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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试阅] 春野樱《医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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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29 12: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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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6年4月22日
内容简介:
身为天祈城药铺第一把交椅的万济堂少主,却从不吃补药,
吃食也不假他人之手,由此可知他聂平远有多难搞了!(翻白眼)
若非要替病弱的娘讨後盾,她才不屑挟恩嫁给那冷酷的家伙咧,
瞧,她不过用CPR救人,这是护理师天职耶,他居然将她关柴房?!
虽然在这时代,人妻干这事儿挺破格的,但穿越又不是她的错……
要不是他每夜暗渡美食弥补她的胃和怨念,她真要记恨上了,
而且说也奇怪,吃着吃着,她连心性都吃歪了,竟越看他越顺眼,
哎呀,这下糟糕,人家可是有个善於作戏装可怜的前妻在觊觎,
她算哪根葱能跟那妖女比啊?再加上之前被她救的贵公子添乱,
前有狼後有虎,他反让她刮目相看,霸道宣誓主权力抗情敌,
他说了,夫妻就该相伴一世,啥前妻、贵公子的,一边凉快去,
没想到此举不知招惹了谁,竟惹来祸事,有人栽赃聂家卖伪药,
数人因此昏迷瘫痪,万济堂商誉毁於一旦,他也锒铛入狱……
楔 子
「不、不要,放开我,放我走!」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一阵骚动,一名身形高大伟岸,相貌出众的男子,单手攫着一名少年,少年激动的挣扎着,却甩脱不掉男子有劲的手。
原来少年是个乞儿,经常在附近扒窃,虽然不曾被当场逮过,但附近的店号及摊贩对他都不陌生。
可刚才他趁着人多扒窃了男子的钱囊,却被男子逮个正着,欲拉他见官。
「公子,我家还有三个年幼弟妹等着我养,求你行行好,饶过我这一次吧!」少年苦苦哀求,十分可怜。
男子神情严肃,目光凌厉的看着少年,「你是弟妹的榜样,若是你弟妹知道你是这麽养他们的,日後是不是也学你这样?」
「不,不会的。」少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会改,我会改的。」
男子浓眉一拧,心意坚定,「先见官再说。」
「喂!」突然,一名十八、九岁的姑娘自围观的人群中窜了出来。
大夥儿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好奇并等着看好戏。
「你这个人难道没有恻隐之心吗?」穆希恩圆瞪着两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接着很快的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她从没见过他这麽好看的男人。
他有着长长的三角眉,眉长而浓密,英气逼人,眼睛深邃又高深,彷佛能看进人的灵魂深处。他有好看的嘴唇,平整的下巴,还有高人一等的身形……
慢着,现在可不是欣赏美男子的时候,再说,这美男子可是人美心不美呢!
「他都说他有三个年幼弟妹要养,你为什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他呀?」她语带质问及诘责。
男子微微抬高下巴,眼神睥睨地道:「你该不是跟他同夥的吧?」
「什麽 ?!」她一惊,立刻自清,「我才不是扒手呢!」
男子挑眉冷笑,「瞧你撇清得多快呀,你也知道扒窃别人的财物是坏事,不是吗?」
「这……」她羞恼的瞪着他,「你别瞎扯了,我现在跟你谈的不是犯罪,是宽恕。」
「犯罪是他的选择,宽不宽恕也是我的选择,一个犯罪的人不能奢求别人的宽恕。」
「……」见鬼了,他说的还真都是道理呢!
「穷也不能起盗心,他要养弟妹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去劳动,而不是在街上四处寻找下手目标。」男子坚持地道:「我必须带他见官,给他一个教训。」
少年一听,急了,「不不不,我不能被关啊!我弟妹会饿死的!」
穆希恩也穷,她知道穷的滋味。如今她娘生着重病,她却没有钱可以帮她娘请大夫,老实说,她也很想去抢去偷,但男子说的没错,犯罪是一种选择,而她选择守法。
只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人都有困难的时候,这个人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就饶他一次不行吗?要是他被关起来,弟妹饿死了,你良心可安?」她说。
男子冷冷一笑,「我晚上睡得可好了。」说罢,他拽住少年,转身便要走。
少年在这当下无人可求援,只好像只乞怜小狗般,眼巴巴的望着替他求情的穆希恩。
穆希恩是禁不起别人求助的,她骨子里有着扶弱济贫的侠女性格。
於是,她冲上去拉住男子的手,「你放了他!」
男子浓眉一拧,不悦的沉声一喝,「放开你的手。」
迎上他霸气外露的目光,她心头一震,却又不肯收手,「不放!你快放了他!」
「不放。」他吃了秤砣铁了心。
穆希恩实在想不到其他方法解救少年,心急之下,低头就在男子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男子吃痛,松开少年,一个振臂挥开她。
少年趁机开溜,不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人群中。男子懊恼的瞪着她,似乎想说什麽又隐忍着。
穆希恩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弄不好他会擒住她,然後拉她见官。她可不能见官啊,要是她被关了,谁照顾她病弱的娘亲?
忖着,她一个转身,也飞快的跑了。
第 1章
聂家是偏京天祈城的大户人家,家族经营药材生意。聂家老太爷聂世武自祖上手中接下万济堂,传给独子聂青云,但独子早逝,他便将希望全放在三代单传的孙子—聂平远身上。
聂家卖的是药材,救人无数,可偏偏两代都体弱,聂青云四十岁便死了,虽有一名正室、一名平妻,却只生了一儿一女。
聂平远是不足月出生的,从小体弱多病,十七岁前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虽是聂家单传,却没人愿意将闺女嫁给他这样的病鬼,直到二十四岁,聂老太爷终於帮他讨了房媳妇—沈雨燕。
沈雨燕虽出身不好,但长得健康娇俏,聂平远当初看见她时也非常喜爱。
聂老太爷盼望着她能替聂家添丁,没想到不到三年她便与人私通,被聂平远发现并逐出聂家。在那之後,聂平远的身体每况愈下,某次病中,他一度气息微弱到让人以为他死了。
当时聂老太爷跪在祖先牌位前求了一晚,彷佛祖先听到他的祈求并回应了他,聂平远果真活了过来,而且从此健康强壮,像是脱胎换骨般。
恢复健康後的聂平远,整个心神都寄托在家业上,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他让万济堂成了天祈城最大的药材行,并开设了济生院,自各地网罗知名的大夫驻院诊疗,以一条龙的方式经营聂家事业,扩张版图。
聂家出了个能干的子孙,聂老太爷自然是十分欣慰,只可惜他太醉心工作,始终未再娶,让聂老太爷忧急不已。
而就在他忧心聂家无後的时候,他寻到了故人穆浩的消息。
当年大魏与吴国两国未统,偶有争端战事,他为了药材买卖经常往来两国。一次战事又起,他受困吴国差点儿没了性命,幸得素昧平生的穆浩相救,两人因此成了知交。
可惜一场历时九年的战争中断了两人的联系,一别已数十年,待两国一统後,他到处找人探询穆浩的下落,却始终未有消息。
但他,从没放弃过。
终於,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寻到了穆浩及其家人的下落,可惜故人已逝,再无相见的缘分。
穆浩只有一子穆天凡,他几年前因痨病而死,只留下妻女两人,而她们就住在天祈城城西的长屋区。
长屋区住的都是低下阶层的人民,他们十分贫困,其中不乏一些犯罪者,是个龙蛇杂处的地方。
聂老太爷托人前去寻访故人的媳妇及孙女,发现她们的生活困顿清贫,其媳陈氏犯了宿疾,生计全落在孙女穆希恩的肩上,为报故人之恩,他决定将她们母女两人带离长屋区。
这时,老管家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穆希恩嫁给聂平远,一来名正言顺的照顾她们母女,报答故人恩情,二来又能替聂平远再讨房媳妇,延续聂家香火。
聂老太爷听了,甚感赞同,於是派人跟陈氏提出请求,陈氏母女对此提议毫无异议的答应了,反倒是聂平远一开始还不肯乖乖就范,直到聂老太爷使出杀手 ,说要在死後将聂家物业家产全数充公後,聂平远才答应再娶。
就这样,聂平远再娶,婚期就落在正月十八。
穆希恩头戴沉甸甸的凤冠,覆着盖头,乖乖的坐在新房里等候新郎官。
正月十八,外面下起了小雪。据说天祈城并不常有下雪的机会,可她来了便碰上了。
在台北,即便是上阳明山,都难得在冬天看见雪这种玩意儿。
穿越来此,成了十九岁的穆希恩已经半年了,她适应得还不错,能拥有这年轻漂亮的新身体,老天对她也算不薄。
穿越来此之前,她名叫张雨夏,二十八岁,是个在癌症病房工作的护理师。她还记得那天早上她正在值班,突然一阵晕眩倒下,医生在替她急救时,她飘在天花板上看着这一切,也许自己是护理人员,看了太多死别,竟然心情平静无波。
不多久,医生便宣布急救无效。
她想,她应是过劳死吧?未来得及知道自己的死因,她便穿过一道白色隧道,藉着穆希恩的身子醒来。她不知道穆希恩发生了什麽事,但她相信穆希恩已经死了,才得以让穿越时空的她藉着这个身体重生。
陈氏是个慈祥的娘亲,她将未能对妈妈尽的孝道全部倾注在陈氏身上。陈氏体弱,宿疾缠身,她虽有医护的专业,可在这时代却派不上太多用场,她需要钱买药材替陈氏养身治病,可她最缺的就是钱。
这时,聂家找上门,说陈氏的公公穆浩是聂老太爷的恩人,聂老太爷为报恩,希望陈氏将女儿嫁给聂家一脉单传的聂平远,两家联婚,亲上加亲。
聂家是名门望族,陈氏当然欢喜女儿能有此好归宿,更何况穆希恩已经十九岁,许多女子在这年龄都已经当娘了,要不是穆家太穷,她早替穆希恩寻了婆家。
但尽管如此,陈氏还是先问了她的意见。而她,没有犹豫及挣扎便同意。
既然她都成了穆希恩,自然就得做穆希恩当做的事。嫁给聂平远,陈氏就能跟着她到聂家享福,聂家是卖药的,到时陈氏要吃什麽珍贵的药材都不缺,而且聂家养了许多大夫,随便一个都能替陈氏看病治疗。
光是冲着这一点,她就没有不嫁的道理。
但说真的,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虽然她并不是外貌协会的会员,但还是很担心嫁的是个獐头鼠目的家伙……
她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算了,哪怕他是猪八戒,你都得嫁。」
突然,她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後在门前停了下来。她的身体突然绷紧,呼吸也不自觉的憋住。
她猜想那应是她的夫君聂平远。在拜堂前,她不曾见过他的样子,也不曾听闻他的声音,完全无法想像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她进聂家後,本来一直有个丫鬟珠玉伺候着她的。可进到聂平远所住的三雅苑後,珠玉便离开了。因为据说聂平远不让人进他的三雅苑,虽说他有个名叫四平的小厮跟管事费叔,但他们只能住在离三雅苑较近的小院落,而不能住进三雅苑。
她想,他要不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要不就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再不…就是个神经质的人了。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然後关上门,朝她走了过来。
他来到床边,她低着头,看见了他的脚。他的脚不小,估计个头也不矮。
她正忖度着他可能会跟她说什麽话,又想着当他掀起她的盖头时,她该做出什麽反应时,他已经先一步掀去她的红盖头。
「抬起脸来。」他说。
她终於听见他的声音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看来应该长得也不会太差强人意。只是,她为何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後,她疑怯不安的抬起头,当她对上了那双凌厉迫人的黑眸,再看见那张好看的脸,顿时脸色一变。
「是你?」
「是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
聂平远唇角一勾,「真是冤家路窄呀。」
她也正想说这句话啊!冤家,真是冤家,她怎麽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嫁的是他—当日在市集上拽着乞儿要见官,却被她狠咬一口的男子。
老天,这是什麽孽缘?那个人是聂平远?而且……她还跟他拜堂成亲,成了他的续弦?
当日她狠咬他一口,如今他会如何报复她呢?惨了惨了,她的人生要变黑白的了!
见她哭丧着脸,聂平远大抵知道她在忧愁着什麽。
他真是没想到当日在市集上咬他一口的丫头,如今竟是他的妻子。他对她的印象可深刻了,但绝不是因为她有张漂亮的脸蛋及精致娇美的五官。
她虽年轻貌美,但他对女色并没有太多的渴望及欲求,答应娶一个陌生女子,也是因为难以违逆老人家的意思。
尽管他没那意思,看着昔日冤家的她,他却突然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惩罚。
他一个欺近猛地将她压在床上,她後脑杓撞了一下,凤冠顶得她好痛。
「啊!」她生气的推他一把,「你做什麽?好痛!」
「痛?」他使坏的一笑,「待会儿还有更痛的呢。」
她一时没听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更痛的?他该不会是想揍她或咬她吧?
「但你放心,我会尽可能温和一点,时间也会尽可能短一点,不会折腾你太久的。」他说着的时候,用一种深沉的、暧昧的眼神盯着她。
她回过神,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羞红了脸,用力的拍了他胸口几下。
他不痛不痒,眼角带笑的看着她,「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浪费时间了。」说罢,他欺近她并将她压在身下。
「啊,不要过来!」她又羞又慌,放声大叫。
「这偌大的三雅苑就只有你跟我,别说没人听得见你的声音,就算是有人听见了,也没有胆子闯进来。」见她一脸惊吓,他乐在心里。
「你……」
穆希恩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况且她对那件事也不是毫无所悉,担任多年护理人员的她,见多了男人的身体,没什麽好大惊小怪。
可当她看见他,并想到自己将跟他袒裎相见时,反应竟夸张的大。
「啊,救命啊!不要靠过来!」她对着靠近的他又打又踢,可身形高大的他却将她完全压制,教她白费力气。
他欺近作势吻她,她紧闭双眼,放声大叫。看着她五官扭曲,发丝凌乱,凤冠又歪七扭八的滑稽模样,他哼地一笑,松开手坐直身子。
她睁开眼,发现他端坐在床沿,表情淡淡的,不禁一愣。
「你……干麽?」她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没干麽。」他冷冷地道:「少一副我要对你用强的样子,我对你没兴趣。」
闻言,她一怔。
「这亲,我本就答应得莫可奈何,早就打定不跟新娘圆房的主意。」他毫不留情面的对她说:「看见是你,我就更没兴致了。」
虽说他对她没有立即性的威胁,她应当感到欣喜,但听见他这番冷嘲热讽的话,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最好是这样!」她不服气地道:「你也让我倒尽胃口。」
「太好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过各的生活吧。」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自床上拉起,「出去,我要睡了。」
「欸?」她一震,「那我睡哪?」
「厨房旁还有个房间,从今天开始,那里就是你的寝室。」
「什……」好家伙,居然叫她去睡厨房旁的小房间?没关系,她穆希恩可是能屈能伸呢!
「好!」她秀眉横竖的瞪着他,「你可不要随便来我房间!」
闻言,聂平远蹙眉冷笑一记,「你求我都没门。」
「哼!」她哼出鼻息,一个跺脚,转身便走了出去。
一大早,聂平远便将门板敲得震天价响,「懒猪!快起床!」
穆希恩迷迷糊糊的醒来,揉揉惺忪睡眼,一时都忘了自己已经嫁作人妇。直到她听见他语带威胁地道—
「你再不起来,我可要破门了!」
听到他说要破门,她醒了,彻彻底底的醒了。
她翻身坐起,对着门回应:「我起来了!要做什麽?」
「去千寿阁跟爷爷请安,你是新媳妇,还得去奉茶。」他说。
「……喔!」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身分已经不同以往。
於是,她飞快的起身、梳洗,然後跟着聂平远前往千寿阁。以往,聂家人请安的时间都是相同的,但今天因为聂老太爷有些话要对新人说,便要其他人今天免了请安。
聂平远带着穆希恩进到千寿阁,聂老太爷已经起身在厅中坐着,见两人进来,脸上满满的笑意。
「爷爷,早安。」两人同声向聂老太爷请安。
「好好好,你们也早。」聂老太爷终於又替聂平远娶了媳妇,而且还是故友的孙女,自婚事谈成後,他每天都是喜上眉梢。
一旁,金大娘将茶盘呈到穆希恩面前,「少奶奶,奉茶。」
穆希恩接过茶盘,恭敬的上前跪下,「爷爷请喝茶。」
聂老太爷笑咪咪的拿起杯子,浅啜了几口茶,将茶杯搁下後便从一旁几上取来一个红色的锦囊。
打开锦囊,他拿出一条镶嵌着清透碧玉的银手链,笑视着她,「好孩子,把手伸出来,这是爷爷送给你的见面礼。」
穆希恩迎上他那慈祥的目光,怯怯的将手伸出来。
聂老太爷将银手链为她戴上,边说着:「从此以後,你便是聂家人了,聂家一定会是你们母女俩的依靠,你放心。」
穆希恩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鼻酸。她想,她是有点感动了吧?
聂老太爷看着她,语带感叹地说:「未能在你爷爷活着的时候报答他的恩情是我最大的遗憾,如今能照顾你跟你娘,我不知有多感激。」说着,他蹙眉一笑的看着一旁的聂平远,「平远,你可要好好照顾希恩呀,知道吗?」
聂平远神情平静,「我会的,爷爷请放心。」
闻言,穆希恩不自觉的瞥了他一眼,瞧见他脸上没有半点心虚惶然,她忍不住轻啐一记。
照顾她咧!昨晚就把她赶到厨房旁的小房间住,还说会好好照顾她?真是睁眼说瞎话。
「希恩,」聂老太爷继续交代,「你若有什麽需要或困难,尽管跟平远说,懂吗?」
她点点头,「谢谢爷爷,希恩知道了。」
「嗯。」他满意的点头笑笑,「你们昨晚肯定没睡好吧?」
听聂老太爷这麽说,穆希恩心里小小的跳了一下……他以为她跟聂平远昨晚洞房花烛夜,必然恩爱缠绵吗?
哈哈,他根本不知道聂平远答应再娶根本是阳奉阴违,压根儿没打算玩真的。不过也好,她也不想跟聂平远这个讨厌鬼圆房。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聂老太爷体贴的让他们先行告退。
於是,两人退出千寿阁,回到三雅苑。回到苑里,穆希恩又钻回房里小睡,睡着睡着,却被一阵香味唤醒。
闻着那香气,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其实,她真的饿坏了,昨儿成亲她什麽都没吃,早就饿得七荤八素。
她想,许是聂府的佣人到三雅苑来给少爷跟少奶奶备膳吧?
她兴奋的自硬板床上爬起,穿好衣鞋立刻出房门,往隔壁的厨房冲。一到厨房门口,她吓了一跳,因为在里面备膳的不是聂府的佣人或厨子,而是聂平远本人。
见他站在灶前熟练的翻炒着蛋炒饭,她目瞪口呆。
「好香……」她忍不住发出声音。
聂平远用眼尾余光瞥了她一记,没搭理她,她迳自走进厨房里,站在一旁看着他犹如型男大主厨般的专业姿态。
她真没想到堂堂万济堂的少爷居然会自己下厨,而且还炒出这麽香喷喷的蛋炒饭来。
「我最爱吃蛋炒饭了。」她说。
「是吗?」聂平远终於转过脸来看着她,然後淡淡一笑,「太好了,没你的份。」
她一怔,然後气结的瞪着他,「小气巴拉!」
他不以为意,迳自将蛋炒饭起了锅,放进盘子里,而一旁还搁着一碗美味的蔬菜杂烩。
她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何得自己下厨,同时也意外他居然有好手艺。
「没有人帮你备膳吗?」她问。
「我喜欢自己煮。」他说着,将饭跟杂烩都摆上托盘,然後走出厨房。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派悠闲的准备用膳。
她捱过来,紧盯着他的炒饭跟杂烩,「我很饿……」她说。
「去找人给你备膳。」他说:「你是聂家少奶奶,饿不了你。」
「不能让我吃一点吗?」不知道为什麽,她好想吃他炒的蛋炒饭,因为那香味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怀念。
他一脸冷淡的看着她,「不要。」
看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分她吃两口,她悻悻地啐了一记。
「不要就不要。」她走开,嘴里嘀嘀咕咕地道:「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
「你说什麽?」他微顿,质问着她。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我什麽都没说,我现在要找我娘去了。」说完,她步出了三雅苑,前往陈氏所住的碧竹苑。
碧竹苑其实是聂青云的平妻周氏跟女儿聂平莘所住的地方,周氏喜欢竹,聂青云便在她苑中种满翠竹,并名为碧竹苑。周氏无子,一直以来都将聂平远视如己出,从前聂平远的三餐都是由她亲自张罗,爱护有加。
人人都盛赞她心地宽厚,而娘亲早逝的聂平远也将她视如母亲般敬重。
陈氏还未随穆希恩进聂家时,周氏便已决定要接她到碧竹苑来同住,就近照顾,为此,穆希恩十分感激。
穆希恩来到碧竹苑,跟她娘、周氏、十六岁的聂平莘吃吃喝喝,说笑闲聊,好不快活。
而且在这儿,她还打听到一些关於聂平远的事。
她听说聂平远从前身体不好,常常卧病,到了二十多岁才讨媳妇,可没多久,媳妇与人私通,被他发现後便逐出聂家,在那之後他大病一场,「几乎」一命呜呼。
据说聂平远当时已没了气息,聂家上下都准备为他办後事,没想到一夜未竟,他又突然醒了过来。
也就是说,他没死成。
这在临床倒是见过,有些老人家因为衰老了,气息微弱到难以观察,被误判为死亡的事,虽不多,但也并不稀奇。
她想,他可能是气息太微弱,聂家人才会以为他挂了。
总之,他不但没挂,活过来後整个人还性情大变,从前总是儒雅温吞的他变得强势果决,甚至在三雅苑里弄了个小厨房,自己准备三餐。身为万济堂的继承人,他却不吃中药,坚持吃新鲜的食物补身。
接着,他又重新整顿万济堂,扩展聂家事业,三年不到,万济堂在他经营下成了天祈城的药王。
她得说,她很佩服他,他若生在未来,想必是什麽大企业的菁英分子或是执行长吧?
不过不管他多厉害能干,他的脾气跟性情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虽是新婚,但他们之间没有什麽燕尔。也好,她就每天到碧竹苑闲嗑牙,跟她娘亲过上这难得的好日子吧!
一转眼,四个月过去了。
这日陈氏送穆希恩走出碧竹苑後,便拉着她到一旁的墙角里问着:「希恩,你这个月还来月事?」
「是啊。」她点头,「怎麽了?」
「你的肚子都没动静吗?」陈氏问。
「有啊,」她说,「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咕噜咕噜的叫。」
陈氏瞪了她一记,「娘跟你说认真的,你打什麽哈哈?」
穆希恩知道陈氏想打探的是什麽,於是撇撇嘴,一脸无奈又无赖地道:「娘,您急什麽?」
「娘怎麽不急呢?」陈氏悄声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爷要你嫁进聂家是为了什麽。」
「我当然知道,是为了报答祖父当年的恩情。」她咧嘴一笑。
「你这孩子真是……」陈氏往她的胳臂轻捏了一下,「平远是聂家单传,眼见着都快三十了,却还没有一儿半女,老太爷巴望着你赶紧替他们聂家生下孩子,聂家对我们母女有恩,你可要加把劲,别让老太爷失望。」
听着陈氏这番话,穆希恩啼笑皆非。
「娘,瞧您把我说得跟头母猪似的。」她蹙眉苦笑。
「别胡说八道。」陈氏制止她,神情严肃地说:「平远从前底子差,差点没了命,娶了沈氏後,她连颗蛋都没孵出来,很多人都说可能是平远的问题,所以娘才担心……」
「担心什麽?」她疑惑。
「就算问题可能是出在他身上,人家也会把事安在你头上。」陈氏忧心地道:「若你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恐怕……我们母女迟早也不能在聂家待下。」
闻言,她一震。
她这会儿才明白,原来陈氏担心这个。也是,陈氏半辈子辛苦穷困,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现在有了安稳栖身的地方,她当然害怕这彷佛老天恩赐的一切再度失去。
话说回来,自从进了聂家後,陈氏的身体确实变好了,整个人容光焕发,跟从前判若两人,加上她与周氏投缘,周氏又待她好,两人如今情同姊妹,她自然不愿离开聂家。
「娘,我的肚子要有动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她说。
闻言,陈氏微顿,「什麽意思?」
「我跟他至今还未圆房。」
「什麽 ?!」陈氏陡地道:「你、你说你们……怎麽会这样?」
「就……他看我碍眼,我看他不顺眼吧?」她打趣。
陈氏激动地道:「你在说什麽?这事怎能这样搞呢?要是外面的人知道这事,你说—」
「娘,」她打断陈氏,「您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希恩。」陈氏神情一凝,难得的板起脸孔正视着她,「娘可不是跟你开玩笑,这事非同小可。」
她愣了一下,「喔。」
「喔什麽?」陈氏抓着她的手,紧紧地说:「平远不碰你,你可得主动一点。」
「什麽?」她瞪大眼睛,「我主动?死都不可能!」
「什麽死都不可能?要是你继续肚子没动静,聂家还能要你这个媳妇吗?不说到时我们母女俩可能得离开聂家,就说聂老太爷吧,你怎能辜负他的恩情?他可是收留了我们,还让你当聂家少奶奶呀!」
「老太爷收留我们是为了还祖父的恩情,说起来是互不相欠了。」她说。
「别胡说。」陈氏声音一沉,「你可要加把劲,别混一天是一天,日子过得很快的。」
「娘啊……」她一脸讨饶。
「你得对平远花点心思,让他对你……」
「好啦好啦,」怕陈氏没完没了,穆希恩打断了她,随口敷衍,「冲着他聂家家大业大的分上,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他生孩子的。」
「什……你真是……」陈氏气结。
「行了,您回去歇着吧,我要回三雅苑了。」穆希恩说完,脚底抹油的跑了。
聂老太爷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穆希恩的肚子能有动静,替聂家生下孩子,就算是女娃儿都好。
因为一旦生下孩子,即使是女孩,聂平远无法人道的谣言也会不攻自破。自沈雨燕私通之事传出後,外面就谣传她之所以与人私通,便是因为聂平远无法人道。
这事,他私下问过聂平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也就是说聂平远是没问题的,但为何几个月过去,穆希恩的肚子还是……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能等,若聂家在平远这儿断了後,他死後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因为心急,因为期盼,他便要周氏私下去打探此事,未料得到的回覆竟是聂平远跟穆希恩至今未圆房。
他气急败坏,立刻将聂平远唤到跟前来。
「爷爷找我来有什麽要事吗?」一进门见聂老太爷一脸怒容,聂平远便觉不妙。
「平远,」聂老太爷气怒的瞪着他,「你是不是还没跟希恩圆房?」
闻言,他一怔。他不让任何人进三雅苑,如此隐私的事为何会传进聂老太爷的耳里?
他与穆希恩未圆房之事,除了他,就只有她知道。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前几日,他出门前去找管事费叔交代了一些事情,离开时经过碧竹苑的外围走廊,隔着一道墙,他听见了穆希恩跟陈氏交谈的声音。
她们的音量并不大,但他却清楚的听见了穆希恩所说的那句话—
「冲着他聂家家大业大的分上,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他生孩子的!」
他怎麽都没想到这对看似无害的母女,竟有着这样的居心。
虽说这婚姻也不是因为爱,但听见她说这些话,竟莫名的戳中了他,倒不是痛,而是……沮丧。
这个看似天真无害的丫头,其实也是有打算的。
她想要在聂家占有一席之地,必定要尽快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可他始终没碰过她,她的希望当然也就落空。为了逼他就范,她竟将如此隐私的事告诉了聂老太爷?
「爷爷是从何得知?」他问。
聂老太爷气急攻心地道:「平远,你真是太让爷爷失望了!你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麽责任吗?你是聂家三代单传,可知道聂家香火可否维系,全都凭靠着你,你怎可以……」说得激动,聂老太爷彷佛气喘发作般的喘不过气来。
见状,聂平远赶紧驱前关心,「爷爷,您别生气……」
聂老太爷挥开他的手,气呼呼地道:「别生气?你叫爷爷如何不生气?你明知道……」话未竟,他又咳了起来,然後虚弱的瘫在椅上。
「爷爷……」看老人家气到满脸涨红,脖子爆青筋,上气不接下气的瘫坐在椅上,聂平远心里十分内疚,却也十分恼怒。
他内疚的是让年事已高的聂老太爷气坏身体,恼的是穆希恩竟将这件事告诉聂老太爷。她安的是什麽心?她想气死他老人家吗?
「你、你听好……」聂老太爷涨红着脸,艰难又恼怒地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跟希恩分房,并且让金大娘住进三雅苑伺候,不准说不。」
说是伺候他们夫妻俩,但实际上,聂老太爷是要金大娘监视及回报他们夫妻俩的一举一动。
聂平远不傻,他当然知道聂老太爷的用意,只是这次他无法再拒绝聂老太爷安排,因为他担心聂老太爷真会气出病来。
「平远,你听见了没?」聂老太爷眼神严厉的看着他。
他无奈地道:「孙儿明白。」
尽管答应,聂平远却是千百个不甘心、不愿意。
好个穆希恩,他真是低估了她也错看了她。好,她想跟他圆房,他就跟她圆。
但让不让她生,那还得看他要不要。
回到三雅苑,他喊着:「穆希恩,你在哪里 ?!」
不一会儿,穆希恩自她房间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块热腾腾的饼。「干麽?」
她就算看不出来他的脸色有多麽难看,也听得出他声音里夹带着多少的懊恼愤怒。但,谁惹他大少爷不开心了?
聂平远快步的走向她,「在你房里?还是在我房里?」
「嗄?」她困惑的望着他,「什麽?」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冷冷一笑,「你手油腻腻的,我看还是在你房里吧。」说罢,他猛地将她往房里扯去。
穆希恩让他这麽一拉一扯,吓得手上的饼都掉了。「干麽?啊……我的饼!」
那饼是她嘴馋,托府里小厮出去帮她买回来的,居然才吃两口就让他给弄在地上了。
「不过是一张饼,你穷慌了?」聂平远冷笑一记,语带揶揄及暗示地说:「等你拿到了你想要的,还怕没饼吃?」
她一愣,「什……」
还没回过神,他一个振臂将她摔在床上,她动作敏捷的翻身而起,下意识的想尽快逃走,可他动作比她更快。
他自她身後擒住她,两条臂膀困着她的同时,也紧紧的攫住她的手腕,教她动弹不得。
「放手,你做什麽 ?!」她吓坏了,但依然张牙舞爪。
「做什麽?」他低下头将嘴唇贴近她的耳朵,低声地说:「当然是帮助你成就你的美梦。」
「美梦?你在说什麽?」
「穆希恩,你真是穷怕了吗?这麽想要富贵荣华?」他话中带着不屑及轻蔑,「当初在大街上你帮助那少年脱逃,我虽恼你,但心想你应是心地良善,没想到你肚子里有这麽多坏水。」
「什麽?」她惊怒地说:「你在说什麽坏水?放开我!」说着,她奋力的挣扎。
他将她擒得更紧更牢,沉声地说:「何必装模作样?别动,小心我弄伤了你。」
「你、你到底想怎样?」她感觉他在指控她什麽,气得声音颤抖。
聂平远动作迅速又强硬的将她的腰身一扣,让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她瞪着他,眼底闪着羞赧及愤怒。
「我知道你打着什麽主意。」他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什麽吗?就是有人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讨厌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她困惑不已,气恼地说:「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麽!」
「要睡你,我随时都可以,但我不喜欢这种逼不得已的感觉。」他眼底迸射出两道令她忍不住打颤的寒光,「不过既然你这麽急,那我就奉陪到底。」
「什……」她意识到他要对她做什麽了。
因为意识到了,她感到害怕。
「放手,我、我不想跟你—」她话未说完,他便用一个霸道的、强硬的、惩罚的吻打断了她的话。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就连使出吃奶的力都推不开他,狗急跳墙之下,她急了,便也使出猫爪功,手一扒,狠狠的朝他脸上抓了一把。
一个时辰前,她才刚剪些指甲,指甲还刮得很。
他痛了,放开了手,盛怒的瞪着她,「你!」
她愤怒又受伤的瞪着他,「你是个混蛋!」说罢,她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聂平远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刺刺辣辣的脸颊,神情冷肃又懊恼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第 2章
翌日,请安的时间一到,所有聂家人都到聂老太爷的千寿阁向他请安问早。
聂平远一到,便瞥见紧跟在陈氏身边的穆希恩,他脸上没有什麽表情,甚至正眼都没瞧她一下。
大夥儿进到千寿阁向聂老太爷请安,聂老太爷看着聂平远,像是想问什麽又觉得不妥而打住。
「平远,」他语气闲闲地道:「今天金大娘就会到三雅苑去住下,你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吧。」
聂平远虽然对爷爷这个决定……喔不,那应该算是命令不满,但只能接受。
「孙儿知道。」
「好吧,没事的话,你们就各自去忙吧。」聂老太爷挥退了大家。
几个人步出厅门,眼尖的周氏便看见聂平远脸颊上的几道抓痕。
「唉呀,」她惊呼一声,「平远,你这脸是怎麽了?」
聂平远微微的攒起浓眉,「没什麽,是只野猫抓的。」
刚才他其实很担心聂老太爷看见自己脸上的抓痕,幸好聂老太爷老了,眼睛不好了,看什麽都不太清楚。
「野猫?」周氏微顿,然後觑着一旁不发一语的穆希恩,掩嘴而笑。
昨儿晚上穆希恩突然跑到碧竹苑跟她娘窝了一晚,谁都知道她八成是在三雅苑跟聂平远有了冲突。
但她不说,谁也没多问。今早看见聂平远脸上的伤,想必昨晚一定闹得挺凶的。
「我想……应该是只可人的猫吧?」周氏笑问。
聂平远眉心一皱,不悦的瞪了穆希恩一眼,冷冷地道:「只是只不受教的野猫。」
穆希恩一听他指桑骂槐的说她是不受教的野猫,不禁也恼了。
她不服气地回呛他一句:「那只猫肯定是在替天行道!」
聂平远微微挑眉,神情冷峻地看着她却一语未发。在人前,他是不轻易表露出情绪的。
陈氏轻轻拽了女儿一下,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忤逆他。
在这种女权低落的年代,做妻子的以夫为天,更何况她跟聂平远身分悬殊,陈氏认为她能嫁他为妻已是天赐恩典,她自然不该与丈夫作对。
穆希恩当然能理解陈氏的想法,毕竟她是生自这个封建时代的女人。只是尽管知道自己如今身在这种封建的时代,她还是无法乖乖就范,当初是为了让陈氏接受好的照顾及治疗,她才会轻易答应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的。
「贤婿,」陈氏一脸卑微讨好地道:「待会儿又要到万济堂去忙了吧?」
「是啊,岳母。」他冷笑一记,「我不在的时候,可要麻烦您好好教诲我那不懂得何谓三从的妻子。」
此话一出,陈氏露出惭愧的表情,尴尬地道:「好,我会的。」
听到他这样对陈氏说话,穆希恩气炸了,「聂平远,你凭什……」
「希恩。」陈氏一把抓住她,难得的动了怒,「你太放肆了。」
穆希恩看着她,顿时安静下来,可脸上尽是不满及愤懑。
「好了好了,没事了。」周氏出面打圆场,拍了拍聂平远的手臂,「平远,你还赶着出门呢,快去吧。」
他用眼尾瞥了穆希恩一记,唇角一勾,扬起一抹得意笑意,旋身迈开步伐走开。
聂老太爷一声令下,金大娘搬进了三雅苑,聂平远跟穆希恩两人在无可奈何下只能同房。
本来两人谈判过後,决定三天一轮,一人睡床,一人睡椅,可後来他们发现金大娘常偷偷摸摸的靠近他们房间,只为了确定他们同床。
为免节外生枝,两人只好同在一张床上,但壁垒分明,楚河汉界。
这晚,穆希恩早早睡了,熟睡到聂平远回到房里她都没发现,到了半夜,一只热烫烫的手伸了过来,吓醒了她。
「啊!」她整个人跳了起来,以为他趁她熟睡想吃她豆腐,正想狠狠给他一巴掌,却看见他蜷着身子,微微发抖。
护理人员的直觉告诉她,他有状况。
身为护理人员,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虽然他可恶,但罪不及死。
「聂平远?」她轻唤他,「你怎麽了?」
聂平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我……冷……」
她一愣。冷?他盖着被子呢!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正发着高烧。
「喂,你好烫。」她说着,立刻起身,「我去叫金大娘。」
「不……」他拉住她,但力气不及平时的五分之一。
「为什麽不?」她疑惑地说:「得请大夫来看看你呀。」
「不、不要……」他眉心一皱,虚弱却坚持地道:「我不看大夫,我、我不吃药。」
「什……」她一怔。
他聂家做的便是药材生意,还有多名大夫驻诊,为什麽他不肯就医,也不肯吃药?
「你是三岁小孩吗?」她有点生气的瞪着他,「病了就要看大夫,就要吃药,你怕什麽?」
「我不要。」他坚持到近乎任性的抓着她的手,「跟你说不要,听见了没?我睡一晚就没事了……」说着,他闭上了眼睛,手却还拉着她。
她无奈的看着他,忍不住一叹。
她现在也无法取得退烧药,只能就她的专业以手边有的资源让他退烧。她将自己的被子叠在他的被上,尽量让他的身体暖和,然後再去弄来温开水想办法让他喝下。
他只要一流汗,她马上替他抹乾,还帮他脱掉湿透的衣服,换上乾爽的衣物,一整晚,她重复着这些事,不厌其烦。
天快亮时,她困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这时,聂平远幽幽转醒,看见她趴在床边,他微微愣了一下,脑海中有些碎片般的记忆—关於她。
他这两天喉咙一直觉得痛痛的,觉得只是小风寒,多喝水、有充足睡眠,应该就能不药而癒。
记得白天在万济堂时便已微微发烧,但他不以为意,也没请大夫帮他开药方子,没想到等到他要离开万济堂时,整个人开始头晕了。
凭着坚定的意志力,他撑着回到聂府,洗了个热呼呼的澡,便回到房里睡觉,怎知身体越来越烫,同时又感觉越来越冷,整个人晕眩到让他感到心慌。
他记得穆希恩要去找人来帮忙,他阻止了她……
他不吃中药,不是他不相信老祖宗的智慧,不相信中药也有神效。而是,他不确定自己吃的是药还是毒。
这偌大的聂府里,有人要害他,但他不知道是谁。这三年来,他小心翼翼的自保着,不吃经过他人之手准备的食物,更拒绝任何以补身为由而炖煮的汤药,他必须好好的保护这个身子,不让它再受任何的毒害。
一整晚,她在床边忙碌着,不时的帮他擦汗、为他更衣、替他盖被、摸他额头……她的手很温暖,很温柔。
她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并没有因为他们交恶就对他置之不理。虽然她是为了带着她娘亲进聂家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但仔细想想,没有谋生能力的女人,哪个不巴望着可以找个让自己衣食无缺的男人嫁?
也许,他对她的要求太过严苛了。
看着她累瘫的睡在床边,还发出微微的鼾声,他忍不住盯着她熟睡的侧脸,伸出手轻轻拨开那绺垂在她粉颊上的发。
这时,她突然醒来,睁开双眼望着他。
他一惊,却来不及将手收回,一脸的尴尬,正忖度着要说什麽,她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摸着他的额头,然後笑了笑。
「咦?」她兴奋的看着他,「你退烧了。」
「喔……」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麽。
「肚子饿吗?」她问:「我去帮你煮一点粥,好吗?」
他微顿,若有所思。
穆希恩想起他不吃别人经手的食物,面露无奈地道:「我忘了,你只吃自己做的东西。」
他凝视着因为爱莫能助而有点沮丧的她,那落寞的眼神在他的心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你是可以相信的吧?」他一脸认真的问她。
她愣了一下,「嗄?」
「你煮的东西,吃了不会出事吧?」他又问。
她秀眉一拧,拍拍胸脯,「我厨艺是不精,但也没让谁闹过肚子,你大可放心。」
他沉吟须臾,「那好吧,帮我煮碗热粥,我饿了。」
「包在我身上。」她咧嘴一笑。
她煮的东西确实称不上美味,但填饱肚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吃过了她煮的粥,他梳洗一番便要出门,她急忙制止他,「你昨晚才发烧耶。」
「烧已经退了,我也觉得好多了。」他说。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她故意一脸嫌恶地道:「你一脸病容呢。你说,要是到万济堂买药的人看见你这个当家的一脸病容,还会相信万济堂的药有疗效吗?」
闻言,聂平远下意识的走到镜前照了照,又摸了摸自己俊朗的脸庞。「哪有什麽病容?」他眉心一皱,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你发烧,表示你抵……免……呃,不,那表示你身体出了状况。」她本来脱口便要说出抵抗力弱、免疫系统差,可又想起他这个古代人肯定听不懂她说的是什麽而改口。
「总之你要是不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坚持抱病去工作的话,肯定会发大病的。」她说。
他眉头一拧,「你是有多怨恨我,得这样诅咒我?」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她神情严肃地道:「你一天不上工,万济堂就会群龙无首吗?你是很重要,但有没有这麽重要?」
听着她这番话时,他心头微微一颤,她这番话好耳熟,曾经有个人也这麽对他说过,就是这样的语气,就是这样的表情。
但,怎麽可能?
他困惑又狐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被他这麽盯着,她微愣,「干麽这样看我?」
「你……」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甩甩头,甩脱那可笑的念头。
「你就当放自己一天假,在三雅苑好好歇息吧。」她说,「若你觉得我碍眼,我可以到碧竹苑找我娘。」
他微怔,她以为他不论如何都要去万济堂,是因为不想在府里面对她?他蹙眉苦笑一记,「你觉得自己那麽面目可憎?」
她挑挑眉,不以为然地道:「当然不是,大家都说我人见人爱,还说再难搞的人,我都能搞定。」
这可不是她自夸,从前在癌症病房,那些因为病魔折腾、施行化疗导致身体不适而发脾气的病人,大家都交给她处理,因为病人到了她手上,个个都会乖乖的吃药打针,没有一个跟她讨价还价。
她印象最深刻的病人是个三十三岁企业家邹宇宁,超级工作狂的他被发现罹癌时已是三期末了,癌细胞已经蔓延到他的脊髓,让他非常的痛苦。可他在医院接受化疗时,却还以网路视讯遥控着公司的运作,几度还跟医生吵着要出院。
他像是不怕死似的,整个心思都在工作上。她从没见过像他那麽勇敢又镇定的癌症病人,尽管医生给他的报告再糟糕,再令人绝望,他也彷佛是在听着别人的诊断报告般。
他的脾气又急又硬,所有的护理人员都不合他心意,不是被他轰出去,就是根本管不了他吃药打针。总之他是个工作至上、生命其次,完全不肯乖乖配合的病人,凡事只依着他的心情跟步调。
最後,主治医生派她专责看顾他,她对他从来不讨好央求,反倒是常常跟他唱反调,甚至像教训孩子般的对他,他脾气拗,我行我素,可她却总能治他。
她从不管他肯不肯,要不要,他该打针的时候就帮他打针,该吃药的时候就喂他吃药,她总告诉他—你对公司来说很重要,但也没你以为的那麽重要,等你挂了,他们自然能找到顶替你的人。
他很讨厌她这麽对他说话,可又服她,他们的相处总是剑拔弩张,却又有着莫名的默契跟共识。
只是很不幸地,最後他还是敌不过癌症摧残,在经过十一个月的治疗後离开人世了。
在癌症病房,她看多了死别,可想起初进院时的他意气风发,死前却骨瘦如柴,她忍不住痛哭失声。那是她从事护理工作以来,最失控的一次。
尤其在那之後,她在他枕头底下发现一张写着「如果能再活一回,只想跟你在一起」的字条。
字条上的字歪歪扭扭,一看便知道是他在虚弱时写下的,虽然没署名,但不论谁看了都知道他指的是她。之後,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只怕她伤心。
虽已是过去的事了,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痛……
看着她眼眶突然湿了,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你干麽?」
她飞快的抹去眼角的泪,「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麽人?」他微顿。
他是男人,她想起的应当也是个男人……她想起了什麽男人?那男人跟她又是什麽关系?
「你不认识他,也永远不会有跟他碰面的一天。」她说。
「为什麽?」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什……」他眉心一拧,不悦地道:「又触我楣头?」
「他跟你一样,不听话,所以死了。」她用央求的眼神定定的望着他,「你今天在府里歇一天,行吗?」
她那殷切的神情以及如泣如诉的恳求令他的心头一撼,坚定的意志竟动摇了。
拗不过她,他懊恼地道:「行了,我知道了,可你……」他指着她鼻子,「不准给我掉眼泪,不然我现在立刻就走。」
她收住泪水,点点头,咧开嘴笑了。
这日,穆希恩跟聂平远的异母妹妹聂平莘去挑几块缝制新衣的布疋,挑完了布疋,两人顺路到附近的茶楼品茗吃点心。
穆希恩年长聂平莘三岁,两人挺有话聊。从聂平莘那儿,她听说了很多聂平远从前的事,可听着听着,她总觉得聂平莘讲的是一个她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因为,她所接触、所知道的聂平远完全不是聂平莘所说的那样。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这倒也不奇怪—虽说他前後判若两人。
看时间差不多了,聂平莘便要两人的丫鬟珠玉跟春心到附近的糕饼铺子买她娘爱吃的杏仁糕。
珠玉跟春心离开後,她便唤来夥计买单,这时却突然出现一个身穿蓝衣的年轻男子,看他身上的缎子并非寻常的东西,想必是个富家少爷。
「两位姑娘,你们的单,在下买,你们先别急着走,跟在下及我的兄弟多聊两句。」
他说着的同时,她们注意到他身後还有一名男子,他打正发走夥计,上前一步。
「两位姑娘,在下林万全,是京城宝成号的二少爷,你们应该听过宝成号吧?」他问。
「没听过。」穆希恩老实的说。她确实是没听过什麽宝成号。
一旁的聂平莘轻拉她一下,在她耳边说道:「宝成号是京城的粮商,是有点名气。」
「喔。」穆希恩不以为然,挑眉一笑。
宝成号有名,万济堂在天祈城也很出名啊,有什麽了不起的?不过她不想太骄傲,便也没将万济堂的名号说出来。
「我们走吧。」穆希恩不想理会这种四处游玩,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纨裤子弟,拉着聂平莘就要走。
两人挡去她们的路,死皮赖脸地道:「何必这麽装模作样?两个姑娘上茶楼来,不就为了招蜂引蝶?」
聂平莘一听,气急败坏地道:「你说我们招蜂引蝶?你、你是哪只眼睛看见了?」
穆希恩心想她们一个是聂家的媳妇,一个是聂家的女儿,在这儿闹出事来,对聂家肯定不是好事,便拉着聂平莘,低声地道:「算了,别理会他们便是。」说着,她们又要走。
可不管她们往哪边闪,林万全就挡着她们,不让她们离开。
穆希恩恼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你们陪咱兄弟俩喝两杯茶,我自然就放你们走。」
「你当我们是什麽?陪你喝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聂平莘年轻气盛,一劲的泼辣。
「你说什麽?」林万全听她如此羞辱自己的容貌,顿时火冒三丈。
聂平莘见自己踩了他的痛脚,忍不住得意地道:「我说你长得猴头老鼠脸,丑不拉叽,想学人风流,重新投胎吧你!」
聂平莘羞辱起人来毫不留情面,当着众人的面,林万全的颜面全让她卸了。
他恼羞成怒,竟然对着聂平莘出拳。
看着那拳头挥向聂平莘,穆希恩想都不想的上前去挡。
砰的一声,那拳头硬生生的落在她脸上,她眼前一黑,在聂平莘的尖叫声中失去了意识—
「唉唷……」穆希恩疼得呻吟,在痛楚中慢慢的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她看见聂平远坐在床沿,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咦?」她记得她跟聂平莘在茶楼遇到无赖,然後聂平莘激怒了他,那人要揍聂平莘,她便以肉身护之,然後……她怎麽会躺在这里?
「咦什麽?」聂平远神情略带懊恼地道:「早知道你会惹祸。」
「惹祸?不,我只是—」
她想解释说明,他却打断了她,「你的猫爪功这麽厉害,怎麽没拿来对付那个混蛋?」
她微顿,他知道她为何受伤了?那他不是应该好好感谢她救了他妹妹吗?为何听起来像是在损她?
喔对,他一定是觉得她丢他的脸。堂堂一个聂家媳妇,竟然在未有随从的状况下在外面抛头露脸,而且还因为跟男人起冲突而挨揍。
虽说她已经穿越到此快一年了,可有时脑袋还是转不过来,老忘了自己已经是古代人,而且还是大户人家的媳妇。
「我……」她自觉理亏,正想道歉,他却打断了她的话。
「你很勇敢。」聂平远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愣住,愣愣的看着他。他夸她……勇敢?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平莘才挨了拳头。」他说:「你很勇敢。」
突然被他夸奖,教她受宠若惊,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惊疑的望着他,嗫嚅地道:「你没生气吗?」
他挑挑眉,「我是那麽是非不分的人吗?」
「可是我……」
她正要说话,聂平莘进来了,手里拿了聂家祖传的去瘀药。
「嫂嫂,你醒啦?」聂平莘飞快的跑过来,眼底满是感激地道:「嫂嫂,真是对不住,让你受罪了。」
穆希恩蹙眉一笑,「别那麽说,我当你是妹妹呀,妹妹被欺负,姊姊怎能坐视不理?」
聂平莘听着,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聂平远看着她,叨念了两句,「不是早跟你说过,嘴巴别那麽尖酸刻薄吗?瞧,这会儿可出事了。」
「大哥,」聂平莘一脸无辜,「你不知道那个林万全有多可恶,他还羞辱我跟嫂嫂,说我们在茶楼招蜂引蝶,我是一时气不过才骂他的。」
「林万全?」聂平远眉心微微一拧。
「嗯。」她点头,「他说他是京城宝成号的二少爷。」
聂平远听着,若有所思,沉默不语,须臾,他回过神看着她,「药给我。」
「喔。」她赶紧把祖传的去瘀药交到他手上。
聂平远将药倒在一抹方巾上,然後一手端起穆希恩的脸,「味道有点呛,抹上去时也有点热,忍着点。」说完,他将蘸了药的方巾轻轻按在她的瘀青处,然後缓缓的、小心的轻推。
迎着他专注的眸光,她严重的心悸着。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眼睛,闻不到呛鼻的药味,也感觉不到热。
她以为他看不起她的出身,厌恶她,可如果真是那样,他为何又对她这麽温柔?
意识到她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聂平远微微一顿,板起脸孔,「看什麽?」
「你今天这麽温柔,肯定是良心发现了吧?呵!」说着,她自顾自的傻笑。
他眉心一锁,突然用力的朝她的瘀青处压下去。
「啊!」她惨叫一声,眼泪蹦了出来,气恼地道:「你干麽 ?!」
聂平远将药塞到她手里,「自己弄,我没良心。」说罢,他起身走了出去。
一旁的聂平莘看着,忍不住掩嘴笑着。
「你还笑?疼死我了……」穆希恩眼尾绽着泪花,瞪着她。
「大家都说嫂嫂跟大哥的感情不睦,但我看来还不坏呀。」她说。
「哪里不坏?」穆希恩气呼呼地道:「你没看他刚才怎麽欺负我?」
「我倒觉得这是一种情趣。」聂平莘说。
「才不是!」穆希恩虽不以为然,胸口却无端的一热。
经过两天,穆希恩脸上的瘀青虽已褪去,但还是有点肿。一早,他们来到千寿阁向聂老太爷请安问好。
请安完毕,聂平远一如往常的出门去了,穆希恩便到碧竹苑串门子。近午,她离开碧竹苑返回三雅苑,竟碰见了四平。
四平是聂平远的贴身小厮,他在府里,那表示聂平远也在。
她十分兴奋的上前,「四平,少爷回府了?」
四平看着她,支支吾吾,一脸不安,「回少奶奶的话,那个少爷他、他……」
看他支吾其词,吞吞吐吐,穆希恩直觉有异,「怎了?说话吞吞吐吐的,少爷回府就回府,你怎麽……少爷在三雅苑?」
四平摇摇头,「不,没有……」
「那他在哪里?」她问。
「少爷在沐春厅。」四平怯怯的回答。
「少爷有交代我帮忙招待客人什麽的吗?」她问。
四平猛摇头,「不不不,少爷说千万别让少奶奶发现……啊?」察觉自己说溜了嘴,一脸忐忑。
「千万别让我知道?」她眉心一拧。
这是什麽意思?聂平远怕她失礼、怕她丢脸,所以不想让她知道他有客人吗?
沐春厅是聂府三个待客厅堂的其中一个,离聂府大门较近,一般接待的都是不会久留或是交情较浅的客人。可若只是一般的客人,聂平远为何慎重到怕她出现会丢了他的脸?难道说,她连招待一般客人的资格都没有?
忖着,她实在觉得恼火。
但既然聂平远交代了四平,她也不好让四平难做,甚至惹来一顿责骂,於是她闷闷不乐的回到了三雅苑。
中午,金大娘帮她弄来午膳,可她全摆着,没有胃口。
看她嚐一口都不曾,金大娘关心的问道:「少奶奶,怎麽都不吃?」
她平时胃口好,吃得又多,突然一口饭都不吃,奉聂老太爷之命来「看照」着他们的金大娘难免担心。
「我没胃口,也不觉得饿。」她有气无力地说。
「没胃口?」金大娘微顿,不知想起什麽的瞪大眼睛,兴奋地说:「少奶奶,你该不是有了吧?」
「有什麽?」她一愣。
「有喜呀!」金大娘说。
她翻了一个大白眼,「金大娘,你别闹了,我肚子里什麽都有,就是没小孩。」
金大娘有些许失望,不自觉的盯着她的肚子,「还是没动静吗?」
「当然,我们……」她话到嘴边,及时打住。
知道他们没圆房,聂老太爷就派了个金大娘到三雅苑来盯着他们,要是知道他们即使同床也还是没发生什麽事,聂老太爷搞不好要亲自来坐镇监看了。
不不不,这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话锋一转,她问:「金大娘,少爷今天要宴客,你知道吗?」
金大娘点头,「知道,客人已经来了。」
她一怔。连金大娘都知道聂平远今天要招待客人,可她却被刻意瞒着?她这个少奶奶真是够可悲的。
想着,她越来越生气,三天前她挨拳时,还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多少有点分量,可现在看来,她什麽都不是。
「金大娘,你知道是什麽客人吗?」
「听说是京城来的。」金大娘一脸爱莫能助,「详情如何,我也不清楚。」
「是吗?」
哼,京城来的客人就比较高贵吗?高贵到她这个聂家少奶奶连露脸的资格都没有?好个聂平远,他真的很懂得怎麽贬低人、践踏人,羞辱人。
好!他怕她丢他的脸,她就偏要丢他的脸。
她现在就去沐春厅见客,杀他个措手不及!
打定主意,她起身离开三雅苑,快步的朝沐春厅而去。
刚靠近沐春厅,四平拦住她的去路。「少奶奶,你要去哪儿?」
「沐春厅。」她说。
「少奶奶,少爷吩咐过了,千万不能让你去沐春厅。」他嗫嚅的道。
「什……」想不到他还派四平在这儿预防万一?她就真的这麽出不了厅堂?
想着,她恼了。脸一沉,「你别拦我。」
「小的也是听命行事,还请少奶奶别……」
四平话未说完,她已经掠过他身侧,快步朝沐春厅移动,四平追在後面,不敢伸手抓她,急得满脸涨红,汗水直下。
来到厅门前,正要跨进沐春厅,突然有个男子冲了出来,穆希恩差点跟他撞个正着,因此也看见了男子的脸。她一愣,只因男子竟是三天前打了她一拳的宝成号二少林万全。
林万全脸上冷汗直冒,神情慌张而痛苦,看见她,他愣了一下,「你、你……」他认出她来,可什麽话都没说便冲了出去。
他的随从紧跟在他身後,捏着鼻子,也是一脸惊惶失措。
她正满腹疑窦,就看见聂平远一派轻松悠闲的从沐春厅走出来,看见她在门外,他先是微怔,然後勾唇一笑。
「你来得不早也不迟。」他说。
她立刻上前,好奇的问:「他就是你说的客人?」
「正是。」他点头,「我前天在酒楼遇见他,跟他聊了一会儿,他知道我是万济堂的聂平远,便说要跟我交个朋友,他盛意拳拳,我怎好拒绝?所以就邀他到府里吃顿便饭。」
穆希恩脑袋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聂平远知道对方是林万全,为何还要宴请他?以他的脾气跟水平,又怎麽肯结识林万全这样的人?
「他既然是来吃便饭的,怎麽急急忙忙的走了?」她狐疑地道:「而且他身上好像有股怪味。」
他唇角一扬,得意的笑了。
「是屎。」他说,「我在他的盅里下了足量的泻药,包他没在茅坑上蹲个三天离不开。」
闻言,她呆住。
这一瞬间,她明白了,透澈了。原来这就是他不让她出现在沐春厅的主因啊!
当日,林万全不知道她是聂家的媳妇、聂平远的妻子,要是她现身在宴上,林万全见到了她,定会对聂平远起防备。
原来聂平远搅和了这一局,全是为了替她出气?
想到林万全刚才那狼狈的样子,她忍俊不住的笑了。
「哈哈哈!」她笑得激动,还动手猛拍着他的胸口。
聂平远微微皱起眉头,低声地道:「行了,注意你的形象。」
她微顿,迎上他那认真的眼神,稍稍收敛,可还是藏不住满心的欢喜。其实,让她如此欢喜的不全是因为林万全得到报应,而是聂平远竟为她大费周章的摆了这桌鸿门宴。
冲着他今天为她做的,她可以忘了他之前对她的坏。
「谢谢你为了我这麽做。」她凝视着他,衷心感激。
「为了你?」聂平远挑挑眉,语气不以为然地道:「你搞错了,我不是为了你。」
「咦?」她怔住,两只眼睛惊讶的望着他。
不是为了她吗?那他干麽没事摆这桌饭,还在林万全的盅里下药?
「我只是很不高兴。」他说。
「不高兴……」她呐呐地道:「什麽?」
「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说完,旋身走开。
这时,穆希恩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他摆了一道,气得在他身後大骂,「谁是你的狗啊 ?!混蛋!」
背着她走去的聂平远,唇角微微的上扬,笑意里夹带着一丝柔情。
「聂平远,我要是狗!你是什麽?笨蛋!」
她旁若无人的对着他大叫,下人们都露出了尴尬又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後纷纷走避。
聂平远一点都不觉生气或愠恼,相反地,她那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泼辣劲儿跟大剌剌的个性,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说他让她想起了一个人,而她,有时也教他想起一个人……
第 3章
少奶奶当众骂少爷这事,很快便传到碧竹苑去,成了大家闲话家常时的有趣话题。穆希恩余怒未消,可大家都笑了。
「嫂嫂,我看大哥许是喜欢你,才会这麽捉弄你的。」聂平莘笑说。
「可不是吗?」常跟着她去碧竹苑搅和的金大娘也搭腔着,「我在三雅苑的这些日子,倒觉得少爷对少奶奶很特别呀。」
「哪里特别?」她不以为然的翻翻白眼,吃了一口核桃酥,「是特别的坏吗?」
听着,周氏呵呵笑着,「希恩,二娘也觉得平远对你很是不同。」
穆希恩皱起眉头,羞恼地说:「二娘,连您也要笑话我?」
「绝对不是。」周氏笑道:「平远是个将公事看得比私事还重要的人,他可以为了公事废寝忘食,却从来不会为了私事费心,时间对他来说十分宝贵,他会花心思及时间去对付林万全,便是因为他对你被打之事很在意。」
「可不是吗?」聂平莘故作吃味状,「那天被打的如果是我,也许大哥就不会这麽修理林万全了。」
穆希恩看着她,眼底满是宠爱,「放心,如果你被打,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聂平莘听了立刻勾着她的手,将头贴在她肩头撒娇,像只猫儿似的,「就知道嫂嫂疼我。」
看着她们姑嫂两人如此情深,大夥儿都笑了。
这时,陈氏语重心长地道:「希恩,看来平远也是个长情之人,你可得好好伺候着他。」
她微怔,一脸迷惑地说:「伺候?怎麽个伺候法?」
难道要她给他脱衣卸履,抹脸擦脚,还得喂他吃饭喝水吗?
「你这孩子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周氏蹙眉一笑,语意深长地道:「当然是事事伺候,就连床笫之间也要好生服侍着呀。」
穆希恩一听,耳朵一热,脸一红,「娘、二娘,您们在说什麽?」
「害什麽臊?这儿又没外人。」周氏说。
穆希恩看了看四周,确实,这里全是一些熟面孔,而且她们平时聚在一起时都是荤素不忌的。
突然,她看见了未满十七的聂平莘,「平莘还是个孩子呢!」
周氏噗哧的一笑,「平莘都能嫁人了,还是个孩子吗?」
对喔,她现在所处的年代,十六岁的姑娘大多已经当娘了呢。就算是在她来的那个世纪,十六岁的女孩也懂得很多事了。
「已经有两户人家来提过亲,老太爷还在琢磨着。」周氏说:「过了这个年,估计着就要把平莘嫁出门了。」
闻言,穆希恩一怔,下意识的看着聂平莘。
聂平莘快满十七了,迟早都要出嫁,但她觉得十分不舍,因为她真把聂平莘当妹妹了。
「嫂嫂是不是舍不得我?」冰雪聪明的聂平莘望着她笑。
她点点头。
「那好,我不嫁,大哥跟嫂嫂养我一辈子好了。」聂平莘俏皮可爱的往她怀里蹭。
「胡说什麽?真是……」周氏笑斥着她,却是爱怜宠溺。
聂青云跟其妻郑氏前後虽相隔十年过世,忌日却很巧的在同一天,因此每年到了这个日子,聂平远就会领着周氏跟聂平莘到般若寺去为他们祈求冥福。
今年,他有了新妻子及岳母,自然也将她们带上。
一行人到了般若寺,在住持的协助下为先人念经祈福,焚香祭拜。事毕,他们在住持的目送下离开般若寺,准备搭乘马车踏上归途。
正要上车,突然有个女子从旁边窜了出来—
「平远,留步!」
聂平远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美艳女子,虽然她穿着朴素衣裙,却有张姣美艳丽的脸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狐媚气息。
「沈雨燕,」这时,聂平莘十分生气地道:「你想做什麽?」
聂平莘十分讨厌沈雨燕。沈雨燕进聂家门时,她还很小,可不知是气场不对还是八字不合,她就是讨厌她,後来沈雨燕与人私通被逐出聂家大门,她暗地里还觉得欢喜。
自被逐出聂家後,他们已经三年没见到她了,她现在突然出现肯定没好事。
听见聂平莘喊出这女人的名字,穆希恩便知道眼前的美艳女子就是当年与人私通而被逐出聂家的沈雨燕,也就是聂平远的前妻。
不知怎地,她的心揪了一下,有种不舒坦的感觉。
她下意识看着聂平远,他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只是冷冷淡淡的看着沈雨燕,彷佛她是陌生人般。
也是,她当年与人私通被逐出家门,就算这不伤聂平远的心,肯定也伤了他的自尊心。
但因为他脸上没表情,穆希恩反倒有了各种想像及臆测。对於这个前妻,他有着什麽样的感觉呢?若他对她还有感觉,那麽,其中夹带着「感情」吗?
「平、平远,」沈雨燕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屈着身子,十分卑微可怜的模样,「我知道今天是爹娘的祭日,你一定会来,所以……」
「谁是你爹娘?」聂平莘气呼呼地道:「你已经不是聂家人!」
「平莘,」周氏拉了她一下,「别出头,让你大哥说话。」
聂平莘心有不甘的狠狠瞪了沈雨燕一眼,然後看着聂平远,「大哥,别理她。」
聂平远神情平静,脸上波澜不兴,「有事吗?」
「平远,我、我现在无处可去了。」沈雨燕说着,眼眶已泛泪。
聂平远淡淡地道:「是吗?那个男人呢?」
「他骗走了我的钱,已经跑了,我、我回不了娘家,真的走投无路了……」说着,她声泪俱下,难以言语。
这时,聂平莘哈哈大笑,「真是罪有应得,大快人心。」
聂平远瞥了聂平莘一记,示意她别再说话。聂平莘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聂平远了。不过,她小时候并不觉得聂平远可怕,是直到这三年来才开始敬畏他。
「你想怎样?要钱过日子?」他闲闲的问。
「不是的,我只是希望能回聂府。」沈雨燕说着,瞥了穆希恩一记,怯怯地说:「我知道你已经再娶,我也没有那胆大妄为的念头,只是想在聂府谋个事,求个温饱。」
「你是说……」他微微拧起眉心。
「我什麽活儿都能做,求你收留我吧。」沈雨燕说完,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然後哭了起来。
见她这样,穆希恩倒有点同情她。
在古代,与人私通的女子,惨一点的可是要浸猪笼,或许是聂家仁厚,也或许是天祈城是繁荣的大城,而非封建保守的乡下,又或者在这个朝代通奸罪不至死,总之沈雨燕是保住了性命。
不过私通毕竟不名誉,娘家断不可能收留她,被男人骗财骗色又一无所有,看来她除了沦落风尘或是长伴青灯古佛,再无别的路可走。
「收?不收?」突然,聂平远转头看着穆希恩。
她愣住,「什……」
「我总得尊重一下你的意愿。」他淡淡的说。
他若无意,大可直截了当的拒绝沈雨燕,自己拿不定主意还问她,说什麽尊重不尊重。
他拿不了主意,若不是因为宅心仁厚,便是因为对前妻还有余情吧?忖着,她突然觉得懊恼。
「收不收,那是你的事。」她故作无所谓、不在乎地道:「你决定就好。」
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原本一直没表情的聂平远瞬间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是吗?」他勾唇一笑,「那就收吧!」
聂平远收留沈雨燕的事,在聂府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聂老太爷知道了,还将他叫去详问了一番。
聂平远说聂府不差多一个「下人」吃饭,收留她只是念旧,希望聂老太爷尊重他的决定,别教他变成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的人。
聂老太爷心想他应有分寸,便也不再多说什麽。
就这样,沈雨燕被收进了聂府,编派到刘嬷嬷手底下,负责一些整理清扫的工作。
聂府的仆婢们都知道沈雨燕是个什麽样的人,加上她当初还是少奶奶时总是颐指气使,严待下人,因此此次回来,大家都不喜欢她,甚至排斥她。
不过沈雨燕却不在乎,尽管大家都不给她好脸色看,她还是自在的过着她的日子。
穆希恩经常在府中看见沈雨燕的身影,毕竟她不是个容易被忽略的人,加上她长得美艳,就算不施脂粉也是狐媚。
偶尔在府中碰上,沈雨燕也十分礼貌客气的喊她一声少奶奶。
人都有鬼迷心窍、犯糊涂错的时候,沈雨燕已为她犯的错误付出代价,失去所有,看沈雨燕被大家排斥,甚至是厌恶,穆希恩是同情她的,可是沈雨燕的存在又像是她心上的一根针,扎在那儿死不了,却时时刺痛着。
前妻呀!人家都说前女友跟前妻都是可怕的生物,这个美艳的前妻会影响她跟聂平远的感情吗?
想到感情?她不自觉的一叹。她跟聂平远有感情吗?她都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麽状况了……
他们有夫妻之名,但无夫妻之实,他们天天睡在一张床上,可却相安无事、互不侵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对她有爱。
有时,她觉得他们靠近了,但常常莫名地又觉得他们离得老远。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很在意他—尤其是在沈雨燕出现後。
他是怎麽看待沈雨燕的?只是同情她的遭遇,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还是对她仍有着什麽期待或眷恋,甚至是想像?
如果是前者,她倒宽心,那表示他是个仁厚之人,但若是後者呢?沈雨燕的存在会不会动摇他们原本就不稳固的关系?
每当她感到忧心时,她就想着是不是该想办法把沈雨燕弄走,可当她一有这种想法,马上又陷入深深的罪恶感及自我嫌恶。
不属於她的,迟早都会离她而去。若聂平远对沈雨燕还有余情,还有想望,她怎麽拦都是白费功夫。
再说,大户人家有三妻四妾是很稀松平常之事,若沈雨燕乐意,聂平远尽管不给她名分,只收为妾室的话,也非不可。
只是明明这些事在古代都是可以合理化的,为什麽她还是觉得痛苦难受?想想,她还真不是做古代人的料。
一早,到千寿阁跟聂老太爷请安後,大家各自散开。聂平远一如往常到万济堂去,周氏跟聂平莘要去拜佛,穆希恩便跟陈氏一起回碧竹苑。
四下无人,陈氏悄问:「希恩,你肚子还没半点消息吗?」
「娘……」她一脸讨饶。
「不是娘急,是你太不上心。」陈氏续道:「你都已经跟平远成亲这麽久了,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如今那沈雨燕又回到聂府来,娘怎能不替你担心?」
「娘啊—」
「我听说,」陈氏打断了她,「当初平远可是很喜欢沈雨燕呀,她天生狐媚,是男人都爱,我怕她在聂府待得久了,你的地位就……」
「娘,生孩子的事急不来的。」她说。
「不如娘托你二娘帮你抓几帖药补身吧?」
「补什麽都没用。」她无奈的一叹。
「怎会没用?女人若是底子冷是不容易怀上孩子的,从前我们生活不好,或许你的身体—」
「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为打住陈氏的话,她坦白她跟聂平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氏难以置信地说:「希恩,你们不是已经同房同床了?」
「是呀,不过……」
「平远都不碰你?」
陈氏的表情及语气让她觉得自己很逊,好像她是个毫无魅力,勾不起男人一丝情慾的女人。
她难掩沮丧,懊恼地道:「娘,别说了。」
「老天爷。」陈氏一副彷佛天要塌下来了一样的表情,「是他不行?还是你……」
「娘。」她眉心一拧,沉下脸,「别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这……」陈氏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很伤人,神情歉疚地道:「希恩,娘只是替你担心着急,他为什麽不碰你呢?是你不愿意?」
「我是没表现出我愿意的样子啦。」
不过上次她为了聂平莘挨了一拳,聂平远还特地将林万全拐到家里来,然後狠狠的整了他一下,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她是在意的呀。
若是如此,他为何至今仍不曾碰她?她长得虽不似沈雨燕那般美艳迷人,却也是娇俏动人,难道他天天看着她,跟她同床,却还激不起一丁点的慾望?
「你不喜欢他吗?」陈氏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你们对不上眼,情不投意不合?」
「我……」穆希恩怔住。
她不喜欢他吗?不,她其实觉得他还不赖,除了那无可救药的工作狂热跟令人咬牙切齿的毒舌外,他几乎是个无懈可击的男人。
说真的,对象是他的话,她真的可以。
那麽,他们之间到底少了什麽?主动吗?还是某种更确定的「确定」?
「希恩,你可别傻傻的,没生下孩子,你的地位可是难保。」
「娘,生孩子不是为了保住地位。」
「不然是为了什麽?」
「当然是因为爱。」她说:「因为我爱他,他爱我,我想帮他生孩子,他想要我帮他生孩子,这才是生孩子的真正意义呀。」
听着,陈氏傻眼,而穆希恩也突然明白了什麽。
就是没有「爱」呀!若有爱,他早该碰她了。他对她,或许只是不讨厌,能接受而已。
忖着,她心情很低落。
聂平远刚进家门,沈雨燕便上前来迎接。
「平远……喔不,少爷,辛苦了。」沈雨燕脸上堆着笑意,两只眼睛像看见鱼的猫似的紧盯着他。
聂平远看着她,脸上没太多的表情。
「你回来後,还好吧?」他知道大家都排斥她,不是不搭理她,就是趁机对她冷嘲热讽一番,他以为不用多久她就会求去,没想到她还是待下来了。
「我见你最近都忙到很晚才回来,特地给你炖了一盅汤。」沈雨燕怯怯的看着他,语带试探地说:「你愿意喝吗?」
聂平远眉梢微微一扬,没说话的看着她。
「少爷,我知道我曾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沈雨燕眼眶湿润,神情歉疚地说:「我很後悔,後悔得想一死了之,可是我又觉得我该补偿你。」
聂平远还是沉默。
「少爷,」沈雨燕抬起彷佛能蛊惑人心的眸子,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就算要给你做几辈子的牛马,我都心甘情愿。」
「好好的人不做,做什麽牛马?」聂平远淡淡的一句。
沈雨燕微顿,故作无知可爱的样子,「少爷,我是真心的想补偿你,若你有什麽需要我做……」说着,她试探却又大胆的伸出手触碰他的手臂,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我什麽都愿意做,只要你开口,只要能讨你欢心。」
聂平远微微的蹙起眉头,似乎在咀嚼着她的话意,须臾,他明白了,然後一笑。
「当真什麽都愿意做?」他问。
她颔首,「是的。」
「喂!沈雨燕!」突然,聂平莘的声音传来,不悦又恼怒。
两人往声源望去,只见聂平莘跟穆希恩朝着这儿走来,而显然地,她们都看见沈雨燕伸手碰触聂平远。
沈雨燕收回手,规矩恭敬的站在一旁。
聂平莘拉着似乎不愿意走过来的穆希恩,气呼呼的来到他们面前,然後恶狠狠的瞪着沈雨燕,「你这个狐狸精在做什麽?你可是有罪之人,谁准你这麽放肆?」
「小姐,我哪里放肆了?」沈雨燕问。
「还说没有?你明明碰了我大哥,我跟嫂嫂都看见了!」聂平莘质问着她,「你想做什麽?勾引我大哥吗?我告诉你,我大哥跟我嫂嫂好得很,才没有你见缝插针的机会!」
聂平莘才说完,沈雨燕突然抬起脸来,直直望向穆希恩,眼底有着一丝的不以为然。
他们好?他们正月十八成亲至今,中秋都快到了,可他们仍未圆房,聂平莘却说他们好?
是的,她胆敢对聂平远献殷勤,全是因为她知道他们尚未圆房。
昨天,她回到房间准备歇下时,发现枕头底下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少爷不中意希恩少奶奶,至今尚未圆房,少爷让雨燕少奶奶回府,定是对你余情未了,奴才衷心期盼少爷跟少奶奶你能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这张纸条让她重新燃起一线希望,她猜想定是府中哪个丫鬟或小厮想讨好她,才会告知她这个秘密。想到聂平远跟穆希恩成亲至今仍不肯碰她一下,她真觉得穆希恩有够可悲的。
想着,沈雨燕不自觉的冷笑,并瞥了穆希恩一眼。穆希恩虽然比她年轻几岁,但绝没有她的风情,像她那种毫无魅力的丫头,哪里敌得过妩媚的她?
从前聂平远还是个体弱的病鬼时,虽然表现差强人意,有点不济,但偶尔还是可以跟她来上一回。
如今的聂平远身强体壮,竟这麽久都未碰过穆希恩一下,可见她完全勾不起他一丁点的性趣。她相信只要自己用点手腕,费点心思,聂平远必是手到擒来。
「你那是什麽表情?不服气吗?」聂平莘瞥见她看着穆希恩时的眼神,很是不悦,「你这只臭狐狸,要是你敢有任何—」
「平莘。」突然,聂平远沉声的打断了她。
聂平莘一顿,「大哥,她……」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跟用辞,她好歹曾是你的嫂嫂,休得无礼。」聂平远神情严肃的训着。
「大哥,我哪里说错了?是她偷人在先,你根本不该答应让她回来,她……」
「够了。」他浓眉一皱,似是恼了。
聂平莘一愣,惊疑的看着他,穆希恩也是。
她没想到聂平远的反应这麽大,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维护着沈雨燕。想到刚才他们状似亲密的样子,她心头不禁一抽,好痛。
「平莘,我们走吧。」穆希恩拉着聂平莘,旋身便走开。
她觉得自己根本是落荒而逃,这太不像她的个性了,她一直是个强悍的人,她总是勇於对抗、勇於争取,可现在……她却像只丧家犬,更像是未战先逃的残兵。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觉对聂平远动了恋心,可她却完全不能确定聂平远的心意为何。
「欸,你听说了吗?」
「你是说少爷跟那个女人的事吗?」
「是啊,听说有人看见他们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庭院里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从刘嬷嬷那儿听来的。」
「从前少爷第一眼看见沈雨燕时就深深着迷,如今又动心也是意料中的事,不说别的,冲着少爷愿意让她回聂家来便见端倪……」
「说是让她在府里干活,天知道干的是什麽活?」
「那我们是不是要对她客气一点?要是她咸鱼翻身,咱们可惨了。」
「那肯定是的。唉,真是可惜,我还挺喜欢现在这个少奶奶的。」
「这有什麽办法?谁要她的肚皮一直没动静,我敢说要是沈雨燕怀上少爷的孩子,少奶奶肯定地位不保。」
「那可真是让人同情呀……」
几个聂府的家婢在院子里闲聊着,话题正是聂平远跟沈雨燕,而她们的对话全让正要出门的穆希恩跟聂平莘听得一清二楚。
聂平莘替穆希恩不平,恼怒的出声,「谁让你们在这儿嚼舌根 ?!」
闻声,几个家婢吓得全直挺挺的站好,把头垂得老低。
「我看你们肯定是闲慌了,聂府的活儿太轻松了是吗?」聂平莘几个箭步冲到她们面前,指着她们的鼻子骂,「一个个都是长舌妇!居然敢在这儿胡说八道!」
有个较年长的家婢怯怯的抬起头,「小姐,我们没胡说八道,是真的有人看见了……」
「闭嘴!」聂平莘一点都不想穆希恩听到这些让人难过又丧气的话,「信不信我罚你们 ?!」
几人一听她要罚,急忙讨饶,「小姐息怒。」
穆希恩走了过来,轻轻的拉了她,「平莘,算了。」
刚才那些家婢的话她都听见了,说她无感,说她不信,说她没上心,那绝对是骗人的,但处罚这些家婢有用吗?更何况,若她们说的确实是实情呢?
打从聂平远答应收留沈雨燕的那一刻起,她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她以为以她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的思维,可以接受并理解这件事,却没想到……
「我警告你们,再让我听见这些话,绝不饶你们!」聂平莘气怒。
「是的,小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都走开!」聂平莘一声令下,几人立刻做鸟兽散。
聂平莘一把拉起穆希恩的手,眼中燃着战斗的火焰,「嫂嫂,走。」
「走去哪儿?」她一愣。
「当然是去找沈雨燕那只臭狐狸,」聂平莘气愤地道:「你一定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聂家的少奶奶!」
穆希恩眉心一蹙,神情无奈地道:「算了,平莘。」
「怎能算了?她……」
「平莘,」她打断聂平莘,笑叹着:「若这事是假,我何必去问?若这事是真,我问了又如何?」
「话不能这麽说,她……」
「你大哥不喜欢我是事实。」她幽幽地道。
聂平莘眉心一拧,「谁说我大哥不喜欢你?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呀!」
「若他对我有一丁点的喜欢或爱,又怎会……」话到嘴边,她硬是吞了下去。她怎好在聂平莘面前说聂平远从来没碰过她?她怎麽能说他们成亲至今,同床却异梦,空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呢?
「嫂嫂,你放心,要是大哥对你不义,我铁定要跟他翻脸的。」聂平莘一脸坚定。
看着她,穆希恩温柔一笑,伸出手抱了抱她,「谢谢你,平莘。」
「走,」聂平莘一把勾住她的手,「照原订计划,我们出去走走。」
「我……」她眉心一锁,「有点不想出门了。」
「嫂嫂,别为了那种事坏了心情。」聂平莘坚持地道:「吃了筑馨居的流金包,保你什麽恼人的事都忘了。」
看聂平莘那麽有心,穆希恩实在不忍驳了她的好意,於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就这样,两人便带着珠玉跟春心出府去了。
到筑馨居买了包子,二主二婢四人打道回府。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公子!醒醒!」
接着,周遭的人全围了上去,议论纷纷。
穆希恩光是听到公子醒醒,护理师魂便全然苏醒,拉着聂平莘快步往人群里钻。
一挤到前头,只见一个随扈般的男人摇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年轻人大喊,她立刻上前,「你先走开。」
随扈愣了一下,惊疑的打量她,而一旁围观的人们也都好奇的看着她。
「你是谁?」
「我是万济堂的穆希恩。」她神情凝肃地说:「你要救你家公子便走开。」
那随扈看她神情笃定,语气又带着权威,不知怎地竟退开来。
穆希恩立刻检查年轻人的脉搏跟心跳,发现他已没有呼吸心跳,立刻帮他施行CPR。
这一幕,令所有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因为,万济堂的少奶奶竟然在大街上对一个男人上下其手,还跟他亲嘴 ?!
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连那随扈也傻住。
「嫂嫂?你……」一旁看着的聂平莘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了。
她真没想到嫂嫂如此胆大包天,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男人有肌肤之亲,她想阻止嫂嫂,可又打心里觉得嫂嫂这麽做是有理由的,只是……
她下意识的看看四周,直觉告诉她,这次会掀起比上次挨揍还要强烈八百倍的风波。
穆希恩不是忘了自己身在古代,但她无法视而不见。身为护理人员,她必须这麽做,人命关天,一刻都不能犹豫。
终於在她不断对年轻人施行心肺复苏术後,他恢复了呼吸心跳。
看着这一切,所有人啧啧称奇—尽管他们都觉得穆希恩此举惊世骇俗。
「姑娘,这……」随扈看着慢慢恢复意识的主子,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快带他去找大夫吧。」她说罢,便赶紧拉着聂平莘跟两名丫鬟跑了。
因为她知道……事情大条了!
春野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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