣殿。
未成年的皇子们,在成年出宫开府前,都要在这里受教。
当今皇上膝下有皇子十四人、公主八人,大皇子十岁时染痘疾病逝,四皇子十五岁那年在秋猎时不幸死於一头野兽口中,另外六皇子、九皇子、十二皇子以及四公主与六公主幼时即夭折。
宫里规制,除了东宫太子之外,其余皇子十六岁便要出宫开府,五皇子去年已出宫开府,她今年也十六了,如无意外,将在今年出宫开府,等皇上圣旨下来,她就可以出宫了,以後就用不着再这麽早起,睡得再晚都没人管,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七哥是想到什麽,一个人笑得这麽开心?」八皇子魏青群走过来,那张白胖的脸庞咧着嘴角笑问。
魏青晚每次瞧见这个小自己一岁、白胖胖的弟弟,都忍不住捏捏他那像包子的脸颊,今天也没例外,她亲昵的捏了几下後,笑吟吟的回道:「等父皇圣旨下来後,为兄就可以出宫开府了。」
「原来七哥要出宫开府了,恭喜恭喜。」魏青群笑呵呵的拱了拱手,接着像是想到什麽,担忧的说道:「不过要是父皇不记得七皇兄今年已十六的事,那可怎麽办?」
「就算父皇不记得,宗人府也不会忘了。」宗人府负责掌管宗室子弟的事,不可能遗漏了这件事。
「听说宗人府现正忙着操办五皇兄的大婚,我昨儿个遇见了张宗正,可没听他提起七皇兄出宫开府之事,怕是忘了。」
魏青晚倒不紧张,抬手又捏了把他白胖的脸颊,笑骂道:「你啊,是不是舍不得为兄出宫开府,这才拿冷水泼我,是吧?」
「欸,七哥别老捏我,我这脸都要被你捏坏了。」魏青群埋怨了句,拍开她的手,示好道:「七哥放心,要是父皇和宗人府真忘了这事,我让我母妃跟父皇提一提。」他母妃这两年颇受圣宠,在父皇跟前多少能说上几句话。「等七哥开府後,我再命人给七哥打造一张大床,保管让七皇兄在上头睡得舒舒服服。」
「那就先多谢八弟啦!」魏青晚轻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几个兄弟,她与八弟素来亲近,不过她也知道八弟看似和善,心眼却也不少,像适才他故意说出那些话,想让她紧张,接着再做给人情给她,好让她欠他一回,但这倒也无伤大雅,毕竟比起其他皇子的手段,他已是最不伤人。
「咱们兄弟还说什麽谢,对了,七哥,你有听说兵部尚书蔡大人和李侍郎被武卫营的人捉拿的事吗?」提起这事,魏青群刻意压低了嗓音。
魏青晚顿时敛起笑,露出懦弱惧怕的神情,低声提醒道:「八弟,这事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父皇专断,不容人议论朝政,即使是皇子也一样。数年前,当时身为太子的二皇兄曾因劝谏父皇别再启用武卫营,因而触怒父皇,被父皇废黜太子之位,圈禁至今仍不得释放。
二皇兄曾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儿,仅因这件事,圣宠全失,从此之後她便明白,在这深宫内苑里,最不可奢求的就是君王的宠爱。
母妃当年为了争宠,不惜冒着欺君大罪,将她当成皇子抚养,可是母妃得到了什麽?临终之际苦苦撑着,就是盼着能见父皇最後一面,盼啊盼,父皇却迟迟不来,最後她睁着双眼,含恨而终。
幼时她曾对父皇充满了孺慕景仰之情,可如今啊……她什麽都不求了,只希望能早日出宫,有朝一日能离开京城,去任何地方都好,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无须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忧哪日她的秘密一旦曝露了,会落得什麽下场。
魏青群见她一脸惊怕,心里有些瞧不上眼,不过还是噤了声,接着想起一件事,兴匆匆的又道:「对了,今儿个上元节,听说在这一天晚上到月老庙去求姻缘,若能得到月老应许,有机会能瞧见未来的情景呢,不如晚上咱们也去月老庙瞧瞧。」
一入夜,京城的月老庙便涌进不少男女信众,有的是来为自家儿女祈求个好姻缘,有的是亲自前来。
不论男女,但凡来祈求姻缘者,祭拜完後,皆会抽取一红色的布条系在手腕,象徵着红线已系上,就等着有缘人千里来相会。
这天日落後,魏青晚与魏青群在得了出宫的准许後,各自换了家常服,相偕直奔月老庙。
庙里头灯火通明,瞧见那麽多人,魏青晚懒得进去,但魏青群是个爱凑热闹的,拽着她就往里头走。
「都来了,怎麽能不祭拜一下月老呢?七哥就不想知道将来会娶什麽人为妃吗?」
她虽是有些好奇,可瞧见人这麽多,那点好奇心也就歇了,不过被拽着往里走,她也没抗拒,任由八弟拉着她,在两名侍卫开道下,往里头走去。
来到庙前,她看了眼供在庙里的神龛,里头摆着一尊彩绘的半人高木雕神像,那神像坐在一张椅子上,白发白须,嘴角依稀带着抹微笑,点漆的双眼炯然有神,看向那双眼的一瞬间,她微微一惊,适才那神像的左眼彷佛朝她眨了下。
她定睛再细看,神像的表情庄严而慈悲,木雕的双眼一动不动,她想,方才应该是她看错了。
侍卫们摆上带来的供品,递给她三炷清香,她回头瞧见八弟已手持清香,嘴里念念有词的对着月老神像祈求,她也轻轻阖上眼。
她不是想求姻缘,倘若父皇在她出宫开府後也给她指了婚,那她可就要头疼了,她本是女儿身,如何娶妻?娶了就是误人一生啊!
她想知道日後她能不能顺利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而最後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又是谁。
片刻後,她睁开眼,就见魏青群白胖的脸上带着期待的说道:「不知道今晚回去後,能不能在梦里见到我未来的妻子?」
「拜完月老,回去就能梦见你的妻子?真有这麽神吗?」魏青晚狐疑的问。
「相传,若是得到月老的应许,就能梦见未来的情景,我方才那麽诚心诚意的祈求,月老定会应许我的。」魏青群自信满满的说着。
「希望八弟今晚能得偿所愿。」
见她神色淡然,似是对此毫无兴趣,魏青群不解的问:「七哥难道不想知道自个儿以後会娶什麽样的人为妻吗?」
「这事早晚会知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她现在只想着等出宫开府後,她就可以开始着手进行出逃的计划了。
花红柳绿,春波荡漾的时节。
河岸边芳草茵茵,有几个小童在玩耍嬉戏,还有几个妇人在浣衣,不知打哪儿飘来竹笛声,清脆悦耳。
一名穿着湖绿色衫裙的女子骑着马来到河边,她挽着妇人髻,容貌清丽,眉目间透着抹英气,翻身下马,向几个浣衣的妇人问道:「大娘,请问白云村怎麽走?」
在她身後不远处跟了一辆马车,马车里载着两名女子,一名年长些,约莫四、五十岁,一名年轻些,约莫三、四十,两人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张望。
「你问白云村啊,」其中一名妇人指向後头的一条小径,「那儿有条路,你往那儿走,到底之後再向左拐,看见有两条叉路,走右边那条就能到了。」
「多谢大娘。」女子的嘴角微微翘起,眼底滑过一抹笑意,她重新上马,抑制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朝妇人所说的那条路走去,马车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後头。
越接近白云村,女子脸上的欢悦之色便越发明显,嘴角也越翘越高。
她就要见到那个人了,见面时第一句话该说什麽才好呢?
好久不见?分别也才一个多月,不算太久,不好。
可有想我?这麽说好似自个儿很想他,也不好。
就在她浮想联翩之际,已来到白云村口,远远的就见有人站在村子口,那人身量颀长,站得直挺挺,虽瞧不清面容,但她知道这人静默着不说话时,那张俊逸脸庞定是透着一抹阴冷之色,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
可瞧见这人时,她心绪忍不住一阵荡漾,双脚情不自禁的夹了下马腹,催促马儿走快些。
她还没到那人跟前,那人便迎了上来,抬起一双狭长阴冷的眼眸,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确定她毫发无损,他的嘴角才荡开一抹笑,伸出手要扶她下马。
她握住他的手下了马,还未开口就听到他的质问—
「怎麽迟了两日?」
「我接到你的信就即刻赶来了,路上遇到大雨,这才迟了两日。」
「不是因为贪睡睡过头了?」
「我才没贪睡呢!」
男子看向马车里下来的两名女子,其中较年长的那个抿着唇,笑而不语。
年轻的那位笑着答道:「爷,这回您可冤枉主子了,主子赶着来见您,这一路上倒是没怎麽贪睡呢。」
男子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回头瞅了眼女子,低笑了声,牵着她的手,走进村子里。「我带你进村子里看看。」
「以後咱们就住在这里吗?」她随着他一路往里走,沿途芳草萋萋,绿树成荫,桃花开得灿烂,层层叠叠犹如天边粉霞,美得让人目不暇给。
「你若喜欢,以後咱们就住在这儿,若不喜欢,再换个地方。」他语气如常,但凝望着她的眼神,柔得犹如粉艳的桃花。
她抬眸凝视着他,轻轻浅笑,「咱们已是夫妻,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儿都好。」
魏青晚惊醒过来,想起适才的梦,她生生的打了个冷颤,她竟然梦见自个儿与那个人成了夫妻?!
怎麽会好端端的作了这种恶梦?等等,八弟曾说,拜完月老,若是得到月老的应许,就能梦见未来的景象,难道那人是她夫君?!
魏青晚惊吓得猛地坐起身,背脊漫上一抹飕飕凉意。
这绝不可能,她与他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怎麽可能嫁给他?定是哪里弄错了,要不就是月老传说压根是胡说八道,不值得一信。
就在她怀疑自个儿所作的梦时,忽然间,她想起适才梦境里,最後似乎听见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那时在梦里没能听清楚,怪异的是,此刻她竟然清楚的想起了那老人所说的话—
魏青晚,老夫会赐给你一个技能,这个技能将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找到你的幸福为止。
她抱着锦被坐在床榻上,眯着眼想着那场奇怪的梦和那老人奇怪的话,想了半晌仍参不透究竟是怎麽回事,最後困倦得眼皮再也撑不住,索性把这些全都当成作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倒头阖上眼,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过了正月十五,朝廷正式开朝,教导皇子们的夫子也要在这一天跟着百官觐见皇上,因此皇子们暂时休息一日,不用进学圣殿。
魏青晚在床榻上睡得香甜,得芫和盛嬷嬷因为她今儿个不用上课,倒也纵容着她睡到快午时才起身。
「七皇子今儿个可有打算要上哪儿去?」得芫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问。
「今日开朝了,本宫打算去宗人府问问我出宫开府之事。」
「五皇子二月要大婚,宗人府这会儿应是忙着操办五皇子的婚事,七皇子出宫开府之事,宗人府怕是没这麽快办。」盛嬷嬷给她拿了一袭灰蓝色绣着麒麟纹的锦袍过来,要服侍她穿上。
「我知道,我只是过去提醒他们一下,本宫今年已十六,可以出宫开府了。」她没奢望即刻就能出宫开府,等父皇下了圣旨,赐下的府邸还得修造一番才能入住,这一来一去,最快也要等到年中。
用了午膳,她准备出宫前往宗人府时,好巧不巧就在途中瞅见一个人,她马上想起昨晚的梦,下意识蹙起眉头想回避,但对方看到她了,朝她走了过来,她闪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七皇子。」醇厚的嗓音从两片优雅的薄唇中吐出。
她轻轻颔首,脸上扬起一抹和善的笑,「韦统领这是要去向太后请安吗?」
韦殊寒每月总有几日会进宫来向太后问安,按辈分来算,他们两人算是表兄妹,不过她与他素来不亲,除了在他进宫向太后请安时偶尔会见到他,其他时间她鲜少遇见他。
韦殊寒点点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七皇子这是要出宫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抑或是昨夜作了那个梦的缘故,魏青晚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透着些许的怪异,向来阴冷的眸光隐约透着什麽,不过她压抑住那奇怪的感觉,回道:「没错,本宫有事要出宫,就不陪韦统领了。」说完,她拱了拱手,转身往宫外而去,不想与他多待片刻。
他驻足原地,目光阴沉沉的,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须臾後,他才旋身走往太后的寝宫。
路过凤来宫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瞥了眼紧闭的宫门,眼神掠过一抹阴鸷,顷刻间便消散无踪,神色恢复如常。
「宗人府说这两天便会上摺子给父皇,等父皇的圣旨下来,待操办完五皇兄的婚事,接下来就会着手安排我出宫开府的事。」晚上临睡前,魏青晚将今日去宗人府的事,告诉伺候她的盛嬷嬷和得芫。
得芫欣喜的道:「那就好,总算熬到这一天了,等七皇子出宫开府,咱们就用不着再这麽日日提心吊胆了。」隐忍这麽多年,她早盼着这一天了。
盛嬷嬷脸上不见喜色,反露一抹忧容,「出宫开府虽好,但只怕还有更棘手的事在後头呢。」
「这话怎麽说?」得芫没想得那麽深远,不明所以的问。
魏青晚明白盛嬷嬷的担忧,解释道:「等本宫出宫开府後,不久父皇想必会给我指一门亲事,本宫是娶还是不娶?不娶是抗旨,但娶了之後呢?」
闻言,得芫也跟着担忧起来,「啊,万一皇上要真给七皇子指了婚,那可怎麽办?」
盛嬷嬷望向魏青晚,「看来只能那麽办了。」
魏青晚含笑点点头,盛嬷嬷打小照顾她长大,就连她的心思也很清楚。
得芫不明白两人究竟在打什麽哑谜,着急的问道:「盛嬷嬷,你倒是把话给说清楚,那麽办是要怎麽办?」
魏青晚招手让她靠近些,把自个儿的打算告诉她。
听毕,得莞惊讶的瞠大眼,「这可是欺君!」
「我欺得还少吗?」魏青晚苦笑道。
盛嬷嬷神色严肃的道:「只有这麽做,才能让七皇子彻底摆脱这把日夜悬在她头顶上的剑。」
得芫想了想,正色的点点头,「嬷嬷说的没错,七皇子要摆脱这身分,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届时咱们可得小心行事,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魏青晚点点头,再同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她躺上床榻,素来好眠的她,沾枕即睡。
然而刚睡下不久,像是有谁抚摸她似的,她整个人从睡梦中倏然惊醒过来,她睁开双眼,发现她竟然不在自己的寝房里,而是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第2章
饶是一向性情沉稳的魏青晚,都被这遽变给惊得瞪大了眼,从摆在眼前的笔墨和搁在桌案上的纸笺,她看出这里似乎是一处书房,她睁着眼想再看清楚周遭的环境,但眼前似乎有什麽挡着。
倏然间,那种宛如有人在抚摸着她的感觉又出现了,她试着抬头想看看究竟是谁在摸她,这一看整个人惊呆了,她的身子不见了,她四处看四处找都找不到。
她骇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有人吗?来人啊?」她扯着嗓大叫,「得芫、嬷嬷,你们在吗?嬷嬷、得芫……」
不论她怎麽叫喊,都没有人回应,这世界上彷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在她震惊之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醇厚嗓音—
「看来只有这个最适合了。」
这是……韦殊寒的嗓音!
面临这种诡异的情境,她顾不得其他,急忙喊道:「韦殊寒、韦统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韦统领、韦殊寒……」
但他没有任何回应,她心惊胆颤,不明白她为何会被囚禁在这奇怪的地方。
接着,她瞧见一抹巨大的影子朝她压了下来,她躲不开,只能惊恐的瞪大眼,可下一瞬,那种被人抚摸着身子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下又一下,须臾,那巨大的影子离开,她又能再看清东西,那种被抚摸的感觉也随之消失,这时她瞧见摆在桌案上的纸笺,上头写着几个名字。
有魏青群、魏青珑、魏青远、魏青煊,她的名字则排在最後一个。
魏青群是八皇弟,魏青珑是三皇兄,魏青远是被圈禁的废太子二皇兄,魏青煊则是即将大婚的五皇兄。
为什麽纸笺上头会写着他们几个皇子的姓名?
下一瞬,她看见一只手提起朱砂笔,将魏青群、魏青珑、魏青远、魏青煊给一一划去,最後纸笺上只留下她的名字。
她耳边再度传来韦殊寒的声音—
「魏青晚,此人为人懒散,胸无大志,比起其他那几人更好摆布操弄。」
听他竟这麽说她,魏青晚有些不忿,就算她平素确实懒散又胸无大志,但没有人可以摆布操弄她。
「你可莫要怨我,父债子还,你要怨就怨你父皇,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韦殊寒的嗓音继续传来。
闻言,她惊讶的蹙凝眉心,父债子还?这是什麽意思?
正当她凝眸细想时,她觉得自个儿的身子忽然被人给举高了,她吓了一跳,接着她瞧见韦殊寒的脸,他的脸彷佛变成庞然大物,将她的视线全给占满了,她惊吓得瞪直了眼,下一刻,她整个人撞进了他漆黑的眼神里,他那眼神不像平素那般阴冷,而是透着一抹刻骨的愤恨。
那恨意宛如烈火熔岩,浓烈得教人心惊。
她从不知在他那阴冷的表情下,竟会藏着这般深沉的仇恨,然而这仇这恨是为了谁?
「祖父、爹,这深仇大恨孩儿一定会为你们报的,你们等着吧。」那自言自语的嗓音里,夹带积累多年的怨恨。
魏青晚闻之心惊不已,但是接下来他没再出声。
她的身子偶尔会被抬高,不久又被放下,她对自个儿这离奇的境况,从一开始的惊骇惊恐,已逐渐镇定下来,一心想弄清楚究竟在自个儿身上发生了什麽事,她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
当意识再度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魏青晚整个人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她惊悸的轻喘着气,她怎麽会突然间跑到韦殊寒那里去了,是作了恶梦吗?
可适才那感觉如此清晰,历历在目,完全不像在作梦,她打从脚底泛起寒意,整个人下意识又缩回被褥里,将身子裹得紧紧的,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定只是梦,否则怎麽可能发生如此荒诞离奇的事。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不久,又酣睡了过去。
翌日午後,魏青晚与八弟应了三皇兄的邀约,要到他府中赏一幅字画,据说是大才子纪晓年所画。
才刚出宫门,就遇见韦殊寒刚下轿,准备要进宫。
魏青晚心头掠过一抹古怪的感觉,想要厘清昨晚所遭遇的事究竟是不是梦,在他过来时,她刻意打量了他一眼。
以往见面,她从未仔细瞧过他,因为他那双阴冷的眼神,让她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这回细看,她发觉他的五官倒是生得十分端正,面容俊逸,然而那狭长的眉目间,透着一抹阴鬰之色,使得他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沉沉的。
而後她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左耳垂上的那颗红痣,昨夜她被抬起来突然靠近他的脸时,首先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那颗小小的朱砂痣,然而在此之前,她压根就不知道他的耳垂上长了颗如米粒般大小的红痣。
「七皇子这是怎麽了,为何一直盯着臣的耳朵看?」
直到韦殊寒的嗓音传来,魏青晚这才回过神来。
紧接着魏青群也好奇的问道:「七哥在看什麽?韦统领的耳朵有什麽不对劲吗?」
她连忙堆笑,掩饰自个儿的失态,「没什麽,只是适才发现韦统领的耳朵长了颗痣,这才多看了两眼。」
韦殊寒瞥了魏青晚一眼,抬起戴着玉扳指的左手,摸了下左耳耳垂,「这颗痣不醒目,倒没料到会被七皇子留意到。」
「适才不巧发现的。」她原以为昨晚的事是梦,可他耳垂上的那颗痣证明了那不是梦,她不免感到毛骨悚然,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对她施了什麽邪术,但下一瞬她猛然想起昨晚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也就是说,这件事与他无关,那麽是谁把她变成那般的?
她有些心神不宁,没留意韦殊寒又说了什麽。
待他离去後,魏青群纳闷的问道:「七哥方才是怎麽了,怎麽心不在焉的,连韦统领同咱们说话都不搭理?」
「我方才突然有些头疼。」她敷衍的回了句,接着问:「韦统领说了什麽?」
「他问咱们要去哪里,我告诉他咱们要去三皇兄的府上赏画,接着他便问起七皇兄今年也到了该出宫开府的年纪,圣旨下了吗?」
闻言,魏青晚眉心微拢,「他怎麽突然关心起我的事来了?」
「只是随口提了提,也没多说什麽,问完他就走了。」魏青群关心的望着她,「七哥头还疼吗?若是还疼,你要不要先回宫歇息,我再帮你同三皇兄说一声?」
「没事,走吧。」
两人在宫门前乘了马车前往三皇子府,途中听见哭声传来,魏青晚掀起帘子朝外头望了眼,见到一群男女被官差押着,似要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魏青群也凑过来看,认出其中一名少年,讶异的道:「那不是蔡尚书的儿子蔡鼎吗?他怎麽被人给抓了?」
魏青晚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必是受到牵连,看这态势,蔡家八成被抄家了,如此一来,蔡尚书恐怕难逃一劫,她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放下车帘不再多看。
魏青群压低嗓音问:「蔡家是不是完了?」
她摇摇头,「这事不是咱们能管的,别说也别问,就当作什麽都不知道。」
「我同蔡鼎玩过几次,他人不错,我只是替他感到有些可惜。」魏青群神色讪讪,不像刚出宫时那般兴致高昂了。
魏青晚静默着没有搭腔,随着父皇的疑心越来越重,这些年来可惜的何止是蔡鼎。
魏青群最後还是没忍住,又道:「七哥,外头的人都说是韦殊寒陷害蔡尚书,父皇为何还如此宠信他,任由着他残害朝廷忠良?」
她本来不想再提这事,但见他似是在为蔡鼎的遭遇不忿,想了想,回道:「韦统领究竟有没有残害忠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武卫营是父皇手里的刀,父皇指向哪儿,那刀便砍向哪儿。」她知道这位弟弟心眼虽多,但心肠不坏,这才好意提点。
魏青群讶异的瞠大眼,「你的意思是,父皇他……」
她连忙抬起食指,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瞎说的,到了三皇兄府里,你可别再提这件事,知道吗?」
三皇兄表面上看来性情温朗随和,待谁都一派和气,实则心机深沉,满腹算计,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暗算,二皇兄会被圈禁,也有他一份功劳。
六年前,她无意中听见二皇兄与三皇兄的谈话,当时二皇兄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劝谏父皇重新启用武卫营,三皇兄却在二皇兄面前分析重新启用武卫营的弊害,终於说动了二皇兄,二皇兄这才义无反顾的去劝谏父皇,才会招来这样的下场。
至於三皇兄,这些年来渐渐得到父皇的重用,在朝堂上对於父皇所有的旨意都一意遵从,不曾违拗,对父皇重用武卫营之事,更是不曾劝阻过一句。
直到那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难知心的真谛。
不久,两人进了三皇子府,魏青珑热络的迎了出来,准备要大婚的五皇子也来了,几个兄弟共聚一堂,轻松的说着话。
说着说着,魏青珑儒雅的脸庞忽然一沉,感叹道:「我还记得几年前你们几个才这麽一丁点,转眼间都长这麽大了,连老五都要成亲了,老七今年也到了该出宫开府的年纪了。」他今年二十六,比三人年长数岁,兄弟里除了早逝的大皇子及被圈禁的二皇子,如今就数他最大。
魏青晚留意到他左手拇指上戴着的一枚玉扳指,随着他端茶饮茶的手势,忽上忽下,陡然想起韦殊寒左手拇指上也戴了枚玉扳指,一念闪过,她猛然一怔。
昨晚她该不会是……接下来她陷入自个儿的思绪里,也没去听其他三个兄弟说了什麽,直到魏青群拽了拽她。
「七哥你在发什麽呆,是头又疼了吗?」
她陡然回过神来,赶紧回道:「我没事。」
魏青珑走到她面前,神色关切的道:「七弟若是头还疼,要不我让人去请太医过来一趟?」
「没事,不疼了,多谢三皇兄关心。」魏青晚硬挤出一抹微笑。
「没事的话,那咱们移步去书房吧。」
魏青珑带着他们前往书房,欣赏纪晓年那幅傲立霜雪中的腊梅图。
魏青煊称赞了几句後,疑惑的问:「听说纪晓年自爱妻五年前去世後,就封笔不再作画,不知三皇兄这画是怎麽得来的?」他身量高瘦,细眉细眼,肖似其母妃,性子沉稳。
「日前为兄的帮了他一点小忙,他为答谢为兄,这才破例提笔,绘下这幅画赠予为兄。」正因为纪晓年已封笔不再作画,才显得这幅画的珍贵,如今纪晓年的画可是千金都难求得一幅。
魏青晚想起了一件事,纪晓年的夫人生前听说与蔡尚书的夫人是闺中挚友,当年纪晓年落魄时,蔡尚书的夫人曾出手援助过纪家,如今蔡家落难,纪晓年即使想伸出援手,怕也无能为力。
他封笔多年,寻常事情绝不可能让他再破例作画,难道是他求上了三皇兄?但是以三皇兄的为人,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幅画作便冒着触怒父皇的风险,替蔡家求情。
她心中这麽思忖着,下一瞬便听见魏青群好奇的出声问—
「三皇兄是帮了他什麽忙,竟让纪晓年肯破例,重新执笔为三皇兄作画?」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也没什麽。」魏青珑儒雅的脸上含着笑,轻描淡写的回道。
纪晓年在士子们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虽然纪晓年的要求有些难办,但为了让纪晓年欠下这个人情,他思量後应承了下来,这才得到了这幅画。
随即他转移了话题,说道:「老五大婚在即,难得咱们几个兄弟共聚一堂,今儿个咱们好好喝一杯,提前为老五庆贺庆贺。」说完,他命人到花厅摆上酒菜。
几兄弟来到花厅,边吃边聊,叙着日常的琐事,没人提起朝政的事。
闲聊间,魏青晚不着痕迹的瞥了几眼魏青珑手上的扳指,没想到竟被他留意到了,离开前,他命下人送来了一只锦盒,递给了魏青晚。
「我瞧老七一直瞅着为兄手上的这只玉扳指,似是挺喜欢,本想脱下来送你,但想到这玉扳指是父皇所赐,不好再给你,幸好我这儿还有枚玉扳指,成色不错,你拿去玩玩吧。」
魏青晚微微一愣,随即收了下来,「多谢三皇兄。」
「自家兄弟谢什麽。」魏青珑朗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到宫里,魏青晚从锦盒里取出那枚白玉扳指,若有所思的瞧了瞧,接着戴到左手拇指上,时而用右手抚摸着玉扳指,时而将左手抬高放下。
得芫见主子一回来就摆弄那枚玉扳指,要说那表情也不像多喜爱的模样,她看不明白,索性就直接问了,「七皇子这是在做什麽?」
魏青晚将玉扳指取下,放在手心上,沉吟了下,启口问道:「得芫,你说人有没有可能附身到一件死物上头,例如……这玉扳指?」
「乡野间传说,有些成精的草木、野兽或是鬼怪邪祟,能附身在人身上,可奴婢从没听说过人能附身到死物上头,还是这种冷冰冰的玉石。」得芫接着纳闷的问:「七皇子怎麽会这麽问?」
犹豫片刻,魏青晚终究没有说出昨晚那荒诞离奇的遭遇,摇摇螓首,「没什麽,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她将玉扳指搁在桌案上,让得芫服侍她宽衣後,上床就寝。
她素来好眠,很快便沉沉入睡。
「……韦殊寒,你这奸佞小人,蛊惑皇上,残害忠良,将来定会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
她是被一阵咒骂声给惊醒过来。
醒来时,她惊讶的发现神智又被困在昨天那个奇怪的地方,由於已经遭遇过一次,这回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试着往外头看去。
结果发现外头不是昨日的书房,四周燃着火把,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她顿时想起幼时因为好奇,和魏青群一块去探过的大牢,就如同此时所见,昏暗不见天日。
难道她此时在大牢里?不等她细想,她听见一道嘲讽的低笑声传来—
「依蔡尚书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算忠良的话,这世间便无贪官污吏了。」
「韦殊寒,你休想诬蔑老夫,这些年来老夫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绝无二心,苍天可监!」
魏青晚循着这苍老沙哑的声音望向前方,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灰色囚衣的男人被绑在木桩上,男人年约六旬,她看了几眼,认出那张带着脏污、唇上蓄着胡子的人,正是不久前被抓进武卫营的兵部尚书蔡坤,她心中一惊,莫非她此刻正在武卫营的大牢里?
「好一个忠心耿耿、尽心尽力。」醇厚的嗓音透着抹讽刺。
若这里真是武卫营的大牢,那麽现下韦殊寒应该是在审问蔡坤,她不由得为蔡坤担心,怕他如此咒骂韦殊寒,会触怒他,招来一顿拷打。
传言韦殊寒手段毒辣,常对进了武卫营的官员动用酷刑,不少官员熬不住,就这麽被活活虐死。
然而她担忧的拷打并没有发生,只听见韦殊寒慢条斯理的说道—
「蔡大人出身贫寒,三十二年前中了进士,被派到栗县担任县令,三年後升任知府,五年後因治水有功,调任京官,任职工部,後因迎娶刑部侍郎的千金,而迁调到刑部,六年後出任兵部侍郎,十年前,前兵部尚书告老还乡,被皇上提为兵部尚书。」说到这儿,他语气忽然一转,阴冷的质问,「日前刑部奉命去查抄蔡府,共起出白银十二万两,黄金三万两,珠宝首饰八十二箱,良田百顷,店铺房产共有三十二处。蔡大人出身贫寒,家无恒产,为官这三十二年,从两袖清风,到如今积累了万贯家财,敢问蔡大人,这些银子是从何而来?尚书一年的俸禄八百七十两,纵使蔡大人不吃不喝十辈子,也积攒不了这麽多银子!」
听闻他藏匿在密室的财物全被查抄出来,蔡坤先是惊怒,接着听他这般质问,他一滞,唇上的胡子随着他唇瓣的抖动,也跟着颤了颤,他试图辩解,「那些银子是……」
然而韦殊寒没给他答辩的机会,接着说:「你担任地方县令的第五个月,收受贿赂,将一名奸污杀害良家姑娘的商人之子无罪释放,甚至为了遮掩此人的罪行,竟把另一名无辜的百姓屈打成招,判了死罪;一年後,你与一名地主共谋,侵吞一名寡妇丈夫留下的百亩良田,她求告无门,最後带着三岁稚子跳河自尽而死……
「还有,治水的功劳应该属於前凌河县令方达成,他为了解决凌河的水患,花了数年时间整治疏通淤塞的河道,你为了贪功,竟以莫须有的罪名栽赃於他,使他含冤莫白,最後还命人鸩杀了他,佯装其畏罪服毒而死……
「九年前,你将朝廷发予军中士兵的冬衣以低劣的布料充数,粮食也全以劣等发霉的米粮取代,短短三年,贪了五万两银子,而後你的胃口越养越大,不仅苛扣军中粮饷,还将朝廷发给阵亡将士的抚恤也苛扣了一半……」韦殊寒将几本帐册与他前阵子亲自前往栗县与凌河县所查到的证据抛到他面前的地上。
魏青晚听着韦殊寒一条条一桩桩说出蔡坤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行,整个人都呆怔住了,不敢相信一直以为他为人耿直、为官清白的蔡坤,竟然曾犯下这麽多天怒人怨的恶事来。
原本满脸屈辱愤怒的蔡坤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为了让他能亲眼看到那些证据,韦殊寒命人将他松绑。
魏青晚随着韦殊寒抬高的左手,发现蔡坤虽然模样狼狈,但身上看似并无伤痕,蔡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那些证据,只看了几份,身子便抖如筛糠。
「蔡大人,那些因你而枉死屈死的人,都在地狱里等着你呢!」韦殊寒幽冷的嗓音彷佛来自幽冥深处。
此话一落,魏青晚倏地惊醒过来,她怔怔的望着雕花床顶,心神仍沉浸在适才的所闻所见,久久回不了神。
她曾以为武卫营是如同地狱般可怖的地方,以为蔡坤是公忠体国的老臣,以为韦殊寒是心狠手辣之人,然而方才所见,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原来蔡坤背地里为了敛财,做了那麽多恶事,残害了那麽多无辜之人。
她耳边不停回荡着韦殊寒那阴冷却又醇厚的嗓音,这一晚她难得的失眠了。
接下来连续几晚,魏青晚总会在戌时来到韦殊寒的身边,如今她已十分确定,她附身之物确实是他手上的那枚玉扳指。
她起初也弄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般古怪的事,後来想起去拜完月老的那一晚,梦里老人说会赐给她一项技能,也许那个老人就是月老,而她这般离奇的遭遇,也许是月老赐给她的「技能」,虽说这技能实在太诡异了,但经历了几日後,她也逐渐适应了。
月老说这技能将一直跟着她,直到找到她的幸福为止,换言之,眼下她每天一入夜,就会附身到韦殊寒的那枚玉扳指上,直到她找到她的幸福。
令她有些惶恐的是,为何她会偏偏附身在韦殊寒的那枚玉扳指上?这其中有什麽原因吗?想起那晚她梦见与他成了夫妻的事,她感到不寒而栗。
接连几天晚上,韦殊寒都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没再到大牢,她无法得知那晚之後蔡坤怎麽样了。
「……侯爷,府里有个丫头偷拿厨房的白米,被厨房管事捉了个正着,送到小的那儿,请问侯爷,是要将这丫头打板子,还是撵出侯府?」
这晚戌时,魏青晚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刚听见侯爷这称呼,她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是在叫谁,直到韦殊寒的那醇厚的嗓音传来—
「她为何会偷拿厨房的白米?府里短少了她的吃食,让她吃不饱吗?」
听见他的话,魏青晚这才想起,韦殊寒承袭了韦家承平侯的爵位,只是自打他六年前接掌武卫营以来,朝中官员皆称呼他韦统领,让她一时竟忘了他也是堂堂侯爵。
来禀报的老总管回道:「咱们侯府一向宽待下人,绝没有短少下人们的吃食和薪饷,那丫头之所以偷米,说是因为和她相依为命的祖父病了,想吃白米饭,但家中贫困,买不起白米,她才偷拿厨房的米。」
侯爷尚未娶妻,以往府里中馈都是由老夫人主持,不过自三年前老夫人的病越来越重,常昏睡不醒,已无法再主持府里的事。
原本这种事,也无须惊动到侯爷,他只要按照府里的规矩发落,先打那丫头二十大板,再撵出侯府,不过他可怜那丫头,这才来禀告,看能不能为那丫头求得一线生机,外头的人都说侯爷心狠手辣,然而他对府里的下人却一向十分宽待。
魏青晚有些好奇,不知韦殊寒会怎麽处置那名婢女。
「偷盗府中白米,依规矩打她二十个板子。」
闻言,魏青晚微微蹙眉,那丫头偷米虽是不对,但孝心可嘉,不禁有些怜悯她的遭遇,不想下一瞬,又听到韦殊寒开口—
「不过念在她一片孝心的分上,你让人送几斗米给她祖父,再借十两银子给她祖父治病,这十两银子,允许她分十年偿还。」
十两银子分十年偿还,对一个丫鬟来说负担不会过重,而且对犯错的下人做出处罚,但悯其处境,再施予援手,赏罚分明,魏青晚心中不由得对韦殊寒的处置称赞不已。
像是早知自家主子会这般发落那丫头,老总管躬身一揖,「小的替那丫头谢过侯爷。」
老总管退下後,韦殊寒继续翻看着桌案上那些从吏部调来的陈年案牍,他用左手端起一杯茶,似要饮,但忽然间像是发觉案子有可疑之处,便忘了喝茶,一直端着,右手翻动着文卷前後察看。
魏青晚就着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刚好能看见他此时的神情,他那双素来阴冷的双眼垂着,专注的看着文卷,像是有什麽事情想不通,眉头越拧越紧,半晌後才发觉自个儿左手还端着茶杯,他举起杯子饮了几口,将茶杯搁下後,抬手掐指在算着什麽。
片刻,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扬起一抹笑,自言自语道:「我就说这日期对不上,原来如此。」说完,他习惯的抬起右手拇指,搓揉着左手拇指上头的玉扳指。
那种宛如自个儿的身子被人摸着的感觉再度传来,经过这几次,魏青晚已经知道这是他在摸着玉扳指,可心头却免不了生起一阵羞臊。
要是此时她在自个儿的身子里,定是满脸通红。
这般被他摸着,也不知算不算被他轻薄了去?
须臾後,韦殊寒移开右手,低声冷嘲道:「谁能想到一个声名在外的清官,竟然与自个儿的兄嫂通奸成孕,把亲儿当侄子养,还博得一个好名声。」
她好奇的睁大眼,想知道他说的人究竟是谁,但那文牍上密密麻麻的字,让她一时看不清楚,接着她瞧见他提笔,拿起一旁的摺子奋笔疾书……
猛然回到自个儿的身子里,魏青晚在黑暗中睁开眼,想了会儿适才的事,觉得韦殊寒这人同她以前所想完全不一样,他并非阴狠毒辣之人,他对府里的下人十分宽待,在审问蔡坤时,似是也没有对蔡坤用过刑……
她不由得想起那句古话,「知人知面难知心」,当年她是在三皇兄身上体悟到了这句话,而今,她又在韦殊寒身上见证了这句话。
第3章
「……赐七皇子东华大街宅邸一座,着令修造完後,择日出宫开府。」
下了课堂,传旨的太监来传完圣旨离开後,魏青群白胖的脸上带着抹喜色,欣羡的对七皇兄说道:「七哥,恭喜你,父皇赐给你的那座宅子地段可不错,就在三皇兄的府邸旁,等修造完後,七哥可要让我去玩上几天,也不知道等明年我出宫开府时,父皇赐给我的宅子有没有你的这麽好?要是赐给我一座位在旮旯犄角的,那我可要哭了。」
「你母妃得宠,父皇赐给你的宅子一定会比我的好。」魏青晚虽然笑着这麽说,心里却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她得到的府邸会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宅子也会比较小,毕竟在诸皇子之中,她的表现一向不出挑,父皇也鲜少关注她,父皇怎麽会把那座位在三皇兄府邸旁的宅院赐给她?
魏青群比她还迫不及待,拽着她的手腕道:「走,咱们去向母妃禀告一声,就出宫去瞧瞧父皇赐给你的那座府邸,看有哪些地方要重新改过,我也可以给七哥拿个主意。」
不久,两人一块出了宫,来到位於东华大街上的宅邸。
这里原本是前庆国公府,显赫一时的庆国公三年前被抄斩後,这座华美的宅邸再无人居住,如今荒烟蔓草,寂静无人,不过屋舍保存得十分良好,稍加修整就能焕然一新,恢复昔日的恢宏华丽。
魏青群兴高采烈的给魏青晚出了不少主意,哪边再多造一座亭子、哪里再挖一口池塘、哪里搭个戏台子,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魏青晚只是微笑的听着,没有多说什麽,心下想着,这宅子日後修造得再好,於她也没用,若是她的计划能成功,这宅子她也住不了太久。
半晌後,两人巡视完,准备回宫,可魏青群想到难得出宫一趟,不想这麽快回去,再拉着她去了酒楼。
「我听说白梦楼的酒菜可好吃了,咱们去嚐嚐。」
魏青晚不得不陪着他去了。
两人进了酒楼,要了个包间,魏青群点了一桌酒菜,兴匆匆的嚐着,迭声赞道:「这蛤蜊烧得不输咱们宫里的御厨,还有这春笋脆甜得像梨子。」
「你喜欢就多吃一些。」魏青晚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道。
两人边吃边说着话,想到一件事,魏青群问道:「再过几日五皇兄大婚,七哥,你可想好要送五皇兄什麽礼物?」
「五皇兄嗜酒,我命人准备了几坛子的陈年老酒要送给他。」她托着腮,神色有些慵懒的答道,日落的余晖从窗外射了进来,她眯着眼,嘴角微微翘着。
「啊!我怎麽没想到送酒呢。」魏青群懊恼的拍了下大腿,看向魏青晚时,忽地一怔,觉得此刻沐浴在春日夕照中的兄长,那面容清雅得雌雄难辨,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七哥,你这模样真好看,要是扮成女子,定是位美人儿。」
魏青晚心下一惊,坐直身子,佯怒的斥责道:「八弟,你竟把我拿来同女子相比!」
魏青群赶紧解释,「七哥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七哥模样长得好,是咱们几个兄弟里最俊俏的,我母妃说,七哥长得像已故的眉妃。」
魏青晚刚要出声,听到外头传来侍卫的通传—
「启禀七殿下、八殿下,韦统领求见。」
两人讶异的对视一眼,魏青晚出声道:「请韦统领进来。」
韦殊寒掀开帘子走进包间,朝两人行了礼。
「韦统领怎麽知道咱们在这里?」魏青群好奇的问。
韦殊寒有意无意的瞟了魏青晚一眼,答道:「臣方才经过包间,听见七皇子和八皇子的声音,这才知道两位殿下在这里。」他接着看向魏青群说道:「臣方才出宫时,听说静妃似乎染了急症,传了太医。」
闻言,魏青群那张白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着急,「我母妃染了什麽急症?可严重?」明明出宫前才去找过母妃,那时母妃都还好好的。
「这事臣就不得而知了。」妃嫔的事不是外臣能打探的。
「我这就回宫去。」魏青群那胖墩墩的身子急匆匆的往外而去。
魏青晚也连忙跟着要出去,临走前,她向韦殊寒道了声谢。
韦殊寒朝她点点头,在她离开前问了句,「东华大街的那座宅邸,七皇子可还中意?」
她有些讶异,圣旨才刚下不久,他是怎麽知道的?她不解的回头看他一眼,见他嘴角似是隐隐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但她急着要去追魏青群,只好先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随意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回宫後,魏青晚陪着魏青群赶往静妃的寝宫,得知静妃只是腹痛,传了太医来看过,已经没事了,魏青晚这才回到自个儿的寝宫。
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时,一念闪过,她脱口道:「莫非那座宅子是他替我向父皇求来的?」
「七皇子,您在说什麽?」听主子没头没脑冒出这麽一句,一旁的盛嬷嬷不明所以的问。
魏青晚摒退了其他的宫女太监,得芫今晚要当值,晚点才会过来,屋里只有盛嬷嬷与她,她说道:「先前在酒楼时,韦殊寒突然问我可中意父皇赐给我的那间宅子,我觉得奇怪,父皇圣旨才下不久,他怎麽会知道?所以才怀疑是不是他替我向父皇求来的,否则父皇一向不怎麽看重我,认为我性情疏懒,才智平庸,不堪大任,怎麽会赐下那麽好的一座宅子给我?」
盛嬷嬷不明白她怎麽会这麽想,提出其中的疑点,「可这没道理啊,好端端的,韦统领怎麽会帮您向皇上讨来那座宅子?」
「呃……」因为他企图想摆布她,但这话她没有告诉盛嬷嬷,虽然她信得过盛嬷嬷,可她每晚皆会附身到韦殊寒扳指上的遭遇委实太离奇了,说出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见她答不出来,盛嬷嬷又道:「这事怕是您多心了,您与韦统领素日里既没有来往,又无交情,他没理由帮您,他兴许是从内侍太监那儿听说皇上赐了宅子给您的事,皇上眼下宠信他,时常命他办事,他常出入宫中,要得知这事应是不难。」
魏青晚乾笑的应了句,「嬷嬷说的没错,看来是我多心了。」
「也许皇上心里多少还是惦记着您,才会把那座宅子赐给您。」盛嬷嬷臆测道。
魏青晚点点头,没在这问题上多加琢磨。
夜里入睡後,她又来到韦殊寒身边,恰好听见他正在与一名老妇人说话—
「……您放心,事情已一步步照着孙儿的计划在进行,不出几年,就能报了爹和祖父的仇。」
「我死撑着这副身子不肯阖上眼,就是等着这一天!」
魏青晚瞧见一名老妇人躺在床榻上,一张脸消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两眼凹陷,唇色泛着青紫,嗓音虽然虚弱,但那话里的滔天恨意却十分惊人,她接着瞧见老妇人望着半空,像是在对谁喃喃说着话—
「老爷、重元,这夺妻杀子的仇恨和耻辱,咱们很快就能报了,你们爷俩再等等……」
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魏青晚实在听不清楚老妇人又说了什麽。
没多久,老妇人昏睡过去,韦殊寒站起身,轻轻的替祖母掖了掖被角,出声唤人进来照看祖母後,便离开祖母的寝房。
回到书斋时,总管领了个人来见他。
「拜见统领。」
「可是宫里有什麽动静?」
「前日蔡尚书与李侍郎认下所有的罪行後,皇上命人赐了鸩酒给两人,说他们到底为朝廷效力多年,留他们一个全屍,而蔡家与李家的男丁全都流放边关充为苦力,女眷没入掖庭,永为奴隶。」
得知这消息,韦殊寒有些意外,「皇上这回倒是仁慈,竟没将蔡李两家满门抄斩。」
「似乎是三皇子请出了太后替两家求情,皇上这才破例。」
「三皇子?他这些年来一向不敢违逆皇上的旨意,这回怎麽会插手?」韦殊寒不由得起了疑心。
三皇子自从二皇子被圈禁之後,在皇上面前总是刻意奉承讨好,但凡皇上所做的决断,他从不曾违抗,更不曾为谁说过情,因此讨得了皇上的欢心,得到重用,且他与蔡、李两家似乎并没有什麽往来,没道理会替他们求情。
「属下也不知。」
「派人暗中查查是怎麽回事。」
「是。」来人领命退了出去。
韦殊寒垂眸细思片刻,再处理了些公务後,想起了一件事,唤来老总管,吩咐道:「你命人去打造一张大床,记住,要用最上等的木头,再准备一套丝绸被褥,差人送到东华大街,皇上赐给七皇子的宅子。」
老总管也不多问,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韦殊寒低声自语,「魏青晚,只要你日後乖乖的听任我摆布,我可以好吃好睡的供着你,你想在床榻上睡一辈子都无妨,可若是你不知好歹,哼!」
话末的那声冷哼让魏青晚生生打了个寒颤,下一瞬,她没能再听见他说了什麽,回到了自己的身子里。
彷佛被他那语气里的寒意给惊到,她背脊发凉,赶紧拉紧被褥包裹着身子。
她不明白韦殊寒究竟想利用她做些什麽事,然而想起先前瞧见床榻上那老妇人,即使病成那般,那满怀的恨意却是如此深沉,就同她那日在韦殊寒身上见到的一样。
那位老妇人应该是韦殊寒的祖母,她说什麽夺妻杀子,她口中的儿子,理应是韦殊寒的父亲,妻子应该就是韦殊寒的母亲,依韦家如今的权势,这仇竟然迟迟无法得报,那仇人会是谁……想到这儿,她陡然一惊。
翌日醒来後,魏青晚仍惦记着这件事,她询问伺候她更衣的盛嬷嬷,「嬷嬷,你可知道韦统领的爹是怎麽死的吗?」当年母妃处心积虑在後宫里与那些妃嫔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收买不少人打探宫里宫外的消息,盛嬷嬷跟随母妃多年,也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盛嬷嬷有些讶异,「七皇子怎麽突然问起这件事?」
「我听说他的祖父和爹似乎很早就不在了,所以他才早早就袭了爵,一时好奇,这才问问。」
韦家的事倒也不是什麽秘密,盛嬷嬷便将自个儿知道的说了,「约莫十九、二十年前,皇上前往西山赏花,带了几个亲近的臣子同行,韦统领的父亲韦大人是太后的外甥,与皇上一块儿长大,感情亲厚,那日也伴驾随行。据说在西山遇到刺客行刺,韦大人在混乱中不幸被刺客所杀,韦大人是韦家独子,得知唯一的儿子就这麽没了,韦老侯爷悲痛万分,思子成疾,病倒了,将养一年,仍是回天乏术,便也跟着去了,因此韦统领才会早早就承袭了承平侯的爵位。」
开国的圣祖亲封了十位功臣王侯的爵位,并允其可世袭无须降等,韦家便是其中之一,因此除非韦家无後,承平侯之爵位可世代相传。
「那韦统领的母亲呢?」魏青晚再问。
提起韦夫人,盛嬷嬷感佩的叹息一声,「那日西山赏花,皇上允随行的大臣可携家眷同行,韦夫人当时也去了,得知韦大人被杀後,韦夫人跟着殉情而亡。」
魏青晚有些意外,「韦夫人殉情而亡?」可她昨晚分明听见韦殊寒的祖母说的是夺妻杀子之仇,怎麽会死了呢?
「她与韦大人伉俪情深,韦大人死後,她不愿独活,这才决然的跳崖自尽。」
「那屍身可有找到?」魏青晚追问。
「据说找到时已摔得面目全非。」
听完後,魏青晚垂眸沉思,是谁杀了韦殊寒的父亲,令韦家大仇至今无法得报?盛嬷嬷说韦夫人是殉情而死,难道其中另有隐情?还是实际上她没死,而是被人带走了?那带走她的人又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让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过午之後,魏青晚被召来御书房。
「你既然已经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明天开始就来前朝帮朕做事吧。」端坐在御书房龙椅上的皇帝魏冀,神色冷淡的道。
魏冀素来不喜这个贪懒又生得一副文弱模样的儿子,若非那天韦殊寒提起霓裳舞,令他思及当年霓裳舞跳得最好的眉妃,让他连带的想起眉妃为他生下的这个儿子,看在已故眉妃的分上,他这才把东华大街的宅邸赐给了老七,算是弥补他母妃过世时,他正好在另一名妃子那里,没去见她最後一面。
魏青晚以为等出宫开府後,她就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也用不着每日早起到学圣殿进学,哪里知道父皇会突然召见她,还命她开始上朝办事,偏偏她又无法违背父皇的命令,只能应道:「儿臣遵旨。」
魏冀见她这般唯唯诺诺,心生厌烦,懒得再同她多说什麽,摆摆手让她退下。
稍晚,太监带来皇上的口谕,命她明日跟着韦殊寒出京去调查一桩陈年旧案。
翌日一早,魏青晚被得芫唤醒,困倦的被迫离开温暖的床铺。
「您这趟出京也不知几日才能回来,奴婢们不能在身边伺候,您万事得当心点,晚上入睡时警醒些,胸前的束缚最好别拆了,以免被人发现了您的身分。」这是她头一回出京办事,盛嬷嬷有些放心不下,在得芫为她梳头时,在一旁叮咛道。
得芫也面带忧心的说道:「是啊,您一个人出门在外,千万小心谨慎,尤其沐浴净身时,可不能让人瞧见。」
两人又再嘱咐了一番话,待她用完早膳後,这才依依不舍的送她离开寝宫。
魏青晚带着两名侍卫来到宫门口,瞧见已等在那里的韦殊寒,她带着笑,朝他拱了拱手,「本宫什麽都不懂,这一趟出京,还要劳烦韦统领不吝指教。」
她压根没想到父皇竟会派她跟着韦殊寒去查案,她不免怀疑是不是韦殊寒向父皇说了什麽,依照先前那几晚跟在他身边时发现的事,他似是想要利用她做些什麽,她必须有所提防才行。
「七皇子客气了,请。」韦殊寒摆了个手势,请她先上马车。
魏青晚上了马车,见他也坐进来後,问道:「韦统领,咱们这是要上哪儿查案?」
父皇昨日下的那道口谕也没说要去哪儿、查什麽案,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洮县,约莫明天才能抵达。」
「是要查什麽案子?」她再问。
韦殊寒简单答道:「有人密告,朝中有官员为了前程杀害糟糠妻子与两名亲生儿女,另娶名门千金。」
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的事她没少听过,但因此而狠心杀妻杀子的事倒是鲜少耳闻,难掩诧异,「这官员是谁?竟下得了这种毒手!」
他淡淡的回道:「这事是真是假,在还未调查清楚前,不能遽然论断。」
魏青晚一副受教的表情,颔首道:「韦统领说的是。」
马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人,此时的她,不像之前那般附在他的扳指上头,而是活生生的与他坐在一块,令她有些局促,她不着痕迹的移了下位置,想拉开些与他的距离。
韦殊寒似是没发觉,神色自若的问道:「七皇子可曾出京过?」
「以前曾跟随父皇去蓬山秋猎过两次。」换言之,她最远只到过蓬山,京城外其他的地方还不曾去过,她心忖,不如趁这个机会,在外头多瞧瞧,也好为日後离京之事做准备。
「那这趟出京七皇子可多走走看看,外头虽不比京城繁华,却也各有各的好,还能嚐到一些京里嚐不到的吃食。」
「听韦统领这麽一说,本宫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调查完此案,得空时,臣可陪七皇子四处走走。」韦殊寒示好道。
「那就有劳韦统领了。」对他的刻意示好,魏青晚暗自警惕,但脸上仍带着一贯慵懒的笑。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後,魏青晚便闭上双眼,今儿个早早就起身,坐在马车里又有些摇晃,令她逐渐感到困意涌上。
韦殊寒见她只手撑着腮颊,长睫轻掩,靠着车壁似是睡着了,他打量着她的眸光也稍微放肆了些,几位皇子里,就数七皇子的模样生得最为俊美,她的五官肖似已故的眉妃,但少了眉妃的娇媚艳丽,多了分温润清雅。
平日里性子疏懒,不喜与人争宠,与其他皇子处得不错,但皇上却不喜七皇子,觉得七皇子懒散成性,不堪大用。
那日宗人府前来向皇上禀告五皇子大婚之事,顺道提了七皇子今年已十六,到了该出宫开府的年纪,请示皇上要安排哪座宅邸给七皇子,他正好在场,觑了个机会刻意提起霓裳舞,果然令皇上想起眉妃,进而对七皇子也生起几分顾念之情,便将东华大街的那座宅邸赐给了七皇子。
他已选上魏青晚成为他日後的傀儡,这是他示好的第一步,但要让魏青晚听任他的摆布,还得一步一步来。
初春空气中仍带着一丝寒意,见她身上虽披了件枣红色斗篷,似乎仍觉得冷,微微缩起身子,韦殊寒拿起搁在车里的墨色斗篷,轻轻为她盖上。
对於能为他所用的人,他从不会亏待,日後只要魏青晚乖乖的遵从他的吩咐,他会扶持她登上那至尊的宝座;但倘若魏青晚不能为他所用,那麽二皇子的下场就是她的殷监,这可是当年他与魏青珑联手完成的计划。
抵达洮县已是日落时分,两人没住进驿馆,而是找了处客栈落脚。
翌日一早,韦殊寒已去查案,吩咐侍卫转告魏青晚,待他起身後再到县衙与他会合。
晏起的魏青晚慢条斯理的洗漱後,在客栈用了早膳,也没赶着去县衙,自顾自的在城里四处闲晃。
她不知为何韦殊寒没差人叫醒她,兴许是碍於她皇子的身分,抑或是有别的原由,她也不在意,不用跟着韦殊寒一道,正合她心意,至於查案的事,有他在,哪里轮得到她操心。
前日离京时,关於他们来洮县要查的案子,他只简单说了两句,其他的也没多提,由此便可知,他应是不想她插手干涉。
走在陌生的城镇里,她处处觉得新鲜,听着货郎和小贩们的吆喝叫卖声,还有孩童的嬉笑声,这里虽没有京城的繁华,但平淡中却透着一股朝气,那是一种能自由自在过日子的人才有的活力,就连长在墙角处的杂草,在她看来似乎都比京城里的更加鲜活。
踩在青板石铺成的街道上,她脸上带着淡雅的微笑,不着痕迹的望着周遭的一切,将经过的茶馆、酒肆、粮行、医馆以及作坊,甚至搭乘驿车的地方都一一默记在心。
她自小长在深宫里,以往纵使出了宫,也顶多是在京城那几条繁华的大街上转转,鲜少能去其他地方,自是不太熟知一般百姓们是怎麽生活的。
此时,魏青晚好奇的站在一间铺子前,看着里头展示的那几身男女衣裳,她的衣裳全是由宫里的织坊量身而作,她不知道原来坊间还有卖这种裁好的衣裳。她的目光在那些衣物上头掠过,而後多看了一袭秋香色的衣裙几眼。
她打小就穿男装,不禁好奇的想着,不知自个儿穿起女装会是什麽模样。
东家瞧她驻足在门外,堆满了笑容出来招呼道:「客官可是要买衣裳?咱们店铺里有京里最时兴的款式,您要不要进来瞧瞧?」
魏青晚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让侍卫在外头等着,不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包衣物。她买了两身灰色和蓝色的男子衣袍,样式和布料都十分普通,与城里的百姓所穿的相似,这些是为了她日後离京所做的准备。
这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啜泣声,抬目望去,看见一个妇人带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大,瘦巴巴的男孩站在路旁,两人前面摆着一块青色的粗布,上头放着数十把木梳。
「娘知道你饿了,可咱们的梳子一把都没卖出去,没钱给你买吃的,回去我再煮两个地薯给你吃。」妇人面色憔悴消瘦,抱起儿子,低声哄着。
「娘,我不要吃地薯,我想吃包子。」孩子抽抽噎噎的说。
「咱们哪来的银子买包子,梳子要是再卖不出去,咱们连租金都缴不出来,要被陈大娘给赶出门了。」
魏青晚走了过去,挑了几把木梳。
妇人见状,赶紧把孩子放下来,把梳子包起来,欣喜的道:「多谢公子。」
魏青晚看着怯怯的拽着娘亲裤脚的瘦弱孩子,问道:「这孩子几岁了?」
「六岁了。」
「怎麽看起来才三、四岁模样?」她讶异的多看了那孩子一眼,心忖莫非这孩子有病在身,才会长得这般瘦小?
「自他爹几年前过世後,咱们母子俩无依无靠,我又没别的本事,只会做木梳,赚的银子不多,孩子也跟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才会生得这般瘦小。」提起这事,妇人哀怨又自责。
闻言,魏青晚拿起一把木梳再仔细瞧了瞧,说道:「这梳子做得倒还细致,我再挑几把带回去送人。」她又再挑了十把梳子。
妇人面露喜色,连连道谢,这位模样生得俊俏的公子约莫是见他们母子可怜,这才有心帮他们。
付了银子後,魏青晚有意无意的对妇人说道:「看见这位嫂子卖的木梳,让我想起以前曾在书上看到过一个关於梳子的故事。说是有个富人,为了要考验三个儿子谁比较有能力接掌家业,遂出了个考题,让他们把梳子卖给和尚。」
妇人疑惑的问道:「和尚又没头发,要梳子何用?」
「可不是?不过若是能把木梳卖给没头发的和尚,岂不是更能显出本事来。」魏青晚接着笑说:「不久,他的三个儿子回来了,大儿子卖出一把梳子,富人便问他是怎麽卖出去的,大儿子说,他问了好多和尚,都没人要买梳子,後来遇见一个和尚抓着头皮,他便灵机一动,上前把木梳递过去给那和尚,让他用木梳来刮头皮,那和尚觉得挺有用的,便买了梳子。」
妇人好奇的接着问:「那其他两个儿子可有把梳子卖出去?」
魏青晚微微一笑,续道:「老二比老大能干,卖了十把梳子,他说他去一座古刹,瞧见山风很大,把香客的头发都吹乱了,便去找庙里的住持,说香客们来礼佛,蓬头垢面对佛不敬,不如放几把木梳,给香客们梳理鬓发,住持觉得有理,遂买了十把木梳。富人接着问老三卖了几把梳子,老三回说卖了两千把。」
妇人惊讶的瞪大眼,「他是骗人的吧。」
魏青晚含笑摇摇头,「富人也以为三儿子是骗他的,便问他是怎麽办到的,他说他去到一间香火鼎盛的寺庙,找了住持,对他说,这些前来参拜的香客们,都十分虔诚,但若是寺庙能回赠一些吉祥平安之物,让他们带回去做纪念,必然能让香客们心生欢喜。我有一批梳子,请咱们城里的名儒在上头题了『积善梳』三个字,若是能拿来送给那些虔诚的信众们,必定更能让他们心中生起善念,做更多的善事。住持听了很高兴,便向他订了两千把的木梳。」
听完,妇人一脸若有所悟,须臾,她明白过来,这位公子是在藉由这个故事提点她,她连忙道谢,「多谢公子。」
魏青晚微微一笑,颔首离去,转身时,忽然瞥见韦殊寒不知何时就站在她身後不远处,那双阴冷的眼神正直勾勾的望着她。
想起自个儿没到衙门与他会合,却在街上闲晃,还被他给撞见,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七爷昨晚睡得可好?」出门在外,韦殊寒改了称呼。
「睡得挺好,今晨晏起了,还望韦统领见谅。」她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他不在意的道:「无妨,今儿个只是来县衙查阅几桩案子的文卷,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已是午时了,我也正打算回去接七爷出来用午膳。」
「有劳韦统领,不知这县城有什麽好吃的?」
「方才县令说有家馆子做的菜滋味不错,不如咱们去嚐嚐。」
魏青晚点点头。
县令特别派了一名差役领两人过去,原本难得京里来了大人物,县令巴不得能多与他们多亲近亲近,但提出想作东宴请两人的要求,却被韦殊寒拒绝了,只好派了个熟悉洮县的人给他们带路。
不久,两人来到那家馆子,点完菜後,韦殊寒替魏青晚倒了杯热茶,看似不经意的道:「七爷方才说的那个故事挺有趣的。」
适才魏青晚买了几把梳子,先帮妇人解了燃眉之急,再把卖梳子的方法教给妇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七皇子平日里显得平庸,今日显露出来的才智倒是教他有些意外。
魏青晚没想到适才说的那个故事会被他给听见,表面上仍神色如常的笑了笑,说道:「先贤们传下来的那些正经书我读不来,只能看些杂书,也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刚好瞧见那妇人卖的梳子,这才想起来。」
韦殊寒颇有深意的瞅着她,「今早我去了县衙,正好有个案子让县令不知该怎麽判,不知七爷有没有什麽高见?」
「是什麽案子?」她啜了口茶,随口问道。
「是两个男子争夺一个姑娘的事。那姑娘姓陈,她爹与张大郎是好友,刚巧两家的妻子都有了身孕,两家人便约定好,要是日後生下的是一男一女,将来便结为儿女亲家。之後,两家果然生下一男一女,但过没多久,张大郎举家搬走了,多年没有音讯,陈家也忘了有这麽一回事,陈家女儿及笄後,陈家便给女儿谈了门亲事,对方姓何,已下了聘准备迎娶,但就在这时,张大郎带着儿子找上门来,要陈家依照当年的约定将女儿嫁给他儿子,只是何家也不肯退婚,陈家左右为难,这才闹到县令那里。」他顿了一会儿,问道:「依七爷看,这陈家的女儿该嫁给谁才是?」
魏青晚略一思索,回道:「依我看,应当嫁给那与陈姑娘自幼指腹为婚的张家才是。」但是下一瞬她又改口,「也不对,何家已经下聘了,陈家依礼应当将女儿嫁给何家才对。」想了想,她似是拿捏不定的又再改口,「不对不对,陈家与张家有约在先,应信守约定,把女儿嫁给张家才对,哎,这也不妥,这麽一来何家该怎麽办?」说到这儿,她故作为难的看向韦殊寒,「这案子确实不好办,张家与何家都占了个理,判给谁都不对。」
为了不引起父皇的注意,在宫里这麽多年,她从不显露自个儿的才智,才能平安无事的长到这麽大,适才对那卖梳的妇人说的故事,也不知是不是引起了韦殊寒的疑心,他才会刻意拿这件事来问她,分明是想试她。
韦殊寒的表情意味不明,见酒菜送来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事还是留给县令去为难吧,别想了,咱们吃饭。」
那讳莫如深又隐隐带着一抹算计的眼神,把魏青晚看得心头暗惊,不知是否被他看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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