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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凌宓《暂停时间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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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6-9-6 13:25:15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6年9月9日

内容简介:

虽然我曾经遗忘、曾经停止爱你,
但这并不是爱情的终点,
而是让你我再爱一次……

温家禾一醒来头昏昏脑钝钝,要命的是他还失、忆、了!
虽然亲朋好友都告诉他不打紧,没啥要事必须记得,
但他堂堂大律师岂是这麽好糊弄的,很快就发现事有蹊跷──
公司上下都说他亲口承认有女友,曾把人带进来当驻诊医师,
他脑中也时常浮现一个女人的身影,两人相拥、亲吻好不甜蜜,
这样要说他没忘记什麽大事,真是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撇嘴),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也恢复了所有记忆,
却惊觉她因被伤得太深,之後的人生规划里将不再有他……那怎麽行?!
看来他得赶紧将这段暂时停止的爱情重新启动,
才能再次做回她的阿娜答,更成为她肚子里孩子的爸!







  第一章

  「温律师,你今天又哪儿不舒服?」管晴声音轻轻软软,听起来很是舒服,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迷人的很,不过在那清澈的眸光下却泄露出一丝不耐烦。

  「管医师,我最近严重失眠,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也睡得极浅,一点点风吹草动便惊醒,晚上睡眠不足加上白天工作忙碌,面对不配合的客户压力又很大,因此最近开始频频出现头痛症状,头昏脑胀的相当不舒服。」温家禾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重黑框眼镜,他拧着眉头,大手揉着额际摇头晃脑的,刻意凸显自己有多难受。

  「我看看。」穿着白袍的管晴趋前,透过镜片看着温家禾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他眼下那两抹清晰可见的暗影。「来,嘴巴张开,舌头伸出来我瞧瞧……手放在把脉枕上……」

  温家禾是个快三十岁的成熟大男人,这一刻却乖巧得像是三岁小孩,张开嘴巴吐出舌头,右手臂很听话地放在桌上的黑色小枕头上。

  自己会这麽配合也是情非得已,他被公司托付重任,不论用任何方法或手段,都要尽快说服管晴出售这间破房子和占地不算小的土地。第一次登门拜访,他拿出真心诚意欲与她好好详谈一番,但管晴却不给好脸色看,之後对他简直避之唯恐不及,一看到他就像赶苍蝇似的将他驱逐出境。

  吃了几回闭门羹,温家禾只好另外想法子,身为律师,他最厉害的技能之一就是找出漏洞见缝插针。

  於是,他掏出了一年用不到两次的健保卡替自己挂了号,让身为中医师的管晴再找不出任何拒见的理由。

  过去一个多月来,他固定每周一下午回诊,这已是他第五次来诊所挂号了。

  「你的脉象……」三根纤细的手指头贴着他的手腕处,管晴歪着头半眯着漂亮的丹凤眼,细眉微微蹙起,神情专注。

  温家禾黑瞳里透着一抹温暖光芒,趁着管晴专注把脉时,不动声色地将眼前这迷人的风景尽收眼底。

  她的长相并不算美丽,只能称得上清秀,瓜子脸配上丹凤眼,一张菱形小嘴儿很有古典韵味,那双太过英气的眉虽减少了几分柔美气质,可和其他部分搭配起来却又不显得突兀,让这张脸蛋越看越让人喜欢,让他想要移开目光都有点难度。

  「咳。」

  一声轻咳让温家禾迅速回神,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目光。

  「管医师,依你的诊断,我的身体状况严重吗?」抬起手揉着犯疼的头,他眉头深锁,看上去还真有点委靡。

  管晴抿起那两片漂亮的粉色唇瓣,蹙起一双漂亮的秀眉,很戏剧化的摇了摇头。「不妙啊不妙。」自己行医多年,没想到竟然也有吐出这麽洒狗血台词的一天。

  这不能怪她,谁叫眼前这位律师如此惹人嫌,三天两头踩进她的地盘里,不拿出怪招对付他怕是吓阻不了。

  「管医师,有话直说。」他没在怕的。

  「温律师相貌堂堂,看上去身强体壮,实际上却是一副外强中乾的破烂身子,唉……委实可怜又可悲啊!」

  这声沉痛的哀叹绝对能击垮这男人的自信心,要是换做其他病患听到医师这麽诊断,定会吓得摔到椅子下。

  最好有这麽严重!温家禾依旧不动声色,脸上继续维持着从容笑意。

  事实上,他上个星期才做了全套的健康检查,报告昨天刚出炉,除了睡眠不足之外,健诊结果显示他身体好的很,连颗蛀牙都没有。

  虽说他对管晴的诊断完全不认同,不过既然是演戏,还是得把戏做足。

  「这麽说来,我的病症似乎颇为严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俊脸微微往前倾,盯着她鼻子上那几颗雀斑,嘴角上扬轻轻探问。

  「是很棘手。」管晴眼眨也不眨,光明正大撒谎。

  阿弥陀佛!诸神请原谅她欺骗这位爱找麻烦的病患。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温律师可以用贱招看诊求见,谁规定她不能耍诈吓吓他?

  「是哪里有问题?」温家禾打蛇随棍上,对她的诊断一副配合信任的样子。

  管晴啧啧有声,伸出纤细的手指头比比他的头又指着他的脚。「温律师,不是我要吓你,你全身上下通通有毛病。」

  就是要吓「屎」他,最好把他吓到屁滚尿流,快快滚出她的地盘!

  「听起来,我的病真的很棘手。」他手抚着下巴沉吟着,依旧一副稳若泰山的样子,完全没被庸医的诊断吓着,连心跳都没有多跳一下。「管医师能否给几帖神奇药方治疗我全身上下的所有毛病?」

  「我顶多能帮温律师治疗失眠问题,至於其他问题我无能为力,我这间小小中医诊所药品不齐全,还请温律师另请高明。」意思是说,要挂号到别家去。

  他挑挑眉。「原来管医师的医术仅止如此,只能治疗我的失眠?」

  「呦,嫌弃呀?那别来挂号啊!」她管晴又没在外头打着名医招牌骗吃骗喝。

  有眼睛的人光看这间诊所这麽破,以及里头门可罗雀的病人,用膝盖猜也猜得出来她医术平平,顶多能帮病患治治感冒驱驱风寒,妇女生理痛或利用针灸减轻腰酸背痛之类的轻微病症,遇上疑难杂症她会直接建议病患另请高明,绝对不会为了赚钱不懂装懂,害病患延误最佳就医时机。

  她算是有良心的医师,所以才敢以「良心中医诊所」这招牌收费营业,这几年多造福邻里。可有良心的医师遇上存心压榨市井小民良心被狗啃掉的律师,那就另当别论了,「良心」这个金字招牌暂且先收摊。

  「我非常信任管医师的诊断,既然管医师能诊断病情,定能开出良方。」言下之意,他不肯轻易撤退。

  管晴咬牙,跟他继续抬杠下去。「如果温律师坚持要我开药方治疗你的病也行,我这里有祖传秘方保证药到病除,不过嘛,温律师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在能力范围内,我一定配合。」

  「麻烦温律师回去说服贵公司老板放弃打这块地及这间房子的主意。」条件不难,只要他温律师动动嘴皮子即可。

  「如果我说无能为力呢?」

  「那你就等着你这破身子烂光光。」

  面对管晴的威吓,温家禾不但不紧张,一双黑眸蓦地染上一层笑意,一直维持轻浅弧度的嘴角逐渐往上扬,再也忍俊不禁的从喉咙滚出笑声,不过旋即被他压回去。

  尽管他即时把笑声吞回去,管晴还是耳尖的听见了。「笑吧,没我家的祖传秘方救命,温律师能这麽开心笑着的时日不多了,能笑得出来也是好事。」

  面对她的诅咒,他不以为意。「管医师,力石集团开价三千万买这间破房子和这一小块地,这价码是破天荒的高,比周围所有的价钱都高一倍,请问管医师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通通不满意。」她失去冷静的拍桌。「温律师,你属牛吗?说不动拉不动就是了,早说不卖地不卖屋为何老听不进去?!」

  她发誓,他若再继续纠缠下去,那就别怪她下猛药,让他回家拉个三天三夜,最好虚脱得下不了床,看他还敢不敢来。

  温家禾依旧纹丝不动。「不满意那就继续谈吧,直到管医师满意为止。管医师要开什麽条件,我定如实向上级呈报。」

  再跟他多说一句话,管晴怕自己会脑中风。「不必温律师多事!你先顾好你的破身子要紧。」她寒着脸把健保卡抽出来递还给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道:「药粉一天吃三次,饭後服用。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温家禾双手盘胸不动如山,臀部稳稳黏在椅子上。「管医师还没将我的病症解释清楚就开药方了?这药单里……」他怀疑里头另藏玄机。

  「有没有人说过温律师脸皮比城墙还厚?」

  他轻轻地摇摇头,嘴角还勾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她瞠起美目瞪他一眼,做了个深呼吸才压抑住翻桌的举动,咬牙切齿的开口,「温律师肝血不足,肾阴虚损,失眠头痛是因为肝肾功能失调,内虚火引起,不过这还算是初期症状,如果轻忽不治疗的话,日後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疾病。」

  「譬如?」

  「早泄、阳痿……咳,可能连举都不能举,这些病症并非立即显现,但迟早会找上门。」

  连早泄阳痿不举都拿出来威胁人,看来她是真动气了。温家禾可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想笑的冲动,他点着头假装聆听管晴的谆谆教诲。「了解,我会多加注意。」

  管晴见他老神在在,气得牙痒痒却也没辙。「温律师,你这病症除了长时间服药之外,也要多多休息调养,绝对不能太过操劳才能得以根治。」

  「哦?」听起来这话似乎另有玄机。

  「我建议你最好辞掉工作离开力石集团,这力石集团为了私利逼你这位小小律师来跟我斡旋,我不用大脑想也知道公司在你身上加诸太多压力,导致你健康出状况,」她连换气都不用说得落落长,接着伸出手拍拍他的宽肩。「温律师,命只有一条,钱够用就好,工作不用太拚命,老板说的话别太鸟他,知道吗?」

  小小律师?他虽尚未正式入主集团核心,在法务部可也是第一把交椅,说话分量之重,绝对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温家禾实在快忍不住了,他很想大笑,因为管晴实在有够宝。他忍得很辛苦,面皮微微抽动起来,嘴角一往上扬立即又被他给压制住往下抿直。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看他明明是在憋笑,她火气又上来了。

  「咳,管医师,我会乖乖吃药调养身体,回公司後我会找机会跟老板谈谈,将管医师拒绝卖屋卖地的答案如实转告。不过我只是法务部的小小律师,不瞒你说,虽说薪水不高但起码能维持我现在的生活开销,我很珍惜这份工作,至於说服老板……我人微言轻,实在影响不了老板的决定,将来或许我还会上门叨扰,还请管医师见谅。」

  「温律师辞不辞职我管不了那麽多,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温律师或任何人再上门来游说一百次,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不卖房也不卖地,请温律师把这句话转告给你那混帐老板。」这里有她宝贵的回忆,外公临终前千交代万交代不能卖,她会用命来保护这间房子。

  看着她坚决的脸色,温家禾点了点头。「好,我会如实转达。」

  这次,他终於如了她的愿起身离开诊间,走到外头等候领药,柜台那位年迈的白发老先生福伯慢条斯理的帮他磨药包药。

  候诊室里除了他和白发老阿伯之外没有其他人,温家禾昂藏的身影伫立中央,看着空荡荡的候诊间,心里存疑管晴每天仅仅看三、四个病人能赚多少钱?

  现下有大财团看上这里,大部分的住户早欢天喜地的签下都更合约,拿了钱不知搬到哪里去享福,眷村里只剩下管晴和另外三户独居老人。

  四家钉子户,管晴和福伯名列其中,另外两户温家禾日前特地拜访过,他们不愿搬迁的理由跟福伯一样,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老观念。

  三位老者已是一脚踏进棺材的年纪,膝下没有儿女,一辈子孑然一身,就算再多的钱也没用,他们唯一的信念是终生守在对他们而言最有感情的房子里,直到老死。

  至於年纪不过二十八岁的管晴,当然没有那种老古板的观念,可她的理由最让温家禾傻眼,她不愿离开一是为了守住外公这间老房子,二是要信守外公对这个眷村老住民的承诺提供需要的医疗。她非常担心福伯和另外两位老者邱奶奶、花奶奶的身体状况,因此决定跟三位老人同进退,即使集团提出比其他住户高出一倍的价码,她仍旧不为所动,宁可守着这破落诊所过着缩衣节食的苦日子。

  稍後,温家禾领了药,拎着公事包信步踏出这间日式矮房。

  诊所的木门在他身後关上,福伯也跟着走出来,将门上诊疗中的牌子一转,换上「休诊」两字。

  才下午四点不到,诊所就提早休息?

  「福伯,诊所不是看诊到五点半吗?」

  福伯回头瞥他一眼。「你没看到乌云朝这里过来了吗?我得赶在下雨前回家,免得淋雨感冒。」

  话一说完,他双手负在身後,安步当车慢悠悠的朝隔壁巷子晃进去,直到消失在尽头。

  温家禾收回目光,从窗户望进去,看见管晴脱下医师袍随手往旁边一丢,关了候诊室的灯,人消失在屋内另一扇门後。

  这一老一小连饭都快没得吃了,竟然还能随兴到这种程度,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

  管晴对诊所提早休息完全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一切福伯说了算!

  义务帮她看顾柜台的福伯年岁大了,禁不起长时间工作,每天固定有睡午觉的习惯,因此诊所得配合福伯的作息,每天开上午诊和下午诊,两诊之间还有三小时的午休,让福伯午觉可以睡个饱。

  话说回来,她的诊所生意向来清淡,在住户还没搬走之前,每天门诊也不过十来个,大都是街坊邻居和未届学龄的小孩子,算是诊所的老主顾。

  现下眷村一片空荡荡,留下来的花奶奶和邱奶奶行动不便,通常都是由她到府出诊。诊所偶尔也会有其他上门的病患,不过通常是路过恰巧身体不适,才会走进来。

  「良心中医诊所」生意不是普通的惨澹,要真靠这间诊所挣钱度日,她跟阿步步怕是早饿死了,幸好她还有其他的生财之道。

  「阿步步,要下雨了,你要棒赛就快一点,不要拖拖拉拉。」阿步步是她养的狗,原来是眷村里的浪浪,有一次阿步步被几个顽皮的小孩追打受了伤,她不忍心便将阿步步捡回家治疗,谁知阿步步从此就赖上她不肯离开。

  整排日式矮房的对面,仅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一座维护良好的社区公园。

  每次诊所休息之後,管晴就会带着跟她相依为命的爱犬到公园散步,顺便解决大小便问题。

  短腿的阿步步抬头看看天空,原本慢悠悠在草地上散步的牠,摇着肥臀迈开四只滑稽的小短腿走到树下,然後蹲下狗步,接着屏气凝神—

  噗!相当训练有素的解放完毕,草地上顿现一坨漂亮的屎。

  阿步步神情放松,踢踢短腿,一脸开心的跳啊跳的离开臭气冲天的现场。

  管晴暂时停止呼吸,拿着捡便器走上前把周围整理乾净,再带着神清气爽的阿步步过马路回家。

  她所住的房子是一间颇有年岁的老矮房,前厅充当中医诊所营业,从柜台旁边一扇门走进,以长廊衔接的侧边一间院落则是管晴的住所。

  每次外头下大雨,屋内免不了开始下小雨,管晴替阿步步在食盆里放好饲料之後,便转身去找水桶,将水桶放在几个会漏水的地方,找碎布将年久失修的窗棂缝塞住。

  阿步步趴在长廊上嫌弃的有一口没一口嚼着乾饲料,同时无聊的觑着管晴忙碌的身影。

  待管晴忙完,阿步步也把难吃的乾饲料给嗑光光了。

  管晴挥汗来到阿步步身旁盘腿而坐,跟牠并肩望着落下雨丝的小小後院,雨声滴滴答答,後院开始出现小积水,渗进屋内的雨水则落在水桶里。

  「阿步步,这间房子虽然又老又旧,每次下雨超级会漏水,旁边还有不少养蚊子的废弃屋,冬天冷得快没命,夏天热到想骂人,晚上治安堪虑,但我还是好爱好爱这里,」管晴丝毫不在意住在这间破屋子里,她有一份重要的使命。「阿步步,我不想搬走,更不可能贪图那几千万就把房子给卖了。我答应过外公的,一定要好好守住这间房子,守住『良心中医诊所』这块招牌,我不能丢下福伯、花奶奶及邱奶奶不管,他们年纪很大了,如果我没留下来照顾他们,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阿步步敷衍的甩了两下尾巴,其实牠觉得主人有点吵却又不好抗议。

  管晴有阿步步这麽个好听众,又恰巧有感而发,於是自顾自地发起牢骚。「力石集团算哪根葱,想要从我手中抢走这间房子?哼,下辈子吧!还有那个看起来温吞温吞的温律师也不是什麽好东西,我要是没良心一点,定在他药粉里放泻药,让他拉到屁股开花—」

  听着主人的抱怨,阿步步猛打哈欠。吃饱很爱困的说,主人对这间房子感性的剖白,以及对敌人慷慨激昂又悲愤的咒骂牠有听没有懂。

  倒是站在屋外的温家禾,一字不漏的把所有话都听进耳里。他撑着一把黑伞,一手拎着公事包,刚刚看诊拿的药放在他的西装外套口袋里,药袋露出一小角。

  没被动手脚啊,所以说这些药可以安心服用罗?

  温家禾的视线从西装口袋移开,转而看向一旁斑驳的诊所招牌,上头的几个字让他眼底浮现笑意。

  看来,她为人还是挺厚道的,即便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把他打昏用脚狠踹一顿,却也没有泯灭良心对他下毒手。

  他眼底笑意闪烁,目光又落在窗户後方依旧坐在长廊上的一人一狗,嘴角不自觉的继续往上扬。

  留着俐落短发,总是神采奕奕的管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个几岁,说话时表情很丰富,比手划脚的颇为滑稽,但这却是真性情的展现。

  温家禾眼中的管晴,就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坚毅又爽朗。

  几次对招,他发觉自己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多。今天,他竟然舍不得就此离开,躲在一旁像个偷窥狂暗自注意她的一切。

  管晴继续骂着他,他却越听越有味儿,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有多低劣。

  他憋着笑意,看着这坚毅无比又充满斗志的女孩,心里悄悄爬上一丝异样。

  父亲将这块土地交给他处理也是件好事,让他有机会跟这奇特的女孩再度相遇,事隔近二十年,除了出落得像个女人之外,性格上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

  「靠!是哪个混蛋在偷窥?我不戳爆你这混蛋的眼睛我管晴就跟你姓!」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爆吼。

  糟,被发现了!温家禾高大身影闪离窗口,踩着迅速沉稳的步伐离开。

  管晴拿着球棒冒雨跑出来时,已经不见窗口的鬼祟暗影。

  「喵。」一只黑猫跳上窗台,又朝屋顶跃去。

  「原来是猫啊……」抓抓头搔搔脸,管晴低呿了一声又跑回屋里去,屋里虽然也下着小雨,但总比外头好多了。

  温家禾以自信的姿态步出法院,身边跟着两名助理,一踏出法院,立即被等候多时的记者们围住,争相访问。

  温家禾,二十九岁,法律界新窜起的明日之星,一入行便被力石集团网罗,重金聘任为集团律师。

  他这只年轻却潜藏着巨大勇气和智慧的小虎,出道短短一年就率领法务团队跟政府机关交手多次,成功替集团争取到好几块的土地,更替力石集团打下几场漂亮的国际商业官司。

  此次对阵国内最知名的「理得律师事务所」最红牌最资深,人称江湖老狐狸的江浩祥律师,大家都睁大眼睛等着看温家禾吞败仗,没想到在这一仗中,江浩祥竟然跌破众人眼镜,加入温家禾的手下败将名单之中。

  记者群里大多数是单身女记者,为了访问这位年轻多金又意气风发的帅气律师,众姝无不争奇斗艳打扮一番,一见主角现身,纷纷挤上前卡位,就为了能卡到一个接近俊男的好位置。

  温家禾五官俊挺,拿着公事包在阶梯上站定,一袭铁灰色窄版西装衬得高大体格更加修长。

  他气宇轩昂,对於集团外部,他会用不一样的形象面对人群,鼻梁上惯戴的黑框眼镜不见踪影,一双透亮又炯炯有神的黑眸扫过围在眼前的男男女女,好看的薄唇噙起一抹淡淡微笑,完全没有大律师的架子,对於记者们丢过来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嗓音是迷人的低沉悦耳,语气不愠不火,态度诚恳,完全没有一丝律师的精明冷酷,整体来讲让人有种置身春天阳光下的愉悦感受。

  这一番你来我往,每个问题温家禾都流畅的给予适合的答案,有国外媒体记者用英文发问,他也能对答如流,英文腔调非常感性好听,女记者们有志一同地感觉自己的耳朵怀孕了……

  采访进行了十数分钟,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女记者们还是不肯放过温家禾,开始丢出私人问题,譬如有没有交往中的女友啦、择偶条件这类的。

  通常这时候温家禾都是笑而不答,旁边的两名助理机灵的适时插入,将温家禾从人群中带走。

  他带着迷人的微笑跟大家挥手道别,迈开自信步伐,缓步朝座车前进,当他打开车门欲上车时,不忘回头跟众姝挥挥手,又一次露出招牌微笑,这回眸一笑简直帅翻天,记者们纷纷按下快门,将这帅气的一幕网罗下来。

  车子流畅的驶入车阵当中,朝距离不远的力石集团总部前进。

  「家禾,真有你的,刚刚在法庭上,你把江律师打得落花流水,真是漂亮!」车内已有另一名男士,他叫宫明洋,是力石集团副总裁。

  温家禾表情一换,严肃里带着一丝冷酷。「这是刚好而已,江律师既然放话要洗我的脸,我就以牙还牙,让他明白洗别人的脸之前,得先将自己的脸洗乾净,免得出来丢人现眼。」这席话,完全将他骨子里冷酷又富有侵略性的一面展露无疑。

  「啧,依我看,这江律师……应该是说,那些自诩红牌的律师们,以後再也不敢轻易惹你了。」

  方才的官司过程,宫明洋全程参与,对弟弟的表现赞不绝口。

  任谁也想不到,温家禾外表给人感觉毫无杀伤力,可一旦站上法庭却是可怕凌厉,每一回合的攻防战都专挑敌人的痛脚下手,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外头有谣传,温家禾能连续打赢几场大官司是因为幸运,加上对方律师轻敌,才让温家禾捞到胜利的果实。

  因此今天,律师界所有人都擦亮眼睛要看好戏,希望江浩祥能给温家禾这个初生之犊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让他见识什麽叫真材实料,而非仰赖幸运侥幸赢得官司。

  事实证明,温家禾能赢全凭真本事,他让江浩祥节节败退输得惨兮兮,这结果跌破众人眼镜,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

  宫明洋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对温家禾既佩服又疼惜。

  「我倒是希望他们别被吓坏,我还想多赢几场,如果每个律师遇到我都缩手不接案子,那我岂不失业了?」温家禾耸耸肩。

  宫明洋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家禾,力石集团等着你点头接管,你永远不可能失业的。」

  力石集团总裁宫俊生是宫家独子,和妻子秦俪因为商业利益而结合,婚後不久生下宫明洋,之後秦俪便以体弱需要休养为由移民加拿大独居。宫俊生对秦俪的决定毫无异议,因为他爱的女人是秘书温以柔,若非为了扛起家族事业,他当初不会答应这件婚事。

  对丈夫没有一丝情意的秦俪对亲生儿子宫明洋极为冷淡,宫明洋出生後其实是由温以柔陪伴长大,因此宫明洋和温以柔关系相当好,在宫明洋十五岁那年,温以柔意外怀孕生下温家禾,宫俊生虽未对外界公开过温家禾的身世,但这改变不了温家禾是宫家人的事实,宫明洋跟温家禾虽是同父异母兄弟,年纪相差悬殊,不过感情却相当好,宫明洋非常爱护这个优秀的弟弟,温家禾则从小就敬重大哥。

  宫明洋在十年前结了婚,婚後妻子一直没有生育,做了几次人工受孕吃了不少苦也依旧没有消息,後来经过检查,发现问题出在宫明洋身上,夫妻俩便也不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

  宫家未来的希望全都摆在温家禾身上,毕竟这麽大的事业体没有继承人可不行,可这几年不管宫明洋和父亲如何好说歹说,温家禾就是不肯点头进入力石集团,就连女朋友也不曾交过一个,对婚姻似乎还颇为排斥,这……真是头疼啊头疼。

  温家禾不动声色的拒绝。「名义上我不算宫家人,集团不关我的事。」

  宫明洋咬着牙。「爸老早要你认祖归宗,我妈那边也同意签字离婚好让温姨扶正,两边家族也没人持反对意见,大家苦哈哈等着你呢,你就不能妥协吗?好歹都是一家子,真不懂你跟温姨在坚持什麽?」

  他和母亲温以柔的坚持其实很简单,他们在意的是彼此间真心诚意的感情维系,至於财富权势、身分地位那些就不用了。「维持现状,对大家都好。」

  真要命,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温家禾,宁可放着庞大家产和事业不要。「你心里其实还在气老爸当年逼迫你从艺术学院休学,让你无法朝画家的梦想前进,还诓你攻读法律逼你回国替集团效力,这些都让你心生不满,到现在还耿耿於怀吧?」

  这话题扯得有点远了,温家禾一点都不想谈。「宫副总裁,我们已经抵达公司,容我提醒您,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不谈私事。」话毕,他率先下车。

  宫明洋叹了一口气,紧跟着下车,如他所愿改谈公事。「北区那块地谈得如何了,都两个月了还没摆平?」

  「这件事很棘手。」嘴巴这麽说,可温家禾的表情却不是如此,眼底反而浮上一层笑意。

  「比官司还棘手?」宫明洋一脸匪夷所思。

  「是棘手多了。」

  棘手?谁相信!

  以他对温家禾的了解,温家禾虽给人不愠不火的形象,与人交际也是优雅从容,但要真处理起正事可是冷静中带着让人敬佩的强悍。

  今天他就亲眼看见温家禾在法庭上的表现,面对敌军的重炮攻击依然可以维持冷静优雅不自乱阵脚,犀利的一一反驳,轻易抵挡对方攻势,三两下挽回颓势。

  「家禾,到我办公室来吧,看来针对这个案子,我们得好好深入谈一谈。」宫明洋直觉事有蹊跷,怎麽也不肯放过这质询的好机会。

  「我刚结束一场官司,非得逼这麽紧不可?」这下换温家禾变脸了。

  「这是公事,不得找任何藉口拖延。」这叫以牙还牙!

  三分钟後,温家禾端坐在沙发上,他从口袋取出眼镜戴上,隐藏在黑框眼镜後方的眸子闪着抹精光。

  双方讨论有关位於北区附近一块约莫只有七百坪大的地皮,那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眷村,住着许多老荣民,长期以来欠缺开发,成为遗世独立的没落地带。

  「管小姐不肯点头是嫌价码太低?」宫明洋切入主题。

  「管小姐没把钱放在眼里,依我调查,管小姐对那间老房子有着浓厚的感情,一直舍不得放手。」

  「三千万不是小数目。」

  「依我看,另外三户若执意不搬迁,就算开价再高管小姐也不会接受。」有一种人就是特别固执,管晴就属於这种人。为了那几个老人,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竟然宁可守着破屋子,拒绝几千万的诱惑……实属难得啊!

  提起管晴,温家禾嘴角不自觉往上轻轻扬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宫明洋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挑高右眉一脸兴味盎然。「在洽谈这段时间,发生什麽有趣的事了吗?」咳,这才是自己想问的重点。

  「没有。」温家禾防备的收起笑意。

  宫明洋也不明着逼问,而是旁敲侧击。「那麽,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处理?爸对那块地很有兴趣,这次特别吩咐让你去接触处理……你该知道的,爸其实另有打算,这块地将来的规划也将由你接手,这是想趁机磨练磨练你。」

  这个同父异母的优秀弟弟个性好又聪明,唯一的缺点就是固执,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动摇,立下目标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即便是勉为其难才做的抉择,也不会让人失望。

  身为法务部最高主管更是集团御用律师,这回派温家禾出面谈这块地其实有点大材小用,但这是父亲的指示,宫明洋无法违背。父亲希望温家禾除了法律相关问题外能慢慢开始接触集团事务,为接班做准备。

  父亲打什麽主意温家禾岂会不知。「那块地暂且不处理,我还得想想,至於爸那边,我以静制动。」

  宫明洋眼角抽搐,乖乖,什麽以静制动,他面对庞大事业都心如止水了,是还要静到什麽程度才高兴?!

  「家禾,爸跟我一样的盘算,希望你和我一起并肩作战,毕竟集团庞大,我一个人管不来,你既身为宫家的一分子,就绝不能拒绝这份责任。」

  「哥,我对管理没有兴趣,要不当年就会听爸的话走企业管理,而不是转向法律发展。」二选一,他宁可选择走法律这条路。

  「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父亲放长线钓大鱼,以为终有一天温家禾会妥协,但显然他这位弟弟的固执程度遗传自温姨,他们母子俩不愿点头接受,就算身边的人说破嘴也没用。「家禾,是温姨不准你接触集团事务吗?其实温姨大可不必顾虑我太多,我一直希望你能来帮我,集团管理不易,能有信任的帮手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宫明洋还是不肯放弃,找到机会就游说。

  温家禾摇摇头。「跟我妈无关,她从来不限制我的发展。」

  温以柔是个很开明的母亲,知道他爱画画,老早盘算让他朝艺术方面发展,在小学时就将他送往美国求学。当年若不是父亲极力反对,甚至不惜装病使出苦肉计,成功将他骗回台湾,并说服他弃艺术攻读法律,他现在会是个自由自在的艺术家,而不是一名每天跟诉讼纠缠不清的律师。

  「这可伤脑筋了,你不肯帮我管理集团,爸那边恐怕不会轻易善罢干休。」宫明洋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一手揉着隐隐作疼的额际。

  「这件事等爸回国问起再说。事实上,因为某个原因,我已经开始审慎考虑这件事。」

  宫俊生目前在美国与SA集团总裁谈合作事宜。

  「你肯考虑,这真是太好了。」前一秒还苦恼的宫明洋表情一换,燃起希望。「不过话说回来,你肯考虑的原因……跟管小姐有关吗?」

  这两天他私下找法务部的助理打探过,温家禾这两个月来固定每周一会前往「良心中医诊所」找管晴,据说每次出门都带着笑意,回公司也一脸如沐春风,这其中必有玄机啊!

  「是很有趣。」这回,温家禾没否认。「有趣极了。」

  他确实对某个女人产生兴趣,而且还是他小时候暗恋的对象。

  「家禾,你是爱女人的……对吧?」这个疑问已经藏在宫明洋肚子里好几年了。

  这麽多年来没见温家禾交过女朋友,更没有什麽谈得来的女性友人,对社交圈更是兴趣缺缺,连温姨帮忙安排相亲都委婉拒绝到底。

  温家禾神秘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不会是因为日久生情,对那位管小姐产生情愫了吧?」

  温家禾一怔。

  能和管晴重逢自然是因为缘分,这段时间以来管晴虽把他当成蟑螂般嫌恶,但是他不以为意,觉得和管晴相处起来很有趣很放松,每当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之际,他就想见见她……他对管晴的确有着特别的感觉,但要真谈上情愫,似乎还有点差距,虽说小学时曾暗恋过人家,但毕竟已经相隔将近二十年,如今有缘再度相遇,他尚未厘清心里的感觉。

  有关大哥提出的这个问题,有待进一步确认。

  第二章

  一如往常,「良心中医诊所」候诊室一片空荡荡,没人上门求诊。

  福伯无聊的趴在柜台打盹,管晴则趁机活络筋骨。

  她在候诊室放上一张湖绿色的瑜珈垫,优雅而从容地做起瑜珈来,每个动作都相当到位,充满力与美。

  管晴热爱瑜珈,还因为学习瑜珈而认识了好朋友苏行虹。苏行虹拥有瑜珈老师执照,曾远赴印度拜名师学艺,五年前从印度回到台湾後便提起想开设瑜珈教室,管晴相当支持好友,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投资。

  虽说「乐.瑜珈」是她和苏行虹合资,但管晴对经营管理一窍不通,所以全权委由苏行虹负责,苏行虹也没有让她失望,在众多连锁知名品牌竞争下,「乐.瑜珈」做出属於自己的风格,慢慢闯出名气来。

  也多亏了当年苏行虹的远见,她如今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分红收入,不用担心要带着阿步步到街头行乞了。

  管晴小心地将双脚抬离地面,竖直大腿和小腿,全身平衡於头顶,尽量保持双腿、躯干、颈部与头部呈一直线。

  温家禾终於在百忙之中抽空再度造访,顶着烈阳赶在诊所中午休息前十分钟现身。

  一踏进诊所里,他黑框眼镜後的眸子蓦地一瞠,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奇特的画面。

  奇特现象一,负责诊所柜台的福伯正打着盹,压根没发觉有病患上门。

  奇特现象二,诊所中医师大剌剌在候诊室玩倒立?!

  穿着白色短袖上衣运动短裤,呈倒立姿势的管晴背对着他,正专注的调着气息,自然没发现他的存在。

  温家禾不急着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他拿出手帕抹去额上的汗水,忍着头昏眼花的不适,从管晴白皙可爱的脚指头开始打量,感兴趣的目光经过她修长的双腿,落在那总是遮掩在白袍下难得展现的浑圆臀形—

  他活像个色鬼般盯着女人屁股瞧,但他控制不了自己这样冒失的举动,目光持续大胆地黏在那诱人的粉臀上,他觉得口乾舌燥起来,突然有想吹声口哨的冲动……

  视线继续往下走,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让他目光再次停顿下来,镜片後方的黑眸蓦地眯起,闪烁着光芒。

  「咳。」他别开眼,在脑内的小宇宙无限遐想下去之前暗自深呼吸,逼自己快快恢复冷静。

  管晴僵了一瞬,半秒之後慢慢呼气,将倒立姿势还原,转头看见是温家禾,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她不欢迎他,她的眼神、表情乃至全身细胞都这麽表示着。

  她嫌恶的撇撇嘴。「温律师,这次又怎麽了?头痛、胃痛,还是被我说中了,那里……举不起来?」

  温家禾看着她因运动而染上红晕、冒着细汗的脸蛋,那汗水从脸颊往雪白的颈子下滑,没入T恤,消失在那诱人遐思的浑圆中,顿时口乾舌燥头昏眼花的症状加剧,他闪神忘了要回应。

  「欸,看来病得不轻呐!」瞧他,脸色比上回来时更苍白,眼下暗影更明显,是怎样,就这麽甘愿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管晴收拾好瑜珈垫,一手捞来医师袍穿上,将曼妙好身材包得密不透风,朝他勾勾手。

  他眨眨眼,一脸不解。

  她又勾勾手。

  邀请他?他噙着微笑走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管小姐……」温家禾声音带着压抑的渴望而显得紧绷沙哑。

  「健保卡拿出来。」

  暧昧氛围瞬间瓦解,他瞪着摊在他面前的小掌。绝顶聪明的脑袋有一瞬间当机。「嗄?」

  「忘记带健保卡?好吧,破例一次给你压单,五百块拿来,一个礼拜内拿卡来换押金。算了算了,五百元只是小钱,你忙就不用来了。」对律师来说是小钱,对她这穷中医可是一笔收入,所以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不收这笔费用。

  原来她刚刚朝他勾手的动作是要拿健保卡,不是邀请他……一阵晕眩冲上脑门,温家禾高大修长的身躯一晃。

  管晴眼明手快地扶住他。「小心。」

  「外头太阳大,晒得我头晕。」他顺势将身体一半的重量摆在她身上。

  管晴可不是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从小打架打到大,是个运动长才,比力气绝对不输给男生,但眼前毕竟是个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大男人,她自然有些吃力。

  「你怎麽这麽虚啊—」

  他抚额,哀叹。「我快不行了。」

  「不行?!这两个字对男人很忌讳的,你竟能讲得这麽顺口,你啊你,真是个没用的男人。」管晴低啐一声,回头想找福伯求救,却见福伯依旧眼闭闭,看来完全没被这场混乱给扰醒半分。「你撑着点。」

  没人能帮忙,管晴只能吃力的扶着温家禾走进诊间,安置在一旁的诊疗床上,让脸色泛白的他躺下来。

  管晴第一个动作就是先将冷气转强,接着立即进行必要的检查,旋即把他的领带给扯松,解开白色衬衫最上面一颗钮扣,接着解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管小姐,」温家禾头昏脑胀的捉住她的手。「这不太好吧……」一个女人家也不懂害羞,未经他的同意替他宽衣解带?

  管晴半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不只不太好,是很糟糕!你有中暑的迹象。」甩开他的手,她继续解他的扣子,用力一扯让他胸膛半露。

  白色棉质内衣下的胸肌结实分明,腹部平坦到看不见一丝赘肉的影子,管晴对他挑挑眉。「没想到你体格还挺壮的嘛!」

  「是管小姐不嫌弃。」温家禾想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一丝羞涩和爱慕,但很令人失望的,并没有。

  管晴呢,同样并未从他眼神中逮到一丝谦虚。这是当然,温家禾对自己的体格有自信,这是长年固定运动的成果。

  「呿,你这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外强中乾的体质如果不好好调养,迟早挂点!」先摸摸头再打一巴掌,管晴够狠,「不过就是晒个太阳也能中暑,这比自己承认不行还糟糕,你还算是男人吗?」

  看着管晴明显的不屑表情,温家禾顿觉脸上无光,男性自尊被大大踹了一脚,让他头更晕了。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头一回,打小他就靠她罩,被她损已经是家常便饭,习惯就好!躺在冷气大放送、弥漫着淡淡药味的简陋诊间里,温家禾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刻。

  没有公事缠身,没有开不完的会议,不必进出法庭,不必花力气精神跟政府机关针锋相对,只有管晴精神抖擞的身影在诊间内外来来回回穿梭。

  连日来,大哥丢出来的问题让温家禾好生困扰。

  他对管晴的感觉究竟为何?

  答案是,他早在小学时就暗恋她,这份感情在长大後本已经变淡,却在重逢後与她相处的过程中从晦暗到鲜明,心头对她的情愫又重新一点一滴被唤醒。

  他喜欢管晴,这点无庸置疑。

  他眯着眼贪恋的看着她总是富有朝气的模样,眼前的她跟记忆中那个小女生身影交叠,他的胸口悄悄漫开一波又一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悸动……

  「班长,你是每天只顾着看书没在吃饭吗?」

  皮肤黑黑的管晴绑着两条小辫子身穿学校运动服,一把背起被躲避球海K而倒在地上的班长,急忙朝保健室跑去。

  背上重量不重,这男生瘦瘦巴巴的没几两重,让升上小学五年级身高就逼近一百六十公分的她完全不需费多大的力气。

  管晴疾步往保健室方向前进,一边跟背上的弱鸡班长说话,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可别真晕过去才好。

  这位看起来乾乾瘪瘪的同学一点都不起眼,却是老师最疼爱同学最景仰的班长,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班长功课永远名列前茅,演讲和作文比赛总是占据第一名的位置,就连参加科展也成绩优异,举凡靠头脑的他都很厉害就是了。

  不过人没有十全十美,俗话说有一好没两好,这句话还真是贴切呢。管晴心想。

  班长在功课上是翘楚,但运动方面有障碍,跑步永远跑最後一名,玩游戏垫底是家常便饭,体力差不能从事激烈运动,每次班级竞赛他只能当啦啦队,老是坐在阴凉处看比赛,偶尔挥挥手帕帮同学加油。

  而就在刚刚的躲避球比赛中,运动神经超级发达的她瞄准目标将球丢了过去,谁知被敌方闪了过去,这记猛球好死不死飞到球场边正面击中班长的头。

  在全班惊呼声中,闯祸者管晴一人做事一人当,马上冲过去背起班长直奔保健室。

  「我早餐有喝半、半杯鲜奶,吃半、半份欧姆蛋……」背上的人气若游丝的挤出声音回答。

  「你是小鸟胃喔,吃这麽少难怪瘦不拉机的。班长,我跟你说,我每天早餐都吃两碗白饭配一块卤排骨,你以後也要多吃一点,才能长得高又壮,既不会被球一击就倒,更不会被笑。」

  「知、知道了……」

  在班长晕过去之前,管晴及时把人送到保健室。

  护士一看伤者是学校家长会长的宝贝儿子,立刻大惊小怪的责骂起管晴来。

  管晴不回嘴,抬头挺胸任护士骂个够骂个爽。

  「护士阿姨,你别骂管同学,是我自己没注意到球飞过来。」躺在床上的男孩扯了扯护士的手,替管晴求情。「护士阿姨,我头好晕……」

  护士闭上嘴,保健室恢复安静。

  躺在床上瘦弱的他用眼神示意管晴快点离开,但管晴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很有义气的留下来。

  管晴一直待在保健室照顾他,当妈妈开车来接他时,管晴还帮忙拎书包,一路陪着他到校门口,她很有礼貌的亲自跟妈妈道歉,直到目送他搭上那台加长型高级进口房车後才放心的离开。

  第二天起,管晴开始替他带饭团,每天逼他吃,放学前还会拎着他一起跑操场三圈做体能训练,总是耳提面命的说—

  「班长,你不能老是读书不运动,我外公说人不动就容易生病,你身子骨这麽弱就是因为运动太少。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我来训练你,包准让你脱离弱鸡一族。还有,若是以後谁欺负你就来跟我说,我替你报仇,以後我来罩你!」

  说起来实在丢脸,一个男生竟然让女生罩,但他却一点也不排斥,他暗暗盘算,从今尔後一定要紧紧黏着管晴,他以後要娶管晴当老婆,让她罩自己一辈子……

  「温律师,你快醒醒。」

  一声呼唤钻进耳膜,终结了温家禾的梦境。

  「温律师,快起来,我诊所要关门了。」

  随着叫唤声,他感觉身体被粗鲁的摇了几下。

  温家禾从睡梦中转醒,他缓缓掀开眼皮,意识有几秒钟的飘忽。

  当他的视线好不容易聚焦时,管晴巴掌大的脸蛋印入眼帘,他看见了她脸上拧眉苦恼的表情,瞬间全然清醒过来。

  「管医师,不好意思,我睡很久了吗?」他从诊疗床上坐起来,一双长腿往床下摆,边问边伸手在床角四处摸索着,找寻他惯戴的那副黑框眼镜。「我的眼镜呢?」

  「眼镜阿步步咬着。」已经脱下白袍的管晴比了比左边。

  温家禾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瞥去,赫然看见一只圆滚滚的短腿柯基坐在他脚边,他的黑框眼镜就在牠的嘴巴里。

  他大气不敢喘一下,悄悄挪动双腿,尽量不动声色地跟阿步步拉开距离。

  「不会吧,你怕狗?」管晴注意到他的举动,不由喷笑。

  「管医师,请问我睡多久了?影响到你看诊实在抱歉。」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小时候因为曾经被狗咬到屁股开花,从此在小小心灵上留下极大的阴影。

  「你整整赖在这张床上六个小时,你是猪吗?这麽会睡。温律师,不是我爱抱怨,你是我遇到第一个躺在这张床上那麽久的病患。」要不是看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她老早把他踢下诊疗床了。

  「真是抱歉!」除了抱歉他也不知该说什麽。

  管晴懒得计较,她摆摆手。「我得拿煎好的水药给邱奶奶,顺便到花奶奶家出诊,我马上要出门,你好点了没,头还会晕吗?」

  「我头……还有点晕,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走。」他一个人没问题。

  「躺这麽久还头晕,你真不是普通的弱欸。」

  躺着也中枪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温家禾眼角抽搐两下,聪明的选择闭嘴不反驳,要不恐怕又要为自己招来更多恶毒的批评。他相信,管晴对他印象糟糕透顶,嘴巴绝对不会有所留情。

  「既然头还晕,那这张床借你,你继续躺着。」管晴虽然讨厌这个律师,但良心未泯,身为医师的职业道德让她无法把病人赶走。

  「其实我好多了,我马上—」

  管晴打断他的话。「温律师,你头晕就先别起身。」

  「我真的没关系。」看她急急忙忙跑开,他也急着起身。

  「少罗唆,坐好。」管晴把头探进诊间,出声警告他。「你再乱动我就叫阿步步咬你屁股。」

  吓!温家禾立即乖乖正襟危坐,坐在诊疗床上目不斜视,大气不敢喘一下。

  管晴这时拿着一个透明盒子进来,站在床边,不由分说伸手将他的衬衫领子往下拉,在他肩颈上抹上凉凉的青草油。

  「热气全都淤积在身体里散不了,刮痧可以帮你把体内污浊的气散掉。」

  她一手按在他的肩头上,一手俐落使着刮痧板,在他肩颈上刮出一道道红痧,皮肉传来痛感,但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转移他的注意力,温家禾感觉越来越放松,头晕的症状很神奇的减轻了不少。

  刮完痧,管晴动作迅速的把东西收进透明盒子里,边说道:「我得出门了,你如果不舒服再躺一下,离开时不用关灯,但记得帮我把大门锁上。」

  收拾好之後,她咻地就消失在诊间门口。

  外头很快传来关门声,然後,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真的走了?!

  「管医师—」温家禾站起来朝外走想喊人,阿步步却在这时候咬着眼镜摇着肥臀走过来。

  他瞬间僵住不动,低头瞪着对他猛摇尾巴的阿步步,「不要……千万不要咬我屁股。」

  头晕的感觉瞬间又袭上来,让他跌坐在诊疗床上。

  管晴就这麽把他丢在诊所里,跟一条狗对峙?!

  她神经会不会太大条,诊所直接丢给他这个病患,不怕他趁机搜刮财物?!

  是说,放眼望去这间屋子真是破到一个不行,想必也没什麽贵重物品,也难怪她可以这麽放心大胆说出门就出门。

  温家禾足足跟阿步步对峙了将近十分钟,经过仔细观察,见阿步步没有其他动作,他这才敢从床边离开。

  他动作不敢太大,一边觑着蹲在面前的阿步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冒出来,生怕阿步步一个不爽朝他飞扑过来,他一点都不想成为阿步步的嘴里肉!

  咳,他自小学之後还没这麽孬过,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在狗面前发抖还汗如雨下。说起来真是好笑,他天不怕地不怕,上法院打官司面对难缠的律师也毫无畏惧,偏偏就怕狗啊猫啊这类小动物。

  他伸出发抖的手抓住被口水沾湿的眼镜,阿步步却说什麽也不放,把他的眼镜紧紧咬着,温家禾用力扯了下,未料阿步步更加死命咬紧。

  「……阿步步,我不是坏人,你能不能把眼镜还给我?」他尝试跟一只狗沟通。

  阿步步朝他摇摇尾巴,一副哈巴狗般的好笑模样。

  这是什麽意思?他无法理解阿步步这举动,但可以看出阿步步除了不肯乾脆地把眼镜还他之外,其实对他满友善的。

  他再一次冷静下来评估情势,仔细确定阿步步不会攻击他之後,这下也不急着拿回黑框眼镜,遂起身动动筋骨,接着慢慢踱出这间仅有一坪半大小的诊疗室。

  阿步步咬着眼镜亦步亦趋跟着他,乖得像个小跟班,让他心里的恐惧感降低不少,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他推开柜台旁边另一扇门走入内院,这间日式房舍占地颇广,内院栽种的一些香草植栽被顾得很好,好奇心驱使他迈开步伐,未经主人允许进入私人领地。

  阿步步突然加快脚步,咬着眼镜摇着尾巴走到他面前,像个领路军似的走在前头。

  这只笨狗,陌生人闯进住处还带路参观?温家禾失笑的看着那走在前头摇摇摆摆的胖屁股,一路跟着阿步步逛了起来。

  逛了一圈,他大概熟悉了这间屋舍的动线,口字型的屋舍分四个空间,一间客厅一间厨房一间起居室,另外是两间房间。

  除了客厅外,其他房门皆紧闭着。

  房间属於私密空间,他也不好擅自参观,倒是大门敞开的客厅,家具简单到着实让他瞠目结舌。

  一张两人座沙发椅,一个茶几一台电视,然後就没有了。

  厨房里也是,基本煮食用具和一个大同电锅,旁边则摆上一台老旧的冰箱,木柜子上一个平底锅,一个双耳汤锅,一个碗两个盘子,地上有个狗食盆,一包狗饲料。

  管晴的生活非常简单,没来由的,温家禾胸口蓦地泛起一阵心疼。

  他看过管晴的相关资料,自从跟她相依为命的外公过世後,她一直一个人守着这间老房子,独自生活着。

  他怔怔的望着冷清的室内,心口那抹情绪益发明显,让他呼吸困难,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个性爽朗,打小就热心助人的女孩,其实生活是如此贫乏而寂寞。

  换做是别人,恐怕是一天到晚怨天尤人,一听有利可图就把这间破房子给转卖,拿着大笔金钱享乐去。

  突然间,感觉脚边有动静。他收回思绪低头一瞥,阿步步不知何时挨在他脚边,他惊得跳开,速速逮回游离思绪。

  他发现,阿步步嘴巴里的眼镜不见踪影,改咬着食盆。

  「肚子饿了?」他旋即领悟。

  阿步步把食盆放下,对他吠了两声,尾巴摇动得更厉害,嘴巴还哈哈哈的发出声音,口水直流。

  看来这只狗并不笨嘛,咬眼镜是想跟他换吃食。

  「妈咪出门前没喂你?」

  「呜……」可怜兮兮的哀鸣声。

  这管晴的神经真不是普通的大条,急着出门却让狗饿肚子了。

  他走到冰箱旁边,打开饲料袋,发现里头的饲料空了。

  这……他把空饲料袋拿给阿步步看,阿步步发出两声夸张的哀鸣。

  看来,这只狗真饿坏了。「可怜的阿步步肚子很饿是吧?」他蹲下来,尝试跟阿步步交涉,增进感情。

  看着阿步步那双无辜讨好的眼神,他蓦地灵光一闪,想让管晴对他放下戒心的第一步,好好笼络阿步步准没错!

  「我带你去吃饭吧。」

  「汪!」

  「那阿步步先把我的眼镜找出来。」他比手划脚。

  一听到有饭吃,阿步步灵性大发,立刻往里冲,不一会儿就去而复返,把咬回来的眼镜放在他面前。

  「乖。」他伸手捡拾起被丢在脚边的黑框眼镜,发现有点歪了,他伸手调了调,用衬衫袖子把残留在镜片上的口水擦乾净後,收进口袋。「好了,咱们出发吧,吃饭去!」

  一人一狗走出这间像鬼屋一样的破落房舍,朝热闹的市区前进。

  两个小时之後,夜色深沉。

  管晴前往邱奶奶家送水药之後到花奶奶家出诊,花奶奶血压不稳定,她特别交代吃食要注意,另外还帮花奶奶量了血压,并帮忙准备好简单的晚餐後才离开,紧接着她到附近宠物店买了一包狗饲料。

  狗饲料很大包,她一个女孩子却能轻易扛在肩头,脸不红气不喘的走入屋内,穿过诊所转进私人住处,快步迈过木廊,急着找阿步步。

  「阿步步,我回来罗!」

  怎麽没有狗影?阿步步肚子饿的时候根本就睡不着,这时候应该等在门廊盼她回来喂食才对,可今晚真是怪异,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管晴把饲料放在冰箱旁边,打开来倒了一整碗满满的乾豆豆在食盆里,捧着碗在屋子里前前後後找着阿步步,却遍寻不到。

  她有点急了,想着阿步步会不会因为饿得受不了自己跑出去外面觅食,正惊慌之际,她看见连接客厅後方的露天走廊有道黑影。

  她放下食盆,放轻脚步走过去。

  月光淡淡洒落,躺在地上的是一道人形黑影,旁边趴着一坨东西。

  那动也不动的胖嘟嘟一大坨是阿步步,至於熟睡中的人影是—温家禾?!

  这是怎麽回事,他擅闯她的私人住所?

  管晴抬脚踢踢负责看家的阿步步,睡到翻肚的阿步步懒懒掀开眼皮,翻了翻白眼,很不给主人面子的又闭上眼继续打呼噜。

  管晴心火狂烧,气得想痛打阿步步一顿。这家伙平常吃她的喝她的,却连个家都顾不好,陌生人闯进她的住所,牠没把人赶出去就算了还乖乖陪睡?!

  胸口燃着怒火,她蹲下来,伸手戳了戳温家禾的肩头。

  「温律师,起床尿尿。」

  没动静。

  吼,这男人平常是不太睡觉的吗,怎麽今天一直赖在她这里补眠?

  她又戳了两下。

  熟睡的温家禾一点都没被惊扰到,他俊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似乎好梦正酣。

  她戳得更用力。「起来!」

  不料,手腕蓦地被捉住,她感觉身子被一道力量扯动,不过须臾间,她整个人落入温家禾怀中,被他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喂!」她急欲脱身,他却突然低头,脸颊贴着她的脸轻轻蹭着。

  「别吵……我好累,让我好好睡一觉。」

  他靠得很近,近到彼此呼吸交融的地步,她大气不敢喘一下,惊慌地睁大一双莹莹水眸瞪着他。

  他将眼镜摘下,双眸紧闭着,显然还处於睡眠状态,呼吸频率平稳。她就着淡淡月光近距离仔细瞧着他,这才发现他眼下有明显的暗影。

  看来,他真的是累坏了。

  律师平常工作量很大吗?连睡觉时间都被剥夺,除了平时的工作外还得时常来找她谈判,这麽拚命的想完成任务,他的老板会不会太没人性了?

  她没来由担心起他来,纤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他倦极的脸庞,目光一一巡礼。

  说实在话,他长得还挺俊的,一双眉毛浓密飞扬,轻轻闭着的眼睛属於狭长型,鼻梁高挺,两片唇瓣薄削好看。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蛊,竟然着迷的盯着他,视线舍不得移开,瞧着瞧着,也忘了要挣离他的怀抱。

  这时,阿步步挪动胖胖狗躯贴着她的背睡。

  她被温家禾拥着,身前被他的体温偎暖,背後阿步步的体温亦源源不绝熨烫着她,在双面夹攻下,她竟然张嘴打了个哈欠,眼皮蓦地沉重起来。

  「阿步步,你滚开点,这里好挤……」她反手推了推贴着她的背打呼噜的阿步步。

  阿步步没反应,呼噜声更大了。

  「温律师,你这样抱着我,我不好睡……」她转而轻轻推着温家禾。

  温家禾手臂收束,将她抱得更紧。

  管晴拥有三秒入睡神功,这时男人好闻的气息、温暖的怀抱让她不想离开,乾脆直接趴在他的胸膛上,眼皮越来越重……

  好舒服喔!

  怀里的抱枕熨暖她的体温,抱起来超级舒服,管晴身体自有意识的朝身边的抱枕偎去,紧紧抱个满怀。

  怀里的抱枕轻轻动了动,引来管晴的抗议。

  「阿步步,乖乖躺好。」

  敢情她把他当成一条狗了?!

  被管晴困住身躯的温家禾,扭头看着趴在管晴背後睡到四脚朝天的阿步步,目光接着收回来落在自己身上。

  咳,管晴的双手抱着他的腰不打紧,两条修长的美腿还缠着他的双腿,好似八爪章鱼似的将他团团困住。

  他噙起笑,对管晴的感觉逐渐清晰之後,他相当期待两人接下来的发展。

  既然有所图谋,他可一点都不排斥这样亲密的睡姿,何况管晴瘦归瘦,身子却柔软的很,胸部还满有料的,那柔软的两团球贴着他的胸膛实在有够舒服—

  「温律师?!」

  一声惊喊穿过温家禾的耳膜,管晴兵荒马乱的爬开,一脸惊吓的歪坐在一旁。

  温家禾不动声色的伸伸懒腰,从地板上坐起身。

  「管医师,早安。」他好整以暇道早安。

  这是怎麽一回事?他怎麽会在这里?!管晴表情既纳闷又疑惑,脑袋持续处於当机状态,花了点时间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小脸越来越红,露出尴尬神色。

  「那个……温律师,」她挠挠颊抓抓头发,不知该如何解释昨晚两人抱在一起睡觉的意外。「昨、昨晚……」

  「管医师,我长这麽大,还从来不曾跟女人同床共枕过,虽然我们睡在客厅的走廊,但这样也算是逾越分际,我深感抱歉,我会负起该负的责任!」温家禾眼神一换,正色站起身,慎重的来个九十度鞠躬道歉。

  管晴也跟着立正站好,她张大嘴巴脑袋转了转,试图消化他话中的意思。「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并不计较……」

  温家禾突然伸手握住她。「如果管医师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当你的男朋友,绝对不会推托了事。」

  「蛤?」他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不过就是躺在一起睡觉,连棉被都没盖好不好。管晴眼角抽搐两下,尝试着把被他抓握在大掌中的小手抽回来。「这件事没那麽严重,温律师不用放在心上。」

  学生时代登山露营,上瑜珈课时也常有男学员躺在她身边跟着学习,说起来,该对她负责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排队要排到太平洋去。

  他一脸深受打击。「管医师是嫌弃我吗?」

  「嗯……温律师其实长得还不赖,如果不戴眼镜的话,真可说得上英俊潇洒,又有个人人欣羡的好职业,我怎麽会嫌弃,要嫌弃也是温律师嫌弃我吧,我窝在这间中医诊所一点前途都没有,穷得快被鬼抓走,我啊—」

  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温家禾激动的张开双手抱个满怀。这个拥抱来得太急太猛,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出来,害得她咳了两声。

  「温、温律师!」放开放开,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温家禾拥抱的力道似想将她揉进骨子里般。「管医师,你是我见过心地最善良的好医师。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负了你,从今尔後,我会负责起你的一切,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点头嫁给我为止。」

  立下誓言,他终於肯松开她,在她快断气之前还给她一条小命,她一时半刻没办法说话,大口大口呼吸,把胸腔被挤光的气补足。

  「我不需要你负什麽鬼责任。」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她忙拒绝。

  他拧着眉头抓住她的手。「晴,相信我,我对你绝对真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要啊,不要发毒誓!」

  在她扑过来摀住他的嘴巴之前,他大声抢白。「我发誓!我温家禾一定爱着管晴一辈子,如果有二心,出门马上被车撞,下雨天被雷劈。」

  来不及了!她来不及阻止他疯狂的行径!

  她瞪着温家禾,脸色青白交错,一整个无言以对。

  看着她深受打击一脸失神的样子,温家禾眼神闪了闪,极力憋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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