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试阅] 暮鸢《妃常圆满》（上）

出版日期：2014年1月15日

内容简介：

程宝贝脸圆身也圆，生平无大志，唯一心愿便是食物管够吃，
身为被人收留的小叫化，为了报恩她代替人家女儿入宫去选妃，
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被放回家，哪知太后却说她样子富态、会生养，
自此她误打误撞失去自由，展开混吃等死的宫中生活，
不过别的女人担心皇上不爱，她只烦恼膳食不够，
从来不想入皇上的寝房做红人，一心只想进御膳房当吃货，
直到结识一位御前侍卫做朋友，他的英俊威严令她芳心初动，
有好吃的都想给他吃，还为他亲自下厨做点心，
两人由暧昧到两情相悦，她更不禁作着出宫後比翼双飞的美梦，
只是那从未谋面的皇上真奇怪，竟将她升为才人还给她许多赏赐，
明明她根本没见过天颜，却莫名其妙变成後宫女人的眼中钉，
眼看出宫之路越来越艰难，这皇上……该不会在整她吧？
接着没多久，单纯的她傻傻中计被抹黑，害得心腹侍女和自己遭杖责，
幸亏老天有眼，她的侍卫情郎得知後匆匆赶来救她们，
但不晓得是不是她耳背，为什麽其他人会叫他「陛下」啊……

第一章　吃货小采女

　　黑漆漆的天空中云朵重叠游走，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时隐时现，平添了些许诡异，程宝贝缩着身子，躲在树的阴影下面，掐指算着时间。

　　不一会儿她抬了抬头，盼着空中那云朵再堆得厚些、多些，天色再黑一些，最好能伸手不见五指。

　　一队巡夜的侍卫整齐地从不远处走过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听到几声虫鸣。程宝贝看着那月光，还是不敢出去，决定再等上一等。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糟糕，肚子怎麽饿得越来越早了，以前还是在寅时的时候才饿醒过来，现在怎麽才刚到子时，就饿得好像前胸贴後背了？

　　程宝贝不禁有点闪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人真的不能过得太安逸啊，以前食不果腹的时候，她只想着填饱肚子；到了程府，每天吃好喝好，就想着吃得精致；现在到了宫中，一日三餐虽然再也不用愁，可在程府养成的吃点心习惯却再也改不回去了。

　　「骗子，还说宫里比府里好上千倍、百倍。」程宝贝恨恨地腹诽着，「每日的膳食都跟秤过的一样不许多领，都不知道看看人家的食量再分吗？」

　　月光忽然被乌云盖住了，程宝贝心里一喜，飞速地从树下蹿到墙角，再蹿到了另一棵树下，眼看着那御膳房就在眼前了，她实在万分期待。

　　她曾经来这儿偷过一次食物，意外地在炉子上发现一碟没人认领的栗子糕，不知今天会有什麽？

　　接着「砰」的一声响起，她的後背彷佛被什麽砸中，令她晃了几下，死死地拽住一样东西才没跌倒，下一瞬间，她只觉得胸口一窒，一声惊呼刚要冲破喉咙，嘴就被人狠狠地捂住了。

　　她挣扎了几下，张嘴想咬，却不小心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得她眼泪都要飙出来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穿着一身青色侍卫袍，眉目只能看个依稀，那双黑眸在月光下却犹如刀锋一般犀利，正死死地盯着她，而她的手拽得正是他的衣袍。

　　程宝贝立刻停止挣扎，凑过去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自从进宫後，她见到的都是一些女人和太监，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後宫的女人们美则美矣，只是看多了未免有些疲乏生腻；太监们更不用说了，说话尖着嗓子简直教人听了头疼，今天一见到这麽一个气质冷厉的俊美男子，她霎时觉得咕咕叫的肚子都安静了下来。

　　小径上传来了轻捷整齐的脚步声，又一队侍卫从前面走过，程宝贝屏住呼吸，手脚有些发凉，拽着那个男子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那个领头的侍卫瞟了一眼他们的容身之处却没有停顿，迳自地往前走了。

　　程宝贝终於松了一口气，抬起眼哀求地看着那个男子，轻轻地「唔」了两声，眼睛也笑得弯起来眯成一条小缝，表示自己对他完全没有恶意。

　　那个男子犹豫片刻才松开他的手，警觉地四下看了看，低声说：「你是谁？在这里干麽？」

　　程宝贝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好饿，想去那里找点东西吃。听说今天太后赏了三品以上的妃子黄金白玉饼，说不定御膳房没分完，还会有点剩的。」

　　「黄金白玉饼？我怎麽没有听说过？」男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诧异。

　　「侍卫大哥，你不知道吗？太后她老人家可喜欢吃这个了，只是那个白玉听说要从塞北那里送来，数量不多，所以下面的人都没得吃。」程宝贝殷勤地介绍着，双眼往四下瞅了瞅，「侍卫大哥，你等着，我去瞧瞧，说不定你运气好能吃到。」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 」

　　他话还没说完，程宝贝已经蹿出去，一头埋进了御膳房里。

　　那个男子鄙夷地瞧了瞧她的背影，刚刚抬腿想走，却见程宝贝又跑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说：「你瞧，这里居然真的还有半块黄金白玉饼！」

　　男子看了一眼，只见她左手心放着一块半月形的糕饼，颜色黄黄白白的，想来是那厨子做砸了扔在一旁的。

　　「不用，你自己吃吧。」他嫌弃地推开了她的手。

　　程宝贝不以为忤，仍十分开心地将它掰成两半，一半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鼓起腮帮子咀嚼几下，只觉得一股香甜盈满了口腔，整个人都通体舒畅起来，不由得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男子见她吃得如此享受，不免好奇，纳闷地取过她手中的另外半块放进嘴里，嚐了一下後，眉头微微皱了皱，「什麽黄金白玉饼，不就是玉米饼。」

　　此时月亮刚好从云缝中探出头来，照在这个男子的脸上，程宝贝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呆了，只见他的脸庞有如刀削似的棱角分明，有着剑眉星目和薄唇，神色间带着一股傲然，有种睥睨天下的气质。

　　程宝贝入程府以前只记得自己一直在乞丐堆里打滚，见到的男人不是邋遢就是残废，哪里碰到过这样的「极品」，心里顿时如小鹿乱撞，傻笑地看着他。

　　男子心里不耐，冷冷地说：「你是哪个娘娘跟前的侍女？居然能从内宫跑到这里来，也算你有本事。不过下次不要再半夜出来了，不然被侍卫发现，就算是被乱刀砍死也没人救你。」

　　程宝贝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见他要走，不舍地跟了一步，「侍卫大哥，你小心些，这里的巡夜小队有五队，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会巡到远处，交替有两班，他们的路线一般都是这样的……」

　　男子眼中精光一闪，手掌暗自聚集内力，蓄势待发，「你怎麽知道得那麽仔细？」

　　程宝贝仰起脸来，笑得十分灿烂，「我进宫快两个月了，每天晚上躲在内宫的墙角听，听仔细了这才出来偷东西吃。」

　　「就为了吃东西？」男子听了不可思议，「难道御膳房的人克扣了你的口粮？」

　　「不是啦。」程宝贝见他停下脚步，不由得有些开心，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陛下好生小气，後宫女子每日就是二菜一汤和一碗米饭，要是想多吃些，红倚说还要拿几个铜钱贿赂一下打饭的公公。我哪里有铜钱？只好自己想些法子……

　　「每天一到下午和晚上我就肚子饿，偶尔还要去给好多娘娘请安，看到她们那里有好吃的，馋得眼睛都绿了……我好不容易养胖了，这一阵子又瘦下来了呢。」

　　说到最後，程宝贝抱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借着月光，男子看到她的脸蛋圆润，双颊肉肉的，这会儿嘴唇嘟了起来，一双眸子也乌溜溜圆滚滚的，整个人彷佛有许多个圆似的，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就嘴角微微上翘。「你这叫瘦，那後宫那些女人岂不是变成一张皮了？」

　　程宝贝呵呵傻笑了两声，小声说：「其实我觉得那些娘娘真的不好看，走路就好像要被风吹倒似的，得一直让人扶着，陛下的喜好可真够愁人的。」

　　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你叫什麽名字？是哪个宫里的？」

　　「我小名叫宝贝，是刚入宫的采女。」程宝贝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挂在空中的月亮，低低惊呼了一声，「哎呀！糟糕，巡夜的小队马上要回来了，我要走了。」

　　她沿着墙角蹑手蹑脚走几步，犹豫了片刻，回头恋恋不舍地问道：「你叫什麽名字？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姓厉，家中排行第一，名行风。」男子傲然地说，仔细看着她的表情。

　　程宝贝在心里默念了两声，点点头，「我记性不太好，不知道会不会忘记你，要是以後你见了我，千万叫我一声。」

　　厉行风怔了一下，冷哼一声，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片刻後，程宝贝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被窝有些冷，不过她的心却很热。

　　她的侍女红倚睡在隔间里，听到动静翻了个身，嘟囔着说：「主子，您怎麽又去解手了？让您少喝点汤也不听。」

　　「你睡你的吧，我睡不着。」程宝贝有些兴奋，一直想着那个厉行风的音容笑貌，猜测着他的身分。

　　宫里头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了，难得遇见她感兴趣的人，要不是有红倚跟在她身旁，要不是她那刚认的娘亲跟她指天发过誓，她一定会豁出去逃跑的。

　　「他会不会是个侠盗，蹿到皇宫来做案的？不对，他穿着侍卫服……难道是陛下派他去探查大臣们的隐秘勾当？也不对，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要去禀告陛下什麽事，难道……他是外出私会情人？」

　　程宝贝猜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这个可能，扼腕地用脚踢了一下自己的雕花大床。

　　「红倚，你见到过最好看的男子是谁？」程宝贝低声问道。

　　「自然是表少爷了，玉树临风，翩翩君子。」红倚被她吵醒了，打着哈欠说。

　　「那要是有一个人，比你表少爷俊朗一百倍、潇洒一百倍，你见了会不会想尖叫啊？」程宝贝又问。

　　红倚嗤笑了一声说：「主子，您又作梦了吧？快睡吧，奴婢保管您明天一早起来就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红倚说的话终究没实现，第二天程宝贝睁开眼睛的时候，厉行风的脸依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她十分开心，在脑中细细温习了一遍他的轮廓，才由着红倚帮她洗漱。

　　「主子，今天是华阳宫吴贵妃召见采女们的日子，您想要梳什麽头？」红倚看着铜镜中的程宝贝，梳理着她的头发问。

　　「随便什麽都行。」程宝贝心不在焉地说。

　　「主子，您上点心好不好？」红倚克制不住地嗔怪起来，「您看隔壁的封蓉蓉，一早就唤人打了水洗得香喷喷的，发式都换了三个了，胭脂水粉也全往脸上擦。可您看看自己，眼角都还糊着眼屎呢。」

　　「这还不都怪娘亲大人没给我塞点私房钱，」程宝贝委屈地说：「害我在这里都吃不饱，自然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东西了。」

　　红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主子，您不是想着吃好一点吗？不如动动脑筋，把位分往上升一升，等您成了九嫔之一，就可以在御膳房有专用的小炉子了，到时候，红倚每天帮您做好吃的。」

　　「真的？」程宝贝眼睛一亮，旋即黯了下来，她又不想真的成为皇帝的嫔妃，升位分做什麽？

　　来了宫里快两个月，除了第一次选秀的时候在揽月殿见过几位娘娘，程宝贝还没资格去正式觐见这几个後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

　　此刻十八个采女环肥燕瘦，三三两两地步入华阳宫，羡慕地打量着这座豪华的宫殿，只见殿里四处都是雕梁画栋，就连廊檐上也雕着精美的百鸟图案。宫中的侍女们虽然姿色普通，但衣饰精美，隐隐也带着几分贵气，和采女屋中的侍女完全不相同。

　　不一会儿，采女们便来到了主殿，在掌事女官的指引下分开两排站好，整座殿里鸦雀无声。

　　程宝贝四下瞅了瞅，看见边上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点心和瓜果，顿时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只盼吴贵妃快点出来训完话，让她可以坐下享用美食。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内殿里传来一阵笑声，从里面走出来三个女子。程宝贝偷偷抬眼看过去，只见这三个女子衣饰华丽，头上的宝石金簪熠熠生辉，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其中一个年长的约二十出头，瓜子脸，一双凤目顾盼生姿，有种令人不敢逼视的艳丽，想必就是後宫之首吴贵妃；另两个约莫十八九岁，一个犹如画中的仕女，有弱柳扶风之态，模样楚楚可怜，令人一见便带了几分怜惜，正是安王的女儿，皇上的表妹田淑妃；另一个面容则带了几分英气，笑声爽朗，想必就是兵部季尚书的女儿季贤妃。

　　如今德妃之位尚且空缺，这三位算得上是後宫嫔妃中最有地位的女子，今日一同出现，不由得让底下这些采女们精神一振，齐齐向她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待三人落了坐，吴贵妃淡淡地看着她们说：「妹妹们可都辛苦了，在宫里还待得习惯吗？若有什麽不便之处说来听听，说不定本宫也能帮帮妹妹们。」

　　站在程宝贝前面的封蓉蓉轻笑一声道：「多谢娘娘挂心，宫里什麽都有，公公和侍女们都伺候得很是尽心。」

　　封蓉蓉是这群采女里面条件最为出挑的之一，父亲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家世好，容貌亦姣美，腰肢不盈一握，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琴艺，在京城中素有才名。

　　吴贵妃笑着点了点头，「你就是封家的小女儿蓉蓉吗？出落得好生水灵。」

　　封蓉蓉羞涩地低下头，「多谢娘娘夸赞。」

　　另几个家世不错的采女不甘落後，也纷纷说起话来，一时之间大殿里彷佛黄莺出谷，叽叽喳喳的，都是些清脆婉转的说话声。

　　忽然，坐在上首的田淑妃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片刻，落在了程宝贝身上，掩嘴一笑道：「咦，那不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选的采女吗？怎麽也不说话，莫不是宫里的膳食不够好，我瞧你怎麽瘦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一下子看过来，程宝贝心里的那个闷简直是无法言喻。

　　当初选采女的时候，原本她已经被人撂了牌子能顺利出宫了，就是因为太后又端详她几眼，说了一句「我看胖嘟嘟的挺好，有福态，会生养」，她才苦命地被留了下来。

　　不得不说当时听了这话，她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天知道她吃得胖嘟嘟的，不就是为了自己不用进宫当这个采女吗？

　　当然啦，现在她已身在宫中，万万不能流露出这样的心态，一定要把宫里夸得像朵花儿似的才行。

　　於是，她抬起头道：「宫里什麽都好，只是我口拙，听姊妹们说就好。」

　　「上次太后还问起你呢，可不能让你瘦了，不然只怕太后会责怪我们。」田淑妃的声音软绵绵，十分动听，也只有她，敢这样调侃太后。

　　程宝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后喜欢我原来的模样？若是这样的话，我要多吃点，我还以为宫里的人都要少吃呢。」

　　「宫里的膳食不够吃吗？」吴贵妃皱了皱眉头，「下次让御膳房给你双份的膳食好了。」

　　程宝贝高兴地点头应道：「多谢贵妃娘娘恩典。」

　　封蓉蓉在一旁，不免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程宝贝也不介意，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说了一会儿话後，吴贵妃示意大家落坐，采女们都矜持地坐在半边椅子上，优雅地拿着茶盅浅浅啜上一口茶，桌上的瓜果点心也只是装装样子吃了一两口。

　　对此情形，程宝贝自然乐见其成，趁着大家和上位的妃子们套交情的时候，她飞快地把桌上的糕饼都吞下肚，还吃了好几颗葡萄和几片西瓜。

　　大家正聊得开心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进来，在吴贵妃耳旁说了几句话。

　　吴贵妃笑了笑，有些遗憾地说：「哎呦，原本今儿个想让陛下来凑个趣的，无奈陛下政务繁忙，只怕来不了了。」

　　采女们闻言，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情。她们精心打扮来到这里，自然不光是为了陪贵妃们聊天喝茶，由於皇上勤於政务，对後宫选秀不是太热衷，以至於她们一十八名秀女入宫都一个多月了，没有一个承欢的，教人如何不焦急？

　　吴贵妃也有些心烦，这选秀是她主持的，皇上看不上选进来的采女，她自然脸上无光，而太后对程采女的那番话，更是好像一记耳光，打在後宫众嫔妃的脸上—— 因为皇上亲政後大婚三年了，後宫还是一无所出。

　　皇上不来，众人聊了一阵子吴贵妃便让大家散了，临走的时候只留下封蓉蓉和另一个柳盈云下来说话，两人一个艳丽，一个柔媚。

　　程宝贝出了华阳宫，等在宫外的红倚便迎上来，一想到红倚满怀希望地一大早就起来帮她梳头打扮，程宝贝不禁有些愧疚，缩了缩脖子陪笑着说：「今天陛下没来，可不是我没花心思。」

　　红倚往里面瞧了瞧，不平地说：「封蓉蓉怎麽留在里面了？一定是她搭上吴贵妃这条线了，听说她父亲是吴太师的门生。」

　　「你怎麽知道？」程宝贝纳闷的问。

　　「在宫中，每日耳朵里灌的都是这些东西，我又不是个傻子，早就记下了。」红倚得意地说。

　　「看来家有红倚，如有一宝啊。」程宝贝笑咪咪地说。

　　「主子啊主子，不是奴婢说您，您要是再不抓紧临幸、受封的机会，过了大半年只怕就会被放出宫去，荣华富贵成了一场空，还要被所有的人笑掉大牙，到时候老爷夫人脸上无光，您这辈子八成也就完了。」红倚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慢慢来，不着急。」程宝贝不以为意，慢吞吞地往前走去，「你看这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净说这些杀风景的话，也不怕今晚没饭吃。」

　　话一落下，程宝贝忽然听见「噗哧」的一声笑声，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两个男子站立着，一高一矮。矮的那个背着药箱，是个小童，正掩嘴乐笑着；高的那名身着青衣，眉目温润如玉，见她转过脸来，便朝着她微微颔首。

　　程宝贝的心又扑通跳了起来，这是她在宫中见到的第二个美男子。她飞速地在脑中拿眼前这个人和昨夜看到的侍卫比了比，觉得各有千秋、不分轩轾。

　　她犹豫片刻，堆起笑脸，决定上去搭个话。「这位大人看起来好面熟，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好几声，她顿时满脸通红。没办法，她的肚子被喂惯了，一到用膳时间便会自动「提醒」。

　　小药僮哈哈大笑起来，连那个男子的嘴角都微微翘起，躬身行礼说：「这位是……程采女？」

　　程宝贝感到有些奇怪，歪头问道：「你见过我？我怎麽没印象？」

　　「敝姓温，供职於御医局，选秀时因王吏目有事，代替他帮程采女号过脉。」

　　程宝贝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没印象，选秀的时候她一直闭着眼睛祈求老天爷让她顺利落选，压根没去看旁边的人。

　　红倚在一旁眼睛一亮，凑了上来，殷勤地说：「原来是温御医，我家主子多蒙温御医照拂，奴婢感激不尽。」

　　温御医笑了笑没说什麽，带着药僮往华阳宫去了。

　　程宝贝颇为留恋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拉着红倚要回屋用午膳。

　　「红倚，贵妃娘娘说要给我双份的饭菜呢，今天我总算能吃个饱了。」程宝贝欢快地说。

　　「主子您怎麽就知道吃，也不和温御医套套交情，他可是御医局里最红的大人了。听说他十五岁的时候便名震京城，十八岁便破格被御医局录取，二十岁成了最年轻的御医，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呢！」红倚惊叹着道。

　　「又是你在御膳房里听来的八卦？」程宝贝斜眼睨着她。

　　红倚点了点头，憧憬地说：「以後您要是升了位分，就会有专门的御医，要是再怀上个皇子皇女的，一定少不了要和御医局的人打交道……」

　　「你想得太远了吧？」程宝贝听得後背忍不住起了一身冷汗。

　　「主子您一定行的！您看您，天庭饱满，一脸的富态，以後一定贵不可言。再说了，您长得多漂亮啊，这眉是眉，眼是眼的。」红倚斩钉截铁地说：「到时候您荣归程府，奴婢也能让我那尖酸刻薄的嫂子看看，我红倚也有风光的一天。」

　　程宝贝打了个冷颤，却是不忍打破她的幻想，只好笑咪咪地说：「好，那我们先从填饱肚子开始吧。」

第二章　秘密拉勾

　　程宝贝盼了半天午膳，结果来的依然是二菜一汤一白饭，压根没像吴贵妃说的一样来了双份的膳食，她眼巴巴地继续盼着，盼到了晚膳，想不到也仍然是这样。

　　直到一连过了好几天，她盼星星盼月亮，每日的膳食依旧是老样子，她这才明白人家吴贵妃宫务繁忙，早就把随口说出的话给忘记了。

　　鱼头豆腐羹、炒三鲜、糖醋排骨……吃来吃去就是这几样，就算是山珍海味也都吃腻了。程宝贝的筷子一边在碗里扒，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当初行乞的时候，师傅虽然又穷又凶，但对她还是很好的，看到她对着好吃的东西流口水，隔没几天都会想办法帮她弄来。

　　可是，有一天她在破庙里醒过来时，却发现师傅不见了，只留给她一块破布，上面画符似的不知道写了些什麽。

　　她在破庙里饿了两天，最後实在受不了，就跑到外面去找吃的，和别的乞丐打了一架後跑得老远，想回去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破庙了。

　　幸好，後来她遇到了程家的老爷和夫人，那可真是两个大好人，不仅把她接进了家里，一天三餐加两顿点心喂养，还把她打扮得像花朵一样，又替她买了红倚进府做婢女，逢人便说她是他们的女儿。

　　一开始程夫人告诉她要进宫参加选秀的时候，老实说程宝贝有点害怕，可程夫人说了，程家在宫里有人，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连头带尾只要两个月的时间，等被刷下来就好，到时候程家会在城里送给她一间小屋，还有很多银子，让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为了「衣食无忧」这四个字，程宝贝硬着头皮上了。

　　选秀的那天早上，她硬是吃了一碗牛肉面、六个热腾腾的生煎包子、一碗馄饨，再加一份消食的山楂糕，撑得肚子都圆滚滚的，衬着她圆圆的五官，看起来十分讨喜。

　　她对着铜镜照了半天，确定一切「圆满」，这才跟着人到宫里，原以为她这模样没人会看上，怎知太后一句话就打乱了她的计划。

　　入宫为采女的诏书一到程家，程宝贝便收拾包袱要告辞，程夫人红着眼眶拉着她说了一个晚上的话，什麽宫里遍地是黄金、处处是美食，那美食民间都看不到……

　　什麽采女只要一年之内没有被陛下临幸，便可以外放出宫……什麽以她这模样，陛下一定连小手都不会想拉……什麽程家宫里有人，位至婕妤，一定会照拂她到出宫为止……

　　於是，程宝贝不知怎的脑子一糊涂，便应了程夫人进宫了……

　　想起往事，程宝贝不由得咳声叹气起来。

　　红倚见了便凑过来说：「主子，奴婢刚才在御膳房听说了，今日娘娘们晚上的点心是木瓜燕窝盅，隔得大老远便能闻到那股香甜味呢。」

　　「真的？」程宝贝的口水一下子便泌了出来。

　　「听说明天早上的豌豆黄和皮蛋瘦肉粥也已经备好料了。」红倚看着她又道。

　　程宝贝眉一蹙，这回倒很有骨气，佯作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才不稀罕呢。」说着，她把饭碗一推道：「我吃饱了。」

　　红倚叹了一口气，收拾起桌子来，念叨着说：「主子，您还是多出去走走吧，听说封蓉蓉已经见过天颜了，陛下长得就好比天上的神仙，好看得紧。」

　　「再好看一定也没有『他』好看。」程宝贝两手托腮撑在桌上，想着那个晚上看到的那名侍卫，喃喃地说。

　　「对了主子，夫人说每个月都会送书信进来，怎麽就刚入宫的时候来了一封，後来就没了？」红倚困惑的问道。

　　被红倚一提，程宝贝才想起来这件事，「是啊，你倒是去问问看田公公。」

　　「我昨儿刚问过，这都过去四五十天了……」红倚叹了一口气说：「也不知道我哥有没有被我嫂子欺负？」

　　「等我们回去了，我帮你收拾你嫂子，拿泥巴糊她脸。」程宝贝最擅长打无赖架，想当初她一个女子之身都能在那堆乞丐中间抢到东西吃，就知道她「身手」不差。

　　说到这里，主仆两个对视片刻，呵呵笑了起来。

　　「哎呦，程妹妹，什麽事情笑得那麽开心？」封蓉蓉站在门口，浅笑盈盈地看着她们，手里拿着一个点心盒子，慢吞吞地走进来，「妹妹可是平日里都吃不好？我这里有贵妃娘娘赏的印糕，左右我也吃不完，便来送给妹妹嚐嚐。」

　　程宝贝高兴地上前接过来，随即拿起一个吃了，印糕又甜又酥，入口即化，让她开心得眯了眼。

　　「封姊姊，你可真厉害，听说你见了陛下啦？我们这群人里你可算拔得头筹了。」

　　封蓉蓉矜持地笑了笑，「倒也没有，只是那日和贵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赏春，奉命抚了琴，正好让陛下听见，便赞赏了几句。」

　　「真的？」程宝贝惊叹道，「封姊姊，听说要是封了九嫔便可以在御膳房开小灶了，到时候你若吃不完，别忘了分点给妹妹。」

　　这话让封蓉蓉分外受用，她这几日春风得意，一直想找个人来炫耀一番，今日终於忍不住到了程宝贝屋里，果然让她找对了人，程宝贝惊羡、天真的话语，顿时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她佯装嗔怪地点了一下程宝贝的额头，「你瞧你，就会胡说，小心被人听到了。」

　　程宝贝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问道：「封姊姊，宫里头的嫔妃你是不是都认识？里面有没有一个姓洪的？」

　　「姓洪的？」封蓉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後宫中现有三妃五嫔，还有许多个婕妤、美人，我不记得有个姓洪的。」

　　程宝贝愣了一下，挠挠头说：「难道是我听错了？」

　　封蓉蓉眼神一闪，笑着说：「怎麽，妹妹打听这个人做什麽？莫不是和你有什麽渊源？」

　　程宝贝摇了摇头，「我哪里会认识後宫的人，要是认识，怎麽会窝在这种地方？」

　　封蓉蓉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我倒听说太后的娘家是姓洪的，莫非……」

　　程宝贝霎时有些紧张起来，连连摆手，「没有的事！封姊姊你不要瞎猜。」

　　封蓉蓉压下心里的狐疑，掩着嘴笑了，「好了好了，妹妹怎麽慌成这样？我们两个一起选秀入宫，又住在左右，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以後有姊姊一口吃的就短不了你的，有什麽事尽管来找姊姊。」

　　程宝贝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应和几句，等封蓉蓉走了，立刻抓住红倚的手说：「你明儿个去打听打听，这後宫中有没有一个姓洪的妃子？」

　　红倚颇感奇怪，「主子，您在宫里有认识的人？怎麽从来没听您提起过？」

　　程宝贝支吾了半晌想不到藉口，只得推说有些头痛，便到自己的屋子里睡下了。

　　听着红倚在外面收拾，程宝贝把头蒙进被子里开始想事情——

　　「宝贝，你心里知道就可以了，宫里有个洪婕妤，是娘的表侄女，在宫里很受宠，你万万不可去找她坏了规矩，她会暗中照应你的，只要忍一年，最多一年，到时候你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娘每个月都会写信给你，有事情你也托人带信过来，娘会想办法疏通的……我的乖孩子，都怪你那杀千刀的姊姊，你可救了我们全家的命了……」

　　临进宫前，程夫人的殷殷叮嘱依稀还在耳边，可现在她怎麽觉得有点不对劲啊？难道是她记错了，不是洪婕妤？那是姓王还姓吕？难道是程夫人也和她一样得了健忘的毛病，把亲戚的姓记错了？也把写家信的事情给忘记了？

　　想着想着，程宝贝有些担忧起来，要是能找个人再去问一下程夫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