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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7月试阅] 上薰《掌心宠》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1-8-19 15:52
标题: [7月试阅] 上薰《掌心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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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7月23日

【内容简介】

临安伯府五姑娘,天生是个好命娃,
长辈疼来夫君宠,娇养生活甜如蜜~

要说全京城最好命的姑娘,非临安伯府五姑娘佟福玥莫属,
明明父亲是庶出、母亲弟弟又常不在身边,她却过得比谁都好,
出阁前她由祖母一手带大,娇宠的同时也没将她养成温室的花朵,
嫁人后她才能游刃有余对付难搞的郡主婆母,半点不落下风,
说到她家夫君就是个可怜娃,生母被贬妻为妾,他也从嫡子变成庶子,
好不容易谈好了亲事却在成婚前被分家出去,摆明要给他难堪,
幸好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举高中成为探花郎,进了翰林院任职,
加上她这位家世不错又立得住的妻子支持,夫妻俩很快受到重视,
可就在一切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幸福生活指日可待的时候,
寄住娘家的表妹突然冒出一句「你的亲事是我心中所想」……


  第一章 祖母的打算

  宣明三年十月,院子里的几棵大树依然是佳木茏葱的样子。

  自从金陵传来消息说姑太太佟沁病殁,临安伯夫人小钟氏便一直卧床病着,这两日才大好。

  临安伯佟靖早已不管事,在宣明帝还是太子时便避居道观,世子佟治只能派二老爷佟洲带着府里男丁佟玮、佟瑚、佟琦去金陵给姑母奔丧,并交代将亲妹妹所生的唯一嫡女文净岚带回伯府照顾。

  一大早,伯府女眷便齐聚正院上房给小钟氏请安,一屋子女眷环佩叮当,袅袅婷婷,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小钟氏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嘴唇颜色稍淡,不过穿着杏黄色禙子显得气色好些。「都回了吧,我这儿有人伺候,不用全聚在我这儿,各忙各的去。」

  黛眉轻蹙我见犹怜,年近五十的小钟氏竟比两个儿媳更见娇柔。

  世子夫人慕容氏和二夫人常氏互望一眼,又别开视线。

  早知钟家人都有一副好相貌,满府的俊男美女,当年佟靖求娶钟家的嫡长女,生了二子一女,钟氏病重时央求佟靖续娶她最小的妹妹钟令婉进门。

  钟家自然乐意,他们不想断了这门好亲事,而佟靖只远远见过钟令婉一眼便同意了,丧妻一年后便迎进门做继室,从此伯府再没有庶子女出生。

  并非小钟氏多厉害,能把持后院,而是她的美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便似一株绝世牡丹幽然绽放,让佟靖移不开眼,自然看不上其他女人,唯一的庶出三子佟清民还是元配病重时一个通房怀上的。

  可惜小钟氏美人福薄,不曾诞下一男半女,佟治顺利请封为世子。

  佟福玥捧了白瓷药盏进来,「祖母,该用药了。」

  慕容氏克尽孝道的服侍小钟氏用药,常氏奉上温水让她漱口,她们膝下的女儿、媳妇也忙宽慰小钟氏要保重身子,不要过度忧伤云云。

  「好好,我知道你们都孝顺。」小钟氏淡淡地笑着,眼角眉梢却还有着薄雾似的惆怅。「沁儿和三郎自幼抱养在我膝下,比亲生的还孝顺,如今沁儿比我这老婆子先走一步,教我如何不伤心?」说着又红了眼眶,泫然欲泣。

  众女眷又忙一通安慰。

  常氏早已当了祖母,实在看腻了小钟氏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偏偏佟靖人虽在道观却常派心腹回府,小钟氏这一病倒,佟靖夜里悄悄回来探视,一大清早才又赶回道观,不见他对女儿的去世有任何表态,只见他在意小钟氏的病倒。

  佟家大家长如此重视小钟氏,底下小辈又有谁敢不孝顺?

  小钟氏是佟治、佟洲和佟沁的小姨,只比佟治年长十岁,世子懂得避嫌,孝顺的重担便落在媳妇和孙媳妇身上,但也只是走个过场。

  那么多服侍的下人,哪用得着媳妇去煎药,即使是五姑娘佟福玥也是坐在一旁盯着丫鬟煎药。

  「沁儿虽是外嫁女,但与世子、二郎是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她去了,世子与二郎不知多么伤心呢,你们怎好穿红着绿、珠翠满头?」小钟氏拿帕子拭拭眼角,轻咳两声,「不日净岚便要来家里,咱们不能伤她的心啊!」

  众女眷一阵尴尬,谁家会为了外嫁女服孝啊?

  不过对小辈而言,佟沁是姑姑、姑祖母,那么在文净岚这个表姊妹面前穿得素净些倒是没有错的。

  慕容氏忙道:「还是娘想得周到。」只要不涉及自家利益,一切好商量。

  常氏扫一眼佟福玥身上的碧青色常服,头上只簪了一支玉头银身的木兰花簪子,腰间一对鱼形翡翠压裙,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娘会调教人,福玥在您身边教养长大,果然特别知礼懂事。」

  佟福玥知道二伯母又给她拉仇恨,也不好说什么,乖巧地静静微笑。

  小钟氏却不客气道:「我养大的孩子,哪能不好?」

  婆母卧床多日,她们还有心情穿戴华美、争奇斗艳,说什么孝顺,骗鬼去吧,只是谁也不想撕破脸而已。

  慕容氏面带微笑道:「不知母亲想让净岚住在哪儿?我好命人布置。」

  小钟氏道:「我老了怕寂寞,福儿住东厢房,西厢那排屋子还空着,收拾出来给净岚那孩子住,可怜她没了娘亲,你们多照顾些。」

  「都听母亲的。」慕容氏无所谓。

  在她眼里,佟沁命好却福薄,命好是仗着临安伯圣眷正浓时嫁了状元公文思道,却又福薄生不出儿子,只比小钟氏好一些,得了嫡女文净岚,余下皆是庶子。

  众女眷要告退时,外面有丫鬟急急跑进屋里,崔嬷嬷迎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崔嬷嬷一眼便认出这是慕容氏屋里的春樱,没规矩,正院上房岂是可以跑来跑去的地方。

  春樱急得跳脚,眼睛盯着女主人道:「长公主府派人来报,说大姑奶奶怕是要小产了,让夫人赶紧过去一趟。」

  「怎么会?」慕容氏脸色大变,急着朝外走,都忘了向婆婆告退。

  「哎哟哟——」常氏夸张的唉声叹气,「大嫂家的子孙运可真不顺,我都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了,大嫂家的别说孙子没有,连外孙也……唉,照月这都第二回小产了,坤仪长公主哪还坐得住?」

  大房的媳妇史氏脸上阴晴不定,甩袖带着三姑娘、六姑娘离去。

  「这……这史氏脾气也太大了。」常氏瞪眼道:「进门一年了不见有喜,还听不得我做婶婶的说二句,真是目无尊长、小肚鸡肠。」

  说归说,她可开心了,脾气刚硬好呀,方便她给大房抹黑。

  常氏的大儿媳苗氏是绝佳的应声虫,忙道:「母亲别生气,三弟妹不懂事,那是她的错,母亲可不要为了他人的过错而气坏自己的身子。」

  苗氏一进门就给佟家生了嫡长孙,去年又生下长孙女,可谓是儿女双全。

  常氏的二儿媳黄氏自从生下双胞胎儿子后,讲起话来也是底气十足,「我看三弟妹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所以一听到子孙运不顺这样的话就恼羞成怒了,不甩袖走人难道还敢跟娘顶嘴?」

  「她敢不敬长辈?」常氏冷笑道:「史家两代御史出身,自己若立身不正,岂敢弹劾百官、纠察时政?」

  二姑娘佟挽月疑惑道:「娘,大姊不幸小产,好好养身子便是,您说长公主坐不住是什么意思?」

  四姑娘佟星珠也目光闪烁地等下文。

  常氏道:「坤仪长公主是个爆脾气,她不许驸马纳妾,只生了周钧一个独子,能不急着抱孙吗?人家婆婆说了,她要嫡出的孙子,所以给了我们大姑奶奶四年的时间,可大姑奶奶一次又一次的小产,长公主就准备给周钧纳妾了,这孩子若不是出自佟家姑娘的肚子,你大伯母能安心吗?」

  佟挽月一脸不敢置信,「总不能……总不能送庶女去做妾吧?」

  常氏嗤笑道:「这很难说,我们贤良淑德的世子夫人看似嫡庶一家亲,真到了紧要关头,让庶女为嫡女牺牲是应该的……」

  小钟氏突然喝斥道:「你给我闭嘴!」

  一时得意忘形的常氏抖了下,这才想到自己还没离开正院呢。

  小钟氏可不会给她留面子,冷脸相对,「我看你才是目无尊长的那一个,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大房在子嗣上是慢了些,你作为婶婶不怜悯也就罢了,反过来尖酸刻薄的嘲讽,你不当自己是佟家人吗?」

  「母亲,我不是……」常氏不服气,她又没出去外面取笑大房。

  「闭嘴!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浑身骨头轻飘飘的想上天!」小钟氏不在乎给常氏下面子,直接在她的媳妇、女儿面前数落她,「我还没死,伯爷也还健在,谁敢把佟家的孙女送出去做妾,教人看轻临安伯府,就拿着休书滚回娘家去吧!」

  常氏脸色难看,又不敢顶嘴。在她想来,好吃好喝的将庶女养大,唯一的作用便是送出去给贵人暖床,为自己的儿女谋前程。

  「你娘家的母亲如何作践庶女我管不着,但这里是佟家,我不许你有样学样。」小钟氏冷冷道。

  她也是庶女,从小养在嫡母名下,嫡母将她的婚事生生拖到十八岁,就为了给长姊的孩子做继母,美其名是做了有品级的伯爷夫人,但有谁问过她愿意不愿意?

  太医曾言她宫寒,不易受孕,她便联想到从小嫡母时常派人送吃食给她,二十一岁那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受陷害小产,从此不孕。

  佟靖将当时八岁的佟沁和四岁的佟清民抱养在她膝下,算是给她的补偿。

  她被嫡母养得柔弱不敢反抗,佟靖对她好一点便感恩戴德,一辈子尽心尽力的在伯府默默付出,最后却抑郁而终,以为自己将越过忘川水,踏过奈何桥,将前世那些人忘得干干净净。

  谁知她却重生了,却又重生得太晚,回到她小产后大出血抢回一条命的第三天。

  她醒过来时,佟靖正握着她的手流泪,她却迷惘了,她一样失去了做母亲的幸福,老天爷让她重新活过来有何意义?

  但不管心情如何复杂,她到底没勇气再死一次,那便活着吧,还要活得比前世好,再也不要委屈自己去成全那群白眼狼。

  她的好嫡母、好大姊算计得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后半生只能仰仗佟治三兄妹的孝顺,她岂敢不「全心全意」对他们好?

  趁佟靖对她怜惜最甚的当头,小钟氏趁机发作,将嫡母和大姊留下的陪房许忠一家子和蔡嬷嬷一家子全部灌了哑药发卖出去,断了佟治三兄妹的左膀右臂。

  佟靖没有异议的命人照办,临安伯府容不下谋害主母的恶毒刁奴,此等刁奴留在儿女身旁迟早是祸害。

  不乱棍打死只是发卖,在佟靖看来小钟氏实在是心慈手软,至于灌了哑药,那是为了已故的元配着想,那些奴才过去可是钟氏的心腹,出去乱说话可怎么好?

  佟靖心疼小钟氏到这时候还顾念姊妹情,他当然明白那些刁奴为何要害小钟氏从此不孕,全是为了佟治和佟洲的地位不受动摇。

  此时,佟治三兄妹年纪尚小,佟靖完全没想到许忠一家子和蔡嬷嬷一家子以后会成为三兄妹的重要心腹,临安伯府的家奴反而排在其后。

  小钟氏却很清楚那两家子奴仆都是能干的,而且对佟治三兄妹十分忠心,这才要趁机除去,至于为何要灌哑药……能干的奴才到了新主家有可能再受重用,一样过好日子,哑巴奴才却只能一辈子做粗活。

  小钟氏重生后慢慢开启了新的人生,她让佟靖真心爱上了她,从此再不像前世那样照顾钟家。

  到了黄昏时分,慕容氏一脸疲惫的回府,神色哀戚,众人便知佟照月确实小产了。

  大房所在的东跨院一片肃穆,正院却是不受影响的。

  佟福玥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天麻山药乳鸽汤放在小钟氏面前,温柔地笑道:「都说药补不如食补,这是祖母最喜欢的乳鸽汤,小火炖了许久,先喝一碗暖暖胃。」

  好香呢,她都要流口水了。

  「你个吃货,快坐下来吃吧,让丫鬟去忙。」小钟氏哪能不了解自己一手养大的娃。

  能吃是福,小鸟胃有什么好?嫁人后想随心所欲的吃自己爱吃的可没那么容易。

  「还是祖母最疼我。」佟福玥从小跟着小钟氏吃好喝好,自然养成小吃货性格。

  正院的厨房有好几位大厨,宴席大菜、家常小菜、糕饼点心、汤汤水水,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小钟氏没打算替伯府省钱。

  「多吃点,看你脸颊上泛着蜜桃般的红润,多美!凡事少操心,反正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去顶。」小钟氏舀了一匙海参炖蹄筋给佟福玥,只要大房二房别把歪脑筋动到福儿头上,她也懒得多管。

  「祖母,大姊明明养得很好,怎么出嫁后会子嗣不顺?」祖孙俩单独用饭一向随意,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照月是个心思重的,嫁人后须服侍公婆,帮着打理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可不比寻常人家,规矩大得很,若是夫婿不体贴,日子可不轻松。」

  「不是说大姊夫尚未纳妾吗?」

  「傻孩子,不纳妾不代表房里没有几个貌美的通房,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互相算计使绊子,男人又哪里在意?」

  佟福玥小声道:「所以祖母才会偷偷叹气说:『一个人是快活,两个人是生活,三个人是你死我活。』男人想要的妻贤妾美、一家和乐,其实是女人的不得不忍让和男人假装没看到她们私底下的龌龊。」

  小钟氏的眼眸幽深而平静,「各人有各人的命,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自私凉薄。我只望福儿你要活得通透些,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也就不值得你为他伤心落泪。」

  「我会向祖母看齐的。」

  小钟氏笑了笑,低头用膳,其实那番话不是她说的,而是前世文净岚的奇言妙语,她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想法也与众不同。

  前世直到她临终前,文净岚才忍不住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她乃是来自千年后的穿越女。

  文净岚憋了太多年,只想一吐为快,因此吐露了许多秘密,包括曾做过的一切事情,却没想到小钟氏竟然重生了。

  对于即将来到身边的穿越女文净岚,小钟氏充满了期待。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搞定福儿的亲事,不教文净岚起了歪心思。

  用过晚饭,佟福玥捧着芙蓉花青瓷杯喝枸杞红枣茶,和祖母一起坐在罗汉榻上聊天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祖母的盛世美颜看着就赏心悦目,像她手里青瓷杯上的芙蓉花散发着明艳又沉静的美,如杯上题的两行小字: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烟。

  怪不得祖父那么宠爱祖母,即便没有生养也是祖父心中的第一人,先帝赏赐的好东西几乎都送到祖母屋里,如这一套十二月花卉纹青瓷杯。

  换了旁人,怕摔了一个就不成套,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用,祖母却从来没放在心上,该用就用,还教她要大气些。

  「官窑烧出新花样,进献宫廷,少说有一百套,皇上随手赏给臣下,就是要与臣同乐,而且瓷器不小心摔坏了不是很正常吗?皇上日理万机,哪会在意这种小事。」

  那时佟靖听了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派人从官窑又买了三套同样的杯子回来,摔了牡丹杯便补上牡丹杯,多好。

  慕容氏和常氏原本还以为公公特意买回来分给她们,若是前世的小钟氏或许真会给,但这一世她才懒得拚命做好人,她们有丈夫有儿女,何须她疼惜?

  小钟氏放下月季花青瓷杯,对着此生唯一放在心上牵挂的晚辈,笑意温软,「这阵子因你姑母突然去世,心都乱了,没顾上你的亲事。」

  「祖母,我还小呢!」佟福玥害羞地低下头。

  「十四岁也该准备说亲了,待走完六礼,盘点嫁妆,等你及笄后再论婚期,不急不慢的正好。」小钟氏看她一眼,神情甚是温柔,「福儿可不要学你二姊、三姊,一个是二房的嫡女,被你二伯母养得心大,妄想一步登天;一个是大房的庶女,自恃美貌和几分才气,一心想过得比嫡女好,心比天高。」

  说着,她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明言,但高门贵女拖到十六岁尚未订亲,谁都看得出来她们想进宫博一博前程。」

  金夏王朝没有强制官员家的闺女必须进宫选秀,选秀的日子也不固定,皇帝充实后宫的方法很简单,一是皇帝看上某个宫女,一睡再睡三睡没被皇帝抛诸脑后,便封为最末等的采女。

  二是奖赏有功之臣,令其女进宫,先帝的阮嫔便是一例,当年一入宫便是嫔位,生了儿子后直接晋为贵妃。

  三是下旨选秀,世家勋贵、各位官员有意让自家闺女或族中之女进宫的皆可报名选秀,通常新帝登基的第一回选秀最热闹,谁都想在新帝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佟福玥笑道:「祖母,我这么笨,哪挤得进那富贵之地?我爹又是庶子,若是野心勃勃的想送女儿进宫,大伯和二伯肯定不高兴,我爹没那么傻。」

  「我自然相信我养大的孩子不蠢。」小钟氏摇头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后宫,一辈子很难再见到家人不说,即使受宠的嫔妃也是谨言慎行,活得战战兢兢,比不得在家里舒心畅意。」

  她重生后,年龄最大的佟治才十二岁,尚未说亲,她曾想过要不要插手四个孩子的婚姻大事,最后还是作罢,照前世那样由佟靖和钟家商议嫁娶。

  她只是对佟清民更加用心教导,让佟靖请来大儒教他读书,顺利考中秀才后便送进白鹤书院拜赵山长为师,还曾经跟随赵山长和几位师兄外出游学两年。

  这一世佟清民更早中举中进士,而且人情练达,懂得审时度势,在官场行走比前世顺遂多了,先是外放山阴县县令,后升吉州知州,去年升阳和府知府。

  佟清民的妻子曹氏好生养,却非常重男轻女,不过小钟氏没想过换媳妇,怕换了媳妇就生不出佟福玥来。

  曹氏生下长女佟福玥,过了周岁又顺利怀上第二胎,小钟氏要将佟福玥抱去正院养,她乐得撤手,后来连生三子,佟清民外放时,曹氏连六个月大的小儿子都舍不得留下,却没想过要带走佟福玥。

  曹氏的作派令小钟氏越发怜惜疼爱佟福玥,其他的孙子孙女都靠边站。

  佟靖曾私底下劝说她这样偏宠不好,小钟氏就抱着小福玥哭,「福儿有娘也像是没娘,我偏疼她怎么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能养一个我喜欢的孙女?」

  佟靖一见她掉泪就心疼,便随她去了。一个孙女罢了,又是庶子的女儿,身分地位有些尴尬,养在祖母膝下抬一抬身分也好。

  佟靖的态度一摆出来,其他孙女也只敢私下说两句酸话。

  眼看佟福玥过得比前世好,小钟氏无比的满足。「你祖父的远房表弟纪老爷子,为他的大孙子纪宽求娶佟家适龄的孙女,你几位姊姊自有爹娘作主,我不管,只有你的亲事你爹外放前托付给我和伯爷,我思虑再三,纪宽的条件不是最好,却颇适合你。」

  佟福玥眉如弯月,目若双星,两腮似桃瓣红红,她不是姊妹中最美的,也不是最聪明最有才华的,但她有个优点是其他佟家儿孙所没有的,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祖母永远是对的。

  小钟氏笑笑。「你祖父那个人很少将亲戚放在心上,对纪老爷子却另眼相看。此人是个实心眼的,重情重义,家里颇有些祖产,换了其他男人不说换女人如换衣服,也有两个红袖添香,但纪老爷子却对发妻一心一意,只生了一个儿子纪鸣。你祖父问过他为何不纳妾绵延子嗣,纪老爷子直言不需要,有用的儿子一个就够了。」

  佟福玥小声说道:「祖母,这纪鸣……是那位武定侯纪鸣吗?」

  「是他。」简洁回应。

  「这样的儿子,的确一个就够了。」佟福玥震惊。

  等等,不对啊,纪老爷子为他的大孙子求娶佟家女,这纪宽不就是武定侯的长子,这样的身分得公侯之家的嫡女才够匹配,祖母却说颇适合她?

  「纪老爷子是端正守礼之人,可他的儿子并不是。」小钟氏轻啜了一口桂圆清茶,为孙女解惑。

  「纪鸣乃先帝的武举人,曾在定国公麾下做校尉,因功升从五品游骑将军。先帝宠爱阮嫔和秦郡王,却对两代掌握兵权的定国公府十分猜忌,纪鸣心里嘀咕,藉机调往京城在兵部任职,此时,本朝最不着调的清平王开始为一串女儿挑女婿,王妃嫡出的平宁郡主看中了纪鸣前程远大,纪鸣也看中清平王风流纨裤的名声让先帝很放心,加上清平王有三十多个儿女可联姻成庞大的关系网,便一心想求娶平宁郡主。

  「问题是纪鸣早已成亲,他的妻子薛氏是纪老夫人的娘家侄女,纪鸣长年驻扎军营,薛氏在家孝顺公婆,并无过错,成亲六年终于有了身孕,生下长子纪宽,却难产血崩,好不容易救回一条命。其实几位大夫都说了薛氏拖不了两年,待薛氏过世后再续弦,谁又能说纪鸣不对?谁知纪鸣却等不了那么久,清平王夫妇也舍不得堂堂嫡女不做元配做续弦,日后要给元配的牌位行妾礼,平宁郡主更受不得这委屈。

  「纪鸣为了讨好清平王和平宁郡主,不顾薛氏重病在床,竟然贬妻为妾,毁了婚书,改了族谱,声称自己尚未娶妻,只有一位表妹薛氏,因父母双亡投靠纪家,纳为贵妾代他孝顺爹娘。薛氏惊闻恶耗,病情加重,不到一个月便撒手人寰,留下才周岁大的纪宽,莫名地由嫡长子降为庶长子。」

  人渣!一个被权势富贵、功名利禄迷花了眼的人渣!佟福玥听了有点气,但也只是类似听人说书,为元配打抱不平的一时气愤。

  像纪鸣这样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升官发财死老婆,没有最无情,只有更无情。

  这世道有多少穷秀才娶富商之女,就为了有钱继续科考,一旦中举中进士,就觉得一身铜臭的商家女配不上他了,或贬妻为妾,或直接休妻,若是那商家女的娘家落魄了,更有可能直接被「病逝」,毕竟又有谁会为了她伸冤而去得罪官老爷呢?

  秀才和举人的地位天差地别,举人可以免赋税徭役,可以做官,多的是亲戚族人想把田地挂在举人老爷名下,在地的富商也会送田地宅院商铺给举人当作贺礼,只要不是太假清高或不通人情事理,极少有穷举人的。

  穷秀才却比比皆是,不甘心止步于秀才,三年一科考,却屡试屡败,把家里给考穷了。

  中举人比中秀才困难百倍,首先,乡试八月在省城举行,这路费和到了省城的住宿费便是一大笔开支。

  其次,金夏王朝的乡试共分三场,每场三天,长达九日都要在号房做文章、住宿、吃饭,笔墨衣物吃食都要自己带进去,每人分配到小小格子房里,气候闷热,吃不好睡不好,运气不好的离茅厕太近,臭气熏天、蚊绳肆虐,简直是身心灵的多重折磨,每回科考都病倒一大堆人。

  若是连老天都不作美,下雨了,记得带一块油布保护好试卷,一且试卷有污,任凭你是文曲星下凡也是落第的命,三年后再来。

  因此能够一次便考中举人的不仅学问扎实,运气也好,是人间幸运儿,连地方官员都会高看一眼,不愿轻易得罪这种上天宠儿。

  「福儿又遥想到哪里去了?」

  一声打趣拉回佟福玥的浮想联翩,小钟氏没有将她娇养成不问世事的小仙女,从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让她明白许多世事无奈、人性险恶。

  到了科考那年,京城格外热闹,小钟氏跟她讲解过科举之艰难和考场舞弊案。

  祖孙俩看了话本或听了戏曲,私下也会讨论,像是戏曲「琵琶记」,蔡伯喈进京赶考,和赵五娘分别。蔡伯喈高中状元,被牛丞相招为女婿,而在家乡的赵五娘吃糠咽菜、麻裙包土……戏曲的最后自然是欢喜大团圆,蔡伯喈不弃糟糠妻,牛小姐贤淑知礼,两女共事一夫,效仿娥皇女英,人间真善美啊!

  戏曲故事大都扣人心弦,奔着当朝掌权者的喜好而定结局。没有人觉得赵五娘委屈,反而羡慕她熬出头了,不必再吃糠咽菜,跟着蔡伯喈和牛小姐过上呼奴唤婢、穿金戴银的好日子,比起饿肚子,两女共事一夫算什么?

  而戏曲之下的残酷真相是什么,又有谁在乎?

  小钟氏便告诉小福玥,「牛小姐是真的贤淑吗?比起被娇养长大、宛如鲜花一般美丽的牛小姐,被困苦生活折磨得提早衰老的赵五娘,你觉得蔡伯喈下朝回府会进谁的房门?别说他不敢得罪牛丞相,苍老的赵五娘只会提醒他不堪回首的过去,比不上牛小姐娇滴滴的惹人怜爱。

  「有对比才有伤害,牛小姐若是带着赵五娘出门应酬,有眼色的官夫人自然会捧着牛小姐踩低赵五娘,说她连做陪衬鲜花的绿叶也不配!祖母想告诉你的是,牛小姐是聪明人,既得了贤名,又得了夫君的心,她没教蔡伯喈做负心汉,蔡伯喈便要一辈子感激她,白养一个乡下妇人算什么?」

  世情如此,女子的地位低下,只要吃饱穿暖了便是好命人,换了重生的她也只能顺势而为,无法挑战这男人的世界。

  「纪鸣最大的过错是逼死了重病在床的薛氏,可见此人是个官迷,功名利禄大于一切,是另一个蔡伯喈。」小钟氏的眼里掠过一丝阴冷嘲讽,即使有可能与纪鸣做亲家,她也不会替他遮掩,把一切摊开在佟福玥面前。

  佟福玥清明的眸子眨了眨,「祖母,那位纪大公子是养在纪老爷子身边吗?」

  「是啊,薛氏病亡后,纪老夫人也伤心的病倒了,纪鸣担心要守孝三年,不等薛氏过百日便急着下聘,平宁郡主可能真心喜欢纪鸣,竟也不在意流言,两人很快成亲。」小钟氏慨然长叹,「只见新人笑,哪在意旧人坟草青青?不过,纪鸣倒是从此平步青云,先帝晚年边关民族来犯,纪鸣领军出征,因功封从三品武烈将军,到了元徽三十六年因平定西南叛乱封武定侯,袭三代。」

  因功封侯,是有实权的新贵,自此人们只会羡慕平宁郡主慧眼识英雄,天生的旺夫命,过去的旧事没人再提。

  「平宁郡主也算好生养,头胎便生了一对龙凤胎,纪东霖和纪霞光,今年十五岁,又生一子纪东岳,十二岁。纪鸣封武定侯的次年,便请封纪东霖为世子。」

  「那纪宽呢?心里没点想法?」

  「纪老爷子一直将大孙子带在身边教养,延请名师讲学,纪宽今年十八岁,今秋已中举,未来若是做官也是走文官之路,若想做个富家翁也有举人功名护身,又是武定侯之子,想来也没人敢欺负。」

  佟福玥总算明白了祖母为何说纪宽颇适合她,纪宽在武定侯府的地位也是尴尬,他与平宁郡主算是有仇,就因为平宁郡主不肯委屈自己做续弦,纪鸣就贬妻为妾,间接逼死了纪宽生母薛氏。

  而即使纪宽的心再大,平宁郡主也不会放心自己生的三名子女和纪宽相亲相爱、兄友弟恭,因此纪老爷子便想为纪宽求娶一位背景够硬的孙媳妇,不怕平宁郡主打压。

  月光皎皎,慢慢流泻入室内,窗台下一排粉凤凰冬菊开得正好,浸润于月影中,孤芳自赏。

  佟福玥转动着指上的双色碧玺戒指,听祖母的声音细细柔柔地道:「你祖父曾跟着定国公几次出兵作战,后来受伤不再打仗,先帝改派他押送粮草,跟定国公算是老交情。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厌恶定国公府,先帝册封静王为太子时虽然没降罪定国公府,但也都明白定国公府凉了,定国公的旧部哪个不心焦惶恐?」

  「所以祖父才避居大云观,不想招了当今圣上的眼?」

  谁知道宣明帝会不会秋后算帐,株连定国公党羽,即使不算是亲近,但是像佟靖这样的武将有一半跟定国公共事过,心怀忐忑是免不了的。

  新帝登基,百官也在试探宣明帝的喜恶和底线。

  「儿孙满堂,多么小心都不为过。」小钟氏委婉道:「有一句老话说『要给儿孙让路』,老的不退下来,任凭儿子再出息,皇帝都不会放心你一家独大。你爹在朝堂站稳脚跟,你祖父便告老,静王被册立为太子后,你祖父便突然迷上炼丹追求长生,避居大云观。这是在向新君示弱,以求阖府平安。」

  世代交替,有人崛起就有人没落,毕竟朝堂上的官位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三年就多出约三百位新科进士,还不包含武举人、武进士,都闲着纳凉吗?自然是有人落马了就有人补上去。

  是以定国公府遭宣明帝厌弃,受牵连的官员不少,但更多人摩拳擦掌想分权夺利,更上一层楼,危机也是转机,更是某些幸运儿一生最大的机遇。

  「当年先帝宠爱阮嫔和秦郡王十多年,纵容他们滋长野心,定国公根本毫无退路,他的儿孙和亲信何尝不想拚个从龙之功?所以这是一个死局,如今能保住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命已是万幸。」

  至于从此门前冷落车马稀,儿孙想上进都没地方上进,只能夹紧尾巴做人,比起被满门抄斩的诚王府和容郡王府又有何可埋怨的?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佟福玥缓缓笑道:「想图谋泼天富贵,哪能不担风险?秦郡王和定国公也是老狐狸了,死的都是别人,他们至少还活着。」

  七年前太子府兵变,那时她还小,却记得当时人心惶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别担心,你祖父不会有事的。」小钟氏摸了摸孙女的头,爱怜地替她捋了捋鬓间的发,语气笃定又温柔,「祖母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你的幸福,只有福儿幸福了,我才觉得自己没白活这一生。」

  「祖母!」佟福玥为之动容,水灵灵的眼睛泛出一层水雾。

  月上柳梢头,小钟氏便让佟福玥回屋洗漱安歇。

  屋子里花香袅袅,小钟氏愉悦地深吸一口气,靠着背后的花团纹软枕,啜饮一盅金银花露化痰润喉,沉思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武定侯府的偏院,竹雅苑。

  富绅大地主出身的纪老爷子长年带着老妻和纪宽一起守着祖宅,和平宁郡主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纪老夫人去世,按律身为武烈将军的纪鸣要守孝三年,只是当时边关军情紧急,元徽帝便夺情,这才成就了武定侯。

  纪鸣到底心里愧疚,而且官做得愈大愈怕被御史参一本不孝,就让人将侯府隔壁三进带小花园的宅院买下来,开了一道门相通,作为偏院,当作纪老爷子和纪宽的居所,因里头有一处竹林书屋,取名为竹雅苑。

  纪鸣打算得很好,以后若长子分家出去,便将那道相通的门封起来,竹雅苑就当作纪宽的宅院,平宁郡主也不会说什么。

  说到底,他从不曾让长子在御赐的武定侯府住上一晚。

  云破初晓,荷尽菊残秋已老的初冬,天仍是灰蒙蒙的一片,纪宽在听见第一声清亮的打更声时便醒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闻着被子上薰染的冰薄荷香,把昨天发生的事细想一遍,再将今日要做的事琢磨一番,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床顶。

  他还记得前几天祖父说:「天寿,大云观的素三珍、扒三菇味道绝了,明日你陪老头子去尝尝。」

  自从十四岁那年大病一场后,祖父便为他取字天寿。

  今日去大云观上香吃素斋,是为了他的亲事吧!

  侯府那边早想插手安排纪宽的亲事,纪老爷子冷笑一声,直接作主为儿子纳了小官之家的姑娘做良妾,再附送两名美婢做通房,敲锣打鼓的送进武定侯府。

  他明晃晃的直言,「你多生几个儿子,眼睛不用一直盯着天寿,打从他落地你就没管过,今日装什么慈父?你回去告诉你家婆娘,要是再敢朝天寿伸手,老子可以作主为你娶平妻!」

  一招定胜负,谁让平宁郡主最在乎纪鸣的爱,她只能是他唯一的妻子。

  纪鸣又气又无奈,自从长子十四岁大病后,父亲便破罐子破摔,不再顾忌平宁郡主的身分,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龙有逆鳞,触之不死则伤,而纪宽便是纪老爷子唯一的逆鳞。

  祖孙俩用完早膳,便出发往城郊的大云观而去。

  纪老爷子头发已灰白,却是星目含威,「佟家五姑娘是三老爷佟清民的嫡长女,自幼养在临安伯夫人膝下,临安伯自然也爱屋及乌,我一提起结亲的事,他考虑的便是五姑娘。这佟清民虽是庶子,却是临安伯夫人一手养大的,学问好也最有出息,一路科考进士及第,临安伯提起这个儿子满是骄傲,他的女儿肯定差不了。」

  纪宽默默颔首,随即扬眉一笑,「我听祖父的。」

  他长相肖母,俊美非凡,丰姿卓然,若是父母相爱,纪鸣看到这张脸,浓浓的父爱自然就冒出来了。

  偏偏纪鸣对薛氏的感情像是养在家里的童养媳,不值得他珍惜重视,每每看到纪宽便想起薛氏那死不瞑目的模样,若非父亲护着,他只想把这儿子打发得远远的。

  可等到纪宽中举了,官迷的纪鸣又舍不下有前途的儿子。

  知子莫若父,纪老爷子扯开一丝笑,「祖父老了,有一天会先你而去,若想保住你目前的自在生活,你只能拿自己的终身去换,娶一位有后台的贵女做妻子。可惜京城贵女只认得平宁郡主,不认识我老头子,我只有厚着脸皮去求远房表兄临安伯,他军功赫赫又知所进退,当今圣上不会动他,临安伯世子只能守成,反观佟清民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五姑娘下面又有三个嫡亲的弟弟,这后台有了,亲爹争气,弟弟也立住了,是难得的好人选。」

  富贵人家的庶长子向来是尴尬的存在,论嫡排不上,偏偏又占着长子的位,是当家主母心中的一根刺,亲事说得太好不甘心,说差了会招人非议,许多主母要拉拢或拿捏庶长子的未来,干脆把娘家侄女或外甥女嫁给他。

  平宁郡主也想这么做,也说通了纪鸣,却是教纪老爷子一手搅和了,还送了三名年轻娇嫩的美人给纪鸣,气煞了平宁郡主,觉得自己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不着调又特别护短的公爹!

  纪老爷子又道:「祖父看中佟五姑娘还有一点,她是个受宠的孩子,生在温柔乡,长在富贵窝的主儿,这样的姑娘嫁进来才不会被平宁郡主的威势震住,说往东就不敢往西,你的妻子要一心站在你这边才行。」

  做婆婆的要刁难媳妇太容易了,所以孙子不能娶一个寻常的官家小姐,而是要娶个自身有底气的,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纪宽与祖父温然相望,不假思索道:「只要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不是刁钻的泼妇,孙儿会一辈子敬重她。」

  「那就好。」

  至于那女子长相美不美,根本不需要考虑,富贵人家很少有长得丑的。

  纪老爷子一心一意宠爱纪宽,霸道又护短,固然是同情这孩子从小丧母,亲爹像是后爹一样不管不顾,他不护着大孙子,万一长歪了上哪儿哭去?

  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自己给大孙子足够的关爱,能教天寿别记恨自己的亲爹,骨肉相残是纪老爷子最害怕看到的事。

  马车里微微有些闷,纪宽伸手撩开车帘,但见阳光安静地洒进来。

  「祖父,我只想过好每一天,武定侯府的荣耀是父亲拿命拚来的,与我无关,我不惦记。」他不是不替生母委屈,不是不愤慨自己变成庶子,只是最疯狂愤怒的情绪过去了,日子依旧要过下去。

  除了祖父会心疼他,又有谁在意他活得痛苦或快活?他愈痛苦,侯府那边愈快活,何必教亲者痛、仇者快?

  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真心疼爱孩子,没有为什么。

  祖父很用心的开导他,他都懂,父亲再渣也是祖父的独生子,祖父在害怕什么他完全明白,不明白的人是父亲和平宁郡主,只要不来招惹他,意图掌控他的未来,他根本懒得理会他们。

  纪宽吐出一口浊气,笑得如沐春风。

  别看他笑容温润,气度温和,其实是个冷情冷漠的人,只有放在心上的人他才会在意,其他的人是生是死都与他不相干。

  坐于车中,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纪宽凝神养气,没有多余的表情。

  纪老爷子观之,心中暗叹,这父子之情正如那强扭的瓜,不甜了。

  第二章 大云观相看

  小钟氏要去大云观探望佟靖,需安排护卫、马车,家里的人自然便知道了。

  她没打算只带佟福玥一个孙女去,目标太明显,万一婚事不成对佟福玥的清誉不好,因此早几日便通知大房二房,看有谁想跟着去上香。

  常氏没兴趣,两个儿子都去金陵奔丧,留下两个闺女,佟挽月是亲闺女,有大志向的,不好随意出门;佟星珠是庶女,要露脸也轮不到她,是以二房不去。

  慕容氏为自己生的一儿一女操碎了心,佟照月居长,成亲四年小产两次;佟琦是大房长子,兄弟中排三,成亲一年也未有喜讯,不论是生儿子还是生孙子,成亲二十多年的慕容氏没少被常氏嘲讽讥笑。

  为了子嗣,慕容氏年年给佛寺庵堂添大笔香油钱,难道是她拜错了菩萨,要去道观上香才对?

  她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决定将儿媳史氏、庶女佟星妤和佟星心带上,一家子女眷总要有男丁陪同,嫡子都去了金陵,就庶子佟守凡顶上吧!

  佟家祖上皆是武将,取名字简单明了,嫡子单名,庶子双名,而这一代的孙女,嫡女从「月」,庶女从「星」,只有佟福玥的名字随男丁多了玉字旁。

  这是小钟氏坚持的,她私心认为上辈子的佟福月过得不甚美满,今生定要活得滋润,不输给嫡子,便坚持取名「佟福玥」,反正念起来音一样,佟靖不在意,旁人也不会计较一个女娃娃的名字。

  佟福玥随小钟氏坐一辆朱轮华盖车,大房四位女眷坐一辆,丫鬟嬷嬷坐后面的青油毡布车,十四岁的佟守凡骑马领着护卫守在马车四周。

  慕容氏接过史氏送上来的参汤,她的确有些累,小钟氏交代一句要出门了,忙碌的是她这个管家的主母。

  三姑娘佟星妤和六姑娘佟星心坐在一起,佟星心比佟福玥小一岁,性子柔弱,嫡母说东她不敢往西,安分老实,慕容氏不是恶毒的人,就照庶女的分例养着。

  佟星妤年已十六,照理说该出嫁了,她自负是姊妹中最美的,第二美的是同龄的二姑娘佟挽月,从二老爷佟洲透露出有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佟治和慕容氏倒也不急着为佟星妤说亲,他们自然不会明说,但佟星妤善于打听钻营,很快便猜到了父亲嫡母的打算,瞬间勾起了雄心壮志。

  对佟治而言,与其送侄女进宫博前程,当然是自己的女儿当宠妃好处多多。

  年轻俊朗又拥有至高权力的帝王,多少贵女梦想着能长伴君王侧,什么深宫寂寥、阴谋算计,那都是别人才会遇到的,她们自然是鸳鸯合欢连珠帐、龙凤吉祥软枕被,勾得君王不舍得起身早朝。

  佟星妤此时想的是,上车前见到佟福玥今日的打扮,是不是比自己身上的值钱?

  并非她小心眼儿,而是认为佟福玥虽是嫡女,却是庶子所出的嫡女,而她即便是庶女,也是临安伯世子的女儿,身分应该比二叔家的庶女和三叔家的嫡女都高。

  二叔家的庶女也还罢了,二婶常氏是个刻薄的,佟星珠的日子比佟星心难过多了,跟她比更是甩了好几条街,她姨娘很是受宠,时常补贴她。

  然而,佟福玥从小享受的待遇只有佟照月能比,佟星妤早积了一肚子酸水。

  「母亲,为何祖母特别喜欢五妹?」她不明白,佟福玥哪一点胜过她,如果自幼养在祖母膝下的孙女是她该有多好。

  慕容氏瞥了她一眼,懒得指点她。

  史氏对小姑倒是一视同仁,淡然自若道:「祖母养了姑姑和三叔,姑姑远嫁,祖母自然寂寞,把三叔家的福玥抱过去养也在情理之中。」

  「祖母对五妹可真好,虽然因姑姑新丧,不好打扮奢华,可她头上戴的羊脂玉镂空莲花簪是萃珍斋的手艺,身上那件藕粉色玉兰折枝妆缎是锦衣坊新进的,还有她戴了一串珠链……」佟星妤眼尖,将佟福玥身上值钱的东西从头数到脚。

  佟星心神奇地看了三姊一眼,又敛眉垂目。

  慕容氏心里冷笑,就这副铜臭样子,世子还指望她当宠妃?庶出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史氏也是无语,清贵世家出身的她无法理解佟星妤在计较什么,当着嫡母的面计较三房女儿过得比她滋润,是在暗指嫡母亏待了她?

  打开准备好的食盒,史氏递过去笑道:「三妹吃点松仁粽子糖,还有红枣桂花糕也很甜,吃了心里不酸。六妹也吃一些。」

  佟星心乖乖的拿糕点吃,默默不语。

  佟星妤想说她心里不酸,但瞄了一眼慕容氏拉下来的脸,便闷声吃甜食。

  史氏赞许地看着佟星心,不争不抢,不露锋芒,方是高门庶女的生存之道。

  一抵达大云观,十几个仆妇丫鬟从后面三辆青油毡布车下来,七八个人簇拥到最华贵的那辆马车,佟福玥身边的春白、春芽先下车,再扶着小钟氏和佟福玥下来。

  慕容氏四人各带了一个大丫鬟,这时才靠过来服侍,不像小钟氏的马车宽大,可以主子带丫鬟一起坐。

  大云观的主殿是三清殿,供奉太清元始天尊、上清通天教主、玉清太上老君,以三清殿为中心,共有南北五殿,以东西长廊连结直至三门,整体建筑庄严雄伟,巍峨壮观,朱楹雕槛,殿堂亭台之间,老柏古槐苍劲挺拔,穿插掩映,枝叶扶疏。

  小钟氏一行人跟着道长一殿一殿依次跪拜,之后将她们引进后面的院落,这里不开放给香客游览,只有清风道长和他的徒弟,以及寄居的佟靖在此。

  知晓伯府女眷到来,清风道长等人已避开。

  凉亭的石桌上,佟靖和纪老爷子在下棋,纪宽在一旁奉茶。

  小钟氏带着佟福玥和佟守凡踏上凉亭,佟靖抬眸笑道:「你来了。」微微一笑,如舒风朗月,少了年轻时的杀伐气息,恍若世外高人。

  「伯爷一向安好?」小钟氏微微屈膝。

  「我很好,夫人不用担心。」

  「见过祖父。」佟福玥和佟守凡一道见礼。

  慕容氏几人在凉亭外问安,凉亭挤不下太多人,至此慕容氏也心中了然,婆婆在相看孙女婿。

  佟靖问了问佟守凡的课业,有没有落下骑射武艺,佟守凡一一回答,佟靖抚须道:「纪宽是你表哥,若想在学问上有寸进,可以多请教。」

  佟守凡规规矩矩的给纪宽见礼,纪宽回礼,一身湖蓝色锦袍,腰坠麒麟墨玉佩,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凉亭外的佟星妤看呆了,佟星心目光闪烁,垂眸不再看。

  立若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旁观的慕容氏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继婆婆真心疼爱没有血缘关系的佟福玥。

  纪宽笑容温和透着风骨,气质和煦却淡淡疏离,不冒进不谄媚,如苍松翠柏般,是一个有着清晰底线的男子。

  小钟氏心里满意,便照之前的约定,让崔嬷嬷捧着一个包袱上前,抿唇笑了笑,神色温柔又可亲,「天气渐冷,我让五丫头给伯爷做两身冬衣,伯爷可不能嫌弃小姑娘针线粗陋。」这是展现佟福玥的女红尚可。

  佟靖果然很高兴,「夫人养大的孩子都孝顺贴心。」

  他提起的亲事,小钟氏能同意就好,他很清楚佟福玥有多受小钟氏疼爱,自然要挑一个好的孙女婿。

  纪老爷子就更满意了,临安伯夫人一看就是个温柔的美人,她养大的姑娘性情不会差,佟福玥又长得漂亮,长眉杏眼鹅蛋脸,是清雅端方的大家闺秀。

  佟福玥讨巧的将头发梳成垂发分髻,选用羊脂玉、粉碧玺的发饰,尽显少女娴静风情。

  纪宽白净的面庞露出一抹温润有礼的笑,「大云观的素斋颇出名,五姑娘尝过吗?」他主动攀谈,就暗示长辈这婚事他满意。

  佟福玥娇娇俏俏,笑起来眸若弯月般明亮,「他们的豆腐菜肴做得极好,像翡翠豆腐羹、红烧豆腐包、香辣豆鱼、草菇炖豆腐、醋溜豆腐丸子……还有好些我没吃过的,整一桌豆腐宴肯定没问题。」

  是个小馋猫,纪宽心里更踏实了,笑起来更显气质温雅,「上回来他们刚好做了香菇素菜饺子,配胭脂萝卜、麻油拌木耳、十香菜和一碗豆腐,比起山珍海味不差什么,再来一壶六安瓜片配小南瓜卷儿,完美。」

  「我没尝过香菇素菜饺子,真有那么好吃?」

  「是我吃过最美味的素饺子。」

  「能将素菜做得令人回味,才是厨子的真功夫。」

  「那是,早膳有芝麻红豆馒头、黄米馍馍、三鲜包子和小米粥,也难怪祖父爱来大云观找临安伯下棋。」

  「原来如此,难怪祖父一直不回家呢!」

  「五丫头倒管起祖父来了。」佟靖板起脸斥道,但声音并不严厉,谁都听得出来他没生气。「卫夫人的簪花小楷练得如何?」

  佟福玥恭敬道:「孙女每日练十张字。」

  佟靖抚须道:「回去抄一部道德经,我要验看。」

  「好的,祖父。」佟福玥明白这是在给她做脸,暗指临安伯府的姑娘并非不通文墨。

  许多武将人家的姑娘根本不识字,或者只读过《女则》、《女训》,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跟着母亲学女红和管家。

  殊不知东汉蔡邕为女儿写的《女训》,本意是教育女子不要只注意容貌而忽视了学识和修养,怎么能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呢?

  纪宽不否认,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不求妻子能引经据典、旁徵博引,至少要能识文断字、言之有物。

  若他说春雨贵如油,她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说「明明油比较贵好不好」,那真的会相对无言,直接上床生孩子吧!

  这时凉亭外有人娇声道:「祖父,孙女也想抄一本道德经孝敬您。」

  佟星妤上前半步,露出美如仙子的样貌,香腮似雪、玉容琼姿,抬眸朝凉亭上扫了一眼又微微垂首,仪态娇羞恰似亭亭玉立的兰花。

  跟她一比,佟福玥就不令人惊艳了。

  初冬的暖阳镀在她清华如水的蓝衣上,如花容颜,弱柳扶风,笑颜如灼灼桃花,男男女女都成为她的陪衬。

  慕容氏微微拧眉,知晓佟星妤是习惯了要做开屏的孔雀,吸引男人看她爱慕她,吸引女人羡慕她嫉妒她。

  佟福玥见怪不怪,笑盈盈看着她,「三姊的楷书写得极好,可以留给其他人当习字帖。」

  佟星妤抬首微笑,「五妹年纪尚小,簪花小楷也练得可以见人了。」

  「祖母让我们姊妹读书习字,我只能说不垫底。」佟福玥觉得谦虚点总没错。

  佟星妤趁机抹黑二房,「二婶重男轻女,又瞧不起庶出的,明明家里有针线房,却天天拘着四妹做女红,四妹的字真是……」

  「放肆!」慕容氏低斥道:「议论长辈,没规矩!」

  她转脸朝小钟氏那边福了福身,「三丫头出言无状,媳妇回府再教训她。」

  小钟氏心里嗤笑,明知星妤这丫头人美心蠢,一开口提常氏便该制止了,却放任她说下去,不过是想宣扬一下常氏的不慈,附带让美得令慕容氏心烦的庶女出丑,仙女外貌却口没遮拦,扣分!

  佟星妤对此完全没感觉,看事透澈的佟福玥真是替她的智慧着急。

  佟靖干脆对小钟氏道:「夫人,回去让府里的姑娘都抄写一部道德经,守凡也跟着写,我要看看谁的字不能见人。」

  小钟氏应诺。

  用过美味的素斋,佟福玥和小钟氏又同车回去,一脸的心满意足,「人生在世,吃喝两字,何以解忧?唯有美食。祖母,大云观的素斋如此美味,不输给咱们家的厨子简三娘,出家人每天吃这么好,能刻苦修行吗?」

  简三娘是小钟氏院子里专门做素斋和素点心的厨娘。

  小钟氏道:「大云观的前身是前朝的皇家道观,端看它的建筑风格和园林布局就知非比寻常。前朝覆灭,大云观没有受到太大波及,本朝的开国君主建武帝是前朝公侯之家的庶子,称帝后封兄长为安乐王,安乐王很喜欢大云观,一年有十个月长住大云观,也喜欢身着道袍。

  「建武帝很尊敬兄长,便命人修缮大云观,并赐下大片良田作为观产,从此大云观便成为京城有名的道观,来往的达官贵人多了,饮食上便不能随便,久而久之便与普济寺的素斋一样闻名。」

  小钟氏说到建武帝是庶子时声音极小,想来是皇家秘事,而每个开国皇帝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史书工笔也只会记载是次子。

  至于安乐王为何喜欢装道士,想来与佟靖的理由差不多——珍爱生命,远离皇帝。

  那为何不直接出家做道士,跳出红尘之外呢?

  开国之初百废待举,需要稳定朝纲、安抚百姓,此时的皇帝最需要一个好名声,安乐王若真的出家了,不等于暗示百官建武帝没有容人雅量,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如何替自己的所作所为找藉口是历代皇帝的必修功课之一,杀了你也会强调是为你好,免得你活着犯错。

  佟福玥了然,抿嘴笑道:「原来如此。祖父吃得好,祖母也放心些。」

  「调皮。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是为了他的儿孙避居大云观,小钟氏才不心疼。「当今圣上其实没那么小心眼,你祖父想多了。」

  「祖父或许只是想清修。」佟福玥没敢多问祖母怎么会知道当今圣上的性子。

  「那也好,没有父亲在家顶着,世子才会立起来。」

  「祖母也常说大伯是合格的继承人,大伯母是合格的宗妇,对我们这些小辈们也很好,日后我们姊妹不怕没有靠山。」

  说是这样说,但佟福玥总觉得一提及大伯二伯家,祖母总是很冷淡。

  包括佟靖在内,世人都认定小钟氏是绝世好继母,而不是面慈心苦的双面人,端看内宅大权的争夺过程就能窥探一二。

  常氏仗着接连生长子佟玮、次子佟瑚,野心勃勃的想从小钟氏手里接下管家权,好让慕容氏没脸,她想当然的认为小钟氏不安好心,定会压下长房、抬举二房,让两房都必须讨好她,藉此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没有,常氏啪啪啪的被打脸了。

  小钟氏不假辞色的在佟靖、佟治、佟洲面前指责常氏没有尊卑,不知敬上恤下,妄想自己不该有的东西,还红了眼眶道:「既然常氏一心想当家作主,不愿屈居人下,伯爷不如将二房分家出去,教常氏……」

  话未完,佟洲扑通一声跪下,忙道不敢,保证他一定会狠狠教训常氏、约束常氏。

  佟靖阴狠地盯着佟洲,佟洲瑟瑟发抖,再加几句发誓,佟靖才收敛嗜血气息,语重心长道:「你母亲贤慧慈爱,对待你们四兄妹一视同仁,跟自己亲生的没两样,谁若敢不孝,就不必在伯府待着了。」

  他何尝不知长房子嗣艰难,倒教二房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若非有佟洲的默许,常氏一个才进门三年的媳妇岂敢闹腾?

  果然,还是他家夫人最贤良,没有想过捧着二房压大房,处事公正又公道,如此临安伯府才能走得长远。

  佟靖心里将小钟氏夸成一朵花,面色严肃地训斥两个儿子,像骂小兵似的。

  佟治和佟洲跪得直挺挺的,头低下乖乖听训,佟治心里挺感激这个小姨兼继母,头一回提防起自己的亲弟弟。

  小钟氏将两房的矛盾公开化,并告知佟靖由他处理,这是常氏绝对想不到的,不解继婆婆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常氏好生气,她学了一肚子的宅斗攻心计都还没使出来呢!

  待慕容氏生下儿子没多久,小钟氏便放手让她管家,佟治和慕容氏高兴极了,终于相信小钟氏是偏向大房,决定日后就算父亲不在了也不会亏待继母,让她安心养老没问题。

  小钟氏若是知晓他们的心声,只会呵呵冷笑。

  回到府里,慕容氏等人送小钟氏回正院歇息,刚坐下来喝口茶暖暖胃,常氏就带着女儿媳妇过来请安,凑趣道:「父亲可有话训诫?」

  慕容氏见婆婆不吭声便代为说了,「父亲让府里的姑娘和守凡一道抄写道德经,每人抄一部,父亲要验看谁的字不能见人。」

  她自然不会多事的告诉常氏,婆婆疑似在相看孙女婿,毕竟没有过了明路,因此在回府的车上,她已警告史氏和佟星妤不许多嘴。

  慕容氏很聪明,在不损害自家利益的前提下她很乐意附和小钟氏、配合小钟氏,如此继婆婆才不会联合二房打压他们。

  小钟氏若过得不舒坦,心里憋闷,凭什么让掌家的大房好过?佟靖还老当益壮呢,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小钟氏。

  慕容氏识时务、拎得清,小钟氏才不想换媳妇,移交管家权也痛快。

  至于为何不插手换掉二媳妇?开玩笑,没有常氏的会生养又野心勃勃,佟治和慕容氏没了危机感,还需要她这个继母的支持吗?

  上辈子他们兄弟多友爱啊,全赖她在中间调合矛盾,此举反惹得他们心中不快,老大觉得她偏心老二,老二气恨她眼里只有老大,趋炎附势,怕自己晚年过不好。

  一朝佟靖仙逝,他们兄弟和平友爱的分家,还心有灵犀的一同冷落继母,老大心想你一直替老二说话,老二肯定孝顺你,我尽义务让你住下即可。

  老二心里冷哼,如你所愿老大继承爵位了,就看他如何孝顺你,不关我的事。

  小钟氏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希望他们一辈子好好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结果却是两边不讨好,晚年孤独又苦闷,时常病着,大房二房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是死是活。

  佟清民一直在外地任官,鞭长莫及,只有出嫁后的佟福月千里迢迢回来看她,看她连一碗参汤、燕窝都吃不上,抱着她痛哭流涕。

  那时小钟氏才明白,都说用真心换真心,但那也要对方有良心。

  因此这辈子她只专注在抓住佟靖的心,两边都不讨好,结果是两边都不敢得罪她。

  常氏心里不痛快,假笑道:「父亲怎么突然想到让姑娘们抄道德经?」

  浪费纸笔不说,有这闲工夫,佟星珠和徐姨娘都可以替她做一身冬装了。

  「伯爷的话,你敢质疑?」小钟氏挑眉道:「伯府千金成天抱着针线笸箩像话吗?将庶女养得安安静静、柔弱怯懦,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德性,常氏啊,你这是自己给自己丢脸!多学学你大嫂,把庶子庶女养好了,不说帮衬家里,至少不拖后腿。」

  常氏咬了咬牙齿,「母亲所言极是,媳妇记住了。」

  要忍耐、要忍耐,待宝贝女儿被选进宫,换她扬眉吐气。

  选秀的美人那么多,除了拚家世,名声也很重要,若是有一位不孝敬公婆的母亲,佟挽月只怕嫁不出去。

  小钟氏又道:「你这做嫡母的,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能吃多少用多少,何况又不用你掏银子,自有公中养。你瞧瞧星妤和星心,再回头看看你家的星珠,你亏心不亏心?回去让星珠每日练五张大字五张小楷,道德经也要用心抄写,不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总不能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我可警告你别动歪脑筋,伯府千金只当平头正脸的嫡妻,不给人做妾。」

  常氏陪笑道:「是,我回去就让四丫头照办。」

  没人发现,佟星珠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暗怀感激的看了一眼祖母,庆幸祖母见事清楚又明理。

  常氏不甘心让慕容氏看笑话,挑唆道:「我们大姑奶奶一而再的小产,坤仪长公主肯定要给周钧纳妾了,这不管纳了谁进门都是大姑娘的心腹大患,还不如姊妹共事一夫……」

  她挑剔的眼神扫向大房两名庶女,佟星妤太美了,佟照月肯定不要,佟星心才十三岁,反而好拿捏。

  慕容氏被刺痛了心,脸色难看。

  「常氏,你不开口没人怀疑你是老糊涂!」小钟氏嘲讽一笑,声音清冷,「即便我们是娘家人,长公主府的家事也轮不到我们插手。」

  前世慕容氏受了常氏的煽动,将佟星心送进长公主府替佟照月固宠,反而激怒了坤仪长公主,发狠似的给周钧纳了许多小妾,周钧开怀,儿孙满堂,却苦了佟照月,佟星心也是一生受尽冷落,没有好下场。

  小钟氏温和地对慕容氏道:「你放宽心,让照月安心养好身子,千万别替坤仪长公主拿主意,皇家人最忌讳外人想替他们作主。」

  「母亲……」慕容氏有苦难言,早知当初就不高攀长公主府。

  小钟氏温润微笑,「本朝开国至今几乎没有庶子承袭爵位的先例,你要先稳住,照月才不会慌,她才二十岁,不愁没儿子。」

  「是。」慕容氏这才冷静下来。

  常氏嘀咕,「我也是好心,姊妹共事一夫总好过别人来争宠……」

  小钟氏不耐烦地冷哼,「真有那么好,为何不让你娘家庶妹与你共事一夫?」

  常氏噎住,期期艾艾道:「我……我又不是生不出儿子。」

  小钟氏呵呵,「多子多福,二郎只有两个儿子,没有比世子多。」

  「母亲,本朝重嫡轻庶,十个庶子抵不过一个嫡子。」常氏觉得婆婆在找麻烦。

  「你的话在理,但也不是没有例子。」小钟氏慢悠悠道:「忠毅伯战功彪炳,不输给我们伯爷,因陈年旧疾退出朝堂后,嫡子嫡孙都后继无人,如今是庶出的孙子柳震立于朝堂,受皇上重用,忠毅伯府才没有沦为三流勋贵。」

  常氏无法顶嘴。

  「朝廷用人,着重于是否可重用,嫡庶没那么重要,皇帝只要知道柳震是忠臣之后就够了。」小钟氏喝了一口茶,温和道:「重嫡轻庶是为了家族传承不乱套,只是男人若是有二心,女人又能如何?只要庶子庶女谨守家规,便好生抚养吧,庶子有出息,请封诰命也是给嫡母,若是教养不好成了纨裤子弟,在外头胡作非为,有一天闯下大祸,家里又有谁逃得过?」

  满屋子都是女人,岂能不明白,生命不息,宅斗不休,祸端全在于男人。

  挥手让她们自各回院子,小钟氏和佟福玥一起用晚膳,一起在抄手游廊散步消食。

  月光皎洁,照得庭院像裹上一层薄纱,风轻轻吹拂,偶尔还有虫鸣声,月光与游廊上的灯光交织相映,不论是人是景均覆上一层朦胧美。

  小钟氏有一瞬间恍惚,前世种种已如烟雾般散去,即使有些事情完全不一样了,她仍旧时时心生警惕,不敢露出丝毫异样。

  静王天命所归,这一世依然登上帝位,可惜静王妃仍然没福气入主中宫,早早病逝了,宣明帝追封她为孝慧皇后,其母家封承恩侯。

  潜邸侧妃周氏封淑贵妃,执掌宫务,另一位侧妃郭氏封如妃,协理宫务。

  然而前世并没有周氏这个人,她娘家长兴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换了人,至今没有被克死,还连生了三个儿子;还有忠毅伯的庶孙柳震,命运也与前世大不相同……

  此外尚有一些小改变,小钟氏一个深宅妇人都能察觉到,又怎敢轻易露出狐狸尾巴?

  这世上的能人异士不少啊,重生的穿越的不只她一个,她突然便安心了,也不想去深究到底是谁重生了谁穿越了,以免旁人也注意到临安伯府的些许改变。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不好奇不干扰别人的生活圈子,如此甚好。

  佟福玥是个体贴的孩子,祖母没有出声,她便安静地陪着,回想今日与纪宽初相识的点点滴滴,不免含羞带怯。

  姑娘长到十一、二岁,家里便要开始琢磨亲事,及笄后便出嫁,武将家的闺女不急着太早嫁人,但也不宜太迟,只因世情如此。

  佟福玥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祖母让人搜集好木料给她打家俱备嫁妆,祖母告诉她大伯母二伯母也这么做,好木料不易得,世家大族都是从小女娃一出生便开始慢慢攒嫁妆,一件古董一幅好画一套套精致的餐具茶具……珍珠玉石翡翠碧玺的首饰,这些都不是一年半载能买齐全的。

  从小看着长辈悉心替她的未来做准备,佟福玥自然也会在意自己的终身大事。

  「福儿觉得纪宽如何?」小钟氏微微一笑,「不用害羞,只有你愿意,这亲事才会被提出来,不然便当作没这回事。

  轻柔的话语落在佟福玥的心上,祖母的疼爱是她最大的福气,爹娘不在身边依然活得很有底气。

  「祖父火眼金睛,祖母一心为我好,纪大公子想必是好的。」佟福玥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笑意,「只是祖母,平宁郡主会不会难相处?」

  孝道大于天,纪宽也不能把嫡母怎么样,这时代还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庶长子的媳妇嫁进去,嫡母婆婆想立规矩找麻烦,只要甩一句「教导新妇」出来,谁又能说什么?

  佟照月在坤仪长公主面前立规矩立了一年,婆婆吃饭她站着布菜,婆婆午睡她冬天捶腿夏天打扇,直到有了身孕才被恩准坐下来一道用膳。她丈夫周钧在一旁看着不但不心疼,反而夸她娘家教养好,是个孝顺的。

  「福儿的担心是正常的,若不是纪老爷子健在,我也不会答应相看。」意思是纪老爷子压得住平郡主的气焰。

  小钟氏记得,纪老爷子是个长寿的,反观平宁郡主……呵呵。

  不确定今生是否有变,小钟氏只能道:「若非纪老爷子强悍,护得住大孙子,纪宽能不能活着还很难说,即使活下来也会被养废了。京城这么多大户人家,我没见过谁家的庶长子能考中秀才,庶长女能传出才女之名的。」

  「庶子生在嫡子前头,做妻子的都会意难平,除非成亲多年无子,谁家有庶长子不被人在背后骂一句没规矩?」后宅大小事佟福玥听多了,难免偏向正妻的立场说话。「不过,纪大公子的情况不一样,平宁郡主只怕更容不下。」

  小钟氏听出她对纪宽是有好感的,但又怕王府出身的婆婆刁难人,日子难过。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其他人选可挑,只不过总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结合前世的记忆,唯有纪宽是个可依靠的良人。

  「你大姊嫁得多好,但男人若不心疼她,有苦也只能自己咽下。在周家父子眼里,坤仪长公主比你大姊重要多了,周钧肯定要当个孝子。」小钟氏如常含笑,「我想,纪宽不会为了孝道而委屈自己的妻子。」

  佟福玥浅浅一笑,如梅花初绽。「我相信祖母的眼光。」

  「好,我们不着急,你心里有数便好,婚事要慢慢来。」小钟氏悠然道:「反正是纪老爷子求着佟家许一个闺女,他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祖母偏疼,佟福玥心里一阵温暖。

  细雪飘飘,初冬的薄寒侵人肌肤,平宁郡主裹着狐毛披风,跟着纪鸣来到竹雅苑。

  纪老爷子住的屋子烧着地龙,一株冬梅盆景幽幽绽放,清香宜人。

  纪宽陪祖父坐在窗下的核桃木雕花围炕上品茗下棋,上头一张嵌镙钿云腿案桌,炕上铺着莲青色厚实坐褥,见长辈进来,他起身见礼,「父亲,郡主。」立到一旁,将主位让给父亲。

  纪鸣不见外的坐上去,随口问道:「陪你祖父下棋呢,来年春闱可有把握?」

  纪宽淡淡道:「恩师让儿子下场试试水温。」

  「春闱哪有那么容易?能中举人都是祖坟冒青烟了。」平宁郡主让丫鬟脱去披风,身上是一袭玉石蓝色绣兰桂齐芳的厚缎绵袄,发上斜簪着点翠蓝宝凤钗配着莲子米大的珍珠步摇,身形略见丰腴,却端华贵气,雍容典雅。「先成家后立业,读书也不在一朝一夕。」

  「郡主说的是。」纪宽的态度跟平常没有两样。

  纪鸣当然不只纪宽一个庶子,他镇守边城五年,去年才调回兵部任右侍郎,在娶平宁郡主之前,薛氏在家尽孝,他身旁不缺娇妾美婢,战场上刀剑无眼,每个武将都巴望多生几个儿子。

  纪宽之下,纪鸣尚有两位庶子三位庶女,都跟着姨娘住在武定侯府,除了平宁郡主亲生的三名子女,没人敢喊她「母亲」,只因她听了便心里不舒服,既然是有品级的郡主,就喊郡主好了。

  光凭这一点,纪老爷子就看不上这个媳妇,不过他老人家眼里也只有纪宽这一个长孙,其余小妾生的他懒得费心。

  他们都有自己的姨娘照顾,全都没病没灾活到现在,是以他更恨平宁郡主针对他的宝贝长孙。

  纪老爷子一边慢慢收拾棋子一边道:「天寿,你且退下,我有话与你爹说。」

  「是。」纪宽告退了。

  一名男仆上前挪走棋盘,另一名男仆重新上茶。

  纪鸣喝口热茶,随口道:「爹屋里该添些丫鬟了。」

  「女人多是非多,一肚子小算计小心眼,烦,太烦。」纪老爷子冷冷扫过平宁郡主一眼,对儿子道:「竹雅苑这边你们少指手划脚。」

  平宁郡主心里生气,却只能当作没听见。

  「知道、知道。」纪鸣夹在老父亲与老婆中间,少不得陪笑道:「爹特地召我们过来,是为了天寿的婚事吧,要我说他都十八了,早该成亲了,科考可以慢慢来。」

  「我打算让他二十岁成亲,今年底先订亲。」

  「是。」纪鸣摸摸鼻子,反正反对也没用。

  平宁郡主忍不住了,「父亲,霞光九月及笄了。」

  儿郎可以晚几年成亲,不愁娶不上青春活泼的淑女,但姑娘却拖不得。

  她一直对平民出身的公婆存了散漫之心,很气他们将纪宽护得严严实实,好似她容不下一个孩子。

  纪老夫人去世时,纪鸣领军出征,元徽帝夺情,她带着孩子窝在将军府守孝,心里对老太婆根本没有感情,直到纪鸣受封武定侯,纪老爷子带着纪宽搬到竹雅苑长住,她也没当回事。

  过了孝期,纪鸣为十岁的纪东霖请封世子,十三岁的纪宽居然一鼓作气考上了秀才,两个大儿子一文一武,纪鸣乐得哈哈大笑,开始正视他忽略了许多年的长子。

  一个家族的兴起不是一个人努力就有结果,有出息的儿子自然愈多愈好。

  纪老爷子第一次对平宁郡主露出獠牙,是纪宽要继续考举人时,他不希望长孙活在仇恨中,一直没有告诉纪宽当年薛氏死亡的真相,因此纪宽对平宁郡主一直是敬重的。

  可是平宁郡主不希望庶长子太出息,她的心腹邬嬷嬷便故意让人在纪宽面前吐露真相,还污蔑薛氏是自己爬床,不要脸的逼纪鸣娶她……怎么难听怎么说。

  少年纪宽脑袋轰然一响,瞬间爆炸了,直直冲入侯府正院要找父亲给一个真相,闹得天翻地覆,气得纪鸣一个手刀将他劈晕过去。

  纪老爷子赶到时,纪宽已经晕死在地上,他心痛如绞,露出要啖肉饮血的凶狠眼神,直瞪着平宁郡主道:「既然你给脸不要脸,我会告诉宽儿,是你逼死了薛氏,害他从嫡长子成了庶长子!」

  平宁郡主后退了一步,「我没有……」

  「父亲!」纪鸣也是要脸的。

  「你闭嘴!你凭什么打我的大孙子?你才是最该打死的混帐!」纪老爷子气得再也不想维持表面上的家和万事兴,痛心疾首的对在场的纪东霖和纪霞光道:「你们大哥的生母薛氏是纪家明媒正娶的长媳,因生产落下病根,都病得快死了,就因为你们高贵的母亲不愿意做继室、填房,明知使君有妇还一心想当元配,你们那个好爹便贬妻为妾,活生生教薛氏伤心得吐血而亡!」

  龙凤胎兄妹一脸震惊,不敢置信。

  经此一事,纪宽大病一场,误了考期,期间邬嬷嬷还偷偷在纪宽的药里下毒,被纪老爷子当场抓住,找了几位知名的大夫来查验,居然是让男性绝子的药物。

  纪老爷子怒火冲天,心知此事若不闹大,纪宽随时有性命之忧,当场绑了邬嬷嬷上清平王府讨公道,扬言要休了平宁郡主这个恶妇!

  平宁郡主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最终邬嬷嬷一肩挑起罪责,承认是她自作主张对纪宽下手,和平宁郡主无关。

  然后,当天夜里邬嬷嬷就畏罪自杀了。

  邬嬷嬷不死还好,她一死,纪老爷子便更加认定她是被推出来做替罪羊的,从此看平宁郡主便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心。

  品性不好,心思歹毒,出身再高贵有什么用,一个坏媳妇毁三代!

  不是说纪老爷子有多疼爱薛氏这个媳妇,如果纪鸣等薛氏病殁后再迎娶平宁郡主做续弦,他会高兴得跳起来,觉得祖坟冒青烟了,薛氏再好也没有儿子重要,平宁郡主的家世对儿子的前程有帮助,做爹娘的怎会不喜欢,把她高高供起都愿意。

  然而他们却逼死了薛氏,这太挑战一对纯朴老夫妇的道德观和价值观,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为了功名利禄可以不择手段,爱儿子的心死了一大半,从此纪宽是他们的命根子。

  爱一个人就会处处为他着想,纪老爷子不希望大孙子在痛苦中成长,便隐瞒了薛氏被逼死的真相,只说她病亡。

  老人家还有一个朴实的心愿,就是家和万事兴,纪鸣在朝堂上步步高升,而纪宽从小喜欢读书,日后若要步入官场,就不能不孝顺父亲和嫡母,不管在家里多委屈,世人只会看到你在外的表现。

  纪老爷子设想了很多,以为平宁郡主也要脸面,不希望纪宽知道真相,谁知全是他一厢情愿,平宁郡主见不得纪宽好,不惜一切想毁了他。

  纪老爷子从此不再客气,回报平宁郡主的手段也是简单粗暴,打心底厌恶这个媳妇,而且根本不怕别人知道。

  平宁郡主不动,他不动,平宁郡主一伸手,他直接给她一铁鎚,痛哪里打哪里。

  纪老爷子喝了一口热茶,慢悠悠道:「又想糊弄我老头子?京城贵女十三、四岁定下亲事的比比皆是,为何霞光例外,不就是等着明年选秀?」

  平宁郡主别过脸,老头子的消息可真灵通,但谁能保证一定能选上?

  纪鸣干笑道:「爹,这事也说不准。」

  「皇上若想拉拢有功将领,纳一美人入宫何乐而不为?霞光背后还有清平王府,清平王老了,儿孙辈没一个出挑,有他支持霞光,最少也是一宫主位。」纪老爷子哂笑道:「当然,以我老头子的浅见,最好别送女儿进宫。」

  纪鸣也不想,但清平王和平宁郡主都认为此乃大机遇,新帝少壮,头一回选秀进宫的美人最有机会诞育子嗣,谁知二、三十年后不是另一个皇帝,若非清平王和皇帝同一个祖宗,他早将自己的女儿一个又一个送给先帝充实后宫。

  「霞光是你们的长女,我老头子不会干涉你们为儿女挑亲事,只有天寿的亲事我说了算。」纪老爷子坚决道:「你们若挑剔天寿的亲事,那么接下来每一个孙子孙女的亲事我都会过问。」

  他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上衙门告儿子不孝的本事还是有的。

  「爹,您言重了。」纪鸣擦一擦快冒出来的冷汗,来之前他便与平宁郡主达成协议,忙道:「天寿一落地便养在您膝下,他的亲事由您作主,由您作主!」

  纪老爷子的冷眼扫过平宁郡主,「郡主也是这么想的?」

  「侯爷的意思也是儿媳的意思。」平宁郡主忍着气道。

  既然纪宽是老人家的逆鳞,她便松松手,省得其他庶子庶女的亲事他故意捣乱,坏了她的盘算。

  纪老爷子一脸欣慰,「那好,天寿和临安伯府三房的五姑娘的亲事,我会请官媒去提亲。至于下聘的聘礼,阿鸣你可不能小气,第一个孩子成亲,要讨个好兆头!」

  原来在这里等着!

  平宁郡主又要破财了,好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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