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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5月试阅] 奕安《冒牌祸》 [打印本页]

作者: ●ε ●草莓香气    时间: 2012-4-28 16:47
标题: [5月试阅] 奕安《冒牌祸》


出版日期:2012-05-02

【内容简介】
轻宛,这本是他亲姊姊的名由她顶替了,
可也自此,她腰间系的银铃、梨涡笑颜,再难从心上抹去,
她很调皮,会在他练功时不断摇着铃铛,粲笑闹他,
会把大一岁的他当哥哥赖着,却偏要争姊姊的名头,
但这些举动他都能笑着看待,因他宠她,也爱她。
然而自中毒後,他明白满腔爱意无法说出口了,
旭日成了索命符,令他只能昼伏夜出,
听她为替他找解药自屋顶摔下,他焦急却无计可施,
这样的他怎有能力保护她、怎可再妄想拥有她这抹阳光?
所以,当她为他辛苦学医回来,说着非他不嫁时,
他只得忍住心痛,板起脸孔冷言推拒。
但他真能放弃爱她?不,他视她逾自身性命,
即使得因护她周全而毒发也心甘情愿……

试阅

  楔子

  「姊、姊。」静止的马车里,男孩守在女孩身侧,焦急地想唤回她的神志。

  女孩原本悄无声息地躺着,良久,彷佛听到男孩不停的呼唤,她的眼皮微微动了下。

  男孩顿时喜上眉梢,撩开帘子,冲着马车外喊道:「爹、娘!姊姊醒了、姊姊醒了﹗」

  夕照斜斜照进车内,女孩似乎感受到阳光的暖意,缓缓睁开眼,伸手探向面前的一小缕阳光中。她苍白的指尖在阳光里纤细得近乎透明,指甲崤棱,一看便知身有沉痾。

  「小则……」

  男孩闻声赶紧回过头来。

  「听……」

  叮当,叮当——?风送来一阵细微的铃声,像一个女孩子的欢笑声,清脆无比。

  「我想……看看。」

  就这麽几个字,已经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女孩疲倦地垂下手,眼中却有着渴望的神采。

  男孩愣了一会,下定决心道:「好。」他小心翼翼地背起女孩,一步步走下马车。

  马车停在一座屋宅前,门口的匾额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杨」字在男孩的脚下,「宅」字却斜躺在门槛上。这杨宅的门大开着,里面死气沉沉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爹娘去哪儿了?

  正想着,铃声从死寂的宅院中传来。

  男孩犹豫了一会,接着迈开步伐背着姊姊走进宅院,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他虽然只有六岁,却比八岁的姊姊强壮多了。

  每间屋子都是桌翻椅倒,凌乱不堪,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空气中飘荡着浅淡的血腥味,再往里走,血腥味越来越浓,男孩不禁皱着眉停下脚步。

  这样的味道,绝对不适合姊姊。

  就在男孩想掉头时,那铃声叮叮当当地又响起,又清又亮,好像就在耳边。

  「则……」女孩轻唤了声。

  男孩叹口气,往铃声传来的跨院走去。

  跨院简直就是个修罗场,遍地血污,七横八竖的躺了很多屍体。一个小孩子靠在墙角边,她伤得颇重,身上汩汩流出血来,偶尔动一下,就有银铃叮叮当当响起。

  女孩脸现喜色,让男孩把她放在小孩子身边,拨弄她手腕上的铃铛,一下一下,脆然如玉。

  「没有其他活口。」

  「那轻宛的病……」

  不远处有两人交谈着走进跨院,正是男孩女孩的双亲,见他们两个孩子在此,不由得大惊失色。

  「轻宛!」

  女孩浅浅地笑着,夕阳下,晦淡的脸色竟也有了几分光彩,她拉过男孩的手,覆在小孩子手上。

  铃声霍然止住。

  她留恋地看了眼围在身边的父母和弟弟,手一松,滑落身边。

  男孩死死握住手下细弱的手腕,铃铛硌在手心,发出闷闷的嗒嗒声。

  「小则。」父亲掰开男孩手心,抱起那个小孩子,「你记住,从今以後,她才是你姊姊。」

  男孩难以置信地瞪视父亲,却发现父亲已是满脸泪痕。

  这之後很久的一段日子里,男孩始终想不明白,为什麽在那个血腥的院落里,他的姊姊从一个病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伤重的小姑娘,而且,他还被告知,这是一个永远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第一章

  三年後

  这年的冬天,下了场很大的雪,深得没过膝盖。

  十一岁的慕容轻宛虽然比慕容则大两岁,看上去却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事实上,心性同样也只有那麽一点大。头一次见这麽大的雪,她兴奋地又跳又叫,不断扯着慕容则的衣角,「小则,你陪我玩玩嘛。」

  慕容则甩开她,冷淡道:「我要练功。」

  「好不容易才下这场大雪,明天再练嘛。」慕容轻宛不依不挠地跟上。

  慕容则停下脚步,冷冷地盯住她。「你自己不练就算了,不要来烦我。」说完袖子一甩,大步走开。

  蹲马步、打桩,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其间需得凝神静气,心净明澈,方能收到效果。

  慕容则站了半个时辰,慕容轻宛就在一边玩了半个时辰,堆雪人、扔雪球,她玩得不亦乐乎,身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小孩子长得快,才过三年,串起铃铛的银圈已经戴不上手腕了,慕容轻宛便把它系在腰间,从来不肯摘下。

  自个儿玩久了也是无趣,不多久,慕容轻宛又跑到慕容则身边。「来玩嘛,不要练了。」

  慕容则闭上眼睛不理她。

  见他这样,慕容轻宛解下腰侧的银铃,在他耳边不住地晃。「叮叮当,叮叮当,小则小则快来玩。」

  慕容则听得心神不宁,再无心练功,恼火地夺下她手中银铃,远远扔了出去——

  终於清静了,慕容则满足地阖目,重新开始练功。

  马步站完,接着打坐练内功,再下来是练习剑法,最後打了一套拳,随着时间流逝,雪早已停了,天色半昏,刚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当慕容则走出练功房的院子,见树林里的雪呈现乱糟糟的一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练功房是禁地,仆佣从来不会靠近,这雪……应该没人踏过才对。

  他不解地走入林中查看,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林子深处的雪中扑腾。

  「你在干什麽」慕容则飞身过去,一把将她揪起。

  慕容轻宛细嫩的脸蛋冻得青紫,见到慕容则却很高兴,哆哆嗦嗦道:「小则,你快帮我找,咳咳……」剧烈地咳嗽一阵後,才缓过气来,「……找铃铛。」

  铃铛?慕容则这才想起,他早就把她的铃铛丢出去了。

  难道在他练功的这半天,她就一直趴在这里找想到这里,慕容则怒从心起,将她一把抱起就走。

  「放我下来,我还没找到呀……」

  不管她的挣扎,慕容则上了一栋竹楼,将她放到床上。

  「自己换衣服,我叫人送晚饭过来,好好待着。」语气冰冷地吩咐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慕容轻宛。

  小则……他怎会这麽生气啊?

  慕容则在练功房边的树林里找了很久,连深埋雪下的草根都翻开来仔细搜寻,可是一直到月过中天的时候还是没有找到那串铃铛。

  他再一次回到蹲马步的地方重复当时的动作,他苦苦回想着,当时是怎麽扔的?那铃铛究竟会扔去哪里?

  「过来。」慕容博非突然出现在练功房,把慕容则带到树林里,「抬头看看。」

  雪停之後月色清明,离地不远的树枝上银光闪闪,正是那一串铃铛。

  慕容则摘下铃铛,跪在慕容博非面前,「爹。」

  「轻宛自己丢的,你干什麽跪着。」慕容博非淡淡说完就离开了,任慕容则跪在雪地里。

  自己有时会脾气不好,就像今天这样,可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告状。傻瓜﹗他摩挲着手中的铃铛,想起那张笑起来有梨涡的小脸。

  然而,她再天真可爱,也不是他那个病弱的小姊姊。他很想自己真正的姊姊,他从小就背着她晒太阳看蝴蝶,那时多麽美好……

  慕容博非远远地看了一整夜,就见天亮了,慕容则依然直挺挺地跪着,鬓角眉梢挂着冰花,他叹口气,把儿子拉回竹楼。

  牧菁菁正在喂慕容轻宛清粥,「乖,再吃一口吧。」

  「咳……」慕容轻宛轻轻摇头,见慕容博非父子上楼来,高兴道:「爹,小则。」

  慕容博非淡应了一声,把牧菁菁叫过问病情,慕容则走到床边,把铃铛放到慕容轻宛手中。

  慕容轻宛惊喜万分,大叫一声抱住他,探头对两个大人喊道:「爹、娘!快看啊,小则帮我找到啦。」她叮叮当当的摇着铃铛,又把头埋到慕容则怀中,「小则最好了……」

  就这样闹腾了一阵子,直到无力她才肯乖乖躺下,但仍一手抓住铃铛,一手揪着慕容则的衣角,睡着了也不松开。

  牧菁菁拍拍慕容则的头,「小则,我们也舍不得轻宛,可是若不是她,你想想,现在的日子会是什麽样……」

  什麽样?就是冷冰冰的样子吧。他想起刚从杨宅回来的那段日子,爹整日沉着脸,娘以泪洗面,他自己怀中空落落的,只好抱着那个伤重的孩子,当作是自己的姊姊。慕容山庄这样大,住的人却很少,如果不是她在里面又叫又跳,增点热闹,那有多可怕?

  看看,她就连睡容都是高高兴兴的,慕容则坐在床边看着,跪了一夜膝盖又冷又痛,心里却很暖和。

  他终於明白,这个假冒的慕容轻宛已经不知不觉地占据了他们一家人的心。现在,他们再也离不开她了,她就是不可取代的、活生生的—— 慕容轻宛。

  慕容则还是喜欢冷着脸装小大人,慕容轻宛也还是喜欢赖在他身边,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她再怎麽胡闹,他都没有发过脾气。於是,夏天搧扇子冬天生火炉,慕容则三伏三九苦练功的生活,硬是被心疼他的慕容轻宛给破坏掉了。

  大概真的是太宠她了,这一年来,她越来越无法无天,像今天居然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今天是他十岁生日,山庄里人多事杂,她怎麽就不懂得注意安全?

  「轻宛……慕容轻宛……」慕容则找遍整座山庄,汗水越流越多,眉头越皱越紧。

  最後,他回到竹楼下,扬声喊道:「慕容轻宛,你再不出声我就砸门了!」

  等了片刻,依旧悄无声息。慕容则紮好马步,对着门正要出掌,突然听到楼里传来几不可闻的细语——

  「门又没锁,你砸它干麽?」

  慕容则额上青筋暴起,一脚踢开门,冲上楼去。「我第一次敲门时,你怎麽不回答?」

  慕容轻宛正脸色青白地缩在床上,双手不住的揉着肚子。「那时……我吃坏肚子了,正好在……」

  担心的神色闪过,慕容则斥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乱吃东西。」

  「为了昨天的那几个珍珠丸子,我今天一天都没能下楼,你就别再说了。真想看看你过生日的场面啊……」她垮下小脸,不断咳声叹气。

  「有什麽好看的,烦死了。」慕容则不屑地撇嘴。

  「你是『江湖第一庄』的公子呀,你看这两天庄里来了多少人,光是厨子仆佣就多请了几十个,还有什麽戏班子、杂耍班的,今天应该也有许多客人带了贺礼过来,肯定又热闹又好玩。」

  他只当没听到,左看右看,皱皱鼻子,问道:「什麽奇怪的味道?」

  慕容轻宛暗地里摇摇头,她这个弟弟就是不懂得欣赏这些有情趣的东西。「听说这是西域进贡的龙涎香,这次你生日,有人特意从贡品里面偷……哦,不是,是拿了一些过来,送你当贺礼的。」

  「这味道有什麽好。」慕容则坐到窗边透气,无意间看到桌几上一碗羹汤动都没动。「你还没吃晚饭?」

  「这芙蓉羹据说也很难得的,可惜我拉肚子……要不你嚐嚐?」

  慕容则看看慕容轻宛期待的眼神,再看看那碗冷掉的羹汤,叹了口气,舀了一勺吃下肚。每次被酷爱吃食的她拉着嚐鲜时,总会倒楣,不知道这次有没有例外。

  「怎麽样?怎麽样?」慕容轻宛眼眸闪闪发光。

  「还可以。」

  「这是别人专程送来给你的贺礼耶,你只说还可以,这嘴巴也太刁了吧。」她摸摸肚子,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床。「不行,我一定要嚐嚐。」

  手忙脚乱穿好鞋,抬头一看,空空的碗底正朝着她笑。

  还没来得及端起长姊的架式数落他,只见他把碗往桌上一搁,厉声斥责,「你到底有没有记性?拉了一天肚子还没好,现在又要吃什麽芙蓉羹,你不吃会死啊?」

  明明是弟弟,怎麽教训起人来这麽凶?她狠狠的瞪他一眼。「我是你姊姊,对长辈要尊重。」

  慕容则冷笑,「我比你大一岁。」

  「可谁让慕容轻宛比你早出娘胎两年呢,我顶替了这个身分,也只好勉为其难老得快一点了。」她夸张的叹气,脸上净是得意的笑。

  慕容则高高昂起下巴,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对她理都不理。

  果然,过了一会,她就忍不住说话了,「小则,晚上你有没有空?陪陪姊姊好不好?」娇娇软软的声音,撒起娇来更是令人耳朵发痒。

  他真不懂,分明把他当哥哥耍赖,还偏要争这姊姊的身分,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 孩子气。

  「我要走了。」他冷冷地丢出一句,起身下楼。听到身後楼梯传来的咚咚响,他头也不回,越走越快。「你不用跟着我。」

  「哎呀—— 」

  慕容则耐下性子,回身扶起摔趴在地上的慕容轻宛,不敢太用力。他这个小姊姊练了六年的功夫,却根本都没有长进,身子骨还不及他六岁时,有时候他还真怀疑,她的骨头是不是像她的声音一样软。

  「小则,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去嘛。」她索性端起了姊姊的架子,赖着弟弟不放。

  慕容则突然微微笑了。

  望着那令人脊背发寒的笑容,她身子不禁抖了下,她吞了吞口水,便听到他说:「拜你的芙蓉羹所赐,我的肚子现在咕噜作响,你要来就跟来吧。」

  她居然真的跟来了。

  「小则,我近来看了些医书,要不要开些巴豆给你吃吃?」慕容轻宛在外面扯着草,兴致勃勃地辨认哪些是药草哪些是普通的草。

  自从傍晚喝了那碗芙蓉羹,慕容则的肚子就没消停过,听到慕容轻宛这麽说,他险些一头栽进茅坑里,「巴豆!你……你到底想怎样?」

  「止泻啊。」慕容轻宛理所当然地说着,「书上说一斤巴豆就能够治很多人了。」

  一斤可以拉死很多人了!「你再回去仔细看看,巴豆到底是干什麽用的﹗」慕容则忍无可忍地吼道。

  说起来她是神医杨继年留下的唯一骨血,但她的身上哪看得出一点神医的影子,活脱脱是治死人的庸医。

  这情形直到半夜方才好转。慕容则告别同生共死一晚上的茅厕,勉强支撑着回到自己房间,瘫软在床上。

  慕容轻宛在後面寸步不离的跟着,见弟弟这样,她撇撇嘴道:「什麽嘛,不就是一碗芙蓉羹,搞成这样,我看哪,一定是你平时练功太勤快才会这样……」

  慕容则没工夫理她,呆望着自己的左掌出神,掌心一颗红痣有红豆般大小。他不记得自己什麽时候长了这一颗痣,但是天刚黑的时候,它明明才如芝麻般那点大,什麽时候变这麽大了?

  「这是哪来的?」慕容轻宛挤上床,好奇地凑过脑袋。

  「轻宛,快去把爹娘找来。」慕容则皱眉道。

  第二天,太阳刚刚昇起,一只小老鼠被丢出慕容轻宛住的小竹楼,那只老鼠还没来得及跑进林子,突然眼耳口鼻汩汩流出血来,不多久就死在草地上,身下流了一大摊血。

  慕容轻宛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一切。那只老鼠是爹亲手抓的,只不过舔了下那个盛芙蓉羹的碗,在她房间待了一会儿,怎麽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很快,慕容山庄响起了锯木声、凿钉声、喝声,凡是慕容则常去的屋子都多装了一道门,窗上还挂着厚厚的毡帘,慕容轻宛称之为「慕容则专用黑屋」,因为她的小则,从此白天只能在这样的屋子里待着,再也不能见到阳光。

  「慕月」无色无味,龙涎香为引,腹泻为症,见光毒发,血竭而亡—— 这些她都不懂,她只知道,整天待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真是太可怜了。她私下哭了很久,决定带点礼物去安慰她心爱的弟弟。

  「小则、小则,你看我给你带了什麽。」慕容轻宛忙活了一上午,开开心心跑进慕容则的屋子。

  偌大的屋子,就只有角落里亮着一盏灯,慕容则坐在灯旁捧着一卷书在看。

  慕容轻宛站在门口,吓得心怦怦跳,这屋子乌漆抹黑的,彷佛把她的声音都吸掉了,但她振奋精神,跑到慕容则面前,双手高高举到他面前——

  一大束花在她手上盛开,粉的紫的黄的,什麽颜色都有,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

  慕容则瞥了一眼,点点头,继续看书。

  小则不喜欢?慕容轻宛有点沮丧,把花插到瓶里,放在桌上,又道:「很好看哪,小则,你看看,这个是太阳花哦,看见了花就像看见太阳一样。」

  闻言,慕容则忽地起身,将花瓶扫到地上,在花上重重踩了两脚。

  小则的脸好冷,小则的眼神好吓人。慕容轻宛扁扁嘴,终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花……我挑了一上午,呜呜呜……」

  慕容则看看地上的花,再看看哭成泪人儿的她,抿抿嘴,一言不发地蹲下,将花一朵朵捡起。很多都被他踩过了,花茎花瓣烂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寥寥几朵幸免於难的,也凑不出先前热闹的样子了。

  他把花放在桌上,抱过哭个不停的她。「对不起,是我不好,你看,花都捡起来了,不要哭了。」

  慕容轻宛继续哇哇大哭。

  「要不,我陪你玩一整天,好不好?不要生气了。」慕容则小心地哄着怀里的她。在这个小姊姊面前,他早就有了当哥哥的自觉。

  慕容轻宛泪汪汪地抱住他,「呜呜呜……我应该一早把芙蓉羹喝掉的,那本来就是给我喝的……」

  「别胡说!」慕容则脸色一沉。

  「呜,小则本来没事的……都是我的错……」

  见慕容轻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慕容则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这样吧,你陪我看书好不好?」

  陪小则看书?小则需要她陪着?她一定不能让小则失望!慕容轻宛抽噎着点点头,去书架上拿了本书,乖乖坐在他身边,一本正经地看起来。

  《千金方》。慕容则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也不说什麽,让她看去。

  「慕月」的毒,岂是看区区几本医书就能解的,不过她要看就看吧,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慕容则拿起桌上那几朵太阳花在手里把玩,虽离了根土没多久,这难得完好的几朵竟也呈现出残败之迹—— 太阳花,本就是向着阳光生长的花,如果没有太阳,也就没有它们的生命了。

  「小则,这是什麽?」她突然指着一行字问他。

  「青琅,这是玉石,大概也能入药吧。」

  「哦。」她点点头,坐回去继续认真看书。

  慕容则烦躁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如果这毒终究有一人要承受,那自然应该是他,轻宛—— 她是像阳光一样的女孩子,怎麽可以从此不见天日呢。他微笑着,抚顺她鬓角的乱发。

  能够守护她的安全,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啊—— 」天刚破晓,凄惨的叫声立刻响彻慕容山庄。

  「怎麽了?怎麽了?」听出是慕容轻宛的声音,慕容则焦急地捶着门。

  门外脚步声纷沓来去,一个仆人跑过来说大小姐跌下了屋顶,说完又匆匆离开。

  轻宛她爬到屋顶上干什麽?现在到底怎样了?慕容则心焦如焚,恨不得夺门而出,却终究忍住—— 他得留着命见轻宛。

  小姐吐出一口血。

  大夫来了。

  小姐昏迷不醒。

  小姐喝了药,还在昏睡。

  小姐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

  整个白天,慕容则无心做任何事,就在门边听着回报度过。他不知道自己怎麽熬到晚上的,只知道门闩那一声轻响,立刻让他跳了起来。

  「轻宛的伤不要紧。」开门的是慕容博非,他喊住飞奔而去的慕容则,拿出一片瓦片,「可是—— 唉,她摔下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这个瓦片。」

  「这是干什麽?」

  「书里写着,瓦积晨露属天水,有克病制毒之效,所以她想取来给你试试。」

  「又胡来。」慕容则的脸色,比他父亲还要沉上几分。

  这两年,慕容轻宛整日翻看医书,寻出各种不同的解毒方子。当然这些对「慕月」统统是无效的—— 试过之後方才知晓,然而慕容轻宛屡试屡败,屡败屡试,这次,就轮到什麽瓦积晨露了。

  慕容博非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我跟你娘商量过,不如将她送到江南湛家去学医。」

  「湛家?」

  这年慕容则才十二岁,但慕容博非不把他当小孩子看,跟他商量道:「湛家医术虽不及杨家,倒也是不凡,总比她自个儿摸索要好。轻宛这孩子既然有杨家的慧根,好好学说不定还真能配出『慕月』的解药。」

  慕容则立即反对,「不行。在慕容山庄都有人敢向她下手,到了外面,谁来保证她的安全?」

  ﹁月盟﹂中人虽行踪隐密,却野心极大,研制出﹁慕月﹂,就是为了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凭﹁慕月﹂之毒制天下,当年杨家医术名满天下,却因为研制出「慕月」解药而遭「月盟」灭口,经他们凑巧救回幸存的杨家後人,原以为做得十分隐密,未料在四年後依然被「慕月」暗算,「月盟」渗透力如此强悍,情报如此准确,他怎能不忧心。

  慕容博非耐心解释道:「湛家和牧家世代交好,比邻而居,此去江南,自然由牧家负责保护她。」见慕容则神色稍缓,他不禁笑道:「小子,你这麽紧张干什麽?我们这父母是白做的?」

  慕容则破天荒地有点脸红。

  「你娘的意思是乾脆让她姓牧,这样行事方便得多。」

  「那就……牧晚晴如何?晚照落晴。」慕容则道。

  「唔,轻宛,晚晴,好名字,就叫牧晚晴。」这种事情,做父亲的倒是无所谓,随儿子的意好了。

  听说能够去学医,虽然对家里恋恋不舍,慕容轻宛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起程前,她握着慕容则的手,豪气万丈的道:「放心,下次接我回家时,就是白天了。」

  慕容则望着马车辘辘行远,渐渐消失在暗夜里,心中怅然若失。

  第二章

  小则,我的手好痛啊,呜呜,我背错了一味药材的药性,师父就很用力打我,我想回家,那个戒尺好粗,幸好是左手,不然都没办法写信了,小则……

  慕容轻宛的第一封家书,是墨迹一塌糊涂的一张纸,看那纸的破烂程度,和语句的凌乱程度,就可以想像她当时哭得有多惨烈。

  慕容则摊开左手,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一会,眼前浮现一只细白的小手。那个湛老先生是怎样的铁石心肠,居然下得了手?

  他紧紧捏握起左手,彷佛也被戒尺打过一般,痛得要紧咬牙关才能熬过去。

  除了那封乱七八糟的信,同时送来的还有一颗药丸,虽然什麽说明都没有,他还是一口吞了下去。轻宛亲手做的药丸,不管会有怎样的後果,他是一定要捧场的。

  渐渐地,慕容轻宛的信里不仅会附上药丸、药粉、药方,还有什麽玫瑰松子糕、拼缎莲纹扇套、青石福字扳指等等,凡是新鲜有趣的东西,无论吃的、用的、玩的,统统随信捎上,於是慕容山庄信鸽的负累越来越重,翅膀也锻链得越来越强壮。

  她抱怨江南不下雪,慕容则便在练功房外堆一个雪人;她抱怨江南人从来不吃饺子,慕容则便留下一碗她最爱的虾仁玉米馅饺;她抱怨江南的东西太秀气,花灯体积不够大,慕容则便紮一个大大的鲤鱼花灯,挂在她的竹楼屋檐下……

  他做了很多事,想像她还在身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然而,雪人一年年化去,饺子一碗碗坏掉,花灯也在风吹雨打下色褪纸残,它们等待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等来的,是一封让慕容则三天没睡觉的信。

  亲亲小则,我在窗下发现一封信,是二师兄写的,他找我晚上去看星星,可是,我只想和你去看星星嘛。

  小则,你来看看我好不好?每天早上一睁眼,我都希望看到小则的脸,嗯,不要当真,我只随便说说,算起来我都已经四年多没回家了,你说,见了面我们会不会认不出彼此?

  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配出解药,说不定那时我已经老得头发都白了,只好陪着小则的孙子看星星。

  随信附上药方一份,按方水煎两次,药汤混合分两次服下,连服三帖。

  连看了三天的星星,第四天一早,他坐在灯下给她回信,写了整整一天,最後绑上信鸽腿的,只有寥寥数字——

  女大当嫁,如果你师兄人好,不妨考虑。

  慕容轻宛的信,来得比其他时候都要快。

  小则,受到你的启发,姊姊我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嘿嘿,先去采药了,下次再跟你说。随信附上药粉一包,冲水服下。

  就这样?她真的要嫁人了?是在自己的鼓励之下?慕容则把信揉成一团,狠狠地捏在手心。

  其後的三个月,慕容轻宛杳无音信,慕容则也一反常态,不再催问,只埋头练功看书。近来,慕容博非渐渐把庄中要务交给他打理,他越来越忙,忙到没时间去想那个千里之外的慕容轻宛。

  直到有一天,牧菁菁突然在饭桌上提起她,「听我娘家那边的人说,咱们家丫头出师了。」

  「唔,不错,湛老先生素来严厉,在他手上出师的弟子不足五个,像轻宛这麽年轻的,那是绝无仅有啊。」慕容博非满意地点头。

  「湛老先生对轻宛十分满意呢,若非女孩子不适合抛头露面,他一定会留在身边支撑门庭的,这倒好了,若他想让轻宛留下,我们可得多费口舌了。」

  「何时回家?」

  牧菁菁眉开眼笑,「快了、快了。」

  慕容则吃完最後一口饭,搁碗而起。「我还有帐本要看,先下去了。」

  「这孩子怎麽了?近来怪怪的。」看着他的背影,牧菁菁不解道。

  慕容博非倒是一派轻松。「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思,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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