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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7月试阅] 青枝《对换花轿嫁对郎》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2-9-15 13:13
标题: [7月试阅] 青枝《对换花轿嫁对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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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2年7月20日


【内容简介】


从昏迷中醒来,桑瑶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被继母设计毒哑还被下药,换进猎户陆湛的花轿,
而她继妹嘛,顶着她的身分嫁进京城伯府!
幸好,陆湛虽然气质冷峻,高大魁梧,看起来不好相处,
实际上却是个有勇有谋,沉稳可靠的正直好人,
他发现她的异状,非但没有乘人之危,
还帮她抓住知道内情的陪嫁奴仆,送她回家揭穿真相,
可没想到,她爹为了荣华富贵竟要她吞了这个亏!
哼,她爹这么狠心无情,她还不如就跟着陆湛过日子……


桑瑶本想去幽州投奔舅舅,不料行程一波三折,
她跟着镖队出发,却遇上袭击,
是出门寻义父的陆湛及时救了她,又送她一程,
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才知幽州混乱,
她表姊被狗官看中,因此全家出事,
更糟的是山匪起义杀了狗官,全城动乱!
他们匆匆回村,不过这趟行程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治好了嗓子,还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陆湛,
只是就在她鼓起勇气告白时,她的前未婚夫来了,
原来伯府那边发现换嫁真相,要接她进京……


桑瑶和陆湛在历经众多艰难险阻后,终于确认彼此感情,
可两人才初尝两心相许的甜蜜喜悦,却又起新风波──
陆湛发觉自己的真正身世竟是镇北王世子,
才刚认亲就闹了一出前世子妃差点成了他贵妾的荒唐戏码,
所幸他强硬回绝,还放话若要纳这贵妾宁愿不做世子!
谁知等桑瑶以世子妃的身分回到王府,又遇上想爬床的丫鬟,
那些前仆后继的女人让她下定决心自己的男人要自己守护,
于是他们不但整日腻歪,越发的恩爱和美,夜里更是暧昧缠绵,
然而他们身边始终潜伏危机,皇帝对镇北王府的忌惮已至顶点……





  第一章 新娘被掉包

  庆和八年,十月初七,大吉,宜婚嫁迎娶,淮扬首富桑家的大宅里,此时正红绸满院,一片喜庆。

  「伯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你们动作快些,可不能误了吉时!」

  「快!快去芳菲苑看看大小姐那边准备好了没!」

  「什麽?陆家的迎亲队伍也到了?那个谁,你赶紧去二小姐的清秋苑通报一声。还有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可是咱家两位小姐一同出阁的大好日子,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前院长廊旁,腰系红绸的桑府老管家正忙碌地指挥着府里的下人。

  他为人严苛,府中仆从向来有些怕他,但今日主家大喜,发了不少喜钱,大家心里欢喜,胆子便也大了几分,一边忙活一边小声咬耳朵。

  「外头听着可真热闹,真想出去瞧瞧。」

  「是啊,听说伯府的迎亲队伍可长了,还有咱们大姑爷,长得也可俊了……」

  没一会儿,两个同样身着大红嫁衣,蒙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人簇拥着背了出来。

  「快看!大小姐出来了!」

  「二小姐也出来了!」

  「大小姐的嫁衣真好看,听说是大姑爷亲自挑选,又特地差人从京城送来的,瞧这料子这样式,真是怎麽看怎麽富贵别致!」

  「我也听说了,大姑爷对咱们大小姐可真上心。相比之下,二小姐这边就有些……」

  「谁让她不是咱们老爷的亲骨肉,嫁的又只是个普通猎户呢。」

  说话的人声音一低,跟身边人交换了一个唏嘘的眼神。

  原来桑府这两位小姐,并不都是桑老爷亲生的。

  大小姐桑瑶是桑老爷亲生的女儿,但她的生母,也就是桑老爷的原配嫡妻因病而逝,丧妻两年後,桑老爷续娶了继室柳氏,柳氏那时守寡在家,因亡夫家里已经没人,便求着桑老爷把自己跟亡夫生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桑家二小姐桑玉妍也带来了桑家。

  所以虽然名义上同为桑家女,但桑瑶和桑玉妍并没有血缘关系,两人的人生境遇也完全不一样——

  桑瑶的母亲是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病逝前放心不下女儿,拚尽全力为她定下了与广安伯府的婚事。

  桑玉妍的母亲柳氏却只是个走街串巷的游医之女,之前的夫君也是个穷秀才。多年前穷秀才路遇盗匪险些丧命,得一姓陆的猎户相救,因身无长物,无可回报,便与对方定下了儿女亲事,以报救命之恩。

  桑家这两位姑爷的身分,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难怪众人忍不住感叹。

  「二小姐那般的才貌性情,配个山野莽夫实在是可惜了。也就是她与夫人心善重情,换做别人,怕是早就想法子退婚了。」

  「谁说不是呢,那陆家的条件着实是太差了些……」

  「吉时到,新娘子出阁咯!」

  劈哩啪啦的鞭炮声彻底盖住了众人的小声议论,喧天的锣鼓声中,桑家两位小姐一前一後被家里两位从兄背出了桑府大门。

  桑府大门口,两家迎亲队伍左右分列而立,左边广安伯府的迎亲队伍排场盛大,处处显贵,右边陆家的迎亲队伍,虽然吹吹打打的也挺热闹,但跟左边一对比,就太过寒酸了。

  迎亲队伍最前面,两位新郎官的差别也很大。左边的大姑爷贺兰玦面如冠玉,风度翩翩,骑着白马含笑而立的样子优雅清贵,宛如画卷中人。

  右边的二姑爷陆湛,虽然身材高大健硕,一张棱角分明、眉目深邃的脸生得也颇为惹眼,可时下男子多以俊秀为美,甚至以和女子一样头上簪花,脸上涂粉为潮流。如陆湛这般皮肤呈麦色,满身结实肌肉,五官又冷又硬朗的,就显得有些粗犷了。

  不过世人重诺,桑玉妍这亲是为守诺而成,众人敬佩她的品行,也知道两位姑爷的情况没有可比性,倒也没出言嘲笑,只纷纷感叹陆湛命好,一个山里刨食的猎户,竟能娶到这样一个有才有貌、嫁妆丰厚的美娇娘,还跟伯府公子做了连襟。

  「新娘子上花轿啦!」这时喜婆声音洪亮地喊道。

  按照时下的习俗,新娘子出阁,要由兄长背出家门,再由新郎官亲手扶上花轿,但有些人家,兄长因过於不舍,也会直接把妹妹送进花轿,桑家两姊妹的从兄们就是这麽做的。

  众人一边夸赞桑家兄妹感情好,一边打趣两位新郎官,两位新郎官由着大家笑闹了一会儿,之後就拜别岳家,骑上骏马,一南一北地迎走了自己的新娘子。

  锣鼓喧天唢呐响,热热热闹送红妆,没人发现北上往京城而去的广安伯府的豪华花轿里,本该因远嫁离家而难过不舍的「桑大小姐」正满脸压不住的喜色。

  而南下往距离淮扬城约莫半日车程的云水村而去的陆家花轿里,本该捧着如意果端正坐好的「桑二小姐」,却一直软趴趴倒在座位上,再一看那半露在绣着鸳鸯戏水红盖头外的人,竟是双目紧闭,意识全无。

  桑瑶是疼醒的,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疼得她昏沉的意识渐渐从冗长的黑暗里挣脱了出来。

  水……她又痛又渴,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一片喜庆的红帐。

  红帐是普通纱布做的,上面绣着寓意多子多福的缠枝石榴花纹,看起来挺漂亮,但整体做工算不上好,样式也早已过时至少半年。

  桑家是淮扬首富,桑瑶作为桑家大小姐,从小在金银堆里长大,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顶好的东西。像这种水准的布料,别说她,就是她身边的丫鬟都不会用,再一看红帐外面陌生简陋的摆设,桑瑶茫然混沌之余,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自己的闺房里换嫁衣吗……不对,她想起来了,嫁衣换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桑瑶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要叫人,可怎麽张嘴,火辣辣的喉咙里都发不出声音,也是这时她突然发现,她身上穿着的嫁衣,根本就不是广安伯府送来的那件。

  这是怎麽回事?

  桑瑶心下骇然,忍着喉间的疼痛撑起身,可下一刻,身体一向很好的她就因为四肢酸软,猛然往地上栽去。

  「醒了?」

  红帐外突然伸来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扶住了桑瑶,她惊愕抬头,对上了一张棱角分明、轮廓极深的脸。

  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左右的年纪,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身穿一件青灰色粗布短打,扶着她的那只手,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了肌肉结实的小臂,一道约莫两指长的狰狞疤痕斜卧在他的小臂上。

  桑瑶看着,不由得往後一缩。

  青年见状收回手,放下了袖子,「别怕,我不会伤你。」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语气也并不凶恶,可大概是身材太过高大,面容太过刚硬,身上还带着刀疤的缘故,桑瑶忍不住就想到了话本子里写的那种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土匪,这让她脸色更白,眼神也更惊恐了。

  陆湛见此沉默了一下,不等他再次开口,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嚷嚷起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谢天谢地,你终於醒了!」

  桑瑶看过去却愣住了,这不是桑玉妍的贴身丫鬟秋露吗?她怎麽会在这里?

  「奴婢早就劝过小姐,如今天冷了,早上起床时不能马上开窗,偏小姐不听,日日早起开窗赏花,结果这一不小心,竟在大婚之日得了急症病倒了。幸好老天保佑,叫小姐退了烧醒来了,不然奴婢可怎麽跟老爷夫人交代……」

  秋露神色激动地跑过来握住桑瑶的手,桑瑶却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麽,她想问,可喉咙疼得厉害,根本说不了话。

  秋露也没解释,自顾自说完後,看向了陆湛,「瞧我,这一时高兴都忘了姑爷还在这了。那个,小姐刚醒,怕是还糊涂着,姑爷你看你要不先去休息,等晚些时候小姐精神好了,再说来跟小姐说话?」

  陆湛扫了她一眼,没有马上说话,目光重新在桑瑶身上落了一瞬後,才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又吩咐道:「照顾好你家小姐。」

  秋露连声应好,等陆湛离开房间,又确定他已经走远後,才转头看向桑瑶,「大小姐应该很好奇发生了什麽事吧?别急,奴婢这就为你解答。」她压低声音,不疾不徐地对桑瑶笑了一下,「这里是陆家,刚才那个男人名叫陆湛。大小姐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对,他就是那个跟我们二小姐订亲的猎户,不过现在,他是大小姐你的夫君了。」

  桑瑶一愣,霍然抬起头。

  「我们夫人说了,大小姐你娇蛮任性惯了,若真嫁去广安伯府那等规矩森严的人家,怕是会给家里招祸。所以,还是没什麽规矩的陆家更合适你。至於广安伯府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二小姐自会替你担着。」

  终於明白发生什麽事的桑瑶简直不敢置信,柳氏……她是疯了吗!为了让桑玉妍嫁进伯府,她竟做出了设计她和桑玉妍换嫁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惊怒交加的她挣扎着要下床,却被秋露用力推倒在了床上。

  「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这个时候,广安伯府的迎亲队伍早已出了淮扬地界,就算我让你走,你也不可能追得上。」秋露直起身,俯视着她冷笑了一声,「所以大小姐,哦不对,往後就是二小姐了。奴婢好心劝你一句,乖乖认命吧,别白费力气了。」

  桑瑶是原配嫡女,柳氏是後进门的继母,两人立场不同,一直不太对盘。

  柳氏又是个颇有心计之人,她跟亡夫生的女儿桑玉妍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母女俩打广安伯府这门亲事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广安伯府会与桑家一介商户结亲,看的全是桑瑶已故母亲的面子,所以桑瑶虽然早就对柳氏母女的想法有所察觉,却一直觉得她们是在痴心妄想,没有太过在意。

  谁知那母女俩为了达到目的,竟能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

  桑瑶又急又气,偏她之前被下了药,又已经两天没正常进食,这会儿身体十分虚弱,别说是跑,就是动弹都费劲。

  从前高高在上,骄傲张扬的桑家大小姐,如今却成了自己手里的泥,只能由着自己揉捏,曾因对桑瑶不敬而被桑瑶责罚过的秋露心情很好,又幸灾乐祸地补了句,「哦,还有,小姐应该已经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吧?唉,新婚之日突发急病,病坏嗓子成了个哑巴什麽的,真是可怜呢。不过小姐放心,奴婢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有什麽想说的,都可以用手写给奴婢看,奴婢自会帮你转达。」

  领悟她话里的含义,桑瑶脑袋一嗡,整个人如坠冰窖。

  所以她一直说不出话,是因为她们弄坏了她的嗓子?柳氏、桑玉妍……她们怎麽敢?

  桑瑶颤着身体,眼泪因为惊恐和愤怒,迅速盈满了眼眶。

  「没想到向来只会让别人哭的大小姐,也会有哭的一天。」秋露见状忍不住嗤笑。

  桑瑶闻言,猛地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敌人面前哭,还有柳氏和桑玉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之辱,来日她必加倍还之!

  如此反覆默念了不知多少遍,桑瑶终於逼自己接受了现实。

  秋露见她神色灰败,像是认了命,心中很满意,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敲门,她理理衣裳,重新露出笑容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秋露姊姊好,听说大嫂醒了,我大哥让我送些好克化的饭菜过来。」

  「有劳二公子,姑爷有心了。」

  「诶,都是一家人,不用这麽客气。」

  送饭的是个有着粗大嗓门的少年,大概是怕打扰桑瑶休息,他说完这话就走了,房门又吱呀一声关上,秋露端着一个朴素的木制托盘走了进来。

  「鸡丝粥,燕皮云吞,小米糕……哟,还挺丰盛的。」秋露走到床边,面色不满地将那托盘放到了床边放东西用的几上,「这陆家人对你倒是挺大方。看来只是不拿我们这些下人的命当命,给我们的不是白粥馒头就是咸菜馍馍,又噎又难吃。」

  秋露是桑玉妍的心腹,桑玉妍虽不是正经的桑家小姐,可桑老爷对她很不错,所以秋露一个丫鬟,平日里也没少跟着桑玉妍享受山珍海味。

  也是因此,对於陆家提供的那些只能填饱肚子、根本谈不上精致的食物,秋露是打从心眼里嫌弃。

  桑瑶深吸口气睁开了通红的眼睛,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朝那托盘看去——她知道自己必须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想接下来的事。

  却不想秋露突然伸手端起了那碗鸡丝粥,「这鸡丝粥闻着挺香,就是太稀了,怕是吃不饱。你还是吃这个吧,这个顶饱。」

  仗着桑瑶不能说话,陆家又是一家子目不识丁的文盲,秋露随手从怀里掏出半个中午吃剩的馒头扔给桑瑶,自己慢悠悠地在床边坐下,喝起了那碗香气四溢的鸡丝粥。

  桑瑶长这麽大,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她看着手边那半个馒头,几乎被气笑的同时,再也忍不住撑起身体,一巴掌甩在了秋露的脸上。

  秋露没设防,手里的碗一翻,热粥洒了一身,她被烫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啊——你!你竟敢打我?」

  打你怎麽了?有本事打回来啊!桑瑶喘着气趴在床沿上,目光冰冷挑衅地盯着她。

  「你——」秋露气急败坏,可高高抬起的手始终没敢落下,因为陆家人并不知道桑瑶和桑玉妍换嫁的事,桑瑶名义上也还是她的主子,她要是敢打人,他们肯定会察觉蹊跷。

  算了,眼下广安伯府的迎亲队伍还没到京城,她家小姐也还没正经嫁进伯府,不好节外生枝,等半个月後她家小姐正式进了广安伯府的大门,坐稳了广安伯府三少奶奶的位置,看她怎麽收拾她!

  这麽想着,秋露终究恶狠狠瞪了桑瑶一眼,将手放了下来。

  桑瑶见此抿唇,心下有些失望。

  她是故意激怒秋露想逼她对自己动手的,因为秋露的态度让她意识到陆家人好像并不知道换嫁之事,那个陆湛应该和她一样是柳氏母女阴谋下的受害者。

  所以她想,只要透过秋露让陆湛察觉到异常,再想办法告知他真相,说服他和自己联手,就有机会脱困了。

  可惜秋露事先得过柳氏的叮嘱,并没有上当,不过她也没看出桑瑶的意图。

  桑瑶知道她性子冲动是个激不得的,正想再接再厉逼她出手,她却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忽然眼睛一亮,吐出了一口气,「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小药丸,抓住桑瑶的头发将她往床上一扯,强迫她张开了嘴巴。

  「我现在确实是动不了你,可我不能动,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动。」

  这话是什麽意思?

  桑瑶一愣,後背蓦地一阵发寒,她杏眸怒瞪,咬紧牙关想要挣扎,可终是不敌秋露的力气,被强逼着吃下了那颗小药丸。

  「虽然拜了堂成了亲,可因着小姐这急病,你与姑爷的洞房花烛夜还没过呢。如今小姐既已醒来,那这洞房花烛夜也该补上了。」想到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秋露松开手站起身,满眼恶意地笑了起来,「小姐生得这般美貌,姑爷定会百般怜惜的。奴婢在这儿啊,就先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了。」

  秋露竟然想强逼她和陆湛——不!她不要!

  桑瑶骇然挣扎,扑到床边拚命抠着喉咙,想把那药丸吐出来,可那药丸入口即化,她吐了半天也只吐出来一点酸水。

  喉咙火烧火燎越发疼得厉害,空空如也的胃部也开始痉挛,桑瑶狼狈不堪地趴在床边,脸上血色尽失。

  秋露冷眼看着,心情很是愉快,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混乱的现场,仔细关好门窗,又把屋里所有尖利的东西都收走,确保没问题後,就把桑瑶往床上一推,起身出去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婢这就去请姑爷过来。」

  不要,不要——陌生可怕的热意渐渐席卷桑瑶的身体,她死死掐着掌心想保持清醒,可却只是徒劳。



  第二章 深藏不露的陆家兄弟

  陆湛进屋的时候,夕阳刚刚下山,天边残云似火,带来沉沉暮色。

  他先是敲了敲门,见屋里无人应声,便又等了一会儿,但里头一直没动静,他才眉头微拧,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光线很昏暗,陆湛走到床边,看见了垂落的红色喜帐和喜帐後面隐隐约约似蜷成了一团的人影。

  陆湛停下脚步,正想出声,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愣了一下,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拨开了喜帐。

  喜帐後面是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被褥的床,床的最里面,他那本该卧床休息的新婚妻子,正双眼迷蒙,衣衫不整地蜷缩着身体。

  她是个极漂亮的姑娘,雪肤花容,乌发如云,整个人似一张浓墨重彩的画,明艳得叫人不敢直视。

  但此时的她双目紧闭,脸蛋绯红,额头上满是香汗,如云散落的黑发也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她绯红的脸颊和纤白的颈间,看起来很是狼狈。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大红嫁衣不知为何竟被扯得七零八落,就连最里头的小衣,也已经摇摇欲坠。

  那淡淡的血腥味则是来自她的手背——也不知她用了多大力,竟将自己的手背咬得鲜血淋漓,漂亮的唇上也因此沾满了血迹。

  刺眼的红和夺目的白交织成的画面,看得陆湛眉心重重一跳。

  「出什麽事了?」他快速移开视线,低声叫她,「桑小姐?」

  桑瑶却已经听不见了,她这会儿意识紊乱,只剩下了被药物控制的本能,察觉到床边来了人,她再也忍耐不住地朝他扑了过去。

  她脑中只余一个念头:热……好热……帮帮我……

  陆湛猝不及防被她抱了个正着,惊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她双眼迷蒙,意识不清,显然正处在无法自控的状态里。

  想到刚才进过她房间的,只有她身边那个叫秋露的丫鬟,陆湛眉眼沉了下来,他没再试图叫醒桑瑶,原本打算推开她的手也变了方向,扯来她的外衣将她裹上,将她打横抱起。

  像是找到了什麽救命的东西,桑瑶顿时手脚并用,紧紧缠住了他,他按住她到处乱碰的手,冷锐的眉眼瞥向紧闭的房门——门外有人在偷听他们的动静。

  凉凉的好舒服……为什麽不让我舒服了?

  备受煎熬的桑瑶不依地挣扎了起来,她不满地仰起头,一口咬在了青年的喉结上——说是咬,其实并不用力,更像是小动物般的啃舔。

  陆湛呼吸一窒,飞快地偏头躲开,可怀里的姑娘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喉咙里还发出不满的咕哝声。

  陆湛没办法,只能快速用铁臂圈住她的细腰,将她往肩上一扛。

  桑瑶顿时像个麻袋一样,头朝下地挂在他身上。这让她更加难受,忍不住就踢着双腿发出了嘶哑含糊的抗议声。

  陆湛闭上眼,故意抬高了声音说:「娘子别怕,我会轻些。」

  门外的秋露听见这动静,满意地回屋休息去了。

  果然貌美如花的新婚妻子主动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至於陆湛看见桑瑶被下药的样子,会不会生出什麽怀疑……一个没钱没势的乡下猎户而已,随便糊弄几句就行了。反正这没凭没据的,他也不可能仅凭一点怀疑就上桑府去查问。

  秋露胸有成竹,却不知她刚离开,陆湛就扛着桑瑶推开北面的窗户,无声跃了出去。

  云水村是个小山村,整个村子依山而建,呈一字形,陆家住在云水村村尾,村尾连接後山,後山有一片密林,密林里有个不知名的小湖。

  陆湛在那湖边建了个简易的小木屋,做歇脚躲雨之用,有时打猎晚了赶不及下山,也会在那里过夜。

  这会儿藉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他带着桑瑶一路疾行来到那小湖边,抱着她下了水,十月的湖水冷冽如冰,桑瑶被冻得一个哆嗦,松开了紧紧缠着他的四肢。

  这一路上被她折腾得眉头紧拧的陆湛心下微松,抱着她往水里沉了沉,可怀里的姑娘只安分了一小会儿就又乱动了起来。

  陆湛抓住她在水下放肆的小手,黑沉的长目紧紧盯住了她,「桑瑶,醒醒。」

  桑瑶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她想看看那人是谁,却怎麽都睁不开眼。

  好热……不对,好冷……又热又冷,好难受……桑瑶忍不住想哭,可她一贯是不愿意在人前露出脆弱之态的,就紧紧咬住了嘴唇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可憋了半天,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从眼角滚了出来,因为她真的太难受了。

  陆湛见此一怔,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地闭上眼,朝再次缠上来的姑娘伸出了自己的大手,村里没有大夫,他只能亲自动手帮她去除药性。

  桑瑶终於好受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水花四溅的湖面终於恢复平静,陆湛低头看着怀里力竭昏迷,不再颤抖的姑娘,紧绷成石头的身体慢慢松缓下来。

  他暗暗吐出一口气,抱着她从水里站起,快步进了湖边的小木屋。

  小木屋里有火摺子等日常用品,陆湛生起火堆,找出自己放在这的备用衣物给桑瑶穿上,又处理了一下她手背上的伤口,之後就把她安置在自己平时过夜时睡的简易小榻上。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山间的寒气,但桑瑶接连被人下药,又整整两日没有正常进食,这会儿还泡了大半个时辰的冷水,身体实在有些扛不住了,没一会儿,她就哆嗦着发起了烧。

  好在陆湛识得些常用的草药,这会儿又正好在山上,他出门寻了几种退热的草药捣成泥,喂桑瑶吃了下去。

  桑瑶终於不再发抖,但还是不停蜷着身体,嘴巴无声地喊冷。

  陆湛沉默片刻,到底是脱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将她拢在了怀里。

  青年身强力壮,体温高,桑瑶被他抱着,终於不再感到寒冷,她乖顺地缩在他怀里,慢慢安睡过去。

  桑瑶醒来的时候天刚有一点亮,一睁眼,她就发现自己被个没穿上衣的男人抱在怀里,而且她身上穿着的分明就不是她的衣裳!

  桑瑶吓得脸色发白,好一会儿才又是惊怒又是羞愤地抬手想推开对方,但她浑身虚软,这一推不但没把男人推开,反而像是在摸他。

  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想骂无耻之徒不要脸,想喊人把这登徒子打出去,可怎麽都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只有阵阵刺痛。

  「醒了?」

  就在这时,陆湛睁开了眼睛,桑瑶听着他微哑的声音,空白的脑子里不知怎麽就浮现了昨晚在小湖里发生的事,她身体一僵,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处。

  她她……他们居然……

  见怀里姑娘苍白的脸骤然乍红,陆湛也想起了昨晚的事,他静默片刻,放开她下了小榻,拿过一旁自己已经乾了的衣服穿好,末了才转过头看向她,神色平静道:「昨晚的事,虽是事出有因,但终究是我冒犯了小姐,如果小姐愿意,我会负责。」

  桑瑶听着他沉稳的声音,稍稍冷静了些之後就想起昨晚这人只是用手帮她,并没有趁机与她洞房的事。

  她红着脸咬住了唇,不敢也不愿回想当时的细节,但心下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我不用你负责,昨晚的事只是一个意外,你忘掉就行——她强忍着尴尬,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想将这一页翻过去,可刚要张嘴,却突然想起自己再也说不了话的事,脸上的红晕一下退了个乾净,她白着脸,用力抓紧了自己的袖子。

  我说不了话,只能用手比划跟你交流,你能看懂我是什麽意思吗?

  半晌,桑瑶强忍眼酸,抬起手跟他比划了几下。

  陆湛没看懂,但结合她的表情和昨晚的情况,他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你的嗓子受伤了,说不了话?」

  桑瑶睁开眼,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又想到眼前这人是自己目前唯一能脱困的希望,她努力忍下痛苦和悲愤,强打起精神,双手并用地试图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分,然而陆湛的表情明显是看不懂。

  桑瑶泄了气,心下一阵绝望。

  不想就在这时,方才一直拧着眉头没有做声的青年突然开口,「你是想说,你不是桑玉妍?」

  桑瑶眼睛一亮,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懂她的意思了?

  不对,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桑玉妍!否则他昨晚就不会偷偷带她来这里了——顺势跟她这个「新婚妻子」圆房,才是他本该有的反应。

  还有刚才,他竟说要对她负责,还称呼她为小姐……後知後觉地想起这些异常之处,桑瑶顿觉怀疑——这人早就知道她不是桑玉妍,那他会不会是柳氏的同谋?可如果他是柳氏的同谋,那昨晚为什麽又没有配合秋露的计画,彻底坏了她的清白?

  见桑瑶眼中露出明显的警惕,陆湛顿了一下,思考要怎麽说明。

  他确实早知桑瑶的身分,但不是因为他认得桑玉妍。

  云水村离淮扬城算不得近,他跟桑玉妍只在小时候见过一两次,後来桑玉妍随母进了桑府,两人就再没见过面——桑瑶和贺兰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柳氏母女才会想出换嫁这样的损招。

  陆湛认识的是桑瑶,但桑瑶并不认识他,所以想了想,他终究没有多说什麽,只起身去旁边的柴堆里挑了根还没烧尽的柴火过来,示意她把想说的话写在地上。

  桑瑶见状讶然,他竟然识字?秋露不是说他大字不识是个文盲吗?

  她不知秋露会这麽以为,完全是因为陆湛的刻意误导。

  那日的桑瑶是被陪嫁的丫鬟婆子们以「身体不适」为由,背着与他拜完堂的,且一进新房秋露就说她「突发急症,昏迷不醒」,陆湛不是傻子,当即就察觉了不对,再加上掀开盖头後看见的是桑瑶的脸,自然就明白自己这婚事出了变故。

  但那时他不知事情缘由,桑瑶又一直昏迷不醒,便只能先假作不知,按下不发。

  因为他乡下猎户的身分,桑府陪嫁来的丫鬟婆子们对他多有轻视,纵然秋露还算谨慎,刻意试探过他,也没发现他说的都不是实话。

  这会儿见桑瑶神色惊讶,陆湛轻点了下头,「写吧,我看得懂。」

  桑瑶有点犹豫,她不知道这人可不可信。

  但眼下这情况桑瑶也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最终她还是低头拿起那根一头已经被烧成炭的柴火棍,在地上一笔一画,艰难不适地写了起来:我叫桑瑶,是桑家长女……

  陆湛垂目看着,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冷峻刚毅的眉眼沉了下来,脸上也浮现明显的怒意,「欺人太甚。」

  桑瑶在心里附和,可不就是欺人太甚吗?真这麽嫌弃陆家,不想把女儿嫁过来的话,直接寻个理由上门退亲就好了,可柳氏既要女儿的前途,又舍不得重情义的好名声,竟设计把她弄成哑巴换嫁了过来。

  简直就没把陆湛当人看,当然更没把她当人看!不过陆湛这反应看着不像是柳氏的合谋者,倒是让她紧绷的心弦微松。

  她试探地写字问道: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你能不能马上送我回家?

  换嫁这事儿柳氏肯定是瞒着她爹干的,只要陆湛立刻送她回桑府见她爹,她爹再派人快马加鞭追上广安伯府的迎亲队伍,想办法把她和桑玉妍换回来,一切就还能挽回。

  这事儿不能拖,所以桑瑶写完那行字後,心里很是紧张,就怕他不同意。

  「既然桑二小姐不愿下嫁,人也并未进我陆家大门,前日的婚礼自然不能作数。」陆湛并未犹豫,当即就点头沉声道,「我这就送大小姐回家。」

  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就答应了,桑瑶高悬的心一下落了地,苍白的脸也恢复了一点血色,赶紧写道:谢谢你!等我回到家,一定重金相酬!

  陆湛并未答这句话,只准备带她离开。

  桑瑶身体虚弱,无法自己下山,陆湛低声说了句「冒犯」,用手腕勾住她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看着青年宽阔厚实的肩背,桑瑶身体发僵,感觉不自在极了,但眼下这情况容不得她扭捏,所以最终她还是努力忍下尴尬,轻轻趴了上去。

  柔若无骨的身躯,像是一团软绵的云,带着馥郁的香气落在了他背上,陆湛微微一顿,尽量挺直脊背拉开双方的距离,步子快而稳地往山下走去。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没什麽人,陆家人也都还在睡觉,不大不小的青石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只公鸡在抢着打鸣。

  桑瑶本以为陆湛会直接送她回家,谁知他竟带着她往陆家院子走去,被颠得头脑昏沉,昏昏欲睡的她见此一下清醒了,忙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进去,里面有柳氏的人。

  虽然不知道除了秋露,柳氏还送了多少「陪嫁」过来,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让她有机会逃走,所以他们必须要趁柳氏的人还没起,赶紧离开这里。

  陆湛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道:「先换身衣裳再走。」

  桑瑶知道自己这会儿衣衫不整,被人看见会坏了名声,但比起名声,赶紧摆脱眼前的困境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愣了一下後,赶紧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陆湛侧了一下脸,想说什麽,原本紧闭的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留着八字胡,体型格外健硕的中年汉子活动着筋骨走了出来。

  「姑爷?」他一下就看见了门外的陆湛,「这麽早,你这是……」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发现陆湛身上还背着个女子,且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柳氏命他认真看好,不许她出陆家大门半步的桑瑶。

  中年汉子一愣,原本放松的神色一下就变了,「这一大早的,姑爷这是要带小姐去哪儿?」

  这人名叫王平,是桑家的护院,他曾是个走南闯北的游侠,因身手不凡,能以一敌十被桑明海看上,花重金请回了家。

  这厮吃她桑家的喝她桑家的,背地里却成了柳氏的走狗!桑瑶看见他,心里又气又怕,双手不由自主揪紧了陆湛的衣裳。

  陆湛感受到她的紧张,偏头安抚道:「别怕,他拦不住我。」

  桑瑶一怔,有点不信,因为她亲眼见过王平的身手有多好。

  王平也因为这话眉头一跳,他眯起自己那双略显凶煞的三角眼,试探地问道:「姑爷这话从何说起?这里是姑爷的家,姑爷想去哪儿都是使得的,小人怎麽会阻拦姑爷?」

  陆湛神色冷淡地看向他,「我要送你家大小姐回桑府,你也不拦我?」

  王平先是一惊,而後就反应了过来:他都知道了!

  他不明白桑瑶是怎麽让陆湛知道真相的,明明这两人一个是哑巴一个是文盲,但这会儿再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能在一阵惊愕後,快速否认道:「姑爷怕不是睡糊涂了吧?你娶的是我家二小姐,哪里来的什麽大小姐?莫非是二小姐病糊涂了,将自己当成了大小姐?」

  他想以桑瑶生病了脑子不清楚为藉口糊弄陆湛,但看陆湛的神色,显然一个字也不信,他脸色变了变,终是没再继续胡扯,看着陆湛收起了脸上的假笑,「罢了,既已被你发现,那我也不瞒你了。这位确实是我家大小姐,但这事对你来说并没有什麽损失,反正都是桑家的女儿,大小姐长得也不比二小姐差,只要你假装什麽都不知道,以後有的是你的好处。可你若执意要送大小姐回府,那这後果……我只能说,人财两失都是轻的,姑爷可要好生想清楚。」

  桑瑶听得心脏直跳,生怕陆湛被他说动,偏这时陆湛竟真的停下脚步,把她放了下来,她呼吸一滞,双手紧紧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答应过我要送我回家的!你不能食言!我……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

  脸色苍白的姑娘仰着脖子,瞪着眼尾微微发红的杏眸,一副明明怕得厉害,却又努力强撑着不愿示弱的模样。

  不知怎麽看懂了她眼神含义的陆湛动作一顿,想起了自己养过的一只小野猫,那猫刚被他捡回家时,也总是这样的表情。

  他冷冽的眉眼柔和下来,语气也从刚才的冷肃变得温和,「我既说了要送小姐回家,就一定会做到,小姐坐在这稍等我一会儿。」

  他言简意赅,语气却很沉稳,让人不由得觉得安心,桑瑶犹豫片刻,终是咬着下唇慢慢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王平却一下沉了脸。

  换嫁之事看似做得巧妙,其实漏洞不少,柳氏早就预料到陆湛可能会在跟桑瑶相处的过程中发现真相,因此早早就叮嘱过他,如果陆湛愿意配合就留他们一命,免得事情闹大,惹来桑老爷怀疑,但如果陆湛实在不肯配合,那就只能找个机会送他们全家上路,以绝後患了。他是不想杀人的,所以他希望陆湛可以做个聪明人,可惜陆湛让他失望了。

  两人很快交起手来。

  一开始王平没把陆湛放在眼里,因为陆湛虽然身材高大还是个猎户,但会打猎和会武功是两回事,他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

  然而不到十招,他就被陆湛重重一脚踩在了地上。

  这怎麽可能!

  王平趴在地上惊呆了。一旁围观的桑瑶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大哥?发生什麽事了?咦,这不是桑家那个车夫吗?你怎麽跟他打起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脸好奇地从院里跑了出来。

  「去找根麻绳来把他捆上。」陆湛低头看着脸色青红交加、满眼不敢置信的王平,淡声吩咐少年,「再去把桑家其他人也绑起来。」

  少年神色困惑,「啥?都绑了?为什麽啊?他们犯什麽事儿了?」

  「照做就是。」

  「哦。」陆湛的弟弟陆澄听得一脸懵,但碍於自家大哥的威严,他还是挠挠头,赶紧照做去了。

  桑瑶这才回过神,放任自己虚脱地软倒在地,没想到陆湛这麽厉害……幸好,他是个好人。



  第三章 带人证找爹告状

  陆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桑府送来的人全绑到了堂屋里。

  秋露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个负责洗衣洒扫的婆子、一个负责做饭的厨娘和一个负责跑腿采买的小厮,加上以车夫之名留下的王平,一共是五个人。

  人不多,因为陆家院小,住不下那麽多人,两家成亲前也因为这事儿做过沟通,另外有王平在,柳氏也不觉得陆湛这麽个乡下泥腿子能翻出什麽风浪,所以没再另外加派人手。

  不过这五个人里,除了王平之外,那个小厮和做饭的婆子也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王平本以为陆澄一个人搞不定他们,谁知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人就鼻青脸肿地跟他作伴。

  陆澄还一脸嫌弃地跟他大哥说:「这两人还想反抗呢,可惜身手实在不怎麽样,被我一拳就打趴了。」

  王平听得有点崩溃,夫人不是说这陆家除了陆湛,就只有两个随便动动手就能弄死的半大孩子吗?可这他娘的叫随便动动手就能弄死?

  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从床上揪起,来了个五花大绑的秋露见此场景,也是整个人惊呆了,桑瑶怎麽会穿着陆湛的衣服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已经失去清白的她不是应该痛苦不已地躺在屋里哭泣吗?还有陆湛,他为什麽要把他们这些人都绑起来?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这怎麽可能!

  正惊疑着,不远处的桑瑶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秋露顿时被她冷冷的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然而桑瑶没再理她,对她来说,先回家找父亲解决问题,才是头等大事。

  陆湛明白她的急切,确定王平等人逃不了後,就送她进屋换衣裳去了。

  「需不需要我找个人帮你?」

  桑瑶摇头,强撑着精神给自己换了身乾净的衣裳,又勉强喝了小半碗厨房里一直为她煨着的热粥,吃了点好消化的东西,之後就跟陆湛一起坐上了回桑府的马车——陆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买不起也养不起马车的,但桑老爷怜惜继女嫁得偏远,特地让人在她的嫁妆里加了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方便她日常出行,却不想他这片心意,到头来竟是方便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因王平秋露等人是重要的人证,陆湛把他们也绑好带上了,好在马车够大,勉强能装得下这麽多人。

  马车一路疾驰,终於在傍晚时分到达淮扬城。

  桑府位於淮扬城东,桑瑶本想直接回桑府找柳氏对质,但想到此时正是饭点,整日忙於生意的父亲桑明海很可能在外跟人应酬,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氏当家做主多年,早已将整个桑府掌控在手里,便是她院子里的人,怕也早已被她渗透,否则出嫁那日她不会莫名昏倒在闺房。

  眼下即便回府,她也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反倒容易失去先机,给柳氏狡辩脱罪的机会,还是另找地方先见到父亲,将真相揭露再说。

  这麽想着,桑瑶就用陆湛给她准备的一小截柴火,写字示意他调转方向,去了城南一家名为茗香楼的茶楼。

  这茶楼是桑家的产业,掌柜名叫钱忠明,是桑明海的心腹,跟随桑明海多年,对桑明海十分忠心。他与桑瑶已故的母亲也有些交情,且曾无意中得罪过柳氏,柳氏很不喜欢他,不可能跟他有什麽往来,所以桑瑶才会放心来找他。

  「大小姐?你……你怎麽会在这里?」看见本应在嫁去京城的路上,这会儿却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地靠在雅间小榻上,明显受了不少苦的桑瑶,钱忠明十分震惊,「可是迎亲队伍出什麽事了?」

  桑瑶本能地想回答,可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心里又是窝火又是痛苦,努力忍了忍,才强打起精神,手口并用地说明道:钱叔,我要见我爹,你马上派人帮我把他找来,别让别人知道。

  钱忠明一开始没看懂,桑瑶重复好几次他才大概明白,再看看一旁成亲那日见过一面的陆湛,心下隐约猜到了什麽,他脸色变了变,郑重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见他匆匆离开,身体难受得厉害,一直在勉力支撑的桑瑶这才心下一松,虚脱般软下身体。

  见她唇色煞白,双颊却有些发红,显然是再次发起了烧,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陆湛眉头微拧着开了口,「小姐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桑瑶却是心下一惊,不由自主抓住了他的袖子。

  这两日的经历让她有些害怕一个人待着。虽然眼前之人与她并不相熟,可看他不但没有趁人之危,反而仗义地助她拿下秋露等人,又辛苦护送她回家的行为,便知他是个品行极好的人。

  有他在,她觉得安心。

  陆湛一怔,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柔荑上,声音低缓道:「你还病着,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桑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一下热了脸,飞快地将手收回来。

  看着她眼底晃动着的不安,陆湛沉默片刻,又说了句,「我很快回来。」

  桑瑶一怔,脸上更热,心下却松了口气,抿着唇,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好」。

  陆湛走後没一会儿,桑瑶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屋里点着几盏油灯,火光微微跳动,映出昏黄光晕。

  「醒了?」见她睁眼,一个蓄着短须,气质精明,眉眼与她有两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从床边站了起来,「怎麽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爹……桑瑶看清来人,神智慢慢回笼,随即鼻腔猛然一酸,忍了多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中年男人,也就是桑瑶的父亲桑明海见此有些惊诧。

  他这女儿性子骄傲要强,平日里有什麽不快都是直接发脾气,很少会露出软弱姿态,自生母过世,继母进门後,更是再没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今日这般,看来是受了大委屈了。

  想到这,他皱起眉头,不大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发生什麽事了?跟爹说,爹替你做主。」

  他不开口还好,一问,桑瑶眼泪掉得更凶了,偏她嗓子受损,哭都哭不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这让桑瑶越发痛苦,忍不住就抓着父亲的衣襟,狠狠哭了个痛快。

  哭完後她心里舒服了一些,加上之前昏睡时,陆湛请来的大夫已经给她扎过针,喂过药,这会儿身体虽还是难受,精神却恢复了不少。

  「好了不哭了,现在可以跟爹说说,到底怎麽回事了吧?」桑明海见她冷静下来,才又放缓声音开口。

  桑瑶想起刚才的事,双颊一热,颇觉丢脸,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所以她很快就忍着别扭别开脸,示意一旁的钱忠明给自己拿纸笔来。

  钱忠明看懂她的意思,去外间软榻上搬来喝茶用的小炕桌放在她身前,替她铺好纸笔研好黑墨。

  桑明海见状不解,「这是做什麽?有什麽话不能直接说吗?」

  桑瑶闻言,脸上的热意一下散了个乾净,她闭上眼深吸口气,面露恨意地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道:柳氏让人毒哑了我的嗓子,我再也说不了话了。

  「什麽?」

  桑明海不敢置信,钱忠明也变了脸色。

  她设计我和桑玉妍换嫁,将我毒哑送去陆家,同时让桑玉妍假装成我,上了广安伯府的花轿……

  顾不上字迹好不好看,桑瑶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的经过简要概述了一遍。

  桑明海看得满脸愕然,「这怎麽可能?你柳姨那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这麽荒唐的事……」他下意识摇头,「她做不出来的。」

  这话让桑瑶霍然抬起头,苍白的脸被气红,漂亮的杏眸里也闪出了尖锐的怒色。

  她做不出来?她做不出来我怎麽会变成这样?还是你觉得,我是在说谎?

  见女儿柳眉倒竖,下笔的速度快得笔尖的墨水都要甩到自己脸上了,桑明海一下回了神,连忙解释,「爹不是怀疑你说谎,你是我嫡亲的女儿,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一边是脾气虽然有点骄纵,但从来不屑撒谎的女儿,一边是虽有私心,但做事向来有分寸的继妻,桑明海一时间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他转着自己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带了几分迟疑地说:「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爹是想着,这里头会不会是有什麽误会?」

  彷佛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桑瑶抬起因为哭得太厉害而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人都说十分宠她纵她,这种时候却根本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她的人,满心的愤怒和委屈突然就凝在了胸口,发不出来了。

  「是不是误会,审一审就知道了。」说话的是突然敲门而进的陆湛,「随大小姐陪嫁来陆家的那几个人,在下都已经带来,就在楼下的马车里关着,桑老爷随时可以把他们带上来问话。」

  桑明海回头看见他,先是一怔,而後眼神就变了。

  他来的时候,陆湛下楼查看秋露等人的情况去了,两人没碰上面。虽然钱忠明去请他的时候,跟他提过一嘴陆湛的存在,但那时他心思都在「发生了什麽事」上,根本没认真听。

  直到这会儿看见陆湛的脸,桑明海才惊觉这件事根本不存在误会的可能,否则桑瑶不可能跟陆湛一起出现。

  再一想陆湛说的那些人,桑明海脸色变得难看,半晌,他到底是沉声开了口,「老钱,你去把那几个人带上来。」

  「是,老爷。」

  钱忠明很快就去了,没一会儿秋露王平几人就被带了上来。

  桑明海一看见他们,心头沉了下来,这几个确实都是柳氏的人,其中秋露更是桑玉妍贴身的大丫鬟,没有柳氏的吩咐,他们绝对不敢也不可能做出把两位小姐偷偷换嫁的事。

  但想是这麽想,他心里终究还是对柳氏抱着一丝希望,於是让钱忠明严刑逼问了几人一番,想知道是不是有其他人,比如桑家生意上的对头故意陷害。

  然而他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别人,只有柳氏,桑瑶遭受的一切,的的确确都是柳氏指使。

  桑明海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怒不可遏地拍桌而起,「去把柳氏给我叫来!还有这几个背主的东西,拖出去各打三十板子,然後该发卖的发卖,该送官的送官!」

  「是!」

  秋露等人哭喊着被拖了下去,钱忠明也脚步匆匆往桑府去了。

  两刻钟後,钱忠明回来,但柳氏并没有跟着,门房说她出门参宴去了,这会儿人不在府上。

  桑明海这才想起今日是同知夫人的生辰,柳氏受邀去参加她的私人晚宴,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

  同知夫人来自京城,是出身显贵的世家女,背後有着非常庞大的人际关系网,桑明海一直想让柳氏跟她打好关系,好为以後进军京城铺路。

  柳氏也是费了很多心思才得了今日这麽个机会,桑明海想到如果这时候把她叫回来,他们之前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满心的怒火不由凝住了。

  他暗暗斟酌片刻,到底是选择了让柳氏先处理好手头上的事,但这话不能跟桑瑶明说,於是他眼神一闪,怒而起身,「做出这样荒唐恶毒的事,竟还没事儿人一样地出去参宴!这毒妇!我亲自去找她!」

  说罢,他大步出了门,之後就没再回来,只让钱忠明过来传话,说自己临时有点生意上的急事,不得不先去处理,让桑瑶今晚先好好休息,安心睡觉,一切等明日再说。

  桑瑶不敢置信,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後,用力攥紧了手边的被子。

  有事被绊住了……不会绊住他的人就是柳氏吧?

  柳氏惯会装模作样,还特别爱吹枕头风,往常她就没少用这招对付她,她爹也被她吹得犯过几次糊涂,可这次的事和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他应该不会轻易被她糊弄住吧?

  也不一定,柳氏毕竟给她生了个儿子,没准儿被她哭一哭,他就心软了……但柳氏这样对她,她绝不可能放过她!他要是敢对她手下留情,她就……她就闹他个天翻地覆,然後再也不认他这个爹了!

  桑瑶咬唇垂下发红的眼睛,在心里恶狠狠地想道。

  一旁的陆湛也没想到桑明海会在这种情况下一去不返,他眉头微拧,目光在床上少女看似惊怒,实则更多的是失望,还隐隐有些不安的脸上落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颗平时哄妹妹用的松子糖。

  「吃糖吗?」

  桑瑶被陆湛的突然开口惊得回神,她抬起头,看见身材高大的青年正站在床边,宽大厚实的掌心里,放着一颗用油纸包着的糖块。

  他线条硬朗的脸上没什麽表情,黑长的睫毛半垂着,在长而幽深的眼睛下方投下一片清晰的阴影。

  「吃点甜的会开心一点。」见她面露讶然,他随口解释了一句。

  谁说她不开心了!她是生气!气她都伤成这样了那臭老头还只想着他的生意!

  感觉整个人被看穿,更不想被人同情的桑瑶恼羞成怒,抬起手,一巴掌拍掉了他手里的糖块。

  糖块落地,发出「咚」的一声响,桑瑶回神,一下僵住,她……她不是故意的。

  「不想吃就摇头。」陆湛却没有如她想像中一样生气走人,而是微微一顿,神色平静地捡起那颗糖放回怀里,「不要浪费,这糖很贵。」

  桑瑶心下一松的同时,堵在心头的那团郁气不知怎麽就散了大半。

  「……对不起。」她咬着唇,半晌到底是忍着不自在地朝他做了几个口形,她知道他是好心,她不该对他发脾气的。

  看着这看似娇蛮,却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姑娘,陆湛顿了顿,另拿出一颗松子糖递给她,「还吃吗?」

  吃……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不开心,也不想再胡思乱想的桑瑶抿抿唇,撑起身体从他手里接过那块松子糖,剥开油纸放进嘴里,然後嫌弃地鼓了鼓腮帮子。

  好粗糙的口感,好腻。

  但嫌弃归嫌弃,她并没有张口吐出来,皱着脸勉勉强强地将它吃完了。

  吃完後她心情果真好了点,又因为无事可做,便请他帮忙拿来纸笔写道:你一个大男人,身上为什麽会带着糖?

  窗外天色已暗,按理他不该再在姑娘的屋里多待,但又知她明显心情不好,想跟人说话转移注意力,陆湛便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离开,在离她稍远的地方站定,回了句,「家中小妹喜甜,这是用来哄她的。」

  原来是这样。桑瑶这会儿其实无心聊天,但她更不想一个人待着,就还是没话找话地写了句:那下回给她买点城南珍味阁的梅子糖尝尝吧,那个好吃。

  陆湛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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