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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4 15:5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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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6年1月15日
内容简介:
什麽结拜化蝶,梁山伯和祝英台早就退流行了,
就让她好狗运大显忠诚,还不让那马文才自个儿把心给捧上来!
为了找寻能助她赢得马拉松的神队友,她穿进着名的梁祝故事里,
怎料一醒来,她竟成了女主角祝英台……身边的丫鬟银心 = ="
且梁山伯还是个小孬孬,就只有小姐蛤蜊糊眼才会看上他,
不过身为十二生肖的狗儿,她就不信凭她的好狗运找不到其他人选,
瞧,眼前不就出现了一个?说起这马文才,英挺俊俏、文采翩翩,
不但有义气的三番两次帮助她和小姐,还大方的和她共享美食,
更答应要和她当朋友,只是可惜了,他喜欢的人是小姐,
甚至上门提亲了,她本无奈的想着,队友又要重新再找,
却没想到小姐居然和梁山伯私奔,而她莫名其妙成了代嫁新娘?!
幸好他没因为这荒唐的发展而生气,反倒对她百般呵护,
公婆不喜她,冷言冷语以对,他总是护在她身前;
婆婆的远房侄女为了嫁他,打算毁她清白,也是他抢先阻止,
这麽好的夫君她当然得把握,可谁知防得了情敌,却防不了阴谋,
有人为了权力,竟栽赃他卖毒,让他下狱……
缘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举办了一场马拉松障碍赛,自此人间有了十二生肖,人们也因动物之名有了年岁之别,只是马拉松赛之後,这十二生肖长了灵性,主办仙人便让这十二生肖照顺序负责每十二年轮值人间一年并给予安置。
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办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动物园,不过这里虽然叫动物园,可那是为了请款编预算才这麽说的,哪能真让人来看笑话,毕竟有几个生肖的脾气可不好,基本这里的每个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着。
因为生肖们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时候就喜欢四处生事、找乐子,有的生肖在仙境当金光党、有的生肖拿天兵当沙包,更有学那泼猴偷蟠桃、闹天宫、对玉帝指手画脚的,害玉帝多生白发。
玉帝找来几个仙人商量,结论就是这些个生肖太、无、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闲,是该给他们找事做,众仙人各提意见要给生肖们安职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业」。
月老以经验谈告知各位老同事,给生肖们找个伴来陪就不会闹腾了,众仙一听想起那句人间流行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便纷纷认同,只是他们也知生肖们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驳回,是以换了个说法—— 睽违多年,这次仙境要再办一次马拉松接力赛。
主办仙人告诉众生肖们,为了这次的接力赛,他们要去找一个队友来帮忙,不过人间是不能去了,会乱了天道(应该说月老太常干那种乱天道的事,这次被严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图书馆里的众藏书都是有灵性的、藏书里的人事物也都是有灵的,主办仙人让生肖们进藏书世界去选人。
当然,选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给拉到仙境,而是要培养好感情、建立好缘分,等那人的阳寿尽了(书里也是有阳寿的),且心甘情愿当队友,才能把人带回仙境。
听了主办仙人的话,那些不管是不满目前顺位的、还是想保住目前顺位的生肖们,都决定卯足全力让「未来队友」对自己满意又言听计从,届时才能把人拉来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为了公平起见,众生肖们决定以同一类型的藏书决胜负,他们东挑西选看中了「古代传奇故事」区,那还是因为古灵精怪的老鼠说:「近来人间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开金手指获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们就去古代骗一个队友回来吧!」
众生肖们无比认同,是以一个个都钻进了传奇故事里,殊不知计画赶不上变化——
变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选角的,辛苦的历程才要开始!
变化二:他们走错区了,他们钻进去的不是真的传奇故事,而是前些时候众仙人们举办徵文比赛时所蒐集整理的作品—— 「伪传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与浪漫、荒谬与情深并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开……
第1章
她头晕得睁不开眼,耳边传来好几道拔高的叫嚷声,像在叫唤着她醒来,待不适稍微舒缓後,她缓缓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四周,然而刺眼的光线却只让她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和脸孔,过了一会儿她才看清楚,她是被一群穿着古装的女人包围着。
她心一喜,太好了,她已经进入故事里了。
女人们看到她醒来後都松了口气,纷纷开口——
「太好了,银心,你醒了,真是佛祖保佑!」
「银心,你因为中暑身子不适跌了一跤,撞到了头,晕了过去。」
「怎麽喊你都喊不醒,真把我们都吓坏了……」
她难掩困惑,问道:「你们叫我什麽?」是她听错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莫名其妙的盯着她。
「你叫银心啊,难不成你撞到头,连自己叫什麽名字都忘了?」
她紧紧蹙眉,低喃道:「我不该是银心,银心是丫鬟啊……」
「银心,你这是怎麽了,你跟我们都是府里的丫鬟呀!」
「看来撞得很严重,脑袋都不清楚了,得快去找大夫来帮你看看。」
她伸手摸向依旧泛疼的後脑杓,肿了一个大包,接着,她撑起上身想站起来,一旁的丫鬟连忙将她搀扶起来。
她看了看四周,想再确定一件事。「这是什麽地方?」
「这是户部尚书府,你也忘了?」
丫鬟们皆吃惊的面面相觑。
「是姓祝吗?」
「祝尚书当然是姓祝。」
转过头,她看到院子里有个池塘,便匆匆往那儿走去,她蹲下身,望着清澈的湖水,湖面倒映出一张白皙秀气的脸蛋,颊上有两个小酒窝,竟和她在仙境化为人身时的面容一模一样,头上还绑着两个髻,可爱讨喜得很,而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是极为普通的粗布,和那群自称是丫鬟的姑娘们穿的没什麽不同,一点儿都不像个贵气的千金小姐。
她捏了捏脸,会痛,她後脑的肿包也会痛,这身体真的是她的!
「银心呢?」
「小姐,她在池塘前……」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转身往後看去,就见一个貌美女子朝她跑来,後头还跟着两个丫鬟。
好美的女人,她是……
美姑娘来到她面前,将她拉起来,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番,见她安好,露出欣慰的笑容。「银心,太好了,你醒了,我听到你昏倒的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早知道就不差你在大热天帮我到东院拿东西了。」
她看着美姑娘一身上好的绸缎衣裙,再想起有丫鬟唤了她一声小姐,不禁有些怔住了,脑袋一时间根本转不过来。
「银心,你怎麽了?」美姑娘见她没反应,在她面前挥动着手。
「小姐,银心醒来後变得很古怪,连自己都不认得了。」有个丫鬟摇头道。
「天啊,不会吧!」美姑娘吃惊的捂住唇。
过了一会儿,她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的问:「难不成……你就是祝英台?」
所有人听到她这麽说,脸色又是一变。
「银心,你怎会这麽问,是小姐没错呀!」
「那你认得我们吗?」几个丫鬟都指着自己问道。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希望能快点想明白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什麽她会陷入如此窘境?
她是十二生肖里的狗儿,动物友人们都称她为好狗运,原本她在仙境动物园里过着舒适的日子,突然有个仙人说要在仙境办第二次的马拉松接力赛,下令十二生肖要到仙境图书馆的藏书里寻找队友,得找个自己满意的人,先在人间培养好感情和默契,待对方阳寿尽,再在对方心甘情愿下把人带回仙境比赛。
在上一次的马拉松赛中,她是倒数的,排行十一,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拿一,不能输给其他动物们,她可是很有冲劲的。
大夥儿一致选了古代传奇故事类,她看中梁山伯对祝英台的深情款款,加上两人阳寿短,於是选择穿到这个故事里,她本是这样打算的,她穿成祝英台,让梁山伯成为她的最佳队友,可是为什麽醒来後,她居然成了祝英台的丫鬟银心,而且人物的身分背景跟她知道的不一样,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祝英台望着她,担心的道:「银心,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先到房里休息吧,我马上请王大夫帮你诊脉……」
祝英台话都还没说完,她就甩开祝英台的手往前冲去,脚程快得一下子就不见人影,跑了一会儿,她的脚步猛然一顿,抬头朝着天际喊道:「主办仙人,祢搞错了吧,我要重来!再来一次!玉帝,众神们,都没人听见我的声音吗?」
然而她喊了老半天,天上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她也很快地发现她没有法力,根本没有办法开金手指,这跟她所想的不一样呀!完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过了好半晌,祝英台和一群丫鬟这才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也因为她们跑得没有她快,并没有听到她方才对着众神喊话。
「银心,你怎麽跑得那麽快……快、快回去吧,免得又晕了……」祝英台来到她面前,喘着气道,头上的钗子都歪了一边。
见祝英台如此关心自己,她有些愧疚的道:「我很抱歉……」
有个丫鬟慢吞吞的跑在最後头,想说她中暑醒来需要喝点水,便带来了茶壼和茶盏,马上倒了杯茶给她。「快喝一口吧。」
她刚好喊得喉咙痛,连忙接过茶盏,一口气将茶水咕噜咕噜的喝下,顿时感到清凉沁心,原本慌乱如麻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对,她有什麽好慌的,等明天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她也会变成祝英台。
冒出这个念头,她抡起双拳,乐观等待着明天。
然而,不管过了几个明天,她依然是银心。
起初她感到不知所措,但身为十二生肖之一的狗的她,性子本就乐观开朗,既然知道无法成为祝英台,也无法重穿一次,她决定顺其自然,找找看除了梁山伯以外,还有谁适合当她接力赛的队友,反正也没人规定一定非要梁山伯不可。
她做事情向来全力以赴,如今她成为祝英台的丫鬟,当然得尽好本分,况且在这个故事里,她也要吃、要喝才能过日子,哪容得她过在仙境时的舒适生活,而且当丫鬟对她来说也称不上苦,就当是活络筋骨,更何况每天有事情做,还有人陪她聊天,她倒觉得过得挺快乐的。
此时,银心正要送茶点到小姐房里,半路遇上一个丫鬟,她有礼的道:「春枝姊姊好。」打完招呼她继续要往前走,却被叫住了。
「银心,等等。」
「春枝姊姊,有什麽事吗?」银心带着笑容回过头,脸颊漾起两朵可爱的酒窝,一双清澄的大眼黑白分明,十足讨人喜欢。
「嘴巴张开。」春枝朝她笑咪咪的道。
「为什麽要张……」银心虽然感到纳闷,但还是乖乖的张开了嘴,接着就看到春枝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她嘴巴一抿,精巧的五官瞬间皱了起来,是酸梅,唔……好酸啊!
「很好吃吧,我偷溜出去买的,不能说喔。」春枝朝她眨眨眼,「快去忙吧。」
银心吃着酸梅,不时蹙眉,又不时微笑,真的好酸又好吃,她继续往前走,正巧见到福婶在浇花,一个不小心居然滑了一跤,她飞快跑过去,扶了她一把,厉害的是,她的另一手仍稳稳的托着托盘。
「福婶,你没事吧?」她关心的问道。
福婶拍着胸脯,瞟了眼她手上的托盘。「没事、没事,给小姐送茶点吗?幸好没砸了,快去吧。」
「福婶,洒了水,要小心脚下喔。」银心提醒完,这才发现她耽搁太久了,不禁加快步伐,然而走没几步,就见旺伯肩上扛着一大綑树枝走了过来。「旺伯,不会太重吗?我来帮你。」
「不会不会,我老当益壮。」旺伯说得得意,就见一根细小的树枝没綑好,掉了出来,飞落在她脚下,眼见她就要踩上了,他焦急的道:「银心,脚下……」
她轻轻一跳,接着转过身蹲了下来,捡起那根小树枝,递给旺伯,手上的托盘仍是托得稳稳当当的,粲笑道:「那麽我给小姐送茶点去了。」
「手脚真俐落啊!」旺伯笑着点头,脸上充满着疼爱之情。
也难怪银心在祝府能过得如鱼得水,她性子直率,笑口常开,见了人都会问好,也会主动帮忙,可说是人见人爱。
原来的银心去哪儿了?或许在故事里的原主已经死了,或是消失在书里了,她并不知道,况且也没有人怀疑她怎麽变得不太一样,反正不记得的事,她都推说撞到头失去记忆就好了。
银心来到小姐的厢房,踏了进去。「小姐,吃茶点了,有桂花莲子汤,还有杏花糕。」
「银心,你快来看看,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祝英台一身银白色男装,头戴帽子,拿着扇子,看起来就像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小姐这麽一打扮真像个翩翩美男子。」银心老实回道。
祝英台听得可开心了,顺手拈了块杏花糕送进嘴里。「真希望能在书院里遇上不错的人。」她一脸期待,还带了点女儿家的娇羞。
她上头有五个哥哥,她是祝家唯一的闺女,琴棋书画皆通,爹娘从小就相当溺爱她,所以她的性子被养得天真烂漫,不解世事,不知外头油盐米价,一心只想找个可以和她琴瑟和鸣、谈论风月的对象结为连理,於是便向爹娘开口说想去书院读书,她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不会输给男人,想去见识一下,而那也有更多俊材能认识。
这可让祝府像炸了锅似的闹翻天了,这世上哪有女人上书院的,纵然祝英台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也是聘夫子在家里念书,哪能抛头露面,可爹娘毕竟溺爱她,见她关在房里绝食一天後,只好依了她,运用人脉帮她安排入书院当短期学生,还打点好书院里的职工特别照顾她。
银心知道小姐是经过辛苦绝食才得以上书院的,看到她满脸期盼,真心为她感到开心。
祝英台对她很好,她自然也对祝英台忠心耿耿,她想,这大概是身为狗儿的忠诚心吧。
「对了,银心,你也穿穿看吧。」祝英台兴匆匆的拿了一套青衣男袍给她。
「我也要穿?」银心诧异的接过。
「你是我的书僮,当然要陪我去念书了。」
她这才想起,是啊,在故事里,银心得随祝英台去念书的。
她看了看青色衣袍,还有帽子,轻笑道:「看起来挺不错的。」
「明天要上学,今晚怕是睡不着了。」祝英台兴奋的道。
去书院之後,你就会遇上你的真命天子梁山伯了,银心在心里偷偷搭腔,随即一个念头闪过,这阵子待在祝家,她不是没想过要从中找出最合适的队友,但说来需要缘分两字,她始终没有强烈感觉到谁才是她的队友,或许去书院後可以认识更多人,找到她的新队友。
天啊,她也好期待上书院喔!
银心眼睛闪亮亮的,双手握拳,朝着祝英台道:「小姐,我们一起加油吧!」
「加油?」
银心心一惊,这才赫然想到加油可不是这个时代的用法,马上改口,「不,小姐,我们一起努力吧!」
隔天,溺爱女儿的祝家爹娘为女儿备妥了马车,还有十来个护院要护送她到书院。
祝英台觉得她不过是要上学而已,这样的排场实在太夸张了,她只愿意带一个护院,一辆马车加上银心和马夫,总共四个人。
一行人要前往的是京城最有名的云海书院,培育出许多国家栋梁,许多达官子弟、贵公子哥都会被送去那儿就读,好在日後顺利考取功名,踏上仕途之路。
当然,令人挤破头的书院,除了得通过严格的考试才能入学外,束修自是相当昂贵,许多望子成龙的普通人家会硬咬着牙,将儿子送去。
学生的本分就是念书,尤其是背着书袋靠两条腿走去,更能显示读书人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一面,但会这麽做的也只有家境较普通、家里没马车的人,有钱公子哥可仍是舒舒服服的坐着自家马车上书院去。
书院位在城郊,沿路上,不乏有马车行驶,还有书生步行,贫富阶级一清二楚。
祝家的马车很快超过许多行走的书生,出了城门,银心在车里伺候着小姐,手上拿着一包酸梅。「小姐,你还好吧,吃点酸梅吧。」
「我……我这又不是晕车。」祝英台连吸口气都觉得难受。「为什麽女子上书院那麽难,还得用什麽布束着胸?」
「小姐,慢慢呼吸,慢慢的,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难受了。」银心原本还觉得自己这副身子太扁平了,但现在却庆幸就是没几斤肉才好用布束胸,不像小姐,波涛汹涌,用布綑起来当然不舒服。
慢慢呼吸後,祝英台终於好受一点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昨晚我几乎没什麽睡,脸色会不会很糟?」
「小姐,我帮你涂了粉,完全看不出来脸色不好。」银心笑答。
「那就好……」祝英台真想拉松胸口缠着的布,但又不行,只好慢慢呼吸。「先帮我搧搧风吧。」
「是。」银心拿起扇子,为她搧风。
突然间,马车急停,在车厢里的祝英台和银心反应不及,身子先是向前倾,接着又往後一倒。
祝英台摔得痛极了,帽子也歪了。「外头是发生了什麽事?」
银心则是帽子都盖住脸了,她连忙拉好,掀起前面的帘子探头看,就见马夫和护院都下了车,疑似撞到了什麽。
「小姐,好像撞到人了。」银心大感不妙的说道。
「快下车看看。」祝英台拉着银心一起下了马车。
马夫看到小姐下了车,一脸无辜的连忙解释道:「少爷,是这人突然跑出来的,不是我去撞他的呀!」
「你明明撞伤了我,还敢说!」有个穿着铁灰色破衫的老人躺在地上,大声嚷嚷道:「哎唷哎唷,我全身好疼,骨头都快断了,真是害死人呀!有钱大爷驾马车就可以不用看路吗?哎唷……」
祝英台心性善良,不会怀疑人,见老人喊疼,愧疚的道:「老伯,我们载你去看大夫吧。」
银心也因那一声声唉叫怜悯心泛滥,她最见不得老人受苦了,附和道:「老伯,我知道一家厉害的医馆,敷了药就会马上好的。」
听到要看大夫,老人嗤哼一声,无赖的伸出手来,掌心向上。「看大夫就不必了,哪里知道你们会带我去看什麽蒙古大夫,给我医药费,我会自己去看大夫。」
祝英台虽觉得有点不妥,但也不跟受伤的人争执。「银心,给他医药费吧。」
银心帮小姐保管荷包,马上从怀里取出荷包打开来,想取点银两给老人,却忽然停下动作,又多看了老人一眼,接着她的口气变得有些警戒,「少爷,这人不对劲,你看他身上没一点伤口,更别说流血了,他真的受伤了吗?而且,他真有那麽老吗?」
仔细看,那皮肤不像老人皱巴巴的,身形看起来也挺强壮的,只是在脸上贴满白胡子、把头发染白装老而已。
祝英台这下子也看出来了。「难不成我们遇到骗子诈财?」
马夫和护院都用力点了下头,马夫急道:「我们都看到他突然闯上来撞车,他肯定是来诈财的没错!」
老人见他们起了疑心,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凶狠的道:「怎麽,你们撞伤人不想赔钱吗?」
这时,草丛里跟着跳出六、七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撞伤了人,你们不想付医药费就想逃走吗?」
「你们想做什麽?」护院护主心切,马上挡在小姐面前。
可护院一个人敌不过对方人多,几招就被打倒在地了。
马夫见状,也冲上前跟他们拚了,只是他更弱,啪的一拳就倒地。
祝英台何曾遇过这般险恶的情况,吓得浑身直发抖,此时她真是後悔莫及,没听爹娘的话多带几个护院。
「少爷,别怕,还有我!」银心也不过是口头上逞强,她深知凭自己这副瘦弱的身板,是不可能打得过这些大汉的。
「算了,给他们银子就是了。」钱乃身外之物,祝英台只求平安,便拿过银心手上的荷包,扔给他们。
这群恶棍数着钱,居然有三十两,更贪婪了。
「只有这麽一点吗?公子,你的马车真不错,也送我们吧。」
话音方落,便有两个大汉爬上马车,将马车占为己有,实在嚣张。
「公子,你的衣服看起来也很贵,连你这小厮的衣料也不错,把衣服脱了让我们拿去当吧!」
祝英台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躲在银心身後。「你、你们真是欺人太甚!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他可是户部尚书,他绝不会饶过你们的!」
带头的强盗张狂大笑。「你爹是户部尚书,我就是天皇老子了!去,帮他们俩脱!」
银心挡在小姐身前,心里也是怕得厉害,要是被这些人知道她们是女人,後果可就不堪设想。
可恶,为什麽她在故事里是没有法术的?
就在此时,一声喝斥响起——
「住手!光天化日竟敢恐吓行抢,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紧跟着斥喝声而来的,是一个斯文儒雅的男人。
「少爷,你何必这麽鸡婆啊?」男子的小厮欲哭无泪,只能跟着主子一起跑了过来,但看其秀丽的脸蛋,俨然和银心、祝英台一样是女扮男装。
强盗打量着男子,穿的是普通的料子,身上背着书袋,而且还是用走的来,不屑的呸了声,「你这个穷书生,少多管闲事,快滚!」
「不许你打他们的主意,我梁山伯不允许这种不公不义的事!」他义正辞严的道。
银心一听,心一喜,原来他是梁山伯,这下子有救了!
一看到梁山伯,祝英台便觉得他文质彬彬,还那麽有正义感的为她们解围,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目光完全定在他身上离不开了。
「真不识相,打!」带头强盗睨他一眼,沉声一喝。
原本占着马车的两名强盗跳了下来,和其他夥伴朝梁山伯步步进逼。
梁山伯从来没打过架,一直往後退。「别过来、别过来……别再过来了!」
银心本来还很期待他一个大男人会有所作为,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孬孬,呿!
「你们这几个都长得不错嘛,连小厮都像个娘们漂亮,不如都卖去小倌馆换钱。」强盗的野心变大了,起初是骗人诈财,现在是想掳人卖钱了。
银心的心头一紧,被卖去小倌馆并没有比被发现是女儿身来得好。
「别过来!」梁山伯声线颤抖的又喊。
银心翻了个大白眼,这句话都听腻了,他就没有别句话好说了吗?她转头看向小姐,发现她依然双眼发亮的紧盯着他,她不懂了,这种没用的男人,有什麽好令人着迷的?
算了,既然以为的帮手是个没用的,她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她的脑袋快速一转,突然伸手指向天空,大喊道:「看,天上有一只牛在飞!」
强盗们一听,很自然的一同抬头看去。
趁着这个机会,银心立即拉着发呆的小姐跑。「快跑啊!」
梁山伯也和他的小厮侍玖也跟着一块跑。
强盗们见状,这才意识到自个儿被耍了,气愤的道﹔「追!」
无奈祝英台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跑没几步就说她跑不动了,梁山伯也跑不快,眼看着强盗就要追上来了。
「少爷,你先躲着,我去找人来救你!」
银心让祝英台躲到树丛间,自己继续往前跑,她真希望有人出现在她面前,来救他们所有人。
没想到心里一有这样的祈望,前方马上出现一辆马车,她双眼闪亮亮的,卯足劲儿的往前冲,一边大喊道:「来人呀!救命呀!」
那是辆豪华的大红马车,上头绣着马字标记,周遭还有五、六个骑马护卫,可想而之马车里坐的一定是个大人物。
车厢内,有个男人正在闭目养神,剑眉斜长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弧形优美,衬着白皙的肤色,活脱脱就是个俊雅的美男子。
他听见了喊声,察觉到马车停下,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如深潭般沉静又如宝石般炯炯灿亮的眼眸,美得慑人,让他看起来更添气势。
小厮长春从前座拉起帘子,禀报道:「少爷,有个小夥子挡住我们的去路,说要请少爷救人。」
「大爷,请救救我家公子!」
他听见了,这人的喊声很大,而且比一般男子的声音要来得细一些。
「我家公子被强盗捉住了,拜托帮个忙……」
他依旧文风不动。
「大爷,拜托你,那群人好可恶,他们先是假装撞车要赔偿,现在更过分的捉我家少爷……」
这话似乎勾起了他的兴趣,他黑眸一亮,淡淡的道:「让他进来。」
银心在外头听到了,很高兴对方愿意帮忙,连忙上了马车。「谢谢大……」她本想好好答谢一番,怎料那个爷字却含在嘴里说不出来。
只因马车里竟然有四、五个人被牢牢绑在一起,嘴里塞了布巾,只能发出呜呜声,像一团人肉球子。
而这位大爷坐在另一边的位子,自在悠闲得像是车内没人似的,整个人像是会闪闪发亮般贵气逼人。
银心穿越到这故事里还当真没见过这麽好看的男人,俊美如谪仙,看得她嘴巴都阖不起来了,但他和这些人肉球子在同一个车厢内的画面实在很诡异。
他……不会是什麽杀人不眨眼的坏人吧?
马文才看得出她是在担心他是不是坏人,她那满心的担忧都写在脸上了,这丫头倒是有几分趣味。
没错,他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丫头,虽然穿着男装,但那白净的肌肤,秀气的五官,纤细的骨架,分明是个女人。他对她衔起亲切的微笑。「你说的坏人我刚刚也有遇到,就是这些人,原来还有同夥,那可要全都捉起来,免得再去害人。」
原来这些人都是他捉的……银心的嘴巴仍是张得大大的,对他好生佩服。
见她还傻乎乎的盯着自己,他忍住笑意,朝她问道:「你要我救人,你家公子在哪儿呢?」
银心这才匆匆回过神来,急道:「就在前面!」
回到祝英台躲着的地方,银心见到强盗们正要把祝英台拖走,护院和马夫虽然被打倒,仍是忠心护主,追上来阻止,梁山伯和丫鬟侍玖也是全力抵抗。
马文才的马车一来,护卫们立即将这群歹人团团包围住,没一丝缝隙。
带头的强盗大骂道:「你们是哪来的,居然敢……」
碰!一团人肉球子从马车上被丢了出来,强盗们一认出是自己人,立刻噤了声,梁山伯与祝英台也受到不小惊吓。
马文才缓缓下了马车,银心跟在他身後。
「浑小子,你敢去讨救兵!」强盗们愤怒地瞪向银心。
马文才也不浪费唇舌,直接朝属下命令道:「全都捉起来!」
「想捉我们,没那麽简单!」
强盗说得嚣张,但没花上半刻时间,马文才的护卫就将这帮强盗打倒在地,祝英台获救後,吓坏了的她紧紧抱住银心啜泣,梁山伯也安抚着吓哭了的侍玖。
这时,有个强盗爬了起来,趁护卫不注意时拿起小刀攻向马文才。
银心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公子小心!」
马文才俐落闪过,挥以拳头,长腿一踢,那名强盗再次摔跌在地,他大步上前,将对方的手一扭,强盗发出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声,接着他大脚一踏,狠狠踩着强盗的背。
「就这麽爱钱吗?赏给你也行,但要让我砍掉一只手。」
几乎没有人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马文才口中说出来的,他明明面容俊美,唇边还勾着浅浅优雅的笑呢。
「不,大爷饶命……」
「砍完手後就砍脚吧,这样付的钱更多,确定不要吗?」马文才笑意加深。
「饶命啊!呜呜……」强盗再也忍不住,哭了。
马文才极为不屑的挪开脚,朝护卫嘱咐道:「用马车将这帮人送到官府,就说是我的请求,务必要严厉拷问,把他们的老巢挖出来,才不会再残害他人。」他的眸底闪着冷戾的光芒,又道:「敢在我面前上演假撞车真敛财的戏码,还向本公子讨钱,真是令人不痛快,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惹错人了!」
他发现银心一行人都直直盯着他,表情立刻变得和气,朝他们微笑道:「没事了,把这夥人捉去官府後,以後就不会再作乱了,诸位,後会有期。」说完,他骑上护卫牵来的马扬长而去,那姿态可真是潇洒迷人。
马文才的护卫们将一群强盗拖上马车後,分成了两路,一路载强盗们去官府,一路则骑着马跟着少爷而去。
「终於走了,那个人好残忍、好可怕……」祝英台颤抖的道,可是当她望向梁山伯,眼里马上染上羞意,这位文质彬彬的公子才是她的英雄。
梁山伯注意到她的视线,面色微赧的问道:「兄台,你可有受伤?」
「不,我没事,那你呢?」
「我也没事,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我叫祝英台,多谢梁兄帮忙。」
梁山伯轻轻一笑,突地意识到一件事,低喃道:「糟了,都迟到了,得去书院了……」
「你该不会也是要去云海书院吧,坐我的马车去吧。」
转眼之间,两人眼神间都像多了什麽情愫。
银心并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进展,从头到尾都提着心望着那个男人,现在也专注的看向马儿消失的方向。
那人姓马……该不会是马文才吧?
她真觉得他英姿焕发又有魄力,是个真英雄,让她崇拜极了!
第2章
经过这番折腾,一行人来到书院时,都迟了一堂课。
祝家早替祝英台打点好,一到书院就有人特地出来迎接,听闻他们遇上强盗,都关心的安慰一番,梁山伯的家境并没有祝英台这般富裕,平日可没被这麽好生对待,顺道沾了祝英台的光,一起被恭敬的迎了进去。
书院很大,由好几栋屋宇组成,前庭、院子里都种满了松竹梅,象徵读书人的坚忍不拔、高风亮节;屋内分了好几间小讲堂,经过时,可以听到从里头传出来的背诵声,书香满堂。
银心好奇的往每间讲堂内张望,内心不禁感叹,真不愧是有钱人读的书院,每个座位都好大,每个公子哥都带着一个书僮当伴读,屋外也有这些公子哥们的护卫,排场好大。
接着,他们被带进其中一间讲堂内,梁山伯刚好也是这间讲堂的学生,祝英台好不欢喜。
「这位是新同窗祝英台,今早遇上了一点事所以迟了一堂课,大夥儿多照应她,你嘛,就坐在……」夫子大伤脑筋,不知该让她坐哪儿才好,上头也不知在想什麽,竟收了钱让女人上书院,害他也得帮忙掩饰,真是麻烦极了。
银心站在祝英台的右後方,当她看到坐在正中央第一位的正是那位英雄公子,惊喜无比的张开嘴,差点叫出声来。
马文才一见是她们,也有些吃惊,本来看到她们女扮男装,他并没有想太多,这世间本就有女人为方便行事扮男装,但他没料到她们扮男装是要来书院读书的,这实在太大胆了,哪有女人上书院的,家人怎会允许?
再仔细一看那个张着嘴巴、一脸喜悦,傻傻看着自己的丫鬟,他不禁莞尔,怎麽,看到他她很开心吗?
而马文才明明是看着银心,但因为祝英台和银心离得近,便以为他是在看她,对她感兴趣,心里只有一个糟字。
她想到自己受他所救,都还没向他道谢,真怕他来讨这份情,当然,她也不是不想向他道谢,而是她对他狠戾的手段不敢恭维,实在不想靠近他,跟他说上一句话。
终於,夫子指着右後方,梁山伯身边的空位,开口道:「你就坐右後方的位子好了。」那个位子偏远,不必和那些达官子弟坐在一起,少了麻烦。
祝英台一见可以坐在梁山伯旁边,心情立刻转好,连忙往他的方向步去。
一切安排妥当後,夫子继续上课。
祝英台虽是新入学,但她平时在家里就有在读书,基本上夫子所教的她都会,也追得上进度。
银心服侍在旁,帮她翻书页,也认真听课。
下课歇息,银心倒来茶水给小姐。「小……」她硬把姐字吞下,改口道:「少爷,隔壁的茶水间不只有茶水,连各式糕点都有呢,我也帮你拿了一点来。」她清了清桌面,将糕点放好。
「少爷,我也拿了,吃吃看吧。」侍玖也端了一盘给梁山伯。
「你们也一起吃吧。」祝英台没什麽架子,要银心、侍玖一块吃。
这期间,只有少数几个人来向祝英台这个新来的打招呼,接下来便沉静下来了,学生们全都齐聚在马文才四周。
银心看得出来马文才极受同侪欢迎,又想起他方才在课堂上举一反三和辩论时的表现,相当精采。
马文才从座位上站起,想走出讲堂,前方迎来几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银心记得为首的那人是坐在左边第一位,就是和马文才辩论的那个人,叫什麽……对,王志尧。
「我们马大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呢,该不会是想打道回府了?你倒好,这书院你爱来便来,不爱就不来,今天还迟到了,真把这里当成你家了。」王志尧冷嘲热讽,方才在课堂上他输给了马文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王兄言重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罢了。」马文才懒得理会他,老神在在的回道。
如王志尧所说,他确实并没有天天上书院来念书,他在家里老早学透了,来书院不过是想在踏入官场前扩展人脉,多结交一些达官子弟。
「下次的考试我一定会赢你。」王志尧眯着眼,咬牙道。
「是吗?」马文才言笑晏晏。「王兄,每次你都考输我几分沦为第二,真的很可惜,我希望你下次真能赢过我。」
「你说什麽?!」王志尧气得脸红脖子粗。
马文才自信从容的越过他踏了出去,压根儿不当他是一回事,好几名同侪都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同离去,走路有风,反观王志尧身边虽然也有跟随他的人,但很明显的气势就是落了马文才一截。
梁山伯看了这一幕,低声向祝英台道:「马文才在书院里的成绩都是拿第一的,王志尧位居第二,马文才的父亲是当朝首辅,王志尧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以前念书时,王志尧的父亲就总是输给马文才的父亲,踏入官场後,升了几次官也都矮了马文才的父亲一截,在竞争首辅一位时更输了,因此王家和马家不太合,王志尧也一直看马文才不满。」
「那梁公子是哪边人呢?」祝英台问道。
梁山伯摸摸鼻子,没有回答。
反倒是侍玖笑道:「我家公子是不附和任何人的,独善其身呢。」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是梁山伯家里家道中落,自从父亲和大哥过世後,家里就没人当官了,同学们都是势利眼的,不与他来往,而他也不是会迎合人的料,所以独来独往,夫子才将祝英台安排坐在他身边,以免引人侧目。
「原来他是首辅大人的儿子,连我爹都对他夸赞不已,但我只觉得我更讨厌他了。」祝英台蹙眉低喃,突然像想到什麽,急忙将银心拉到一旁小声道:「完了,马文才救了我一回,要是要我以身相许怎麽办?」
「蛤?」银心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姐忘了她现在是女扮男装吗?人家怎可能叫个男人以身相许。
祝英台似乎发现这麽说有些唐突了,连忙改口道:「不,我是说,早上他救了我们,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没道谢就有个疙瘩,好像欠了他什麽,只要向他道完谢,她就跟他没有关系了,但又不能在课堂上谢他,她不想让同学知道他救她的事,让人误会他们关系好,她更不想私下和他见面,就怕他对她起了什麽心思……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是啊,马公子救了我们,是该好好答谢他才对。」银心不知小姐当自己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馞,把马文才想得有多邪恶,心思单纯的回道。
看着她那清澈的双眼,祝英台想到好法子了,将她当成救星般的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那你去帮我道谢吧。」
「我去?」
「我会准备一份回礼,你帮我私下带给马公子,说我很谢谢他的救命之恩,总之,你务必要让他满意……」祝英台愈说愈是心虚,不知怎地,她有种将银心推入狼口的愧疚。
银心却将这事当成很重要的任务,用力点了点头。「是,小姐,我一定会让马公子满意的!」
午时,艳阳高照,学生们都躲在屋子里用膳休息,除了一人。
书院里东侧的草坪上,有棵百年的大松树,树叶浓密,恰好遮住日晒,还能感受到凉风的吹拂,是个乘凉的好地方,马文才正倚着树干而坐,惬意的翻阅着书册,身边除了小厮和护卫,没有那些成天巴结着他、追随他的同侪们。
他们都有共识,这儿是马文才的地盘,在午休时间是不能来打扰他休息的。
银心是从梁山伯那儿得知马文才中午都待在这里,她怀里揣着一个包袱,那是前几天小姐为他准备的礼物,她身负重任要交给他,但下课时间总有许多人包围着他,也只有午休时间她才有机会找上他。
她一看到马文才坐在距离她十几尺的大树下乘凉,拔腿就想冲过去,但护卫拦下了他。
「我们公子在歇息。」别说他是个小厮,就算是哪家的公子哥,他也不能随便放人。
「我有事想找你们公子。」银心急着想越过去。
「你不知道我们公子午休是不容吵闹的吗?」
「拜托行行好,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
「公子有吩咐,让她过去吧。」长春走了过来,朝护卫说道。
护卫不知少爷为何对这名小厮破了例,但也不敢多问,马上放行。
银心开心的小跑步过去,在马文才面前站定,有礼的招呼道:「马公子你好,哇,这里好凉爽,难怪你喜欢在这里乘凉。」
马文才抬起头,淡淡的问道:「有什麽事吗?」
她笑咪咪的道:「马公子,我叫银心,你还记得我吧,前两天你救了我跟我家小……少爷,当时我就应该要好好谢谢你的,但因为马公子你太厉害了,捉了那些坏人,让我看傻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加上你头也不回的骑着马走了,我追不上你,只好将这份感谢铭记在心,没想到接下来我和我家少爷竟会在书院遇上你,真是太有缘了!只不过你身边总有好多人,直到现在我才总算有机会和你单独说话。」
他抿着唇,像在憋着笑。第一次有女人对他自顾自的说了那麽多话,还将他当成好人看,真有趣,他不过是不爽那些骗子敢当他是傻瓜的骗他,才顺便救下她们主仆的。
「啊,这个。」银心这才想起怀里抱着的包袱,她蹲了下来,将包袱放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打开来,里头有一个盒子,装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这是我家小……少爷要送公子的碧血石,以答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马文才想起她的主子祝英台,一进讲堂看到他,眼里便带有惧意,许是被他对付强盗的手段吓到了,才会派出这个小丫鬟来答谢他吧。
看着这小丫鬟满脸的祟拜和傻气,颊上漾起的小酒窝令她更显稚气,他竟突升想要捉弄她的念头,大概是日子过得太无趣吧。
「这碧血石……」他微蹙着眉,迟疑的道:「其实我家里已经有好几块了,但还是很谢谢你家少爷。」
「什麽,你府上已经有了?」银心看他的脸色,总觉得这份礼他收得很勉强。
「没关系,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马文才笑笑的说。
她感觉得出来他的笑带有敷衍,并非打从心里感到欢喜,她不免有些担心,怎麽办,小姐可是吩咐过务必要让他满意的……她思索了下,又道:「马公子,不能这样,送礼就是要送到你满意,要不你希望收到什麽回礼,我再回去跟我家少爷说说。」
见她一脸认真,他浮起更恶劣的念头,要玩就要玩大一点才有趣,不是吗?「要说的话,我最想买到一幅画。」
「哪一幅画?」她马上追问。
「是李仙勇大师的画,我爹生辰快到了,我想送给我爹当贺礼,但那位大师性情古怪又顽固,我亲自拜访好说歹说,他不卖就是不卖,或许李大师不喜欢我这个人吧。」说完,马文才故意叹了口气。
「怎麽会!」银心在心里暗忖,他一表人才又好相与,李大师不把画卖给他,真是太没有眼光了。
「我也想过要用别的贺礼取代,可是都比不上买到李大师的画能让我爹高兴。」他故作苦恼的又道。
见他这般烦恼,她冲动的道:「公子,我去帮你去买画吧。」
马文才眸底闪过一抹狡猾的精光,鱼儿上钩了,但他又不在意的笑道:「我说说而已,你别当真,真的不行送别的也行……」
「不,就让我去试试吧。」银心坚持道。
「你说真的?」他冀盼的瞅着她。
她岂能辜负这样期待的眼神?她更是下定决心道:「请让我试试吧,或许李大师会答应卖给我。」
「好吧。」马文才从衣襟里取出几张银票给她。
银心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接过。那幅画有那麽贵?
「那就麻烦你了。」他朝她诚恳的道。
她看着这麽多银票,更觉身怀重任,她吸了口气道:「好,我一定竭力完成,马公子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她站起身,跑离了几步,才突然想到她根本不知道李仙勇大师是谁,唉呀,不管了,再问问小姐好了。
看着她娇小的身影离开,马文才黑眸闪烁,唇边噙着笑。
长春知道自家少爷的恶习,不禁同情的道:「少爷,这样好吗?李大师连少爷你都不买帐,那小子会吃很多苦头的。」
「你认为是我在为难她吗?这可是她自个儿送上门让我消遣的。」马文才笑意加深,说得好不理直气壮。
银心从祝英台口中得知李仙勇是现今极受推祟的画师,能画出令人感到身历其境的奇观美景,连当今圣上也很欣赏他的画作,封他为画圣。
但他性格古怪,虽开了画坊却不卖画,有意买画的人只能亲自到他府上亲谈,而他完全是看个人喜恶卖画,有人十文钱就能买到他的画,反之上百两也买不到,尤其传闻他最讨厌当官之人,更不畏惧高官施压,也难怪马文才这个首辅之子会碰钉子,不过这一点银心并不清楚,祝英台也不知道,才没有告知她。
今天,银心没陪同小姐去书院,而是一个人来到李仙勇的宅邸,朝门房说想见李大师一面,想买李大师的画。
「是你要买画?」门房睇着她一身小厮打扮,怎麽看都不像是个会买画的人,也不像懂画的人。
「我是帮人来买画的,请让我跟李大师见上一面。」银心诚恳的道。
「我们大师的画不一定买得到。」门房提醒道,就怕她回去无法交差挨骂。
她误以为他是指画很贵,便拿出揣在怀里的银票道:「这位大哥你放心,我有带很多钱来。」
门房看到她带了那麽多银票来,嫌恶的瞪着她道:「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到画吗?告诉那个人,我们主子最讨厌财大气粗的人了!回去吧,我们主子不会见你的。」
银心一脸无辜的将银票收回兜里,她是说错了什麽话吗?然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加上要替小姐还恩情,她说什麽都要达成任务,於是她又道:「那我总可以在这里等吧,等大师出来,我求他就成了。」
「你……」
「听小哥方才说,李大师不会乐意见我,这代表李大师在府里吧。」银心捉到他的语病,冲着他笑道。
门房见赶人不成,还反倒被将了一军,没啥好气的挥挥手。「随便你了。」
银心虽说要等,但心里也没把握,这任务好像很困难呢……她在门前来回踱了几步,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她低下头盯着肚子,不管了,先去吃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干劲。
李府前方有一条大街,街边摆了很多摊子,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她闻到香喷喷的肉包味,便寻了过去。
银心买了好几颗包子,她先吃了一颗。「好吃!」其他的她用油纸包得好好的,打算等一下一边等人一边慢慢吃。
在走回李府的路上,她看到李府门前有人在乞讨,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三个不出十岁的年幼小孩乞食,衣着破破烂烂的,可见流浪许久。
「大爷,请给我们一点吃的……」
门房虽然赶银心走,倒不是个没有恻隐心的人,马上拿来一些饼、馒头和水给他们充饥。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银心看到他们夫妻不忍吃,先将食物给小孩吃,用着慈爱的目光看着孩子,心疼的摸摸孩子的头,她於心不忍,便将手上还没吃的几颗肉包子都给了他们。
「这家的包子很好吃,趁热吃最好吃了,你们也吃吧。」
夫妻俩先是一脸诧异,而後含泪接过包子。「谢谢公子……」他们也真的饿了,喂着孩子们吃,自个儿也舍得吃了。
银心瞧他们吃相斯文,虽然衣裳破烂,但仪容都有整理,不像是寻常乞丐,且说话的腔调也跟这里的人不一样,便问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是银子被抢了才会乞讨吗?」
听到她这麽问,妻子哽咽的道:「我们是南方人,家里本来是过得不错的,因为出了点意外,我们才会带着家当来京城投靠亲戚,想在这里开间铺子做个小本生意,谁知道……」
丈夫本想阻止妻子说下去,但看到银心和善的眼神,便由着她说下去。
银心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被亲戚所骗,卷走了钱,铺子开不成,孩子又病了,向钱庄借钱救命,哪知钱庄利滚利,借个十两银子要还上五十两,还说要将他们的孩子卖掉还债,他们夫妻才会带着孩子连夜逃跑,却找不到活计,只能在街上乞讨。
他们悲惨的遭遇让她极为同情,想也不想便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们。「这银票给你们,你们先把债还清了,之後租间房子住,把自己和孩子打理乾净,之後看是要去找份活计或是做点小生意都行。」
「公子,这怎麽成呢,我们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你的银子……」夫妻两人都很震惊,急着推拒。
「就拿着吧。」银心硬是将银票塞进那名丈夫的手中。
「这要我们怎麽还呢?」
助人是好事,银心并没有想到回报,微笑的说:「你们以後有能力,多做点好事就行了。」
「谢谢公子大恩大德……」
银心心满意足的看着他们离开。
「不怕被骗吗?也许那对夫妻是骗子,如今这世道,招摇撞骗的人可不少。」门房将银心和那对夫妻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觑了她一眼,冷冷的道。
「不会的,他们看起来不像骗子。」银心笑着回答。
门房只觉得她是个蠢蛋,懒得理她。
事实上她向来有着神准的直觉和好运势,像上回的假撞车真敛财,她察觉有异,果真是诈骗,在强盗要捉她和小姐时,她跑去搬救兵,祈求能有人相救,马文才的马车就在下一刻出现,所以靠着直觉做事,是不会吃亏的,遇上坏事,也能化险为夷。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後知後觉的想到,她把马公子给她的银票拿来助人了,这样买画还够钱吗?她数了数,还有四张,应该不要紧的。
就在这时,一名年约六旬的老人踏出了门。
银心看到门房对他毕恭毕敬的,马上猜出他的身分,赶紧冲上前去。「李大师,我想向你买一幅画。」
「买画?」李仙勇瞟了他一眼,再听门房说他是帮人买的,问道:「帮谁买的,那人怎麽不自己来?」
「我是替一位马公子买的,他想送画给他爹祝贺生辰,所以……」她老实回答,完全忘了马文才说过李仙勇不愿将画卖给他,不该提起他的名字。
「你是说马首辅的大公子?」李仙勇的老脸马上浮现恼怒。「不卖!」他越过他往前走,欲搭上马车。
银心看着李大师上了马车,还想追过去,却被门房拦了下来。
「原来你是帮马公子买画,你不知道大师最不爱将画卖给当官的吗?马公子还频频出高价,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大师志气比天高,最不喜欢别人拿钱权来压人,更不会卖画了。」
她顿时恍然大悟,也知道自己这是弄巧成拙了,可是……「我已经答应马公子要帮他买画的,我等大师回来再求他。」
「你真是不死心!」门房摇头道。
银心耐着性子站在门外继续等,正巧看见有个姑娘跑了过来,後头还有一郡人追着要捉她。
「爹,我不想去花楼……」
「死丫头!你去当花魁就能吃香喝辣,有什麽不好?!你是想要你老子我被讨债的逼死是不是?!」
银心这才晓得,原来是那姑娘的父亲欠了债,要把女儿卖到花楼,她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种父亲,她义愤填膺,挺身而出道:「我替你们还钱好了。」说完,她又掏出了银票。
待眼前闹烘烘的一群人离开後,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糟了,她又花了马文才的钱……等等,剩下多少了?
「没半张了!」她尖叫道。
门房睨了她一眼,好似在笑她果真是个傻瓜,但眸光中像是又多了些赞许欣赏的意思。
正当银心捉头烦恼她没钱买画时,李仙勇回来了。
见她仍在,他鼻哼一声,就要进屋,但门房走向他说了什麽,他顿时停下踏入门槛的脚步,一脸诧异的看向她。「听说你把身上的银两都给人了,那你打算怎麽买我的画?」
银心表情局促,想了想,呐呐的道:「我、我……李大师,请让我来做苦工抵画吧。」
「混帐!你以为你值多少银两!」
银心肩膀一缩,果然挨骂了。
「进来吧。」
咦?银心错愕的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李大师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大师要你进去就进去。」门房在一旁催促道。
难不成真要她做苦工?不过也没办法了,她豁出去的卷起袖子,跟了上去。
门房见状,摇头笑道:「没见过这种傻瓜,难怪会被李大师另眼相看。」
银心一进李府就是一个下午,离开时,已是傍晚时分。
她脸上带着傻笑,怀里揣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袱,一踏出门槛,便被拦了下来。
「我们少爷有请。」
银心认出这是马文才的小厮长春,顿了一下,才惊讶的想,马文才来接她?
她看到马家马车停在巷口,兴匆匆的奔过去上了车,就见马文才坐在车上,因天色暗下,车内只点了光线微弱的油灯,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不过她知道自己可是欢喜得很,马上献宝似的把包袱交给他。「马公子,我帮你拿到李大师的画了。」
从马文才的角度,倒将她欢喜的模样清晰的印入眼眸,他接过包袱,打开一看,内心激昂,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怎麽办到的?」
银心调整了下呼吸,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说起来我也搞不清楚,本来李大师坚持不卖画给我,可是後来不知为什麽,又请我进去……」
「进去做了什麽?」他语调扬长,似是在审问。
她没察觉他的语气有什麽不对,笑道:「李大师请我吃午膳,然後要我陪他喝茶、下棋,还要我帮他评画,我也不懂,只会说一句好看而已……总之,李大师挺好客的,我陪了他一下午,他便把画送我了,我运气真好。」她原以为要当苦工才能得到画呢!
马文才难以置信,他登门造访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没想到他故意为难她,让她上门帮他买画,等着看她挫败而归,竟让她受到款待,还得到画?
这怎麽回事?他派来监视她的属下明明告诉他,她将他的银票大方的乱送人,没钱买画,说要当苦工买画惹得李大师大怒,叫她进去,然後一待就是一下午,让他以为她真的是进去当苦工……
「对不起,马公子,那个你的钱……我看到有可怜的人便给他们了……很抱歉,我乱花了公子的钱,还全都花光了,幸好李大师愿意送我画……」银心满心愧疚的道。
听她这麽说,他望着她的眸光变得有些复杂,接着他朝她勾起微笑。「不要紧,你这是做善事。」
「真的吗?」她眨着晶亮的大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就当你帮我做善事吧。」马文才笑得温柔。
「太好了!我真怕我擅自作主惹你生气呢。」银心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
「怎麽会,你是好心帮助素昧平生的人。」他依然温柔的道。
闻言,她感动的道:「马公子,要说的话,你才真是个好人,听到我把你的钱花掉一点都不生气,也相信我不是被骗了。」
好人?马文才实在是对这样的评价感到嗤之以鼻,可当她这般诚心的对着他说时,有一股奇异的滋味在他胸臆间弥漫开来,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点开心。
银心像想到什麽,又绽放笑容道:「马公子,有了李大师的画,你就可以在你爹的寿辰将画送给他,你爹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的心,又因为她这般灿烂美好的笑容而狠狠一震,明明他是故意为难她,她反倒诚心诚意帮他拿到画,还真心为他感到开心,天底下怎麽有这种傻瓜?
其实马文才很明白,不只因为他是高官之子,更因为李大师一眼就看穿他的深沉和狡狯,真性情的李大师才不卖画给他,而她,有着一份他所没有的善心和为人着想的真心,救了那些可怜人,李大师才会将她请进屋里款待,一文不收的送画给她。
该说她傻人有傻福吗?能误打误撞遇上需要她帮助的人,进而做了善事,合了李大师的眼缘,得到了画,她真是个奇葩。
李大师的画,他原本放弃了,现在就像天外飞来的福,他真该谢谢她。
马文才看她的眼神变得柔软,看她额上沾了晶莹的汗水,想起她是跑过来的,便拿出帕子为她擦汗。
「马公子……」银心一愣。
「不擦乾容易着凉,拿着。」他将帕子塞进她手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关心家人以外的女人。
她心头一悸,说不上这是什麽滋味,只觉得双颊微微发热,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马公子,你是特地来接我的吗?」
马文才望进她那双带有窃喜的双眸,他确实是特地来接她的,但真正的理由是他想看她做完苦工後,哭着出来跟他说任务失败了,他觉得这麽欺负她、逗弄她很好玩,可是他压根没想到情况会完全不同。
他没有回答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看到前头停了另一辆马车,有个人频频探出头来看,他轻轻勾起笑,转向她道:「你家少爷来接你了,我看我再不放你下去,她会闯进来抢人了。」
「原来小……少爷来了!」银心开心的道,心想要是小姐知道她顺利得到李大师的画,这份礼让马文才收得十分满意,肯定会很高兴。「那马公子,我先走了,书院再见。」
马文才看她开心的跳下了车,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甚至还笑出声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真诚的笑过了。
在她待过的马车里,似乎残存着她一丝纯真坦率的气息,软软的、甜甜的,沁在他鼻息前,久久不散。
十二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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