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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白翎《宠妻终身职》(男友二度上任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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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4-6-1 12:33:58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4年6月4日

【内容简介】

她听说公司新来的法务专员是个超级大帅哥,
这点已经在员工餐厅两人碰巧同桌时得到证实,
他同时也是女人杀手,平均一个礼拜换一次女友,
不过只要他脑筋别动到她身上,他爱怎麽换都不关她的事,
更何况她早已名花有主,就算他貌比潘安她也没兴趣,
可说也奇怪,他俩明明就不认识,他却时常关照她,
放着高级轿车不开,硬要和她一起当沙丁鱼挤公车,
还刻意送上高级餐点供她享用,填饱她的五脏庙,
就连她工作上出了包,也是他在後面帮忙收烂摊子,
她失恋时他更费尽心思安慰,陪她度过低潮,
就在她疑惑他为什麽要对她这麽好时,
她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居然是她的前男友……
吼,这人从胖虎变型男,连名字都改了,她认得出来才有鬼啦!





  楔子

  三个多月前,公司的法务部门来了一个很不得了的男人。

  他今年二十八岁,是留学归国的法学硕士,长相清秀俊逸,身材精练结实,最重要的是—— 他单身。

  此消息一出,很快地,公司里的气氛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例如女职员开始迷上打扮了;又例如她们身上的衣服布料变少了,大方露出来的部位变多了。

  总而言之,女人们开始不计任何手段,只为了博取男人的注意。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公司内部上上下下共计两、三百个女人,似乎没人引得起他的兴趣,於是乎,开始有「烈士」化被动为主动、舍矜持为热情,抢在众多的竞争者之前率先告白,而打头阵的这位女勇者是行销部门的一位主管。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男人居然一口答应交往,说:「那我们就试着交往一星期看看吧。」

  女勇者喜出望外,其他的女人却是愁云惨雾,纷纷在心中扼腕自己动作太慢,被人捷足先登。

  只不过勇者并没有高兴太久。

  一个星期後,男方提出分手,据传理由是:这七天的相处下来,他对那位主管并没有产生任何一点爱恋的情感。

  消息传出之後,积极的女人开始如雨後春笋一般前仆後继、争相表白,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真命天女。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大家发现了一件事——

  要男人点头同意交往,很简单;可要留住男人的身与心,天杀的难!

  所以又有另一种传闻出现了—— 他其实是Gay,换女友这档事只是障眼法,用来掩饰他的真实性向……

  以上的风风雨雨全都是黄诗昀靠着一双耳朵听来的,她完全不知道对方长得什麽样,还单纯认为那人顶多就是个稍微帅一点、稍微聪明一点、稍微有钱一点的上班族而已。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起初她只是低着头,专心吃着她那盘盐烤鲭鱼饭,对面的空位突然有个人坐了下来。

  毕竟这里是员工餐厅,又正值午餐时间,即使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偶有共桌的时候。

  她下意识扬睫瞄了对方一眼,这一瞄,原本夹在筷子中间的豆干应声掉回盘子上。

  男人的美貌……不,是男人的俊雅令她震慑,她呆愣地定格在那儿,瞬间头皮发麻,合并心跳加快、呼吸停止、面颊发烫等等无法解释的症状。

  半晌,她惊醒过来,赶紧低下头,拚命扒饭猛吞、强作镇定。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男人肯定就是「传说中的那一位」。

  最令她如坐针毡的其实并不是男人那惊为天人的外貌,而是来自周遭那些带着诧异的视线。

  黄诗昀暗暗在心里哀叹,干麽没事选她对面坐呢?她一点都不想出名,只想安分、低调地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可他现在这麽一坐,难保明天不会有什麽奇奇怪怪的传言出现……

  「你变白了。」

  正当她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这句话令她的动作倏地僵住。她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见对面的男人没有什麽特别的举动,仍是静静地吃着他那盘炒面。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怪了,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什麽?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刚才有说话吗?」她确实听见了,可看男人的模样,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嗯?」男人抬起头来,唇角带着笑意,「我刚才有说话吗?」

  「喔,好吧,可能是我听错了……」语毕,她又把头垂了下去。

  不知道旁边的人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搭讪?想想也觉得自己还真是糗,怎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幻听呢?

  「你是哪个部门的?」男人的声音再次无预警地从她对面传来。

  这一回,黄诗昀再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盯着他。阿弥陀佛,该不会又幻听了吧……

  男人见她那要哭不哭的脸,不由得觉得好笑,「我说,你是哪个部门的员工?」

  她猛然回神,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幻听。「抱歉,刚才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我是研发部的。」

  闻言,男人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是吗?你不像是会待在研发部的人。」

  他的话让黄诗昀觉得有些诡异,彷佛他们很熟一样。

  「算了,无所谓,」男人迳自结束了原先的话题,手一伸,来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陈佑祺,法务专员。」

  妈呀,众目睽睽之下,她哪敢与「王子」握手呢?可是如果不理他又好像很失礼,於是她尴尬一笑,胆颤心惊地小小握了一下他的手,立刻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我叫黄诗昀。」

  「我知道。」

  「欸?」他知道 黄诗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识别证上面有写。」他指了指她摆在桌上的磁卡。

  「呃……」又糗了一次。

  那男人又笑了。

  有那麽一瞬间,黄诗昀觉得对方一定是故意在戏弄她。或许这男人一向都是如此吧?有意无意地释放出暧昧气息,才会逗得每个女人心花怒放,即使明知前方是火坑,却还是要往里跳。

  这时男人突然放下筷子,自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名片夹,抽出一张递上。「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

  这话又让黄诗昀困惑了。「……什麽是有需要的时候?」

  男人耸耸肩,扯了扯嘴角,道:「不一定。例如想告人或是被人告,又或者是灯泡、马桶坏掉……Anyway,就是有需要的时候。」

  她被这个玩笑给逗笑了。

  见了她的笑颜,男人也跟着扬起唇角。

  「那麽就先这样子。」他将名片夹收回内袋,「我十分钟後有个会议,下次有机会再聊吧。」他起身离开,留下那一盘没吃几口的炒面。

  黄诗昀怔怔地望着他渐远的身影,恍若梦境。

  陈佑祺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有多久了呢?十二年了吧。她变了很多,但若仔细瞧的话,又会让人觉得其实没什麽改变。

  首先,她的皮肤变白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外观事实,毕竟她的名字里虽然有个「诗」字,可她的人却不怎麽有诗意。

  当年她喜欢游泳,更是游泳社里的王牌选手,四处拿奖回来,因此晒了一身亮丽的小麦色肌肤,她身材匀称健美,总是喜欢露齿大笑,动作老是大剌剌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会抱着冲浪板去追浪的那种女孩。

  他当时一度以为,搞不好她将来会成为奥运游泳国手也不一定—— 不过显然她并没有。

  其次,改变很多的是她的气质。

  她变得低调许多。

  从前的她光芒四射,在校园里是风云人物,有一卡车的好姊妹与好哥儿们,甚至还有一大票崇拜她的粉丝,就算她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美少女,可她总是能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然而现在却不同了,那差异大到在员工餐厅的时候,他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从容文雅地吃着她的午餐,不找人攀谈,也不见她依附任何团体,就只是一个人坐在那儿,怡然自得。

  所以他才说,她其实也没变多少,就像过去一样我行我素,自由得像是海鸥,只是过去的她活泼好动,而现在终於静了下来。

  她发生过什麽事吗?还是因为出了社会,性格上受到某些程度的磨练?

  分手十二年了,他从来没有真正放手过。

  在这十二年间,他不停接受各式各样的女人,不断逼自己放开胸怀、勇於接受别人,但就是找不回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曾经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现在他明白了,真正的问题是「对象」。

  这麽多年来他宛如行屍走肉,如今这般令人震惊的巧遇,肯定是老天爷给予他苏醒的机会,若他不懂得把握,那真的该死了。

  所以,他在员工餐厅内随意点了一盘炒面,即使他其实一点儿也不饿,即使再过十分钟他就必须到会议室和董事长开会,即使她可能会认出他、立刻起身掉头离开……

  待他回神时,自己已经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瞧她仍然低着头、专注地小口小口吃饭,他虽面无表情,胸口的情绪却是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已。

  他最想做的事情是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可他终究还保有一点点理智,没有动作。

  见她抬头瞥了他一眼,便又立刻把头垂下去,他知道她没认出他,亦没对他产生兴趣,这让他有些挫折。

  不过这也难免,毕竟他改过名,外貌也改变了不少。

  也罢,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毅力,而且无巧不巧,他最擅长的就是挖洞让猎物跳。

  所以问他有信心吗?

  有的,现在的他绝对有那样的自信。

  第1章

  那一年,陈佑祺十六岁。不过,其实在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并非是这两个字,而是「陈士宇」。

  必须承认,他在十九岁以前相貌平凡……不,甚至比平凡还要不起眼。

  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却拥有八、九十公斤的体重,白白胖胖的,标准是个只会宅在书桌前的资优生,别人若会注意到他的名字,肯定只有在考试之後、名单公布出来的那一瞬间。

  简单来说,「女人缘」这种东西跟他是绝对沾不上边的,有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其实是路边抱回来的小孩,否则一样都是兄弟,怎麽大哥长得斯文俊雅、二哥生得潇洒挺拔,他却生成这副模样?

  虽说他也看得很开,认清自己没脸蛋、没身材至少还有脑袋,然而命运往往就是如此捉弄人。

  陈士宇在开学报到当天就喜欢上了一位学姊,那位学姊的名字叫叶晓玲,大他两届,是仪队队长。

  她长得很漂亮,气质又好,他知道自己的情敌肯定有一卡车那麽多,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来就没有告白的打算。

  不料好死不死,这件事情被他那个性积极的二哥发现了。

  二哥告诉他:「正是因为情敌多才要先下手为强,你不说出来就永远没有机会。」

  他就这样傻傻地被点燃了斗志。

  於是在期中考结束没多久後,他趁着读书之余的时间,熬夜写了一封长达六页的情书,决定破晓之後就交到梦中情人的手上。

  只不过,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还是占了绝大部分。

  「学弟,你很优秀。」

  叶晓玲站在五步之外,挂着一丝为难的苦笑,有些困扰地解释道:「你看得上我让我很意外,可是……你也知道我比你大了两岁,我不能接受姊弟恋这种事。」

  听了,陈士宇只是站在那儿,手里紧握着那封不被接受的情书。

  她说的是事实,而他一辈子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很想替自己辩解,就像他那个身为律师的父亲一样,黑的都能扯成白的。

  但他开不了口。

  见着他动也不动,毫无反应,叶晓玲决定打破沉默。

  「无论如何,谢谢你这麽看得起我,也很谢谢你的心意。」

  陈士宇就这样呆呆看着学姊翩然转身,走回她那群姊妹淘的圈子里。他看见几个女孩子先是低语了几句,然後笑声传来。

  直到她们渐渐走远,再也听不见声音之後,陈士宇才从茫然的情绪当中回到现实。

  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吗?他这短暂的暗恋……

  他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失落感无法形容。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尝到挫败,也是他第一次学到「不是有心就能成功」的道理。

  低头看着手中那封彻夜写下的情书,他先是呆愣了几秒,最後像是中了邪似的又追了上去。

  他可以接受学姊拒绝他的理由,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够完整地传达到对方的心里。

  於是他加快步伐,试着赶上那一群女孩子的脚步,但就在几乎追上她们的时候,他听见了真相—— 残酷、冷漠、轻蔑,而且伤得他体无完肤的真相。

  「你开玩笑吗?我怎麽可能喜欢那种小胖子。」

  说这句话的同时,叶晓玲是背对着陈士宇的,她抬手拨了拨那头美丽的秀发,一夥人完全没察觉到当事人就站在後头。

  「可是他功课很好欸,搞不好以後会变得跟比尔盖兹一样有钱。」

  「哈哈,那等他变比尔盖兹的时候再来追我吧。」她冷笑了两声,从口袋里拿出小镜子,眨了眨眼,开始拨弄她的睫毛,刻薄地道:「我讲难听一点,全校有谁不知道追我的人比电线杆还多?就凭他那副德性,真不懂哪来的勇气写情书。」

  「鬼上身?」

  「可能是星座杂志鼓励他告白吧。」叶晓玲眉一挑,故意做了个恶心欲呕的表情。

  「啊哈哈,这个赞,有好笑到,果然是宅男,哈哈哈哈哈……」

  此刻的叶晓玲让陈士宇觉得好陌生。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有的只是无法计量出来的失落。

  他从来就不知道,那位温柔、优雅、聪明又大方的学姊,居然可以说出这麽残酷恶毒的话语。

  自己到底是笨到什麽程度才会瞎了眼去爱上她?

  「对了对了,上次那个师大的学长怎麽样了?」

  「你是说哪一个?家里很有钱的?」

  「不是啦,是那个很帅的学长。」

  「喔,他啊……不知道欸,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跟他出去。」

  「干麽考虑?他不是很帅吗?」

  「可是他连车子都没有,我不想坐摩托车约会。」啪的一声,叶晓玲阖上了随身镜,收回百褶裙的口袋里。

  「那你叫他去买一台车啊。」

  「他打工一个月才赚六、七千块,买中古的吗?中古车我也不坐喔。」

  「吼,你怎麽这麽难伺候?」

  「开玩笑,我是谁呀?」

  「啧啧,那些敢追你的人真是不怕死。」

  「说成这样,也不想想我分给你们多少甜头。」

  「是是是,女王。」

  你一言她一句的,声音再次远离,一夥人始终没察觉到陈士宇就站在走廊的尽头。

  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内心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受伤」他分不太清楚,只知道手中的情书成了讽刺自己最好的工具。

  他赞她是个优秀的前辈、赞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学姊是个心思细腻、言行温柔的梦中情人……

  思及此,陈士宇不自觉地露出了苦笑。他突然惊觉,自己压根儿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为何苦苦迷恋她?

  或许这就是鬼迷心窍吧。这是他唯一想得出来的藉口。

  「这种烂藉口就不要拿出来提了。」突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入耳里。

  陈士宇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游泳池的铁网外侧。

  他被说话声吸引,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诗昀,你听我说。」一个男学生站在泳池边,神情焦躁地看着泳池里的女孩,「我是真的要好好念书,不能再这样和你交往下去。」

  「我听你在放屁!」

  女孩拉起蛙镜,卡在额头上,抬头怒瞪着那男孩,道:「这种事你在追我的时候怎麽不先考虑清楚?还有,没人教你进游泳池要脱鞋吗?」

  陈士宇认出了那个女孩。

  她和自己同班,就坐在他前方,听说她是游泳队的成员,而且泳技似乎很厉害,但是对於她这个人的了解也仅止於此。

  「我到底要怎麽解释你才肯相信?我连游泳社的练习都不能来了,你也知道我现在要准备考大学,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男孩似乎没了耐性,声音激动的吼道:「还是要我拿成绩单给你看,或是叫我们班导来解释给你听?这样你觉得比较有面子吗?」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面子』两个字!」黄诗昀同样不满地吼了回去,「我是要你有肩膀一点,想分手就分手,何必拿什麽考试成绩不好来当藉口,你这样子—— 」

  「啊算了算了,随便你啦!跟你讲道理有什麽用?」男孩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离开,边走还不忘碎念道:「我不想再跟你这番婆解释了,你高兴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那男孩就这麽走了,留下黄诗昀一个人站在原处,四周只剩下泳池里的哗啦水声。

  过了三、五分钟,她爬出了水面,在泳池边坐了下来,盯着粼粼波光发愣。

  陈士宇则是在铁网外静静地看着她,那样的画面让他不禁看得出神。

  半晌,黄诗昀终於有了动静,只见她抬手摘下蛙镜、泳帽,甩了甩一头长发,毫无预警地哭了出来。

  那压抑的低泣让陈士宇胸口莫名颤动,像是被人紧紧捏着心脏般。

  坦白说,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女孩子落泪。他没有姊妹,也不常和女同学接触,如果聪明的话,他应该当作没看到,默默离开。

  但也许就像刚才那群学姊说的一样,大概是被鬼上身,他干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陈士宇照着黄诗昀刚才所说的话,先脱下鞋子才走进里头。

  他静静地走到她身後,见她裸露大半的背部,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笨拙地弯身递到她颊边。

  当然,事後想想他觉得自己很白痴—— 对方从泳池里爬了出来,全身湿漉漉地坐在池边哭泣,而他居然递给对方一条手帕?

  是要她擦乾哪里?

  突然出现的手帕让黄诗昀止住了哭声。

  她破涕为笑,以为是学长回心转意,可高兴归高兴,害她掉眼泪的人她怎麽能够轻易原谅?

  於是她抽走手帕,低头擦了擦眼泪,接着像是要予以惩罚似的,突然转身把对方扯进泳池里,顿时水花四溅。

  陈士宇完全没料到会被拉下水,他连吃了好几口水,却只能无助地挥舞着手臂,因为他不会游泳。

  看见水底的人不停挣扎,黄诗昀站在泳池边皱眉,刚才那个人的身材跟学长好像有点出入,她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那条手帕……

  呃,糟糕!学长从来不带手帕的,她怎麽会笨到没发现这件事?

  这念头一浮现,她立刻跳入泳池里,把那个可怜的家伙捞出水面、拖回泳池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助他爬上去。

  「你到底在想什麽呀 」黄诗昀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差点害我变成杀人犯?」

  陈士宇狂咳一阵,才吃力地撑起身子。「我哪知道你会把人拉下水……」

  「怪我?」黄诗昀一脸惊讶,「你以为谁没事会走进来送手帕?我还当你是我男—— 」

  曾经称为男朋友的人,如今也成为过去。她垂下眼睫,眼神有些黯然。

  「算了,是我的错,对不起。」她抿抿唇,坦然道歉,而後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麽说,真的谢谢你的好意。」

  陈士宇全身湿透,非常狼狈,但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个……我不是故意偷看,我只是刚好路过—— 」

  「你不用解释没关系。」她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唇角的那丝微笑却显得苦涩。

  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陈士宇觉得自己好像愈来愈碍眼,这才站了起来,苦笑道:「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练习。」

  他低下头往门口走去。

  「等等,」黄诗昀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我记得你叫陈士宇,没错吧?」

  他停下脚步,稍稍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不然这样子吧,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她的字字句句夹杂在水花声中,偶尔还被远方球场所传来的欢呼给掩去。

  陈士宇错愕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麽?」

  「我问你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看看?」她说得毫不退缩。

  「你……可是……」他完全傻愣在当场,觉得这同学一定是疯了,「但你又不认识我。」

  「怎麽会不认识?你叫陈士宇,和我同班,坐在第一排,而且每次都考第一名。」

  陈士宇愣了愣,没料到会遭此反驳,好半晌才支吾道:「可是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样子怎麽交往?」

  黄诗昀直勾勾地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竟莫名觉得可爱,不自觉露出微笑。

  「呐,我问你,你有买过波萝面包吗?」

  他皱起眉头,纳闷她问这个做什麽,该不会是嫌他太有「分量」,要他少吃点吧?

  「有。」

  「每家店的波萝面包应该都长得差不多吧?」

  「嗯。」然後呢?

  「那你怎麽判断哪一家的比较好吃?」

  「就……」他是个聪明的人,瞬间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问问吃过的人,或是自己买来吃看看。」

  「所以喽,」她很满意他的回答,「如果不交往看看,你怎麽能确定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一型?」

  她说得直率,陈士宇却无法像她一般豪迈,说做就做。她的话虽然有道理,可他怎麽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突然,他想起了那群疯狂嘲笑他的学姊们。

  「你是不是……」他低下头,抹了抹从发际滑落下来的水珠,淡然道:「你是不是因为跟什麽人打赌,所以刻意来整我?」

  不然像她这种风云人物,怎麽可能会想跟他交往?

  听了他的话,黄诗昀眨眨眼,大笑出声,「拜托,你想像力也太好了吧,在你的眼中,我像是这麽无聊的女生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抬起头来,一对上她那双充满灵性的大眼,便又立刻垂了下去。

  「你把头抬起来。」她强势地发号施令。

  他照办,两人四目相交时,看清她亮丽出色的外表,以及落落大方的态度,他简直想跳回去游泳池底。

  「现在,你只要告诉我,」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坚定,「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

  他怔怔地望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地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却读不到任何轻蔑与戏弄的意味。

  「……好。」

  那天下午,陈士宇的心脏简直像是洗了三温暖。

  他失恋了,却也立刻展开了新的恋情。

  就这样,黄诗昀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朋友,他怎麽样也想像不到,自己的第一个女朋友竟然是这样子得来的……

  想当然耳,他俩交往的事情一传开,多半不会传得多麽动人浪漫。

  大部分的人都说,黄诗昀是因为被前男友甩了,所以路边随便捡个人气气他;但也有少部分的人推测,陈士宇大概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付了钱拜托黄诗昀跟他假扮成情侣,在学校才能走路有风。

  但黄诗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他们一起吃午餐,放学一起回家,偶尔一起K书;假日的时候,她则会拖着他到市立游泳池去练习,并且教他怎麽游泳,虽然他一直都学不会。

  不过坦白说,要他这种身材不怎麽赏心悦目的人穿上泳裤去约会,实在令他自卑、尴尬。

  他不是瞎子、不是木头,当然知道泳池里有许多男人都想搭讪她,在发现她的男伴是他之後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彷佛他是那坨死赖在玫瑰脚下的牛粪—— 他发誓,那是他人生里,头一回想要健身甩油,当个让她能够安心「带出场」的情人。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饮料店内,两人面对面而坐,他点了一杯红茶,却迟迟没有喝上一口。

  「诗昀。」

  「嗯?怎麽了?」她则是喝得津津有味,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难得看你这麽严肃,该不会是想提分手吧?」她开玩笑地道。

  陈士宇笑不出来,他不确定「分隔两地」和「分手」的客观条件到底有什麽程度的不同。

  见他久久不语,黄诗昀这才停止咬那根吸管。

  「……不会吧?真的被我说中了?」她乾笑两声,自嘲道。

  「不是。」

  「呼~」她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又要被甩了,「好吧,我承认我刚才心跳停了三秒,到底什麽事,你快说啦。」

  「我下学期要转学了。」他终於低下头,吸了一口沁凉的红茶。

  黄诗昀怔忡了下,几秒後才猛然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怎麽突然……要转去哪?」

  他是觉得这所学校的风气不好吗?

  想想也是啦,他成绩那麽优秀,不只期中考而已,每一次的小考、随堂考、抽考,不管是什麽样的考试他都拿第一。记得新生训练时她曾听人说过,联考那天他是因为患了肠胃炎,才会滑铁卢到这所学校来,所以现在说要转学也是无可厚非的。

  「德国。」陈士宇冷不防说了这两个字。

  黄诗昀僵住,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德国 」她听错了吗?

  「嗯。」

  她张着嘴,不知道该露出什麽样的表情,「为、为什麽是德国?怎麽会跑去那里?」

  「好像是我二哥惹了什麽麻烦,我爸一气之下就决定送他去德国留学。」

  「那关你什麽事?」

  「……我妈要我陪他去。」他低下头。

  黄诗昀听了,脑袋挤不出什麽乐观的想法。她暗忖,这或许又是个分手的藉口,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可这却是合理的怀疑。

  「好吧。」

  陈士宇怔忡了下,抬起头来,「好什麽?」

  「就分手啊。」她勾起唇角,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反正你都飞那麽远了,还有什麽搞头?不如现在就讲清楚,分一分。」

  她试着不要发脾气,可是这真的太困难。

  上一个是推给成绩单,这一个是推给哥哥,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坦率直接地说出「我想分手」吗?

  「我没有这麽说。」

  「你早晚会这麽说。」语毕,她放下茶饮,拿了书包就站起身,「这杯让你请,再见。」

  「诗—— 」

  见她转身离开,陈士宇一慌,跟着抓起书包就要追出去,却被店员给叫住,「这位同学,你还没结帐喔!」

  「啊、抱歉……」

  他匆匆折回,手忙脚乱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偏偏店员找钱的效率像极了老太婆,待他二度跑出店面的时候,已遍寻不着黄诗昀的身影……

  第2章

  後来,黄诗昀回家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太过无理取闹,於是决定隔天午休的时候重新好好的谈。

  「对不起,我昨天乱发脾气。」

  一如以往,他俩相约在社团办公室吃午餐,她手里拿着个三明治,坐在窗边,试着以平静的口吻道歉。

  陈士宇低头看着自己的便当,没有胃口。

  「没关系,我没介意……」半晌,他出了声,近乎绝望地问道:「那我们以後呢?」

  黄诗昀静了一会儿,耸耸肩。

  他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凝结静止。

  陈士宇这才发现,黄诗昀打从进门开始便未用正眼瞧过他,也许他早就明白她的决定是什麽,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真的不能继续在一起了吗?」

  她轻哼了声,总算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不要。」

  「为什麽?」

  「因为我会想你。」

  胸口一紧,他说不出话来。

  「万一我想抱抱的时候怎麽办?」她略带不满地说:「万一我突然想见你、想吻你呢?甚至是……更进一步的发展呢?」她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继续望着窗外的景。

  陈士宇依然挤不出什麽话来劝她,她提出的是未来的需求,而他未来能不能满足她的需求,他却没有把握。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一直爱着她,也希望她能等他回来,可转念又想,他哪有资格要求她等待?

  他的沉默令她有些失落,却也有丝淡淡的庆幸,至少,她不必花太多心力去斩断这段迟早会因距离而枯萎的恋情。

  「唉,长痛不如短痛。」她故作洒脱地低声一笑,道:「反正我们也没有交往很久,你很快就会忘记我了吧?」

  「我不会。」他答得果断且坚定。

  「因为我是你的初恋?」她的微笑里有股讽刺。

  「不只是这样。」

  「不然呢?」

  「因为……」他支吾了好一会儿,脑袋竟想不出什麽具体答案。

  他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的声音,也喜欢她身上的馨香,喜欢她偶尔会把头靠在他肩上,喜欢她在读书时打盹的模样,更喜欢她在上课中总会传来一张纸条,写着今天午餐想吃啥?

  「你看吧?你根本说不出来。」

  黄诗昀打断了他的思绪,站起身,将完整的三明治重新打包,放进口袋里就要离开。「我没胃口,先回教室睡觉了,Bye。」

  「等一下,诗昀。」他心一慌,跟着站起身,急忙道:「我、我可以回家向我爸妈抗议,说我不想去。如果我不愿意的话,我想他们应该会—— 」

  「不需要。」她微微笑了笑,脚步在门前停住,回头望向他,「你要想清楚,这是你的人生,我可没有伟大到能为你的人生负责。」

  「我并没有要你负责,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对,为了我。」她刻意白了他一眼,叹口气,「拜托,有多少人想去留学却没有机会,你为了我放弃这种好康,你以为我承担得起?万一你以後回头怪我怎麽办?」

  「你觉得我会後悔?」

  「对。」

  「我不会。」

  「热恋的时候你当然说不会,」她嗤笑了声,双手在胸前环抱着,「而且你这样会让我有压力,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你。」

  这话让陈士宇的心脏猛地抽疼,全身像被浇了桶冰水般寒冷。

  是吗?原来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因为害怕必须一辈子待在他身边,所以不愿意接受他任何的牺牲与付出?

  就在三分钟之前,他多麽希望自己能拥有父亲的口才,好打消她想分手的念头,然而现在他却怀疑,就算嘴巴上辩赢了,他是否也能赢回她的心?

  难熬的气氛在彼此之间盘旋不去。

  半晌,黄诗昀抿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决定什麽时候出发了吗?」

  「大概是暑假的第一天吧。」

  「这麽急?」

  「嗯,要先去上语言学校。」

  她静了几秒,再开口,声音彷佛是被硬挤出来,「……真辛苦。」

  此时钟声响起,她倏地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要午休了,我先回教室。你慢慢吃,我会跟副班长说。」

  语毕,她没等对方反应,立刻转身离开,独留陈士宇在那儿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根本没动过的便当。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会想去德国吗?不想,但也不会特别排斥这个选项;可是有了她之後,他抗拒离开这个地方,一心只想留在她身边。

  这样算是为了她而放弃前程吗?

  不尽然,顶多算是一半一半,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自己在考试的那天失利落榜,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好让他能遇见黄诗昀。

  他忍不住苦笑。呵,原来他跟母亲差不多迷信呐……

  晚餐後,父亲又回事务所去处理事情,大哥还在学校,二哥则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陈士宇坐在餐桌前,静静看着母亲正在清洗碗盘的背影,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久好久。

  从小到大他没挑战过父母,也没反抗过什麽,「温顺」这两个字完全就是用来形容他这个老么。

  但叛逆期还是会来,只是威力大或小而已。

  「妈……」终於,他鼓起勇气开了口。

  「嗯?」蒋翊玲淡应了声,没回头,只是迳自做着手边的工作。

  「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他瞬间觉得喉头有点痒。

  蒋翊玲身体一顿,记忆中这个小儿子从来没想过要和父母商量什麽,由於太过反常,她忍不住停下双手,转过头去。「怎麽了?」

  他静了静,低下头道:「我可以不要去德国吗?」

  「不去?为什麽?」蒋翊玲有些意外,还有些不敢相信,「那天你爸提出来的时候,你不是没说什麽吗?怎麽突然又不去了?」

  陈士宇一时语塞。他该说什麽理由才好?总不能说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吧,这样母亲会同意让他留下来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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