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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10月试阅] 清川《续命小福娘》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3-1-18 20:09
标题: [10月试阅] 清川《续命小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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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2年10月12日

【内容简介】

她只想靠着卖药茶与母亲平静生活,
可被她救过一命的将军,竟想以身相许……

伏廷大胜还朝,却因中了敌军的毒整日神智不清,
某日醒来发现被一个姑娘救下,说要拿他试药好献给贵人,
本以为她贪图富贵,原来她想拿解药换取天山雪莲救母亲,
对他这个皮肤淤紫、脸上长疮的脏乞丐也态度温柔、细心照顾,
他痊愈后回自己的骠骑将军府守株待兔,等她上门献药,
果然小姑娘没认出自己,让他忍不住想戏弄,
要娇小玲珑的她仿古人踩过沉香屑不留下脚印,
谁知她从此走入自己的心,他再也见不得她委屈,处处留心──
命神医帮她娘治病、送她铺子卖药茶还得顾及她的自尊说是租借、
千金难买的药茶方子随她看、断绝她继父拿她换前程的心思,
他清楚自己非她不娶,可相府公子竟抢先一步上门提亲……

连柔发现许多坏事都在这一世逆转了——
母亲有叶神医帮忙照看身体,又与自私继父和离,活得更自在,
她与真正良人伏廷大方认爱成婚,他曾说患有隐疾不能有子嗣,
她倒觉得不要紧,两人世界一样可以和和美美,
但前提是先熬过被太后召进京的这段日子——
腹黑亲姊假冒长公主下拜帖邀她听戏,想必又要算计她,不去!
前世渣夫爱不到她,找来其他女人试图破坏他们夫妻感情,不上当!
她想起卫城会发生地震,说服他找人提前做准备,避免惨剧发生,
好不容易挨到能回陪都,他却被皇帝指派出公差,她先行上路,
万万没想到,亲姊居然趁机联合北魏王爷掳走她……


  第一章 重生救母亲

  连柔缩在昏暗的墙角,双臂紧紧环住膝头,脸埋在胸前,根本看不清五官,她穿着脏污的僧袍,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血迹早已干涸,凝结成张牙舞爪的斑痕。

  外面传来热闹的鞭炮声,连柔费力抬起头,随着她的动作,箍在腕间的铁镣发出哗啦啦的动静,极为刺耳。

  「今天是小少爷洗三的日子,王妃原本不想大肆操办,偏偏王爷不允,总说他们母子俩受了太多苦楚,往后都必须生活在蜜罐中才能弥补回来。」

  小丫鬟语气中带着难掩的羡慕,穿过院墙,传到连柔耳朵里。

  女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费力挣了挣,她喉间发出啊啊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连柔察觉到有人走进来,像往日那样掰开她的下颚,灌了满满一碗苦涩的汤药。

  苦药甫一入口就带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从喉管到肚腹的血脉筋肉彷佛被搅碎了,疼得她浑身发抖。

  这样的汤药,连柔不知喝过多少。

  一个身量颀长、面容俊美男人站在太医身旁,看着女子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连柔,你何必装模作样?若你真想死的话,当初就不会骗熙微喝下那盏毒酒,她真心实意待你,又怀着身孕,断肠草让她受尽折磨,要不是被太医吊住一口气,恐怕早就没命了。」

  连柔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早就忘了自己究竟解释过多少回,那次赏花宴,她根本不知连熙微怀了身孕,也不清楚杯中盛着的是毒酒,当时她只是顺手将酒盏递了过去,没想到竟铸成大错。

  秦琰双手紧握成拳,眼中的痛恨早就转为怒火,他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优柔寡断,才会被连柔可怜无辜的表象蒙蔽,将这样的毒妇娶进门。

  「同样是长夏伯府的姑娘,就算你出了意外,成了残废,也跟熙微无关,她真心待你,怕你受了委屈,甚至还让我娶了你好生照料,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听到此言,连柔浑身发颤,眼眶越发干涩,竟是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是了,秦琰身为相府公子,之所以会迎娶她这种鄙贱残废的女人,完全是看在连熙微的情面上。那人让秦琰娶,秦琰便应了,而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年茶商连牧云膝下有一对双生女儿,一人名熙微,一人名阿柔,姊妹俩从小一起长大,连柔作梦也没想到同胞姊姊一直恨不得她死。

  因此当连熙微中了断肠草之毒,连柔作为双生子,体质与她相近,就成了连熙微的药人养在庵堂里,太医开的解毒汤药都要先由她试一次,才会送到金尊玉贵的陈王妃连熙微面前。

  连柔被硬灌下断肠草,没有谁关心她痛不痛,所有人都厌她、憎她,认定她手段下作。

  每当服用那刺骨穿肠的解药,连柔都恨不得去死。

  太医在给她试药的时候,从来不会顾及药性是否刚猛,她是否能承受得住,反正只要能起到解毒之效,对陈王妃身体有益便是好的,又何必在乎一个无足轻重药人的感受?

  连柔撕心裂肺地咳着,殷红鲜血混着药汁划过嘴角,秦琰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熙微与陈王的孩子已经平安出世了,你就算再嫉妒她都没有用,还是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

  说完这句话,青年态度冷漠,大步转身离去。

  太医恭敬地跟在后面,给院门落锁时扫见女人麻木的神情,不由暗暗叹息一声。

  人的境遇还真是说不准,分明都是长夏伯夫人带来的拖油瓶,一个飞上枝头成了王妃,陈王不忍让她受到丁点委屈,另一个虽嫁给相府公子,却成了割肉放血的药人,受尽苦楚。

  太医不懂这些勋贵的想法,无论是相府公子还是陈王,都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也不敢多言。

  连柔一直用那些昂贵的补药吊着命,但她本就存了死意,就算汤药再名贵,也救不回一具躯壳。

  她死的那日恰逢开春,冰雪初融,柳树发了新芽。

  容貌清丽绝艳的女子将襁褓交给乳母,缓缓走到荒废的小院前,裙裾随风浮动,像翩然展翅的蝶,神情看似悲痛,眼底却藏着一抹快意。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连柔,你说你为什么要进京呢?你待在陪都,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会对你下手,偏偏你不知好歹,从陪都来到建业城。

  「你自小就生得美,只要待在我身旁,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我身上,陈王看到你的第一眼,便主动询问你的身分,要是你不死,京城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好在你足够蠢笨,没几年便丢了性命。既然你死了,我也唤你一声妹妹,日后下了地狱入了轮回,千万莫要怪我,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你自己不争气,半点不由人。」

  说完,连熙微眼眶发红,用帕子轻轻擦拭眼角,那副神态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阔步而来,将王妃拥入怀中,语气温和道:「来这做什么?此处污秽,你身子弱,可别被冲撞了。」

  连熙微缓缓摇头,「她到底是我的妹妹,即便做错了事,也不该如此——」

  看见连熙微如此虚伪的模样,飘在一旁的连柔不甘地瞪大双眼,拚命叫喊,希望别人能发现真相,可惜只是徒劳。

  陈王本就对连柔厌恶至极,以前她作为药人还有些用处,如今成了一块腐肉,就再也没有留着的必要,免得让熙微神伤。

  他差人一把火将尸首烧了个干净,除灰烬以外什么都没留下。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连柔整个人都被愤怒与懊悔所淹没。

  她恨啊!

  她不该陷进秦琰的花言巧语所编织的囚笼中,更不该奢求能从连熙微身上得到亲情。

  在陈王府当药人的这段时日,连柔虽然命硬又恶毒,但连熙微却「心善」到了极点,时常拖着病体来庵堂探望她。

  那时连熙微便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隐情,比如秦琰贵为相府公子,为何会娶一个残废?是因为连熙微曾经求过他,希望他照顾好自己的姊妹,给连柔一个归宿。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残废,是因为当年去将军府请安的时候,连熙微在她身上洒了零陵香磨成的粉末,将军府的庶子闻不得零陵香的味道,因此发狂,一口咬断连柔三指。

  有时候连柔都在想,连熙微看起来那么貌美,那么温和,可心却是铁石做成的。

  她恨毒了自己,却又从不说出口,想方设法将她除去,手段俐落果决。

  第一次听到连熙微说这番话时,连柔痛得几近昏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后来她慢慢习惯这种言语折磨,心底再也生不起任何波澜。

  据说人死后,魂魄便会逐渐消散,连柔不知道自己在世间停留了多久,她的意识逐渐消散,魂体也几近虚无,渐渐的,她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等连柔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并不在庵堂,而是在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她身畔立着两名容貌秀丽的女子,其中一人眉间透着丝丝不豫,轻声道:「这点路程都能睡着,难道是昨夜没歇息好?不然柔儿你先回府,改日再给外祖母请安。」

  说话的人名叫宁沅,是连柔名义上的姊姊,也是长夏伯府和将军府捧在掌心的明珠。

  另一个穿着鹅黄裙衫的女子,正是连柔的同胞姊姊——连熙微。

  两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漂亮的脸蛋透着几分不甚明显的稚气,让连柔看得一阵恍惚。

  她不是死在陈王府的庵堂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六年前准备去将军府的路上?

  「柔儿,你能不能先忍忍,等给伏老夫人请完安,姊姊即刻送你回府。」连熙微拍着连柔的手,满脸担忧道。

  对上连熙微的那双凤眼,连柔只觉得她被蛇蝎盯上了,她死前在陈王府当了一年药人,每次伤口刚刚愈合,就会被利刃重新剖开,连柔忘不了那种痛楚,也忘不了连熙微所做的一切。

  她们的母亲焉氏本是商户妻,丈夫去世后改嫁给长夏伯,连柔和连熙微作为拖油瓶被带进伯府,即使名义上是伯府的小姐,身分却十分尴尬。

  但连熙微和连柔不同,前者性子活泼,妙语连珠,很快便讨得伯府主子的喜爱,而连柔安静少言,在那些主子们眼里,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即使生得美貌也没有什么用处。

  要是连柔没记错的话,此刻她要跟着两人去将军府给宁沅的外祖母伏老夫人请安。

  原本想着请安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到了将军府后,她被府中的庶子咬断指骨,伤口愈合后她也成了残废,连提笔写字都不能。

  连柔之所以对宁沅说的话无比熟悉,是因为在断了三指后,她连续作了好几个月的噩梦,每晚都会梦到眼前的这副场景。

  长夏伯府一直依仗着将军府,原本的连柔哪敢不给伏老夫人请安?

  但现在的她却不想去了。

  连柔当了整整六年的残废,不管眼前这一幕是真是幻,她都会做出与前世不同的选择。

  她抬起头,小脸不带一丝血色,望着宁沅,声音又低又哑,「方才出府的时候还不算难受,此刻身体乏得很,怕不是着凉了,总不能将病气过给伏老夫人,姊姊别忘了帮我告罪。」

  宁沅本就不想带连柔同去请安,只因连柔的皮囊生得好,五官秀气纯美,如艳桃秾李,柔柔弱弱的模样格外招眼。

  她舅舅是大业朝声名赫赫的骠骑将军,刚刚回到陪都,万一在府邸中碰上,被连柔蛊惑,这低贱的商户女岂不是像她娘那般直接飞上枝头了?

  现在连柔这番话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宁沅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她故作关怀道:「既然如此,柔儿便先回房歇息吧,身体为重。」

  听到两人的对话,旁边的连熙微忍不住皱眉,好在她反应极快,没多久又恢复了那副清雅温和的模样。

  「柔儿,姊姊也知道你的身体最重要,但要是这会儿回府,母亲必定会担心忧虑,近几日她犯了咳疾……」

  连柔早就看穿了连熙微的真面目,此时自然不会傻傻地往挖好的坑里跳,她抬手按着额角,小脸露出几分痛苦,面颊唇瓣没有丝毫血色。

  「熙微,你就让柔儿回去吧,免得真出了什么事。」宁沅直接开口,吩咐身畔的婆子,让她们将连柔送回小院。

  与连柔、连熙微不同,宁沅才是伯府真正的骨血,奴才们自然不敢违拗她的话,当即便分立左右搀着连柔的胳膊,带着人折返。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连熙微眼底划过一丝郁色,她已经将零陵香粉撒在连柔身上,也打听好了,确定那名庶子今日会去花园中闲逛,偏偏连柔突然打道回府,让她功亏一篑。

  连柔在婆子们的护送下回到自己所住的葭月居,为了不露出破绽,她迳自进了卧房中歇息。

  她躺在架子床上,怔怔望着烟罗紫的床帐,清浅的梨香弥散在卧房中,让连柔惊慌失措的心绪逐渐恢复平静。

  现在的她还没有被人生生咬断三指,也不曾失去骨肉至亲、沦为药人,她怕是真的回来了。

  连柔眼眶酸酸涩涩,险些沁出泪来,她拿起锦帕按了按眼角,回想起自己的处境,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她记事早,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茶商的女儿,父亲连牧云性情温和,极擅调制药茶,母亲焉氏又是难得的美人,膝下有一对双生女,原本一家四口的生活称得上和和满满,羡煞旁人。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连牧云去外地进货时遇到了山匪,葬送了性命,连氏族人见焉氏母女无人照拂,生出侵占家业的心思,他们夺走了连家的茶铺,连家老宅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焉氏带着年幼的双生女流落街头,要不是后来遇上长夏伯宁睿晟,他早年钟情于焉氏,见少年时爱慕过的女子守了寡,便将人娶为正妻,母女仨怕是早就被人搓磨死了。

  自那以后,连柔和连熙微从商户女一跃成为长夏伯府的小姐。

  人人都说她们好命,但连柔却清楚,自己根本不算好命。

  年幼的她一直有父母疼爱,连牧云去世后,她便跟着焉氏进了伯府,名义上说是小姐,但六岁的稚童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苦楚并不少,连柔怕给母亲添麻烦,即使受了委屈也不言语。

  久而久之,顾及她感受的人便只剩下焉氏一个了,就连同胞姊姊连熙微,也踩着她的血肉,一步步往上爬。

  连柔滞闷地无声叹息,趿拉着浅色绣鞋走到桌前,倒了满满一碗温茶灌进肚,总算平复了几分情绪。

  有了前世的记忆,连柔很清楚长夏伯府的好日子没多久了。

  要不了三月,长夏伯便会因为触怒陛下被削去爵位,贬为平民,宁家上下数十口人流落街头,必须仰仗着骠骑将军的鼻息过活,再不复以往的风光。

  而焉氏也因为体弱,在穷困窘迫中撒手人寰。

  越想连柔心里越难受,不由紧紧闭上了双眼,浓长眼睫微微发颤,面颊越发苍白,就连嘴唇都不见一丝血色。

  她在葭月居中待了一个时辰,才往焉氏所住的嘉平院赶去。

  焉氏的身体本就虚寒,最近又染上了咳疾,必须卧床休养。她这毛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焉家早些年本是勋贵,焉父对焉氏很是宠爱,一直用名贵药材调理,待到及笄时焉氏已经养好了七八分,哪想到突然遭逢变故,焉家随之败落。

  骤然从高处落入低谷,再也用不起那些名贵的药材,焉氏的身体彻底垮了,幸亏她运道不差,遇上了上山采茶的连牧云,连牧云对她一见钟情,自成亲后便悉心爱护着才慢慢转好了些,可惜还是落下了病根儿。

  大抵是药吃得太多了,原本喝惯的汤药竟渐渐失了作用,连柔前世曾请太医给焉氏看诊,太医告诉她,想要让焉氏痊愈,就必须用天山雪莲当药引。

  但那天山雪莲作为贡品,连皇城里都不多见,更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陪都?

  连柔听说,陪都中唯一一株天山雪莲就在将军府,是要用来给杀人如麻的骠骑将军祛毒的,骠骑将军狠辣凶残,据说曾经将北魏战俘扔进铁锅中炖煮,剥皮食其血肉,当真可怕到了极点。

  再加上骠骑将军是宁沅的亲舅舅,焉氏取代了他姊姊的地位,要是自己登门求药,想必会被直接扫地出门。

  连柔提着裙裾迈进嘉平院,还没等推开卧房的门板,就有一股呛鼻子的苦味直往外涌。

  听到动静,躺在床上的妇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面庞,眉眼艳丽极了,即便脸色憔悴,也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

  若没有此等姝色,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的妇人,哪能成为长夏伯的正妻呢?

  「柔儿,你怎么来了?可别过了病气。」

  卧房中只有焉氏一人,那些伺候的丫鬟并不在房内,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焉氏心地良善,从来不愿为难奴仆,但高门大院里的奴才惯是会看主子脸色,见焉氏不愿多做计较,久而久之便越发放肆起来。

  连柔拧起眉,端起木几上的瓷碗,指尖探了探碗壁的温度,发现药汤还热着,这才喂给焉氏,道:「母亲身体有恙,做女儿的自当侍疾,哪能推三阻四?」

  「只要你们姊妹俩好好的,为娘也就放心了。」

  除连熙微和连柔姊妹外,焉氏与宁睿晟成亲后从族中过继了一个男孩,名为宁玉年,如今刚满七岁,他是大房唯一的男丁,但到底隔着一层肚皮,与焉氏母女不算亲厚。

  相比之下,焉氏更心疼连柔和连熙微这两个女儿,此刻她强忍着难受喝药,喝了没两口便捂着胸口不住咳嗽起来,苍白面颊隐隐透着一丝青紫,让连柔更为担忧。

  「女儿记得,从前爹爹总会给您调制药茶,待会柔儿琢磨琢磨,指不定能起些作用呢。」

  牧云过世时,柔儿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稚童,即便记得几道药茶方子也没什么经验,想弄出温补养身的药茶可谓难如登天,更何况她的身体不是调养便能恢复的。

  脑海中转过这些念头,焉氏并没有说出口,女儿到底不是宁家的骨血,若真让她吃透了药茶,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好,那娘就等着你的手艺。」

  见焉氏笑意盈盈,连柔眼圈发红,险些掉下泪来。

  死过一回她才发现,这世上真心待她的人只有焉氏,偏她没用,不能为母亲求来天山雪莲,让焉氏的身体在前世日渐衰败,最终死在那座破落的小院中。

  等焉氏喝完乌漆漆的药汤,连柔将瓷碗放在桌上,拿起帕子给母亲擦拭唇角,认认真真思索起来。

  长夏伯府之所以会败落,是因为太子贪污一案被人揭发,圣上为了保全皇家的名声,将长夏伯推出来背黑锅,届时阖府家产尽数被抄没,家眷流落街头,老小衣食无继,凄惨至极,就算自己能够预知天机,也扭转不了皇帝的想法。

  到了那种境地,她拿到天山雪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不如现在就去试试。

  连柔又跟焉氏说了会话,方才离开了嘉平院,回到自己居住的葭月居。

  她把丫鬟屏退出去,亲自研墨,将存于脑海深处的记忆缓缓写在纸上。

  连柔写的这道方子名为龙葵半边莲茶。

  将龙葵、半边莲、半枝莲、生米仁、车前子、茯苓、路路通、丹参等物混合在一处,拿药碾子磨成细粉,再加上生甘草煎煮,以药汤代茶每日服一次,便能起到清毒止血的功效。

  说起来,这些药茶的来历当真了不得,百年前连家便是因着进贡药茶被封为皇商,风光了许久,若非前朝破败,新帝登基,连家也不会在陪都中隐姓埋名,连奉若至宝的药茶方子都忘了。

  当年焉氏嫁给连牧云,身体羸弱、形容枯槁的模样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她的病根早就落下了,连牧云寻医问药多年也没找到根治的法子,但他心疼爱妻不肯死心,在佛堂里水米未进,整整跪了三天。

  恰好偏屋中的房梁倒塌,那本被藏在房梁上的珍贵茶方才得以重见天日。

  连牧云如获至宝,仔细钻研茶方,用药茶调理焉氏的身子,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无不精心。

  在他的照料下,焉氏果真一日比一日康健,身量也丰盈些许,还诞下一对双生女。

  连牧云本就是商户,心思活络,也不看重传宗接代那档子事,每日他无论多忙,都会悉心教导两个女儿,希望她们日后能招个上门女婿,接手茶铺。

  那会儿连柔还小,仅记得她被连牧云抱在怀里,反覆背诵默写所有的茶方,见她记得一字不差,连牧云欣喜极了,直说柔儿天生聪慧。

  只是连牧云去世后,这种生活便一去不复返。

  再也没有人悉心教导连柔,也没有人为焉氏调配药茶,焉氏的病情一再恶化,如今就算有药茶也控制不住身体衰败的情况,因此连柔只能寄望于天山雪莲。

  月前骠骑将军与北魏交战,将北魏打得落花流水,此仗虽然胜了,骠骑将军却身受重伤,至今都在府邸中休养。

  百姓都以为骠骑将军是伤了元气,但有前世记忆的连柔知道,骠骑将军不是受伤,而是中毒,那名神医曾给骠骑将军看过诊,言说用龙葵半边莲茶可以祛毒,可惜那时骠骑将军早就被毒侵入骨髓,神智不清,性情格外暴戾。

  连柔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只因那道龙葵半边莲茶是她幼时默背的茶方之一。不过她记住了茶方不假,但两辈子加起来却从未亲手调制过药茶,没有任何经验可言。

  她心中一喜,又是一忧,粉嫩指尖不断拂过纸页,小脸也变得苍白。

  连柔手里有龙葵半边莲茶的方子,却不敢直接拿到将军府去,虽然神医说过这药茶能解将军身上的奇毒,但没试过谁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差错,一旦骠骑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她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她能等得,母亲却等不得,再过不久焉氏的咳疾便会加重,日日呕血不止,整个人都熬坏了。不管骠骑将军有多可怖,不管天山雪莲有多难拿,她总要试一试。

  连柔用力咬住下唇,原本犹豫慌乱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第二章 在乞丐身上试药

  连柔身边伺候的丫鬟名为青苓,过了年才满十四,她年纪虽小,性子却颇为爽快俐落,人也是个机灵的,一进门便走到主子身畔,瞧见那张白生生的面颊,不由怔愣片刻。

  青苓不是长夏伯府的家生子,而是头几年被爹娘卖进来的,原本焉氏想让青苓伺候继子宁玉年,恰巧连柔身边的丫鬟离府配人了,青苓这才被送到葭月居。

  「小姐,方才奴婢遇见霜序阁的香芮,她说将军府的庶出少爷不知怎的竟发了疯,险些伤到人,幸好您今日没过去。」青苓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给主子倒了杯茶。

  连柔轻轻摩挲着完好的指节,眼圈微微泛红,险些忍不住泪意,前世她右手三指尽断,肌肤上还留下狰狞吓人的伤痕,全都是拜那人所赐。

  如此严重的伤势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连柔不能提笔,不能弹琴,甚至还要慢慢习惯用左手持筷。

  而那名庶子虽然发了疯,到底是将军府的骨血,即使将连柔咬成残废也没受责罚,只是送到了城郊的别庄中养着免得伤人。

  焉氏看到女儿残缺的右手整天以泪洗面,她拖着病体想去将军府为连柔讨回公道,偏偏宁睿晟突然获罪,宁家的长辈不敢得罪伏老夫人,便将焉氏死死拦住。

  连柔没再回忆下去,她垂着头吃茶,动作斯文秀气,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颈侧,衬着玉白的肌肤和淡青的血管,更显纤弱。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连柔抬眼看去,发现是连熙微来了。

  「柔儿,你身体可好些了?你和娘差不多,自小体弱,近来雨水多,千万别染上风寒了。」

  边说着,连熙微边用手探了探连柔的额头,眼带关切,彷佛真是一个心疼胞妹的好姊姊。

  连柔强压住波澜起伏的心绪,挤出一丝笑,「姊姊别担心,我没有大碍,方才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听青苓说,伏家的公子竟然发了疯,没人受伤吧?」

  想起将军府发生的事情,连熙微眸色转浓,那疯子闻不得零陵香的味道,她往连柔身上撒零陵香粉不小心沾了些到自己衣襟上,亏得量不算多,味不算浓,否则只凭那两个奴才恐怕制不住那位发了疯的少爷。

  连熙微摇了摇头,缓声道:「那位少爷虽然吓人,但伏家的侍卫也不是吃白饭的,不多时便将他拿住了,可惜妹妹不在,没瞧见那些侍卫的身手。」

  连柔垂下眼,不想再看唇畔盈着点点笑意的连熙微,她这个同胞姊姊委实可怕,正常人躲避疯子都来不及,偏她主动凑上前,甚至还利用这种病症害人。

  「柔儿,方才我听陈嬷嬷说,你去瞧过母亲,还要给她配制药茶对不对?」连熙微转动着腕间的珊瑚手串,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珊瑚手串如同鲜血,红得刺目,连柔心口闷得慌,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姊姊也知晓了?」

  连熙微轻轻颔首,「柔儿,母亲她常年病榻缠绵,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不然你教我几道药茶方子,咱们一起琢磨琢磨,说不准真能将母亲的身体调理好呢。」

  连柔用力咬了下舌尖,面露犹豫,轻声道:「姊姊,你忘记爹爹的话了?我不能将茶方交给你。」

  连牧云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他本想将茶方交给姊妹俩,谁知年幼的连熙微被小狗咬破了裙衫,一气之下竟狠狠摔死了刚满周岁的奶狗,那时连牧云便知长女心性狠毒,不敢将茶方交到她手,免得将来生出祸患,因此只有连柔一人默下了连家祖传的药茶方子。

  在连熙微看来,连柔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脾性懦弱,根本不懂得拒绝旁人的要求,怎的今日移了性子,竟然拿出亲爹来压自己?

  唇畔的笑意一滞,她眼底划过丝丝黯然,叹息道:「我深知自己幼时做错了事,但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日后也再不会犯,柔儿难道不相信姊姊吗?」

  「不是我不相信姊姊,只是柔儿曾在爹爹面前发过誓,不能将茶方传给同辈……」

  连柔并未撒谎,连牧云在传授茶方前曾让她跪在祖父母牌位前起誓,保证自己不会将茶方传给别人。

  连熙微心道连柔是在找藉口,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妹妹身体弱,爹娘都偏疼她,就连那些珍贵的茶方也交给连柔而不是自己,她得到了那么多,却连一丝一毫也不愿分给同胞姊姊,当真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柔嫩指尖轻扣桌面,连熙微定了定神,缓缓说道:「罢,是我错了,不该让柔儿为难,以后你要仔细照看母亲。」

  连柔抿了抿唇,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连熙微,她的胞姊表面上清丽知礼不染凡俗,实际上野心丝毫不逊于男儿,否则也无法在伯府破败后成为贵不可攀的陈王妃。

  连熙微心思敏锐,若是自己露出异样被她察觉,难保不会生出事端,因此连柔刻意流露出几分愧疚,杏眼微红,瞧着格外胆怯。

  见连柔如往日那般懦弱不堪,连熙微心里虽不痛快,却也没有再费口舌,毕竟连柔是榆木脑袋最是重诺,她既在爹爹面前起誓便绝不会违背,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将茶方交出来,怕是不易。

  可惜了,茶方落到蠢钝之人手里,根本不会善加利用。

  若是她没记错,那些药茶不只能调养身体,还能治病救人,自己得到方子后肯定能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而不像连柔这般空有宝山不自知。

  连熙微在主卧坐了不到两刻钟便离开了葭月居,等人走后,连柔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到实处。

  她这个姊姊城府极深,前世自己断指,强撑着没将茶方给她,那时她便恨毒了自己,后来更是派人盗走她默出的茶方,藉此得了几位贵人的青眼。

  这么一想,少女浓细的柳眉微蹙,抬手掀起灯罩,将自己方才默下的茶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反正那些方子早就记在她脑海深处,也没必要显露在外,平白惹人觊觎。

  转眼又过了几日,屋外的细雨刚停,连柔带着青苓从角门出了府。她头戴帷帽,遮住那张招人的脸,身上的裙衫也是最素净的衣料,即便腰肢如柳,乍一看也不算打眼。

  连柔出府是为了采买配制龙葵半边莲茶的药材,这道药茶方子关系到母亲的性命,她不敢假手于人,只能亲自前往药铺。

  青苓跟在连柔身畔,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忍不住问:「小姐,咱们要去哪儿?」

  「去药铺。」少女的声音微哑,像绷紧的弓弦。

  前世连柔被关在庵堂里整整一年,出现在她面前的所有人都对她怀有恶意,此刻看见这么多陌生人,她心跳加快,鼻尖也渗出点点细汗,好在有帷帽遮挡,青苓也没瞧出不对来。

  还没等走到药铺,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连柔循着声音往前看,发现是辆马车将乞丐撞倒,街面的青石板沾了大片血色。

  那个人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就像一具尸体,撞人的车夫早就驾着马跑得无影无踪,将昏迷不醒的乞丐丢在街头。

  「小姐,那人不会死了吧?」青苓压低声音道。

  连柔本想离开,但她转身前听见乞丐的闷哼声,不由想到上辈子的自己,要是有人帮她一把,也不至于一步步走向死路。

  「若是把人扔在这儿,恐怕他真会没命,将人送到医馆吧。」她缓了口气道。

  连柔使银子找了两个妇人,让她们将昏倒在地的乞丐扶起来,待看清乞丐的脸后,青苓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惊叫出声,「小姐,这不是恶鬼吧?怎会有人生成这副模样?还是说他得了脏病……」

  也不怪青苓多想,实在是乞丐的模样太过吓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呈淤紫色,须发蓬乱脏污,脸上还长着好几个荔枝大小的疮,无比狰狞。

  连柔也有些怕,但她更不想让这人死在眼前,此时她强忍惊惧,声音带着颤抖,「莫耽搁了,咱们先去医馆。」

  两名妇人收钱办事,按照这位小姐的吩咐,半拖半拽地将乞丐带到最近的医馆。

  坐堂大夫一看到乞丐脸色就变了,「你们在哪儿遇到的这人,快把他放在床上。」

  连柔站在案桌前,微微拧眉,语气轻柔和缓地解释,「大夫,方才路上有马车撞上了这位公子,他可是受伤了?」

  蓄着长须的大夫边摇头边冲着药童吩咐,让他端一碗解毒汤过来。

  「这并非受伤。此人应当是一名军汉,前段时日我军与北魏交战,估摸着这名军汉便是在战场上中了北魏特有的噬身毒,中此毒者会像他一样,浑身紫黑,皮肤肺腑长满脓包,四肢僵硬,不能言语,最终受尽煎熬而死。

  「这是我们大业的好儿郎,保家卫国,奋勇杀敌,不该落得这样下场!北魏人真是畜生!」

  连柔瞪大眼,她没想到面前的乞丐竟然跟骠骑将军一样都中了噬身毒,大业的大夫不知道该如何解这种毒,开出的方子不只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加剧毒性的发作。

  果不其然,痛骂一通后老大夫颓然地垂下头,声音嘶哑而疲惫,「老朽救不了他。」

  连柔心脏怦怦直跳,她张了张口,半晌才说:「到底也是我们大业的将士,我会好好安置他的,您莫要担忧。」

  大夫瞥了连柔一眼,发现她虽然衣着素净,但料子却不错,也明白这位小姐家世出众,把人交到她手里也能仔细将养着,说不准还会多活几日。

  「那就劳烦小姐费心了。」

  离开医馆后,连柔让两名妇人将乞丐带到城西的小院中,这座二进的小院是焉氏置办的宅子,不大,但五脏俱全,用来安置个人也不会生出什么差错。

  青苓不明白连柔为什么要救这个乞丐,几次都想问出口,等妇人们鱼贯而出,她终于忍不住了,「小姐,您真要把这人安置在宅子里?万一被老太太知道了,恐怕不太妥当。」

  青苓口中的老太太是长夏伯的母亲,也是连柔的祖母,可惜老太太不喜连柔,平时不愿见她,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青苓伺候连柔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她清楚小姐看似柔弱,却是个有主意的,她做下的决定别人根本劝不动,只能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

  见状,连柔不由松了口气。

  她拿着私房钱请了个婆子照顾乞丐,随后又亲自跑了趟药铺,抓了龙葵、半边莲等药材,准备配制药茶。

  原本连柔还在担心自己没有调配药茶的经验,贸然将茶方献给骠骑将军很容易生出事端,如今有了这名乞丐,她既能救人一命又能试药,岂不是一举两得?

  话虽如此,连柔终究有些心虚,她清楚自己这么做不太妥当,但是为了保住母亲的命,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连柔将药材备好,也没避讳着青苓,径直去了厨房,她努力回忆着父亲调配药茶的过程,先将龙葵半边莲等物放进药碾子里碾成粉,依次加入其他药材,再和着甘草一起熬煮。

  没多久,厨房里便弥漫着一股药味,好在味道并不算难闻,其中还掺杂着淡淡的莲花香气。

  将茶汤倒进碗里,连柔害怕吃坏人,忍着苦尝了一口,过了半晌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她这才端着茶碗一步步磨蹭到床边。

  这会儿房间里没有旁人,青苓守在院中,请来的婆子正在厨房熬粥,连柔身子往前挪了挪,水润润的眸子紧盯着狼狈不堪的男人,压低声音说:「对不住了,我也不想的,只是我必须给贵人献药,实在没办法……」

  连柔心里羞愧极了,不只面颊涨得通红,就连眼圈也红了。

  「龙葵半边莲茶能够减轻噬身毒的毒性,我第一次配制,也不知道药性如何,不过我刚刚尝过,总不会吃死人。」

  连柔越说心里越难受,她拿着汤匙的手都在轻轻颤抖,温热的茶汤洒在男子长满胡碴的下颚上,她赶忙拿帕子擦了擦,见他不张口,便伸手掰了两下,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茶汤喂到他肚子里。

  「你现在昏迷着,也听不见我说什么,以后每日我都会过来,等你身上的噬身毒解了,我再去给贵人献药。」

  连柔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尽心尽力地调制药茶,手法从最初的滞涩到后来的顺畅,也不知是不是药茶起了效用,那名乞丐虽然没醒,状态却一日比一日好。他皮肤仍漆黑一片,但脸上的脓包逐渐消退,看上去没最开始那么狰狞了。

  连柔心情舒缓不少,只要这药茶确实有用,她就有可能从骠骑将军手里求到天山雪莲,给母亲治病。

  这日连柔穿着水碧色的裙衫,就跟初春河岸边新发的兰花似的,风一吹便轻轻摇曳,配上那张柔嫩娇美的小脸,说不出的动人。

  请来的婆子放下手中的扫帚,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小姐生得标致极了,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竟非要救一个污臭不堪的乞丐。

  「小姐,您来得真巧,那乞丐已经醒了。」婆子的语气很是恭敬。

  听到这话,连柔心里满是喜悦,杏眼弯弯如一泓清泉,她提起裙裾快步冲进卧房,看到乞丐靠在床榻上,面色依旧如前几日那般黝黑,但那双眼却格外明亮,直勾勾地睨着她,眸光晦暗不明。

  大抵是近来养得好些了,乞丐坐直的身体显得格外高大,即使看不清面容,依旧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

  连柔摇了摇头,疑心是自己想多了,眼前这人最多不过是名军汉,现在又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哪有什么气势可言?

  「醒了就好,你体内有噬身毒,我恰巧知道解药的方子,便在你身上试药。」

  这人被刚猛的毒性灼伤了喉咙,嗓音嘶哑,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连柔,让她有些害怕,润泽贝齿咬着下唇,留下一道浅白的印痕。

  她低声解释,「抱歉,我知道自己冒犯了,但我保证给你用的是真正的解药,绝不会损伤身体!而且你喝过的药我都喝过,若药茶真有问题,先死的人应当是我。」

  一边说着,连柔一边打量着乞丐,发现这人面色没有分毫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去厨房熬制药茶,过了半晌才端着瓷碗返回卧房。

  刚出锅的药茶温度很高,连柔粉白的指尖都被烫得通红,她将药茶推到男人跟前,忍不住催促,「快将药茶喝了吧,若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乞丐移开视线,不再盯着连柔,不知为何她依旧觉得不自在,忍不住将头往右侧偏了偏。

  这一动不要紧,玉雪般的颈子便显露出来,大半藏在丝质衣料中,露出的小半微微泛红,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显得格外纤细脆弱。

  乞丐瞥了她一眼,他很确定,只要自己稍稍用些气力,就能要了她的命。

  「听大夫说,你是咱们大业的军士,在战场上遭了魏人的暗算,中了噬身毒,这龙葵半边莲茶能够祛除毒性,效果虽称不上立竿见影,总比那些不对症的汤药强。你且放宽心在这儿将养着,我救你一方面是不想看你死在街头,另一方面则是想给贵人献药,你身上的毒素与贵人完全相同,我既要讨好贵人,便不会害你。」

  连柔一口气说了太多话,难免有些口干,她微垂着头,圆亮杏眼紧盯着乞丐。

  乞丐几乎快按捺不住从心底涌出的暴虐,噬身毒能溶解人的血脉筋肉,也能摧毁一个人的神智,若非他心性坚韧,恐怕会失去所有理智,成为一头暴虐嗜血的野兽。

  嗅到药茶溢散的清淡香气,男人突突直跳的额角平复不少,他眯了眯眼,一把夺过还冒着热气的瓷碗,咕咚咕咚将药茶喝了个干净。

  连柔目瞪口呆,淡粉的唇瓣微张,呆呆问了一句,「不烫吗?」

  乞丐嗓子坏了,且他性子孤傲,彷佛山上的孤狼那般,根本没有理会连柔,侧了侧身,面朝墙壁睡了过去。

  这人既然醒了,连柔总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他偷偷离开小院,「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疑虑,但药茶对身体有益,只要你再喝上几服就能看到效果,事实胜于雄辩,你不信我,也该信自己吧?」

  连柔什么也不求,只求乞丐的身体能日渐好转,如此就说明药茶有用,那她也能放心前往将军府为母亲换天山雪莲。

  乞丐从来没见过话这么多的女人,以往在府里,无论是亲族的女眷还是婢女,看见他便会胆颤心惊,没有谁敢在他面前喋喋不休。

  此刻听着那道娇软柔怯的声音,青年浓黑的眉越皱越紧,刚平复下去的焦躁再度涌起。

  至于她口中所谓的贵人……乞丐眯了眯眼。

  连柔无端觉得有些发冷,她打了个寒颤,颤巍巍说:「你莫要着凉,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

  说罢,少女快步离开了小院。

  刚走出院门,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将萦绕在周身的寒意驱散了,但连柔并没有放松太久,再过三个月,长夏伯府便会被抄没家产,届时会有官吏来清点财产,女眷这边也必须在婆子的看管下换上粗布衣裳,褪去珠翠首饰,府邸里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往外带。

  坐马车回伯府的路上,她一直在思量着自己该怎么做。

  她无法阻止长夏伯府被抄家的命运,毕竟重生这等奇异莫测的遭遇自是不能说出口的,伯府中除了焉氏真心疼爱她,别的主子都将她视为拖油瓶,认为连柔身上属于商户的血抹黑了伯府的声誉,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她吐露了伯府即将被抄家的消息,恐怕会被所有人当作丧门星,送到穷乡僻壤的庵堂中关一辈子。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连柔只能另辟蹊径,她准备将金银首饰装在木匣里藏在城西小院的房梁上。

  她手中的银钱虽然不多,好歹可以坚持一阵子,等她将药茶的方子琢磨透,就能照顾焉氏,也能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些。

  第三章 亲姊的算计

  马车停在伯府的西门,连柔刚进府门,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柔儿,你去哪儿了?可曾看见二房的玉枫,那孩子不知跑到何处疯闹去了,阖府上下的奴仆翻来覆去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人。」

  此刻宁沅穿着一件正红色的裙衫,她五官生得秀丽,面上妆容也格外精致,目光落在连柔手里的帷帽上,眯了眯眼,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宁沅口中的宁玉枫是二房嫡子,今年不过四岁,生得玉雪可爱,又得了先生夸赞,说他有怀瑾握瑜的气度,在伯府的地位并不逊于长房过继来的宁玉年。

  听到这话,连柔突然想起前世发生过的一件事——向来乖巧的宁玉枫,有天甩开了书童小厮,不料掉进了后园的假山缝中。

  四岁的娃娃除去过胖的,大多身形瘦小,宁玉枫也不例外,他被卡在石缝中,周遭一片乌漆墨黑,踝骨生疼,彷佛被不断劈砍般,早就哭得厥了过去。

  最后还是连熙微找到了这个孩子,那时候都入夜了,她将昏迷不醒的宁玉枫抱回二房,经大夫诊治后宁玉枫保住一条性命,却跛了脚。

  即便如此,二夫人傅氏依旧对连熙微无比感恩,伯府败落后也对她颇为照看。

  连柔还记得这个从弟,乖巧温和,每回见她都会甜甜笑着唤声姊姊,可惜跛了后,宁玉枫的性子就变得阴沉起来,整个人也瘦弱不堪。

  她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待会去后园的假山缝处瞧一瞧,若能提前找到玉枫及时医治,也许这孩子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楚。

  连柔很了解宁沅这个异父异母的姊姊,知道她看似和善心地却算不上好,这会儿便斟酌着词句,轻声解释,「前些日子我遇见了个身受重伤的乞丐,将人安置在城西小院中,免得丢了性命,晌午去瞧过一眼,他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连柔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宁沅是长夏伯府的大小姐,府中所有奴仆都任她差遣,无须费力便能查清自己的所作所为。既然如此,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说清楚,反正她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妹妹还真是心善。」

  宁沅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她向来不喜连柔这个继妹,只因连柔那张脸生的太过,五官虽精致却不带半分俗艳,而是恰到好处的纯美,杏眼明澈清亮,肌肤雪白柔细,整个人显得干净至极。

  自己是伯府真正的骨血,却被一个商户女比了下去,凭什么?

  世人皆好姝色,不少男子都爱偎红倚翠那档子事,原本宁沅还担心连柔这张脸会招来麻烦,没想到她这个继妹既善良又愚蠢,竟然将精力放在乞丐身上,还真是个傻子。

  心里转过这种想法,宁沅也没有提点连柔的打算,她笑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乞丐的身分虽低微,人命却无贵贱,柔儿既然救了他,就不能半途而废,总要帮人帮到底才是。」

  连柔温和地点了点头,那名乞丐和骠骑将军一样都中了噬身毒,经过这段时间的将养,他已经好了四五分,还恢复了神智,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到时候她也能安心将药茶方子献给骠骑将军。

  和宁沅分开后,连柔先找了个由头将青苓打发回葭月居,而后迳自往园子的方向走,她特地挑了条不起眼的小路,哪知道刚经过假山,就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翩然离去,那件暖黄色的裙衫看着格外眼熟,不是连熙微还能有谁?

  香尘底的绣鞋踩着竹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自然也没有引起连熙微的注意。

  等连熙微穿过垂花门,连柔飞快往前走了两步,一阵猫儿般微弱的哭声萦绕在耳畔,也让她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孩子的哭声虽说不大,但只要凑近假山,除非耳背的耄耋老人,否则怎会听不到这样的动静?

  连柔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嗡嗡作响,她不敢再耽搁下去,柔荑捏紧裙摆,踩着嶙峋的山石循着哭声往前走。

  这会儿正是黄昏,日色照在婆娑树荫上,连柔想起前世大夫说的话,心神难免紧绷,连鼻尖都渗出细细的汗珠。

  终于,她瞧见石缝中的那一块衣角,赶忙冲上前,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卡住宁玉枫右脚的山石搬开。

  小孩本就体弱,此时哭得神智不清,听到动静,勉强睁开核桃般的眼睛,伸手搂住连柔的脖颈,抽噎着叫姊姊。

  连柔心头一软,咬牙把最后那块山石移开,她拍了拍掌心灰尘,将宁玉枫打横抱在怀里,小跑着往二房的院落赶去。

  靠在充斥着甜梨香味的柔软怀抱中,宁玉枫止了眼泪,小声问:「柔姊姊,你累不累?放我下去走吧。」

  连柔一早便知道玉枫是个懂事的,现下瞧见他右脚踝处的亵裤被鲜血染得通红,才意识到这孩子究竟懂事到何种程度。

  「姊姊不累,你先歇一会儿。」

  连柔嘴上安抚着宁玉枫,心里却不太舒服,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很清楚连熙微看似高贵良善,内里却充斥着阴险算计。

  方才她分明听见了宁玉枫的哭声,却没有施救,估摸着是要等到情势越发严峻,再将孩子带到二房夫妻面前,才能让做父母的感激涕零。

  等连柔走到二房,就有不少奴才瞧见了小少爷的身影,有人从她怀中接过孩子,有人着急忙慌通报主子,眨眼功夫二夫人傅氏便来到院中,瞧见嫡子苍白的小脸,当娘的甭提有多难受了。

  「方才我经过假山听到玉枫的哭声,便把孩子带了回来,瞧他伤势不轻,还是尽快请大夫看诊吧,免得落下病根儿。」

  傅氏忙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道:「多亏柔儿帮忙,婶娘以前糊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傅氏嫁给二老爷宁睿朗多年,只得了宁玉枫这一个嫡子,看得比眼珠子还矜贵,若是这孩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她来说怕是比天崩地陷还要难挨。

  奴才们请了大夫为宁玉枫处理伤口,瞧见众人忙里忙外的模样,连柔不想留在这儿添乱,也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胡子花白的大夫边提笔写下药方边感慨,「令公子运气还真是不错,他的踝骨被卡在山缝中,伤到了筋脉,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会落下残疾,好在及时将人带回来,这才没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听到这话,傅氏两腿一软,要不是宁睿朗扶了一把,她险些就摔在地上了。

  等夫妻二人将大夫送走后,傅氏走进卧房,静默地盯了会儿子的睡颜,进入庭院才伏在宁睿朗的肩头哭了起来。

  「老爷,你没听大夫说的吗?若不是连柔及时将玉枫带回来,咱们的孩子是不是就跛了?他还那么小,哪能受得住啊?」

  傅氏呜呜咽咽地哭诉声让宁睿朗忍不住叹息,他拍抚着妻子的脊背,沉声道:「快别难过了,咱们玉枫福大命大,方才那场灾也有惊无险地过了,明日你给柔儿备份厚礼,亲自送到葭月居,顺道再跟娘提上一嘴,免得她苛待了这个继孙女。」

  宁睿朗前两年中了举,在衙门谋了个正八品县丞的缺,官职虽不高,但陪都富庶,只稍逊于京城,在本地当个小吏也能过得十分舒适。

  在县衙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宁睿朗的心思比傅氏细密许多,他心里感激连柔,除去备份厚礼外,还想着改变亲眷对连柔的态度。

  老太太本就不喜出身商户的继孙女,连柔的性子又远不如心有七窍的连熙微活络,母亲常说那孩子生了副狐媚子的皮相,面上瞧着怯懦,指不定藏着一肚子坏水。

  但宁睿朗知道连柔不是那种人,否则她何必救下玉枫?只当没发现那孩子便是。

  傅氏擦了擦眼泪,点头应下。

  恰在此时,在霜序阁吃了盏茶的连熙微施施然往外走,她腰肢纤细,莲步轻移的姿态显得格外动人。

  想起困在假山缝的宁玉枫,连熙微面上的笑意变得更加真切,二夫人傅氏向来是个眼高于顶的,伯府里的三位小姐都不合她的心意,若是自己救下宁玉枫,不只能得着傅氏的青眼,在宁家的地位也会随之上升。

  连熙微心里盘算得极好,还没等她走出霜序阁的院门,便瞧见贴身丫鬟香芮端着托盘冲了进来。

  「小姐,听说二房的玉枫少爷受伤了,咱们是不是要去瞧瞧?」

  听到这话,连熙微眸中笑意渐渐消失,她一挑眉,刻意露出几分诧异,道:「四岁大的孩子,怎的在府里受伤了?」

  「据说是卡在假山缝隙中,伤到踝骨处的筋脉,亏得柔小姐即使将人送回二房,不然伤势恐怕会更加严重。」

  香芮这丫鬟不知晓主子的打算,一股脑地将刚才听到的消息全都说出来。

  连熙微垂下眼,手指紧紧攥住袖襟,掌心渗出的细密汗珠沾湿衣料,可见女子的心绪究竟有多不平静。

  「眼下正是忙的时候,我就不过去添乱了,明日再去瞧瞧玉枫弟弟也不迟。」

  连熙微找了个由头敷衍过去,香芮心思单纯,倒也没生出疑虑来。

  连柔从二房离开后兀自回了葭月居,抬手推开卧房的雕花木门,她坐在床前,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至极,配上清纯柔美的眉眼,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意。

  青苓赶忙倒了杯热茶,还拿了碟小厨房送来的糖渍梅子,开口道:「小姐,您怎么了?」

  连柔抿了口色泽清亮的茶汤,缓缓说:「二房的玉枫伤着了,我有些担忧。」

  连柔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确实挂念玉枫的伤势,但更令她惊惧难安的是连熙微的心狠,就算她想往上爬,也不该利用一个四岁的孩子!

  额角传来阵阵刺痛,连柔不愿再想下去,她迳自来到妆匣前,将自己的首饰归拢起来。

  近年来,长夏伯府虽说渐渐显出颓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邸中的财帛并不算少,小姐少爷们每月的分例是二两银子,焉氏嫁进来后,宁睿晟还为她去找连氏族人讨回公道,要回一些属于连牧云的财产。

  宁睿晟看不上那几千两银子,焉氏用这笔钱买下城西的小院给了连柔,至于连熙微,她觉得城西位置不佳,便用那份银子置办了不少金银首饰。

  指尖抚过为数不多的钗环,连柔抿了抿唇,思索着该如何将自己的私房钱藏好,免得在抄家时被官兵收走。

  即便在长夏伯府生活了近十年,连柔也没有更改户籍,宁家人看不上商户的骨血。没想到因祸得福,那座城西的小院得以幸免,前世抄家后宁家上下几十口便住在二进的院落中,艰难度日。

  伯府里一草一木都是留不住的,相比之下,还是小院更加安全,明日恰好要去探望那名军汉,她可以将金银财帛藏在屋顶,免得往后吃苦。

  夜里又下了一场雨,雨水淅淅沥沥从屋檐滑落,浸湿了光滑的青石板,直到天亮雨才停了。

  连柔本以为今日也如同往常那般,只在院外遥遥给府里的长辈请安,不必进到里间,哪想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张嬷嬷竟走到她面前,温和笑道:「许久未见柔小姐了,老太太想得紧,您快进去吧。」

  春和堂外有一棵垂柳,柳叶相连,晨风拂动叶片扫在连柔颊边,她这才从怔愣中缓过神来,先冲着张嬷嬷道谢,随即粉颈微低,满面谦恭地走入正堂。

  今天非休沐日,两位老爷并不在府中,焉氏身子骨弱气,宁玉枫又受了伤,老太太便免了他们的请安,此刻堂中除去宁老太太和二夫人傅氏外,只剩下三位小姐和大房的宁玉年。

  傅氏瞧见连柔时,略有些丰腴的脸盘上露出一丝笑来,宁老太太的态度也远比先前和善,等连柔行礼过后让她坐在圆凳上。

  「听说你昨日救了玉枫那小子?」

  连柔点头,恭声道:「黄昏时分孙女经过假山,听到那处传来哭声,便找到了玉枫弟弟。」

  「这事倒是办得不错。」

  宁老太太原本是看不上连柔这个继孙女的,毕竟她出身商户,骨子里流淌着低贱的血,往日待在府里,怯怯弱弱的模样与她娘如出一辙,完全上不得台面。

  但现下连柔救下了自己的嫡孙,宁老太太对她的印象好了几分,这会儿夸了两句,又让张嬷嬷给连柔拿了套碧玉首饰,那玉色泽浓丽,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莹润,触手生温,一看就知道是好物件。

  察觉到宁老太太骤然转变的态度,连熙微心间越发忿忿,原本老太太最疼宠的孙女是宁沅,其次便是她,完全没把连柔放在眼里。偏生她这个妹妹运道好,抢了自己的机缘,提前救下宁玉枫,才让府中的主子们另眼相看。

  那套碧玉首饰虽说贵重,但连熙微却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她在意的不是这点东西,而是如今府邸的情势。

  余光觑着连熙微的神态,连柔心里暗道不妙,以往连熙微就没把自己当成妹妹看待,现在又闹出了二房这档子事,自己毁了她的计划,不被迁怒才怪。

  不过想到宁玉枫小脸苍白流着眼泪的模样,连柔并不后悔,毕竟那个孩子才四岁,总不能因为旁人的一己私利毁了一生。

  请安这档子事对连柔来说很是新奇,她在春和堂待了小半个时辰,才捧着雕刻着仕女图的木匣往葭月居走,还没等走出几步,就被人唤住了。

  「柔儿。」

  听到连熙微的声音,连柔脚步顿在原地,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待神情恢复如常后才转过头,望着近前容颜清丽的少女。

  「熙微姊姊怎么来了?」连柔故作不解,形状姣好的杏眼中也透出丝丝疑惑。

  连熙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连柔,昨日她曾去假山附近瞧过一眼,确定宁玉枫困在假山缝隙中,之所以没出手,是为了寻一个恰当的时机,获取更多的利益,也不知连柔是从哪里冒出来横插一脚,将受伤的宁玉枫带回二房,毁了她的成算。

  错失机会对连熙微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却有些害怕,怕自己在假山附近盘桓的举动会被连柔发现,若连柔将此事泄露出去,二房的主子肯定会生出猜忌。

  这么一想,连熙微忍不住试探道:「玉枫也算是咱们亲眼看着长大的,他的伤势可严重?昨日我也去假山附近瞧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这孩子,若不是柔儿救下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瞧见女子泛红的眼圈,连柔脊背生寒,心口涌起阵阵躁郁,她敷衍道:「姊姊快别哭了,我经过假山时,玉枫的哭声时断时续,微弱极了,你没发现也在情理之中,莫要太过自责,免得伤了身子。」

  连熙微眼底蒙着一层水雾,她拿起帕子擦拭时,状似无意地盯了连柔片刻,发现她并无异样,紧绷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无论是谁救下玉枫,只要那孩子没事就好,他还那么小,吃了这么多苦头,委实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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