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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试阅] 眉弯弯《十年桃花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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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6-5-29 10:15:48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6年5月25日

内容简介:

男人没手段,陪女人玩挑逗,别想要全身而退;
女人玩心机,跟男人玩暧昧,不小心把心赔了。

锺离玥性格慓悍不是一两天的事,从小就是直爽的性子,
全然浪费她那张充满女人味,漂亮得让人想多看一眼的脸蛋。
追她的男人不少,她却一个都没看上,因为她早有心上人了。
可惜,傅井然吃软不吃硬,而她不懂撒娇、不懂讨他欢心,
注定是场绝对不会有结果的暗恋,毕竟,她拉不下脸去告白,
更别说勾引了,这种女人的伎俩,她不屑。
没想到,他们却不小心同居了,才发现,
多年来,她眼中正派、不苟言笑的傅井然,其实是匹色狼,
而且是饿了许久的色狼,教脸皮薄的她躲也不是,逃也不是,
只好翻脸不认人,却招来这男人上下其手推上床去。






  第一章

  天空开始暗下来,蔚蓝的天空很快就变得黑沉沉的,如同傅井然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五星级的饭店,红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楼梯底下,楼梯口装饰着由粉红色、粉紫色气球黏起的拱形桥,喜庆的颜色深深刺痛了傅井然的眼睛。

  其实对於这一天的到来,傅井然一直都作着心理准备,特别是近几年,毕竟都二十八岁了,成家也该是这几年的事情,他们又是两情相悦,恋爱多年,感情稳定,从大学就在一起,到现在才结婚也算拖得有点久了。

  假如他在当中扮演的不是一个暗恋者的角色的话,现在他应该很替他们开心才是。

  「傅井然,好啊你,拒绝当我的伴郎就算了,今天还来得这麽晚,现在才慢悠悠地晃过来。要不是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绝对揍死你这小子。」新郎锺离玦一见傅井然就一把箍住他脖子笑骂。

  傅井然也笑着一手推开他的头,「赶回来参加你的婚宴就很给你脸面了,我这还是看在依婷的分上。」

  「滚吧。」

  没有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太熟了,他跟锺离玦打从出生就认识,在男孩子最调皮的年纪,他们狼狈为奸地扯女孩子马尾;在青春叛逆期时,他们一起喝酒、一起翘课、一起打架,要不是後来他们一起泡妞,两家人的家长差点都要以为他们是gay。

  不过两家家长放心得太早了,没料到他们两个人连女孩子都喜欢上同一个。

  而傅井然在察觉到这件事时,锺离玦和梁依婷早已出双入对,他变成了多出来的那一个,他一点机会都没有,只能捡起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酸涩,丢在无人能察觉的角落,默默地扮演着好兄弟、好朋友、暗恋者。

  梅淩非有些诧异於傅井然今天的状态,半调侃他,「今天怎麽这麽静,别是因为锺离玦进入已婚男人行列,你羡慕过头说不出话来吗。」

  「你放屁。」傅井然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太清楚梅淩非的人来疯了,越给他脸面他就越得瑟,越不着调地起哄。

  梅淩非被骂了也不在意,继续半真半假地说笑,「嘿,火气这麽大。等下这摊完了,我们续摊去玩玩?」

  傅井然仰头闷闷地喝了一杯白酒,面色不改而气息里已经沾上了酒气,「不去。」

  「欸,我说你怎麽回事?你这个熊样,我怎麽觉得看着像当年跟梁依婷吵得最凶,差点分手那次的锺离玦。」

  傅井然自然是记得梅淩非说的那场架,那是这对恋爱长跑十年的模范情侣唯一一次的争吵,也是最激烈,险些就要分手的一次。这是傅井然唯一有机会乘虚而入的一次,也是这一次,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麽卑劣无耻,因为他真的有动摇过。

  梁依婷把他当成好朋友,心里有什麽事都会跟他说,包括锺离玦的坏毛病,他几乎可以算是梁依婷的闺密了。

  而锺离玦把他当成好兄弟,从来没有防备过他会撬自己墙角,知道他一直单身,跟家里关系又不太和谐,没多少谈心的朋友,怕他自己待着太寂寞闷出毛病来,他们大部分的约会都会带上他。

  锺离玦对他真的是掏心掏肺,傅井然都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在酒吧喝醉了,电话打到锺离玦那,锺离玦就立刻从梁依婷的被窝里滚出来接他回家。现在想起来,他真觉得当时起过心的自己不是个东西,忍不住暗咒了句,他妈的忘恩负义。

  那次的最後,他自然是什麽也没干,一如既往地扮演和事佬,也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良心发现」是怎麽回事。

  那时候,锺离玦已经夺门而出想离开冷静冷静,傅井然便到他们家安慰梁依婷,梁依婷伤心地伏在他肩头上哭。

  事情过得太久了,记忆也有些褪色,他想不起来他当时渐渐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跳有没有被梁依婷发现,在那段变得模糊的记忆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只有一双眼睛。

  就在他将要气血上涌,冲动起来的瞬间,他看到那双眼睛在门外看着他,怜悯的、失望的,可又是冷静的,冷静得近乎冷漠,又似是嘲讽,它像是会洞察人心,看透了他的不轨心思,他整个人像是被剖开了,他所有不好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门外那人是锺离玥,锺离玦的妹妹,他怎麽也亲近不起来的人。

  他不知道锺离玥是什麽时候察觉到他的异样的,他什麽都来不及想,当时的他只觉得如同被一桶冰水兜头淋下,浇灭了心里所有的火,然後就在那麽一瞬间,他作了决定,决心放手。

  那天的最後,在他劝完了梁依婷跟锺离玦和好,要离开锺离家时,锺离玥送他到门口,靠在关了一半的大门跟他说了那天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话,虽然「为了你,背叛世界又如何」这样的爱情听上去很浪漫,但是我以为,为了一段爱情而放弃太多的东西,这样的感情很空洞和不切实际,毕竟我们是生活在现实里的,你觉得呢?

  事情过了这麽久了,傅井然依旧记得清楚锺离玥的那双眼睛、她说的那句似是跟他探讨道德观的话,以及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

  傅井然掩盖自己的异样,「说什麽呢,不续摊就像失恋吗。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几夜没睡,差点这摊都不想来了还续摊、还玩女人,现在谁给我张床,让我娶了她我都行。再说了,你舍得那个伴娘吗。」

  梅淩非差点被红酒呛了一口,「去你的,你小子眼神这麽利啊。」

  「你们都眉来眼去一晚上了,瞎的都能看出来。」

  他们小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的时候,主持人在台上说喜庆的话已经说了老半天了。这时,大厅的灯光已经暗下来了,聚光灯打在离舞台最远处的门口,傅井然猜,今天的新人要进场了。

  隔壁的梅淩非还在低声警告他,「那是我的人,你别肖想啊。」

  「这样算来,你的人都要堆满半座城了。」约个会就他的人,真没节操。

  「哈,知道我的魅力了吧,哪家小姐听到我的名不拜倒在我西装裤下,小爷我帅得她们合不拢腿……」

  傅井然心里後悔,刚刚不该搭他的话,明知道他人来疯,也不知道他那些女人怎麽受得了他那麽多话。刚想让他闭嘴,就听见不远处有人笑了几声。

  梅淩非第一个反应过来发难,「笑什麽笑,我说的都是事实,有什麽好笑的。」

  「哼,你要是把你的衣服穿好了,我还是可以试着相信你的。」锺离玥看了看某个地方,手指隐晦地指了指梅淩非西装裤上某个地方,「拉链。」

  梅淩非被她说得没什麽自信,大厅里除了聚光灯和舞台上的投影机外,没有别的灯光,他只好暗暗在自己的裤子上摸了摸,然後他想起来之前在洗手间好像被那个伴娘拉下了拉链……这真是他人生最丢脸的时刻,他现在完全不想说话了。

  「别介意,职业病。你应该有听我哥说过我是看护,特别是我刚下班……嗯,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没什麽想聊天的意愿,你先冷静下吧。」

  梅淩非整个无言了,这种被体贴得有点想吐血的感觉是怎麽回事。

  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傅井然的听力很好,他们的对话他能听到个大概。傅井然今天的心情不怎麽样,也就没有意愿要帮这个二货兄弟掩盖他智商短缺,反倒是有些疑惑怎麽锺离玥坐在他们这一桌。

  就见锺离玥对他眨了眨眼,「刚来晚了,灯都灭了,看不清路。」

  又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洞察人心。

  她一句话就让傅井然回想起上次被她看透自己心思时自己狼狈的模样,本就不怎麽样的心情又再糟糕了一点,真让人讨厌。

  他低头又闷灌了一杯白酒,再擡头时,两位新人已经走到自己这一桌的不远处了。看着他们笑容满面,眼眶泛着点亮光地经过他面前,傅井然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话的心酸,我盛装出席只为错过你,真他妈的是他现在的写照。

  後半场,傅井然是藉着恭喜好兄弟结婚为藉口拚命地敬酒,拚了命地喝,红酒、白酒,数不清多少杯下肚,身边那个梅淩非又是个人来疯,不但没发觉他不对劲,还撒开性子跟着他闹起来,叫上服务生开了几瓶洋酒,混起酒来,後来连混的也喝了不少。

  最後散场的时候,梅淩非已经不知道去哪了,那个伴娘也不在,傅井然估计他们可能上楼开房去了,也就不再理他们,跟锺离玦打声招呼就走。

  「喂,井然,你行不行啊?喝了这麽多。要不你等一下我们,我们收拾好後顺路把你送回去。」

  「滚吧你,你还是担心你自己今晚行不行吧。」傅井然拍了下锺离玦的肩,「别以为我喝了一点就喝傻了,这楼上有你们今晚的房,送我,顺的是哪条路啊。」

  「哎啊,明知道我今晚没空送你,你今晚还喝这麽多,这什麽意思啊。」

  「去,我高兴。你今晚新婚夜这麽高兴,不趁这时候宰你一笔,等今晚过後你们家的财政大权转到依婷手里,我就是宰你,你身上也没几个钱。行了,兄弟,别管我,我开车来的,我自己回去就是。」出差前他就把车停在机场附近的停车场,他已经习惯了经常出差没人接机的生活。

  「你还敢自己开车吗。行了,你别说了……小玥,过来。」锺离玦把自家小妹从朋友圈里招过来,「井然今晚喝多了没法开车,你送一送他。」

  锺离玥看了看傅井然,面上也没什麽醉态,脸也不红,看上去挺正常的,要不是她是看护,习惯照顾人,恐怕也不会留意到他眼睛有些涣散的焦距。

  「行。」锺离玥一句废话也没多说,直接把傅井然手里的车钥匙夺过,在傅井然反应过来前一把截住他的话,「能自己走吗?」

  傅井然碰了一下她的视线,又迅速回避,他不愿意承认他有些羞於面对锺离玥,「车钥匙还我,我可以自己回家。」

  锺离玥暗地嘀咕了句,「啧,扭捏什麽呀,像个小姑娘似的,搞得老娘像在逼良为娼。」也不顾几人有没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她直截了当地问傅井然一句:「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这种事她上班时候干多了,以致於她看起来身材高挑,衣服袖子下却是漂亮的二头肌。

  傅井然默默地往大厅门口走去。

  锺离玥跟她哥交代了句就紧跟着傅井然离开,「那我先送他回家,完了要是还早,我就回来帮你们收拾场地。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别抱这个希望了,看他一脸不情不愿的,等下路上肯定还有得折腾。妈的,没病没痛还染上病人的脾气……」

  锺离玦知道自家妹妹性格慓悍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从小她就是这种直爽的性子,现在做的又是看护,这个职业几乎可以无视病人的性别,以致於现在说话、做事也就更没多少男女间的忌讳了。

  要不是锺离玥那张充满女人味,漂亮得可以直接上杂志封面的脸,他都要以为他妈二十六年前给他生的是个弟弟,而不是妹妹,他突然明白为什麽他妈近来这麽忧愁妹妹的终身大事。

  锺离玦看着自家妹妹追出门的背影,心里暗暗怀疑,今晚不会有事吧?傅井然那人吃软不吃硬,而锺离玥从小骄傲,没说过软话,认识这麽久,两人凑一起每次都火星撞地球似的。

  他突然有种让锺离玥送傅井然回家,比傅井然喝醉了自己回家还让人忐忑的感觉。

  ◎             ◎             ◎

  锺离玥走出饭店大门时,傅井然已经在那站着等了好一会了,酒气也被晚风吹散了不少。锺离玥走过去时,看他背影感觉有点萧条,知道他心里难受,她也难得温柔了一把,「还好吧?想吐还是想喝水?想吐的话从这边拐过去有洗手间,想喝水我就进去让服务生拿一瓶,记我哥帐上……」

  谁料傅井然突然凶起来,「你们他妈的干嘛老问我好不好,是不是听见我说我不好你们才高兴!」

  锺离玥看着他暴躁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她什麽也没说,默默地跟着,心脏跳得飞快,一半是被他突然大声发脾气吓的,「妈的个熊孩子,问几句话就发脾气。」她自言自语。

  不过发脾气总比憋着要好些,谁知道他这种不声不响又任性的性子,憋着憋着,脾气爆发的时候会干些什麽疯狂的事。失恋这种坎也总得他自己熬过去的,她能做的就是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招惹他,让他自己想通吧,这麽大个人,总不至於失个恋就干什麽傻事吧。

  於是在锺离玥看到傅井然坐在副驾驶座上,乖乖系好安全带後她就一直闭嘴。

  等车开出了停车场,行驶了一段路後,傅井然突然开口,「再两百公尺有个火车站,你在那里靠边停车然後下车,我自己开回去。」

  锺离玥差点就翻了个白眼,「你别这麽多事行不行,让我顺顺利利地送你回家,然後我好跟我哥交差。」

  「你交什麽差,你分明就在看我笑话,上次看我狼狈的样子看上瘾了,没看够,这次接着看吗。」

  锺离玥暗叹了口气,果然是喝醉了。知道他现在不比平常,不能计较他说的话,她耐着性子跟他说话,「你怎麽狼狈了,我怎麽看你笑话了,你有什麽好让我笑的吗,你不就是失恋而已,我不觉得这种事有什麽好笑的。」

  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无话。

  其实那些大道理,傅井然都懂、都明白,他当初决定了放手就预料到有朝一日他会面对今天这样的局面,他也一直为了今天作着心理建设,他总想着今天要好好表现。但现在他感觉他搞砸了,他表现得很糟糕,肯定是他表现得不够平常,所以才那麽多人问他还好吧。

  沮丧极了,傅井然重重地吐气,「对不起。」他知道锺离玥是没有恶意的,他守了这个秘密这麽多年,只有锺离玥一个人知道,只有锺离玥能有一丁点明白他现在的心情,大概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发脾气、发酒疯吧,「那些话你别在意,我不是存心的。」

  「嗯,行,只要你别给我添麻烦,我就勉强原谅你。」实际上锺离玥想的是,我一直都当你在放屁而已。

  「路过前面的便利商店时,能帮我买瓶水吗?」

  「好吧。」才说别给她添麻烦……好吧,失恋的人最大。

  锺离玥把车停在路边,动作迅速地进便利商店买瓶水。她以为傅井然已经想清楚了,人也清醒了,没想到她一下车,刚关上车门,傅井然就落了锁,解开安全带,坐到驾驶座上。

  锺离玥几乎是才关车门就马上想起车钥匙还在车里,她得把它拿出来,结果一回头,看见的是身後那辆车倏地呼啸而过。

  「我去你妈的,傅井然你个蠢货,敢骗我、敢抢车,还敢酒驾,看我不揍死你!」她转头连忙截了辆空的计程车,让司机大叔追着前面那辆马自达。

  这时候已经接近淩晨一点了,这个地段不是人流密集区域,街道上的人并不多,有的也是一些玩乐完准备回家的年轻人。

  傅井然开着车出了市区,上了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上几乎没有车。

  夜风呼呼地从车窗灌进来,刹那间让他有种像是飞起来了的错觉,他喜欢这种感觉,每当他压力大时,他就喜欢开快车,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大半夜地上高速公路飙车,看着仪表板的指针一格一格地往上指,越来越快的速度似是能带走压在他心头上的压力。

  他现在心里很复杂,除了暗恋了将近十年的人要跟好兄弟结婚,他觉得有点酸涩以外,还有更多的竟然是解脱的感觉,不用再留任何希望给自己,也不用再在他们之间的夹缝里苟延残喘。他好像不再苦闷於失恋这件事,心头上是久违的轻松感觉,他的脉搏在飞快地跳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发抖。

  他好像该停下来了,仪表板上的指针已经快要指上时速一百四十公里了。

  手机响了,傅井然顺手就接了,车厢内置喇叭响起了锺离玥心慌意乱的声音,「傅井然,你他妈的想做什麽,你想自杀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麽,你赶紧给我慢下来!」

  傅井然直至这一刻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神经真的被酒精麻痹了,因为他听着锺离玥慌乱又生气,气得像是想吃了他的声音,他居然会想笑,「知道了。我没事,我经常飙上一百八十公里,今天喝了酒,我连一百四十公里都没敢超过。我不是要自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锺离玥的心这才定了一半,不是自杀就好,可心才放下一点,怒气就奔腾上涌,「你个蠢货,你也知道自己喝了酒,喝了酒还敢上高速公路飙车,还超过一百公里,你他妈下车的时候敢不是完完整整的,看我怎麽把你往死里揍!」

  傅井然没有说话,实际上他真的笑出来了,难得听话地慢慢把车速降下来,时速一百二公里,一百公里,八十公里……

  看着傅井然的车速已经快要降到高速公路的最低时速,锺离玥正要放下心来,想叫他靠边停一下,让她来开。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辆红色法拉利从锺离玥坐的计程车後方飞速驶过来,车里是震天震地的摇滚音乐,锺离玥似乎看到了那里面的几个人也是喝醉了的,她甚至一瞬间就猜测他们吃了毒品,此刻精神异常兴奋。

  她正要提醒傅井然小心看车,只见那辆红色法拉利闪过了她坐的这辆计程车後,切进内道然後继续加速,几秒後撞上了前面躲避不及的马自达。淩晨的高速公路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马自达被撞击後摇晃地撞上了路边。

  眼前的视野剧烈摇晃,在傅井然脑袋快要磕上方向盘时,气囊猛地弹出,把他紧紧地反弹到椅背上,然後他感觉到手上、脚上一阵剧痛,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在他昏迷之前,他还能听见车里喇叭仍播放着电话那头锺离玥紧张至极的声音,她的惊呼、她一声声焦急的询问:「傅井然、傅井然,你能不能听见?妈的你还愣在这干什麽,叫救护车然後报警……」

  在傅井然最後的意识里,他看到锺离玥跑到了他车门外,满脸焦急紧张,隐约还带着点不知所措。

  他很想告诉她,他没事,别慌,但敌不过倏地暗下来的视线。

  最後一个念头是,这次丢脸丢大了,时速一百四十公里时没事,可时速七十公里的时候出车祸,他估计要被锺离玥揍死了。

  第二章

  傅井然醒过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满目的雪白,雪白的天花、雪白的墙壁,还有满鼻子的医院消毒水味道。

  就表面看来,他感觉似乎没什麽大碍,可能是因为被撞的时候,他稍微闪了一下,那辆车不是直接撞上来,不过也没完全躲过去。

  他左手和左脚被裹了石膏,有点擦伤的右手被紮了针,正吊着点滴。性命是无忧了,可接下去一段时间里生活诸多不便。天知道他为什麽这麽衰,左撇子偏偏弄伤了左手,不过出了车祸还只是现在这样,恐怕也算是万幸了吧。

  他想着,还好先前自己不知道为什麽听了锺离玥的话,缓下了车速,要是当时他的车速还在一百四十公里,又被正面撞上,估计他现在还在ICU病房,病危通知书都不知道要发来几次。

  所以说,他又欠锺离玥一个人情了。

  傅井然还在想到底要怎麽还这个人情的时候,病房门外隐约传来了对话声。

  「你说说你是怎麽搞的,我把一个健康得活蹦乱跳的人完完整整地交给你,只是让你送他回家而已,你竟然能让他躺进医院里。当年你说你要读护理,爸妈他们都不同意,是我一力支持你的。

  你毕业後做看护也做两年了,不是没有照顾人的工作经验,我信任你的专业,把二十几年交情的兄弟交给你,你现在把他搞进医院里。锺离玥,你这些年读的是尿布啊,说话!别杵在这里。

  我不要听你道歉,你可以跟井然道歉,跟乾爸、乾妈道歉,但你别跟我道歉。你是知道的,我是把他当成我亲弟弟,我知道你们一向不对头,但我也没想过你……我真後悔昨晚把人交给你,我应该自己送他回去。」

  傅井然心里百感交杂,脑海里不断重播他昏迷前一瞬看见的那张脸、那双眼睛。锺离玥脸上惊慌失措,似是一瞬间退去了血色,小脸惨白一片,嘴唇似乎都在颤抖,眼眶里水光闪烁,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她眼神里的焦灼、无助像是烧红了的热铁,烙在他心脏、皮肉上,他的心不自觉地痉挛。

  一瞬间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思绪走得太快,他一下没抓住,再想仔细想想,又想不起来什麽,只好作罢。

  听锺离玦还在门外咆哮,傅井然躺在床上,心里全是不满,骄傲了二十几年的小姑娘被他吓成这样,现在还要继续挨骂,大概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吧,不然怎麽会不告诉她哥他现在躺进医院里不完全是她的问题,他自己要负大半的责任。

  傅井然啧了一声,这个锺离玦也真是的,怎麽当哥哥的,说话这麽大声,连他这个躺在病房里的人都把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音量有多大,也难怪锺离玥被骂懵了。这家医院的服务也不行,家属的说话声都那麽响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护士出来劝阻,干什麽吃的。

  ◎             ◎             ◎

  在傅井然挨个埋怨个遍後,医院的护士总算来劝阻了,责骂声总算停下来,然後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医生、护士以及锺离玦和梁依婷走进来。

  医生为傅井然做了基本检查後,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已经没什麽大碍了,还好病人在车辆被撞击时做好了防御保护动作,保护了头部和大脑,受伤的只有左手跟左脚。

  受伤的手脚是属於骨头开裂,我们已经帮他打了石膏,伤势并不严重,如非必要,我们不建议动手术开刀。这段时间主要是好好休息,让骨头自然癒合,受伤的手和脚尽量不要活动,也不要沾水……」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谢谢医生。」

  等锺离玦把医生送出病房後,傅井然才问:「锺离玥呢,她怎麽不来看我?」刚刚一群人进了病房,就单单没看见先前在房门外被骂得那麽凶的锺离玥,他当时就想,不会是被锺离玦骂哭了吧?当下就有点不是很想理睬锺离玦的感觉。

  锺离玦被傅井然问得愣了愣,这麽多年来,傅井然还是第一次问起锺离玥,「啊,她等下就来。」

  「去你的,还装,我都听见你在门外骂锺离玥的那些话了。是你不让她来看我,还是她被你骂哭了,自己一个人跑到角落里去难过?」

  锺离玦摸摸後脑袋,像是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回答的语气也有点不肯定,「啊?不会吧,她应该没哭吧,我都快二十年没看见她哭过了,那什麽,她一直很坚强,我有的时候就……嗯,对她过了点。」

  「闭嘴吧你,别解释了,锺离玥就算再能吃苦,她也是个姑娘家,能跟我们比吗。你到别家问问,谁家里舍得把个女孩子骂得狗血淋头的,别说严厉点,就是多说两句都舍不得,你也真行,真够男人。」

  锺离玦讪讪地不知道该接什麽话好,倒是旁边站着的新婚妻子梁依婷舍不得丈夫尴尬,打了个圆场,「阿玦是被吓着了,毕竟不久前你还好端端的,才过了多久就接到小玥的电话,说你进了医院,在急救。

  别说阿玦,就是我都快被你吓得心脏要跳出来了。别生气了,等等小玥来看你,让阿玦给小玥好好道歉。」

  傅井然心里还是不怎麽乐意,他还是听了锺离玥的话才捡回来一条命,结果一醒来,救命恩人当着他的面被骂得那麽狠,他听着都肉疼,她还是一个女孩子,性子又出了名的傲。

  想到了这些,傅井然更是不待见锺离玦,但偏偏他这车祸全是因为他自己任性才造成的,锺离玦是听说他进了医院才来,都不顾自己新婚,立刻从饭店赶来了。

  锺离玥被骂这麽惨,还算是他间接造成的,这麽一想,傅井然心里更郁闷了,火气在心头上憋着憋着,还不能发作。

  「对啊、对啊,我等下就给小玥道歉,你别生气。是说你住院这件事我都没敢告诉我爸妈,也没有告诉乾爸、乾妈……」

  心情还郁闷着的傅井然,一听锺离玦提到自己的爸爸,想起自己和家里那并不友好的关系,整个人都不耐烦了,皱着眉打断锺离玦的话,「算了,别告诉他们,他们知道了我更没个清静。我爸妈他们,估计那个古文化研究交流会还没完,看他们连你们的婚礼都没来参加就知道。我回国了也没说,他们现在大概还以为我在国外出差没回来吧。」

  锺离家和傅家相交多年,锺离玦的爸妈甚至都把傅井然当成自家二儿子了,所以傅井然跟家里关系不好,锺离玦和锺离玥都清楚。

  傅家是少见的老式封建家庭,子承父业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们家研究中文、古文已经有好几代了,特别是秦文,他们家在这方面的研究得很深入,家里的藏书都能成一个小型图书馆。

  傅井然的爸爸傅伯良是继承祖上的衣钵,致力研究中文以及古文化的,是大学里的中文系教授。傅井然的大哥傅熏然,虽然没走上研究的道路,但好歹是读中文系读到博士後,现在自己关起门来当个小说作家,也算勉强跟祖业有点搭上边。可偏偏就傅井然一个没走上研究中文的道路,读完了高中瞒着傅伯良读了法文系。

  在傅伯良这样的老学究眼里,傅井然读个法文系就等於是研究法文,这可把傅伯良气了个半死,不听傅井然一丁半点的解释,直接揍了他一顿,还让他把学系改回来。

  可傅井然从小就被宠着长大,除了自己爸妈还有锺离玦的爸妈宠着,又是家里的小儿子,十几年的生活都过得顺风顺水的,加上天资聪颖,课业门门优秀,可以说是完全没吃过苦头,他脾气又硬,一身硬骨头,怎麽可能听傅伯良的话。

  他不但没有改科系,还憋着一道火把法文翻译本硕连读,跑到欧洲同声翻译培训基地去了,现在还是个法文同声翻译。

  两人已经好几年没好好说过一句话了,现在傅伯良更是把傅井然当空气,看到他当没看见。这场面锺离玦和锺离玥都见过,当时尴尬得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锺离玦当时心里暗暗嘀咕过,要他们两人和好,恐怕得傅井然转行,顺了他爸爸的意研究中文才行。

  也是因为有傅伯良和傅井然的前车之鉴,在锺离玥高中毕业後选科系时,即便她选的护理系她爸妈都不同意,但也只是如同建议的存在,并没有多加阻止。

  好在她也争气,自己选的路,就算是爬也得把它爬完。她很坚强,比起普通柔弱的女孩子,她强太多了,以致於很多时候锺离玦对她的要求跟他对自己的要求是一样的。

  锺离玦被傅井然批评过後,他心里就在反思自己,结果越想越觉得自己对锺离玥太过分了,当下只想去找锺离玥道个歉。可傅井然这边的事情还没完,他不让通知乾爸、乾妈,那他往後这段时间的起居生活就只能请看护了。

  想到这里,锺离玦突然记起自家小妹就是个看护啊,「井然,要不让小玥给你做一段时间的看护吧,不然这段时间谁照顾你啊。」

  傅井然没料到锺离玦会突然有这样的提议,他顿了一下,还没答覆就听锺离玦急急地说:「好了,就这麽决定吧,小玥这段时间的薪水就让我出好了,你安心养伤就行,就这麽说定了,我先去找小玥聊聊天。」说完还没个停顿,锺离玦就急匆匆地走出病房了。

  「哈,他肯定是去找小玥道歉去了,你别怪他,他就是这样,心里装不住事。」梁依婷也被自己丈夫的性格逗得绷不住,有点想笑了。

  「嗯,没事,我跟他当兄弟都快三十年了,自然清楚他有什麽就说什麽的性格。」而傅井然自己的性格正好相反,什麽事都憋在心里,非憋到不行了才爆发出来,也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友好这麽多年。

  丈夫去给小姑子道歉,可不能才把小姑子哄好了,傅井然又跟人置气把小姑子气着,梁依婷也夫唱妇随,苦口婆心地劝傅井然,「井然,你看,阿玦都把小玥给骂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好吗?接下去小玥照顾你的这段时间,你跟她好好相处,别像以前一样三句话都说不拢,行吗?」

  简直是废话,「我现在待见她待见得不得了,她算是救了我一命的,恩同再造,我肯定好好对她。」傅井然轻声说,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他似乎真对梁依婷没感觉了,要是换作以前,他怎麽可能用这麽不耐烦的口吻对她说话。

  傅井然有些愣住,他突然觉得那个对梁依婷温柔、对梁依婷好、对梁依婷百般迁就的自己距离现在似是很遥远。对梁依婷的感情他还记得,毕竟暗恋了她那麽多年,不会说忘就忘,感情都是有惯性的,然而他对梁依婷的感情好像只剩下记忆了,那种面对她心脏会加速的感觉像是在他昏迷之际瞬间抽离了。

  他是真的解脱了,不用再困在自己的罪恶感中,不用再因背叛兄弟而有愧疚感,这样真的很好。

  虽然「为了你,背叛世界又如何」这样的爱情听上去很浪漫,但是我以为,为了一段爱情而放弃太多的东西,这样的感情很空洞和不切实际,毕竟我们是生活在现实里的,你觉得呢?

  锺离玥多年前提醒他的话,他一字一句都记得很清楚,记了这麽多年,也想了这麽多年。其实他该感谢这句话,他该感谢锺离玥,原来她在那麽早之前就在帮他了,是他一叶障目。

  那……这里算又一个人情?去,怎麽越想,欠的人情越多了,别人都是越想越能想出抵赖的藉口,怎麽事情搁他这里成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果然,人不能太老实,不然就像他现在这样。好吧,先记在帐上好了,有朝一日他会还给她的,哎,谁教他是个老实正直的人呢,真没办法,真是越想越崇拜自己。

  梁依婷察觉出傅井然的异样,他车祸之前他们之间是不会冷场的,即使是在她心里不高兴、不想说话的时候,他也总能把她逗得跟他聊起天来,像现在这样静默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他在想什麽呢?在想小玥吗?

  「你……」

  梁依婷的话还没问出来,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锺离玦搂着锺离玥的肩走进来,一进门,人还没走到傅井然床边,他就开始说:「井然,小玥已经答应这段时间照顾你了,你再信任小玥一回,这一回她一定好好照顾你,把你的伤都养得好好的。」

  这话听着怎麽这麽不爽?哦,照这麽说来,是他不信任锺离玥,是他让锺离玦这蠢货把人骂哭的,都怪他吗。

  傅井然阴阳怪气地说:「我什麽时候告诉过你我不信任她。你别说这麽多废话,挪开你的手……还有脚,留下锺离玥在这里,你赶紧给我滚,别烦我养病,看着你我就生气。」

  锺离玦被他突然变坏的脾气弄得懵了懵,手摸了摸後脑袋,没搞懂他这是什麽状况,於是就顺着他的话说:「哦,行,那你好好养病,哥先走了,要拿什麽、做什麽让小玥帮你,别不好意思,她就是做这个的,她习惯照顾人了……欸,行行行,我和依婷走了,你别激动,小心你的手,就算你右手没受伤也不能动啊,紮着针,当心啊。」

  总算把那个碎碎念的老妈子凶走了,傅井然这才舒服地躺好,开始养病生涯。

  刚刚锺离玦一个劲瞎吵,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看锺离玥那小姑娘的脸,不知道她有没哭肿了眼睛,现在有时间了,傅井然的目光开始寻找着锺离玥的眼睛,偏偏锺离玥已经开始干活,忙得团团转。

  他盯了她一会,她像是察觉了,总算转过头来关注一下他,「怎麽了,你是想要做什麽吗?」锺离玥见他没反应,以为自己猜错了,又问:「想上厕所了?你还吊着点滴,不能再忍一忍吗?要真不能忍的话,你要用尿壶,还是我用轮椅推你进洗手间?需要我帮你……」

  「闭嘴。」傅井然脸都黑了,他不就是想看看她眼睛肿成什麽样而已,她哪来那麽多的问题,哪只眼看出他想上洗手间了。

  最郁闷的是,她眼睛一点都没有红,更别说肿了,亏他还帮她教训了锺离玦一顿,「喂,你眼睛怎麽没有血丝?我昨晚被撞的时候都淩晨了,现在才早上六点。」就算眼眶不红,眼睛里总得有点血丝吧,就算她昨晚没有在照顾他、没有担心得整晚睡不了……

  「哦,眼睛啊。」锺离玥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右眼角,「冰敷了啊,然後顺便画了个淡妆。」

  原来化妆了啊,离得远了点,还真没看出来她化妆了,冰敷完了还需要到化妆来掩盖,可想而知眼睛是有多肿了。傅井然的心情稍微由阴转多云,面上平静,没继续多问什麽,「嗯,那你收拾好以後就休息一下吧。还有那什麽……我觉得也是。」一个紧张,都把锺离玦那蠢货的口头禅给抖出来了。

  「啊,什麽?」他前面的话她都听懂了,但是最後一句……

  「不明白就算了,赶紧收拾去,别在我眼前愣着,碍眼。」傅井然生气地别过脸,自顾自地生闷气。

  「好吧。」锺离玥也没跟他计较那麽多,见他在休息了,她也就不吵他,继续收拾东西,但动作明显轻了许多。

  她好像好久没有像这样跟他独处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她哥哥跟她大嫂吵架,傅井然来劝和的时候。他离开时,她送他出门,然後她跟他说一句话,而他的回应是,我觉得也是。

  锺离玥轻轻笑了,心里暗叹,真像个熊孩子。

  而另一边,傅井然心里还在想,她怎麽就不问我那句话是什麽意思呢?她怎麽还不问我呢?她真的不问我吗?可是我想告诉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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