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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试阅] 裘梦《嫁君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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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8-19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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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试阅] 裘梦《嫁君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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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7月23日
【内容简介】
是谁、是谁?居然能收服高岭之花小皇叔?
小皇叔一跺脚京城抖三抖,小皇婶指东他却不敢打西,
不具名皇家子孙哭求:婶婶,饶命也放过我的私房钱啊──
穿书成了平远侯府唯一的姑娘,又被高僧批命说活不过二十,
家里上上下下俨然都把温玲珑当祖宗供着,
她想去哪玩,家里派代表陪玩;她不想嫁人,那就不嫁,
可面对书中地位最高、颜值最高的小皇叔直接送簪求娶,
除了包袱款款连夜逃跑,她实在找不出方法应对,
然而,小皇叔高岭之花的人设崩得厉害,他不只追来了,
还对她用上美男计,让她鬼迷心窍从一夜情变成夜夜欢……
好吧,瞧他为了她一句话与她结庐隐居,
对那些等当续弦或当妾的姑娘们视若无睹,她也不是不动心,
不过她的命数问题是隐忧,为了解决,当年的高僧不得不去见……
第一章 穿书成了短命路人甲
一觉醒来,嘈杂的人声便传入了耳中,细腻柔白的手掩口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然后又伸了一个不太雅观的懒腰,然后她就愣住了。
温玲珑忍不住眨了眨眼,看看坐在一旁的锦衣男子,又扫视了一圈自己所在的雅间——没错啊,这是她的雅间啊!为什么她的雅间内会出现陌生人?
她终于把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小蛮身上,用眼神示意她给个答案。
小蛮一脸的憋闷,沮丧地道:「刚才少爷睡着时他们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还不许我说话,然后就到现在了。」
温玲珑又看向了那个陌生的男子,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礼貌上欠缺了些。
「敢问兄台,这是怎么回事啊?」
「躲人。」锦衣男子冷淡地给出两个字。
温玲珑忍不住抿了抿唇,这人果然欠打啊!
暗自吸了口气,她告诉自己不生气,生气不利于健康,语调冷静地问:「那现在兄台要躲的人是不是已经躲过去了?」还不俐落的滚蛋,搁这里不嫌影响她雅间的空气品质吗?
龙昭琰认真看了她一眼,从她眼中没有看到半点儿异色,心下倒是不由对她高看几分,但却没有理会她话中的撵人意图,甚至连回应一下都懒得回。
温玲珑:「……」
这就实在太过分了啊,你颜值高也不是你这么跩的理由吧,姊来的那个世界里俊男帅哥数不胜数,堪称日新月异,更新换代简直不要太快,我们看脸换墙头也很频繁的好吧。
温玲珑手往旁边一伸,小蛮立刻将一盏茶递了过去。
接过茶呷了两口,温玲珑盘膝坐在矮榻上,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拿着碗盖,歪头看龙昭琰,「这位兄台,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在我这里久待,」略顿了一下,她才又道:「毕竟男女有别嘛。」
龙昭琰却道:「你既穿男装便是希望别人把你当男人,两个男人独处又能如何?」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温玲珑又深吸气,「那你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看情况。」
真行!温玲珑不得不在心里给对手竖个大拇指,这位帅哥真有个性。
一口将盏里的茶水喝光,她随手将茶盏往旁边一递,小蛮马上双手接住,然后放到一边的茶几上。
形象什么的,基本是不能指望她家姑娘维持的,别说是私下了,就是当着人面她也是随心所欲。
好多人都知道她家姑娘满月的时候温府来了一个气质出尘的老和尚,直言姑娘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而这正是姑娘被宠出这种性子的原因。
姑娘平时还好,但每年总要病上那么一两个月,总是吓得家里人心惊胆战的,生怕不到二十姑娘就提前去了。
更别提她家姑娘可是温家几代下来唯一的女孩,温家的风水也是怪,只生男孩不生女孩,好不容易来一个还是个短命的,主子们可不得使劲地宠着惯着,所以姑娘就被惯成了一个随心所欲的主儿——反正只要姑娘不是揭竿造反,其他的都随她。
温玲珑自己也知道老和尚说的话,更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常常会自我调侃——
「我就二十年的命,我不使劲地闹,等哪天去了,我多亏啊,是吧?」
只是嘴上这么说,她心里那真是万马奔腾。
谁能想得到呢,一觉睡醒,她就跑到了自己写的一本书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使干的好事,反正这世界给她的资讯就是,她遭了诅咒,让她来体验一下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是她的哪个人物设定惹恼了读者?还是某个人物的人生被对方深切同情?
她不知道,反正她就被送进这本书里当一个注定短命,连出场机会都没有,只有几句话一笔带过的路人。
她穿来的那一天正好是被老和尚批完命的时候,一切彷佛已经决定。
不过,被她用文字一笔带过的人,在这书中的世界里,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过。
但是吧,随着这一天一天过去,温玲珑觉得书里的世界崩得连她这亲妈都认不出了,吓得她不得不多次跟世界沟通确认,真的顶多活到二十岁就寿终正寝可以闪了,得到确定的答案后这才安下心来熬日子。
就这么数着盼着的,今年她好歹到了二九年华,最多再熬两年就解脱了。
平时倒也还好,就是每年生病时她都很痛苦,非常不配合,不想喝药想提前解脱,但一直没能实现,无论她怎么找死总还是吊着一口气。
想死不能死,真是比死还难受的一件事!
一想到这事温玲珑的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手托着腮又习惯性走神了,直到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把思绪飘远的她拉回了现实。
哦,对,她今天是来茶楼听书品曲的,算是回京后的日常吧。
「少爷,要赏吗?」小蛮问。
「赏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赏。」龙昭琰却是吐了一个字给随身侍卫。
冯剑出去撒钱打赏。
温玲珑不友善地盯着对方,「这是打脸吗?」
龙昭琰瞥了她一眼,「我听了。」
「可你的侍从是从我的雅间出去的,代表打赏的就是我。我要赏自然就会让人去打赏,哪里要你这样越俎代庖,难道我缺那点打赏的银子吗?」
「你没听。」他用她的话回答她。
温玲珑噎住,小蛮悄悄低下了头。
「不对呀,你的侍从跑出去不就暴露你的位置了吗?那你还躲在我这里干什么?」温玲珑突然反应过来。
小蛮瞬间抬头,也盯向了龙昭琰。
他没回答,但温玲珑主仆已经知道答案了,觉得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到底是男女有别,若说之前他躲进来时不知她们的性别,可是后来他知道了,事情也解决了,却没有第一时间避嫌离开,这行为就有欠妥当。
冯剑打完了赏,从外面回来,「外面没人了。」
他说的没人当然不是说正经听曲听书的客人,而是说他们躲的那些人。
龙昭琰起身便走,一句告辞都没说。
温玲珑倒也不在意他有没有礼貌,反正她不认为他有礼貌这东西——她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安王殿下,比当今圣上还要小的皇叔,那是被先皇当儿子养大的弟弟,长得过于俊美,一辈子也没娶妻。
呃,这设定是出于她个人的恶趣味,当时想到的是历史上有名的看杀卫玠,再说了人物太完美,实在是不好找对象啊,干脆就让他独自美丽好了。
总之,这位被她设定为高岭之花的小皇叔,打了一辈子光棍,但整个京城的闺秀为他疯狂的追星模式,一直困扰着他,好像她当时几句话带过的身体本尊的死因就是偶一见郎君,就此思念成疾,最后香消玉殒。
囧!温玲珑被自己回想起来的原书情节雷到了,这大约就叫——报应吧,她把对方写成了个光棍,然后她穿越的这个角色因为他害相思病死了。
呸呸呸……她才不会因为这种病死呢,她又不是没见识的古代深闺女子,她见过多少美男子,才不会因为一点美貌就害相思病呢。
而且,她在这活了十几年,发现这个书中世界的架构真实而又成熟,一些她没写过的事情都自己补充完善了,没有丁点遗漏,所以就算她最后会死,肯定也不是原来得相思病死的,不会这么奇葩。
而且按照现在这个世界的发展趋势,没准儿这位被她倒霉写成光棍的小皇叔最后也能娶个老婆回去呢。
所以,不用心虚。
小蛮瞧姑娘一脸纠结的模样,没敢多问,老实地站在一边候着。
温玲珑伸手挠了挠头,抿抿唇,想到自己多年不在京城,消息滞后,这刚回来也没打听京城最近的风向,能让小皇叔这样东躲西藏,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开口道:「小蛮,你去打听打听,最近京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好。」
小蛮先一步离开,雅间里只剩下了温玲珑一个人,她又伸了个懒腰,然后趿鞋下地,略整饬了一下衣襟,让自己齐整些。
伸手摸摸发髻,感觉没乱,小蛮也没刻意提醒她,应该是没问题的,便走到门边左手挑起了竹帘,右手执扇负在背后从雅间走了出去。
他们温家的男人个个都长得高大威猛,基因十分霸道,所以她就算是个女孩身高也足有一百七十几公分,外貌不至于浓眉大眼过于男性化,只能说——英气,对,就是显得英气,缺少女性化的柔软。
她这样的长相穿男装时妆容上不需要做什么修饰,穿女装时反而需要做一些修饰。
总之,单从外形上来看,她的男装扮相是没有什么破绽的,除非眼睛太利,就像刚刚不请自来的小皇叔他们。
温玲珑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大堂又是一阵喝彩声,今天这个说书的故事说得不错,反响很热烈。
摺扇轻摇,锦衣金冠,一副贵族子弟模样的温玲珑闲庭信步般出了茶楼。
侯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夫刘八是个中年壮汉,黑塔般的身躯,光是体型就令人震慑,这是家里专门挑出来给她用的。
这些年但凡她出门,都是刘八给她赶车,若是出远门,自然还会有别的家丁仆从跟随。
「少爷。」看到她漫步而来,刘八上前见礼。
温玲珑用扇在头上遮了遮,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皱着眉说:「这天儿可越来越热了。」
「是啊。」刘八一边说一边替她打开车门。
温玲珑合上摺扇,抬脚上车,闭目养神等小蛮回来。
出乎她意料的,小蛮很快就回来了,钻进车厢的时候正用帕子擦汗。
「我又不着急,你跑什么,瞧这一头大汗的。」
「少爷,我打听清楚了。」
「哦?」温玲珑适时表示了好奇。
小蛮一脸兴奋地说:「听说陛下要给小皇叔定门亲,小皇叔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得他自己看中的。这导致京城里的闺阁千金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求小皇叔能看自己一眼,而最近小皇叔有时会到茶楼听书,所以……少爷您懂的。」
温玲珑幸灾乐祸地笑了,也就是时代限制,姑娘们还是克制内敛的,这要是后世那疯狂的追星时代,小皇叔的贞操堪忧啊。
其实,龙昭琰也无奈,他那么说只是想敷衍一下皇帝大侄子。
毕竟大家闺秀都养在深闺少在人前走动,他要看见那得天时、地利、人和兼具才行,他也就能够推托下去。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对他,或者对他妻子这个位置有意的女子和人家各展神通,意图制造各种各样的巧遇、偶遇,甚至艳遇……
温玲珑想像一下龙昭琰可能的遭遇,不禁笑得更欢,那可真是群魔乱舞,热闹纷呈啊。
「今儿也不算白出来,回了。」
另一边,龙昭琰也让人调查了温玲珑的身分。
「平远侯家的姑娘?」他声音透出惊讶。
冯剑点头,说起这平远侯家的姑娘,在勋贵圈也是个话题人物。
她满月的时候被批命说活不过双十年华,可巧着平远侯家几代就没生过女孩,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个姑娘,却还是个短命的,就使劲地宠,宠得小姑娘七岁就开始带着丫鬟护院到处游山玩水,常年累月的不在家,美其名曰趁活着的时候多走走看看。
也有人说这是小姑娘担心自己哪天突然一走,父母亲人难受,这才藉着游山玩水的由头常年离家,这样要是哪一天她真早走了,家里人也容易习惯家里缺了她这一口,不会太难受。
总之,这就是个在外到处野的丫头,就算身边总跟着一位兄弟叔伯照看,那也铁定是个野丫头,如今在京里能看到她,还是因为平远侯老夫人七十大寿,她做为唯一的孙女专程赶回来祝寿。
要说为什么没人怀疑这批命的准确性,那是因为给温家姑娘批命的是保国寺的妙空老方丈,他老人家不轻易开口,批命必准。
那是个神仙似的人物,神龙见首难见尾,想碰到他老人家那也是要讲缘分的,机缘不到一面难求。
也因为注定短命,温玲珑这位平远侯府唯一的千娇百宠的姑娘是根本没打算嫁出去,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也不会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短命,活不过二十?龙昭琰微微皱了下头,看她的精神面貌,一点儿都不像是个体弱的,不受拘束,随心所欲倒是真的,看着就是个随兴惯了的主儿,估计女诫庭训温家直接就没叫她学。
这完全是打算任由她自在,宠惯到底了,倒也符合平远侯府武将之家的风格。
六月初六,平远侯老夫人七十大寿,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府门前车水马龙。
这么热的天气,又没有空调,温玲珑是不愿意动弹的,但做为主家唯一的女孩,她不得不负责接待来贺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们。
事实上,她跟这些京城闺秀们那真是一点儿都不熟啊,不过差事推托不掉,那就只能挂着职业微笑脸去迎宾。
严格来说,这也算是温玲珑正式在京城上流社会亮相,这让诸位来贺的主母们都心情复杂。
她们一点儿也不怀疑温家不把温玲珑嫁出去的决定有多坚定,只是不明白怎么又大张旗鼓地将她推到了社交场合中。
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不是应该一直冷淡地应对下去吗?
其实,温玲珑本人也弄不明白家里长辈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眼瞅着就要到人生尽头了,而且基本都在外游山玩水,常年不在京城,交友什么的似乎也没必要。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执行还是得执行的,反正这一天半日的,友谊的小船想搭建起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今天温玲珑打扮得很符合她高门大户勋贵之女的身分,茜红衫子水色长裙,梳了一个飞仙髻,两侧高鬟上各箍一只纯金雕花小发箍,底部发髻上簪了一对金色花钗,耳上无璫,腕间戴的也是两对金灿灿的手镯,抬手落腕之际金镯互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腰间佩了香囊丝绦点缀,倒是没有再添加金饰玉器,但华贵气质已经满溢而出。
若不是她那早夭的批命,这样一个家世背景,容貌气质又都出众的女子肯定是大户人家中意的结亲对象,可惜……
「姑娘,水。」瞅着空档,小蛮赶紧递了盏水过去。
温玲珑一边拭汗,一边将水几口喝完。
小蛮将空了的水盏放到一旁丫鬟的托盘上,自己也拿了帕子帮姑娘拭汗,「天气太热,姑娘要不要歇一歇?」
「我倒是想啊,可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的,也没法歇啊。」说到这里,温玲珑就忍不住有些犯嘀咕,「小蛮,咱们家这次有请这么多客人吗?」
小蛮摇头,「虽是老夫人的七十整寿,但咱们府向来是不喜张扬的,也只给交好的人家下了帖子。」
「那怎么人这么多?」
小蛮往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小皇叔今天会来。」
温玲珑悟了,果然是蓝颜祸水啊,这人估摸着跟她八字大抵是不合的,一次两次的都不让她痛快。
摸出一把檀香小扇驱热,温玲珑有些恨恨地说:「也不知这帮人想什么呢,他来了也是男客,不可能让他进内宅的。就他那身分,咱们老夫人也受不住他一拜。」
小蛮想笑又及时憋住了。
「他这到底是来给咱们老夫人贺寿还是来添乱的?想相亲也别把场子安排在咱们家啊,多闹腾。」温玲珑碎碎念。
身分尊贵,辈分还高,再加上颜值爆表,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
贵不可言,也高不可攀,这种人真是不知道要拿什么人来配他了,这怎么能怪她当初直接让他独自美丽,完全是命运的召唤嘛。
「咳……」
有人刻意咳了一声显示存在感,温玲珑跟小蛮同时看了过去。
哦,对,她们主仆两个这个时候是站在垂花门这边迎客。
垂花门嘛,介于内外宅之间,算是个分界线,当然也是能看到某些男客的,比如这个时候被自家七哥带过来的小皇叔其人。
她这算背后说人被人捉现行了吧。
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温玲珑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面不改色地道:「王爷,七哥。」
温子初掩饰地伸手握拳在自己唇边咳了下,笑着同龙昭琰说:「这是我家九妹,被我们家人宠坏了,失礼之处还望王爷莫怪。」
听到七哥对自己的称呼,温玲珑习惯性牙疼,九妹,这是个很有内涵的名字啊,那千古流传的爱情大悲剧梁山伯和祝英台啊……
她那一言难尽的眼神落在龙昭琰眼中,他垂眸开口,「无碍。」
这惜字如金的,果然是尊贵的大贵人啊。
「七哥,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不懂就问,温玲珑表示自己是个好学生。
还是温子初搭的话,「我领王爷先去见一下祖母,怕待会儿不方便。」
温玲珑心说:现在就挺不方便的,某人纯粹是添乱来的,本来咱们家可以不用这么累的。
「慢走。」她往旁边让了让,微笑目送。
这位小皇叔简直就像一座暗夜里发光的灯塔,吸引着过往女眷的视线,聚焦度特别高。
温玲珑收拾收拾心情,继续迎客,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便领着丫鬟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歇脚喘气去了。
接待客人真不是人干的事,尤其是客人过多的时候。
别的不说啊,光那各色各样的香粉味道,夹杂混合在一块,时间一长,她觉得自己的嗅觉都出问题了。
真是难以理解那些留恋花丛的男人,是没嗅觉吗?
「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回来。」温玲珑叫过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传话,然后自己带着小蛮回房去了。
她住的院子叫玲珑院,院中花木葱笼,景色宜人,院子里还留了两个丫鬟看家,也是她的贴身丫鬟,她身边一共有四个丫鬟,都算是近身伺候的。
她们的名字分别叫小湖、小娇、小蛮、小婵,总结起来就是四字成语——胡搅蛮缠。
小湖、小娇是留守人员,大多时候只是温玲珑在侯府的一个标志罢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小蛮和小婵才是真正经常跟在温玲珑身边伺候的,今天小婵去帮忙宴会的事了,小蛮倒是一直随侍在侧。
温玲珑一回来,小湖和小娇就迎了上来。
原本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那说白了都是姨娘预备军,但温玲珑的情况特殊,她没打算嫁人,所以年纪稍大的小湖和小娇已经定了人家,转过年就要嫁出去。
倒是年纪小些的小蛮和小婵是准备着送走姑娘后守过孝再说的,毕竟她们两个从小就跟着东奔西跑的,情分不一样。
房中有冰,一走进去扑面便是让人喟叹出声的凉意,温玲珑名门贵女的形象立时崩塌,像蛇一样瘫到了靠窗的榻上。
「小娇,给我找身替换的衣裳,小蛮你也坐下喝口水。」温玲珑嘴里不忘吩咐。
听她的吩咐,小娇准备替换衣物,小蛮歇腿,小湖就只能近前伺候。
等温玲珑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喝了些水,这才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换了另一套更为宽松凉快些的齐胸襦裙,发髻倒是没重新梳,整理好后主仆这才又赶去内花园。
客人现在都到齐了,未出阁的姑娘们活动范围便是平远侯府的内花园这一片地方,本朝虽男女大防不是那么严苛,但是到别家做客,闺秀们还是很注意保持自身形象的。
一看到自家姑娘,小婵就主动迎了过去。
看到小婵点头,温玲珑就明白没事发生,天下太平。
举凡大户人家办这种大型聚会,现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注意自身形象的世家千金们偶尔也是会做些出格之事的。
没有事故,怎么能出故事呢,对吧?
对于这个温玲珑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毕竟她以前就是靠写故事吃饭的嘛。
转念一想,这不科学啊,今天可是有个最大事故诱因的小皇叔在啊,怎么会太平无事呢?
「长生啊,来来来,到祖母这里来。」平远侯老夫人一看到孙女就笑,眼角的褶子都变多了。
长生这个小名饱含了温家人对温玲珑的关爱,和那说不出口的期盼。
温玲珑上前,乖巧行礼,「祖母。」然后又笑着跟在座的一众老夫人、夫人们团团行了一礼,「玲珑给各位老夫人、夫人见礼了。」
一旁的定国公老夫人就笑着对自己的老姊妹说:「你们家长生越发的漂亮了。」
平远侯老夫人抓着孙女的手笑,「我们老温家就这么一枝花,那准得漂亮。」
温玲珑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没有可比性啊,我是咱们家的一枝独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话让旁边的几位夫人都笑了,家里除了她清一色全是男丁,她可不就一枝独秀,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真是半点不掺水。
「老姊姊,这丫头你真不打算让她出嫁了?」定国公老夫人带了几分试探地问,他们定国公府与平远侯府的关系历来不错,有些话问也就问了,并不碍事。
平远侯老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我这孙女福薄,又被我们娇宠惯了,也不想她受什么委屈,高高兴兴地过完就算了。」
「怎么会让她受委屈呢。」定国公老夫人连忙道。
温玲珑听得心里就是一咯噔,这是什么情况?定国公老夫人要给她说亲?
为什么她不是推测定国公老夫人要她嫁到定国公府去?因为定国公府跟她年纪相仿的适婚世子爷就是本书的男主角,男主角是女主角的,跟她这种几笔带过的路人是没缘分的。
书写得多了,这本年代距离又有些远,温玲珑只能确定男女主角见面钟情的时候还没到,其他的连结尾当时怎么写的她都有些错乱了。
平远侯老夫人看了看倚在自己身边的孙女,笑说:「那委屈了别人也不好啊,我们长生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别的就不提了。」
聪明人听到这句,便都知道议亲的话题到此为止了,温家没有嫁女的意向,一丁点儿的意愿都没有。
然后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谁家孙女温婉知理,谁家女儿婉约柔顺上,温玲珑也成功脱离老夫人、夫人的包围,去跟那些千金小姐们交际。
女客聚集的这块地方,隔着一片湖跟男客遥遥相对,有那么点银河迢迢织女对牛郎的意思,而湖边在古装罗曼史里其实是个充满了意外的所在,各种失足落水,英雄救美女或者纨裤祸害名门闺秀,都是可以适用的场景。
一落水,被外男所救,清白不在,只能嫁人,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做为亲妈,温玲珑是不用这种狗血桥段撮合男女主角的,通常用的地方都是让恶毒女配自食其果,机会还不是很多。
对湖水有十级防备的温玲珑自然是不会主动往湖边凑的,就算是自家的湖也不行。
她本人对湖水有防备,自然也就提前让府里的人对湖边再三戒备,不管是有意、恶意还是意外,总之不许任何事情发生。
而果然,大家都想利用湖水,就她坐在亭子里喝两杯茶的时间,已经有至少两波人在湖边铩羽而归了,啧!
她在这一边看戏一边暗自吐槽的时候,有小丫鬟跑过来找她。
「回姑娘,是五少爷找您。」
「五哥找我?」温玲珑惊讶。「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找我?」
嘴里虽然这么嘟囔着,但温玲珑还是跟着小丫鬟离开了,小蛮、小婵自然也是跟着的。
温玲珑领着两个丫鬟到了花园偏僻处的一处小院子,门口有侯府护卫守着。
这里已经是男宾的活动范围了,真是防不胜防啊。
心里感慨的温玲珑做出一个手势,小蛮和小婵便心领神会地在院门外停下了脚步。
温玲珑自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有一个眼熟的侍卫……哦,小皇叔的侍卫,她在茶楼见过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侍从。
这让温玲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不过,屋子还是要进的。
她正如此想着,听到外面动静的温子善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直接迎上族妹。
温玲珑看到了跟在五哥身后走出来的小皇叔,继而又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俊美年轻男子。
单论相貌那也是拔尖的,但一站在小皇叔身边,顿时就成了皓月旁边的小星辰。
对比物太非人,只剩伤心。
「五哥,你找我?」
温子善将她拉到一边,指着厢房压低了声音说:「里面是你嫂子的娘家妹子。」
温玲珑顿时明悟,这是家丑不能外扬啊。
「人我领走?」她问。
温子善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涩声道:「领不走。」
「啊?」这都失败了还硬讹吗?
温子善忍不住回头看了某人一眼,有些尴尬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她在茶水点心里下药。」
温玲珑大惊,这姑娘玩得可真大。
「误食了?」她觉得不太可能。
温子善脸泛苦意,拉着妹妹又走远了些才道:「王爷的侍卫逼着她吃的。」
温玲珑终于忍不住朝某人看了一眼,猝不及防间跟对方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双方都愣了下,她第一时间收回了视线,用眼神跟五哥示意,「那里面是什么情况?」
温子善一言难尽,半晌叹气道:「绑着呢。」
温玲珑指着自己小声问:「等我拿主意呢?」
温子善点头,用手抹了把脸,「我这真不知道怎么办,你嫂子现在怀着身孕,这事我还不敢让她知道,怕出事。」
这倒也是,但是她还是再确认一下,「真让我拿主意?」
「我这也是没辙了,咱家也就你年纪合适,鬼主意又多,好歹想个法子让大家都能过得去,今儿祖母过寿,别搅了她老人家的好日子。」
「行吧,交给我了,你们赶紧走,留一个护卫给我用就行。」
「拜托妹妹了。」
温子善喊了名护卫过来,留给妹妹,又跟那两人低声说了两句,三个人便带人离开了。
温玲珑进屋看了一眼,里面榻上五花大绑着一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水灵灵的俏模样,此时却满面潮红,嘴也被帕子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声。
药性此时已经发作了,她的眼神明显已经迷乱,整个人扭动得如同蛇一般。
温玲珑的目光在对方的衣裙上顿了顿,对方跟她一样穿的是齐胸襦裙,颜色也差不多。
她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转身出门吩咐,「去,让人提冷水加冰送到玲珑院去,尽量多提些。」
她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硬用冷水泡醒。
刁蛮任性的世家千金,一言不合把来家里做客的亲戚家姑娘扔到澡盆里硬给人换衣服。
理由就是竟然敢跟她穿一模一样的衣裙,那怎么能行,女孩子的衣柜都具备唯一性,绝不会因为大家是亲戚就心慈手软。
这等于是拿自己的闺誉做了别人的遮羞布,但温玲珑不在乎,反正她到时间就撤了,又不在这儿嫁人,不需要名声那玩意锦上添花。
至于怎么把人弄到她的玲珑院去,那并不难,少女已经被药性折磨得神智昏沉,在主仆三人技巧性地控制下,一路状似争执拉扯着,少女就踉踉跄跄地被她们弄过去了。
一路上,她们走的是偏僻的地方,却并没有刻意避人,看起来就像办坏事的标准手法。
等回了玲珑院那就是她这个平远侯府小公主的天下了,自然是怎么做都可以了。
小蛮和小婵是帮凶,她们两个结结实实地把那姑娘硬给摁在加了冰的冷水里让她消解药性。
她们只能采取这种方式帮她,总不能真给她找个男人吧。
事后对方可能会生一场病,但总也比失了贞节惹来笑骂来得好,要知道这时候女子失节带累的可是一整个家族的女性。
当然了,院里小厨房也没忘熬上姜汤,虽然现在天气热,但被冰水这么一激,还是得喝点姜汤祛祛寒。
帮某人解药性的时候,温玲珑也没忘让小娇给自己照对方的发髻重梳了头,得小心描补,帮人帮到底,作戏作全套嘛。
回头要是有人看见过某人跑过去献殷勤,她这相似的穿衣打扮,就很能起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传言这东西嘛,本来就是传着传着就面目全非了,她不过是让水更浑而已。随着时间过去,慢慢也就没人在意了。
一笔糊涂帐嘛。
第二章 王爷的追求不能挡
消息堵是堵不住的,得疏。
平远侯老夫人大寿当天发生的事到底多少还是有泄露,但是最后成型的版本也就是温家霸道的小祖宗,见着亲戚家的小姑娘穿着打扮跟自己相仿,心里就不高兴了,然后双方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争执。
最后,听说是温家五少奶奶专门回了一趟娘家,然后事情似乎就安抚下来了。
当事人闭口不言,外人就算窥到了一星半点,也拼不全,终究不过雾里看花。
但温玲珑这也算是一战成名——野蛮霸道的小祖宗,这也得亏是不准备嫁出去,否则那不是结亲,指定要结仇啊。
事后,温玲珑被祖母等等长辈好生数落了一顿,就算不打算嫁人,也不能这么不在乎抹黑自己的名声啊。
到底她也是出于好心帮人遮掩,长辈们嘴上说说也就算了,可对于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麻烦他们小祖宗的五少爷,温家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文武行轮番上演,很是给了他来自家人「爱」的教育。
做了好事反而落了污名的温玲珑全然没把这些传言放心上,更没出去交际,这些日子因为天气太热,她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玲珑院里偷懒。
其实她也不是没得好处,五哥五嫂送了好多礼物给她,她的小库房又丰厚了不少。
虽然财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至少看着心里满足啊。
前两天下了场雨,今天的天气还算比较凉快,温玲珑决定出去跑跑马。
一身男装的温玲珑带着两个丫鬟和两个护卫,一行五人出了城。
下过雨的郊外空气清新,青草的味道还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地上并不泥泞,因为带着潮气,反而不扬尘沙。
温玲珑手执马鞭,在马背上手搭凉棚朝远处看了看,头上的金冠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她张开嘴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一声「九少爷」。
冷淡而又矜持,就像声音的主人一样,贵不可言,却又高不可攀。
官道上人来人往,所以之前她并没有对来自身后的马蹄声有什么关注,直到听见这一声称呼,她才发现那辆走到自己身边的马车里坐的是小皇叔。
「九少爷」这个称呼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戏谑,是在调侃她女扮男装一事。
「王爷。」她在马上抱拳为礼。
龙昭琰扫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头上的金冠上,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很喜欢金子啊。」
温玲珑愣了下,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跟对方有关系吗?
「总是金光闪闪的。」龙昭琰进一步说明。
温玲珑恼了,眼一瞪,没好气地道:「闪到王爷的眼,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抱歉。」
龙昭琰偏头伸手挡了下,就像真的被闪到了一样。
温玲珑这下就更生气了,存心找碴是吧。
但她深呼吸,力持平静道:「先行一步,告辞。」
跟这种地位超然的皇族起争执,也压不住对方,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惹不起,姊还躲不起吗?哼!
「承平伯家的事你觉得完了?」
一句话就让温玲珑扯马缰的手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他,「王爷?」
当日她以为龙昭琰是当事人,后来才听五哥说,承平伯家的嫡女下药的对象,是那个俊美的年轻公子,也就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
然而龙昭琰也不能算不是当事人,毕竟是他让自己的侍卫逼承平伯嫡女把掺了春药的茶点吃掉的。
龙昭琰淡淡地说:「我不习惯仰头看人,上车说话。」
温玲珑犹豫了一下,但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骨子里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而且也想知道对方想跟她说什么,便下马上了王府的马车。
她一上车,龙昭琰便放下了卷起的竹帘,让车厢变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温玲珑倒没怎么在意,大马金刀地往他对面一坐,大剌剌地道:「王爷想跟我说什么?」
龙昭琰开门见山,「定国公世子喜欢你,本来想提亲的,可你们家直接拒绝了。」
温玲珑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这真的是她自己写的书吗?她这亲妈真的不知道还有这种情节啊。
她脑子转得极快,「所以那天柳诗韵是故意穿成那个样子的?」
龙昭琰点头,「不觉得好心喂了狗吗?」
温玲珑的脸沉了下来,她想到了更深一层,那套齐胸襦裙是她后来换的,那就说明她的玲珑院里有内贼。
常年留守在侯府里的人跟自己谈不上什么情分,倒也正常,但这样的人并不适合继续留在身边。
她客气地说:「多谢王爷告知。」
「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是个日子数着过的人,别人总得给自己找个出路不是。」
龙昭琰意外地瞥了眼她,「你倒想得开。」
「人生苦短,得过且过。」
龙昭琰点头,「也是。」
听到这句话,温玲珑总觉得这位小皇叔有一种欠修理的气质,让她手不自觉地发痒。
「准备日后埋骨他乡?」
越发欠收拾了,温玲珑不由双手抱胸眼神不善地盯他,冷淡道:「总归进不了祖坟,哪里青山不埋人。」
「是你不想而已。」他一针见血。
温玲珑有些无言以对,她确实不想嫁人,活到二十岁副本完结,她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没必要在这里节外生枝。
「我日子过得挺好的,劳王爷费心了。」
「那倒没有。」
暗自吐纳了几次,温玲珑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王爷觉不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可能对别人有一点点不太友好?」
「我一向如此。」
得,浪费感情。
温玲珑不想跟他继续说话了,直接问:「王爷还有事吗?」
「着急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怕自己失手打死皇亲国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又没一起走过,武断了。」
他不觉得这话很有歧义吗?
最后,温玲珑倒也没有就此驳斥他,只无声地笑了一下,「王爷说笑了,人分三六九等,有高低贵贱,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
咱俩也一样,风马牛不相及啊,可别搁一块互相祸害了,放彼此一条生路,对大家都是好事。阿弥陀佛,功德无量。
「真率性。」他倒了杯水给她,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温玲珑倒也大大方方地接了,她确实有一点儿渴。
「王爷去哪儿?」
「你呢?」
「出城跑马。」
「避暑。」他依然言简意赅。
「我该下车了。」
话落放下空杯,温玲珑起身便出了车厢,很快外面便响起马蹄远去的声音。
在颠簸的马车行进中,骨节分明而漂亮的手指把那只被人用过的杯子拿到眼前,龙昭琰神情莫名地盯着杯口的某一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还真是一个让人捉不住的丫头,难怪温子初会说他家九妹是个风一样的少年……还真不像是个姑娘家。
在看到那辆停在奇宝轩店外的马车时,温子初叫停了自己的马车。
他指着那辆马车,对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说:「巧了,咱们说到九妹,她的车就在那儿呢,应该是出来买首饰了。」
俊美得彷佛不似真人的龙昭琰淡淡地瞥了一眼过去,「你打算去付帐?」
温子初尴尬地咳了一声,摸摸鼻子,道:「王爷,伤心事请别提。」他近来囊中实在羞涩,想给妹妹买单都办不到。
「那还不走?」
温子初纠结了一小下,然后鼓起勇气道:「我能跟王爷您借点银子使吗?我家九妹很快要离京了,我做为亲哥哥怎么也得给她送点什么当礼物吧。」
「要走了?」
「是呀。」温子初突然惆怅了起来,「其实就算九妹不说,我们也知道她什么意思,不见面的分离就可以当成未归。」
让他们习惯她的远行,习惯她的不存在,然后有一天当她真的不在了,他们还可以当成她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远方游山玩水,只是再也不会回来罢了。
「这次谁跟着?」
「本来是五哥,后来换成八弟了。」
龙昭琰唇线微扬,听说陪温九外出,在温家是个肥差,基本谁陪着去都不吃亏,为著名额也没少较量,以前她从来没在人选上说过什么,这次大约是恼了温五夫妻了。
承平伯家的嫡女柳诗韵中意定国公世子许荣,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当天柳诗韵却是借用了温九的名义才得以接近许荣,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只是不巧他刚好碰到了,于是顺便就搅了个局,柳家这才没能成事。
事后,温五为了不张扬出去,竟把本尊找来善后,许荣也是看在温九的面上才什么都没说,否则承平伯家是决计讨不了好去的。
不能说温五做的不对,只能说柳家吃相太过难看。
原本温五跟温九的关系还不错,因此他虽是庶出在侯府过得也挺好,但是一旦温家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祖宗真的恼了,那果子可就不好吃了。
虽然她似乎没打算对温五夫妻做什么,只是不愿意再亲近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是以后要是其他人知道了内情,恐怕收拾温五的时候手一点儿也不会软。
别人不说,就面前这位温七,那肯定能直接把温五打个半死,温九是他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哪能白吃了闷亏?
温家四房子孙一共只有一个女孩,温玲珑排行直接是跟同辈的男丁排一起的,所以才会人称「温九」,她在温家孙辈中排行第九。
「不是我说,八弟也就比长生大一个月,比十三还像个孩子,哪会照顾什么人啊,就纯是跟着去玩的。」温子初忍不住碎碎念。
「你怎么不去?」
说到这个温子初就是一脸沮丧,「没抢到。」
陪游这差事在温家确实是挺抢手的,龙昭琰不由摇了摇头,别说孙辈了,就是上两辈儿没事的人也爱插一脚。
只要时间地点合适,身有职司的都能凑个热闹,比如说温九突然跑到某人治下时。
「她来了。」龙昭琰的出声提醒了一句,看着一片红云从奇宝轩里出来,转而朝他们这边飘过来。
一身茜色齐胸襦裙,衬得她越发的皮肤白皙,发饰依旧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可见得对金饰是真爱。
她一路跑过来,龙昭琰都能听到金饰相撞发出脆响声,还挺好听。
几根纤细柔嫩的手指扒到了车窗上,车下的温玲珑一脸的粲笑,对着自家哥哥道:「七哥,你在等我吗?」
龙昭琰看到了她因为衣袖滑落而露出的一串细金镯子,一只腕上至少也得有四五只吧,难怪跑动时有金器相撞声,原来如此。
在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他见到她灿烂的笑脸猛地收起,显然是因为发现了他,但他还是平静地看着她。
温玲珑收回扒窗的手,后退了两步,对他福身行礼,「小女子方才失礼,还请王爷多海涵。」
龙昭琰只是淡淡地说:「上车。」
温家兄妹齐齐愣了下,下意识对视了一眼,最后,温玲珑上了他们的车。
她进车厢的时候,因裙摆微提,露出了绣鞋上缀着的珍珠。
不是她炫富,而是最近京城的贵女们比较爱好这种风格,她也不好阻挡府中绣娘们追求时尚的脚步。
「我还以为你只爱金子呢。」龙昭琰对此却是另有看法。
温玲珑在哥哥身边坐下,然后用裙摆盖住了绣鞋,有点儿掩耳盗铃的意思。
「听说你要走了?」
怎么她听出他送她上路,去死的意思?
他说话也太难听了,难怪最后落了个独自美丽,活该!
「王爷要给我饯行吗?」她嘴比脑子快,直接呛过去了。
龙昭琰倒是云淡风轻地回了句,「未尝不可,想要什么?」
兄妹两个不由又对视了一眼。
温玲珑非常不确定地问了句,「真给啊?」
「嗯。」龙昭琰展开摺扇,轻摇起来。
温玲珑老实不客气地说:「直接折现吧。」
温子初听得嘴角抽搐。
龙昭琰忍不住以扇遮口,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喜欢钱啊,本王府上有的是,去吗?」
温子初猛地咳嗽起来,这是调戏吧,当着他这个亲哥哥的面?这还是京城大名鼎鼎不识风情的那根嘴贱大木头吗?
不,嘴依旧是贱的,至少他这个当哥的很想打人。
温玲珑继续不客气地说:「去了就全给我吗?」
温子初连咳嗽都忘了,傻愣愣地看着妹妹。
龙昭琰扇子轻摇,淡定反问:「敢来?」
温玲珑瞬间认输,「不敢。」
温子初张口结舌,所以,你们这算是互相调戏?果然是他妹妹,胆大包天!
「鸭子嘴。」他给了她这么一个评价。
温玲珑很想翻个白眼,心想:你要不是小皇叔,你看姊怎么怼到你怀疑人生!身分不对等,悲哀啊。
突然,那柄扇子就指到了她露在袖外的一只金镯上。
「戴着听响吗?一点儿分量都没有。」
「就是听响啊。」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回换龙昭琰无言了,温子初伸手掩口,生生把笑憋回去了。
片刻后,龙昭琰总算找到可以回的话,「回头我送你两串金铃铛,响。」
「哦。」
「哦?」他扬眉。
温玲珑眨眨眼,点头,不忘又重复了一遍,「哦。」
他怀疑,「真敢要?」
她点头,「敢啊。」
温子初赶紧伸手扯妹妹,示意她收敛点,对面这位是小皇叔,他们家真惹不起。
「不要了。」温玲珑及时改口。
龙昭琰没表示意见,却突然朝她伸手,她下意识向后躲了下,但车厢就这么大,他还是成功从她髻上拔下了一根金雀簪,簪头上的登枝雀栩栩如生。
温子初急喊,「王爷——」
龙昭琰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上的簪子,末了评价,「手艺还成,分量太轻。」
温玲珑忍不住了,「我又不练顶重,首饰要那么重干什么?」
龙昭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赞同地点头,「有道理。」然后他就又将那根金雀簪插回了她的发髻上。
温子初急得都要挠头了,安王殿下这是当他是死人吗?
「王爷,请您跟长生保持一下距离,男女有别。」他伸手在妹妹身前一挡,做出一个隔离的态度。
龙昭琰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若有所思地道:「凤冠的重量确实不轻,你可能不喜欢。」
这个话题很危险啊——温子初急忙打断,「长生,你坐自己马车回去,路上小心点。」
「好。」温玲珑赶紧缩头,闪。
小皇叔发疯不要紧,她可不敢跟着一起疯,总觉得他的画风变得很诡异,这绝对不是她写出来的独自美丽的小皇叔,八成是变异了。
书里的世界果然已经不是她这个原作者能掌控的,到日子赶紧走。
温玲珑成功跑掉,车厢便又只剩下了温子初和龙昭琰。
龙昭琰看着他淡淡地道:「你以为她跑得掉吗?」
温子初肩膀一下垂下来,苦笑地道:「王爷,我妹妹没多少日子了,我们就想让她高高兴兴的,您别……」强人所难。
「我也没打算让她不高兴。」
温子初觉得对方毫无自知之明,他打的主意一定会让妹妹不高兴,偏偏他又不能像对旁人一样骂说癞虾蟆别想吃天鹅肉。
温子初无奈道:「您何必,她……」
「快一点儿的话,她说不定还能给我留个后。」
温子初都被吓到目瞪口呆了,王爷都想这么长远了吗?
龙昭琰朝他笑了下,「她挺特别的。」
他以前就常从温七嘴里听说,但缘悭一面,今年终于偶遇,他便突然觉得自己王妃可能有着落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人太短命了点。
特别也不能就这么随便往你家划拉啊!温子初心里都快崩溃了,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啊!
檀香木精工雕刻的首饰盒,里面铺了一层红色的绒布,衬得其上的两串铃铛越发的金光灿灿,百分百纯金打造的,还有纸张注明这东西的用途——脚镯。
温玲珑严重怀疑某人这是在暗指她太野,看她脚上挂铃铛,还怎么到处瞎跑,这礼物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姑娘,姑娘。」小婵试探性小声呼唤。
温玲珑瞟过去一眼。
小婵伸手朝外指指,小小声道:「还等着回话呢!」
她冷笑,「敢情送这么个东西还想要回礼?」
小婵没敢搭话,朝另一边的小蛮瞅了一眼,只见她目不斜视,小婵学到了,立马也开始目不斜视。
温玲珑啪的一下合上首饰盒子,沉着脸起身就往外走。
等在外面的是温子初的小厮孙山,一看小祖宗一脸愠色地闷头朝院外走,吓得赶紧跟上去。
温玲珑直奔七哥的思贤院而去,一路倒是畅通无阻,也没人敢拦她,而她对这院子熟门熟路的,也不用人带路,直奔待客的花厅。
果然,那个人一身水色长袍,端坐在主位上,身边也没有侍从,手端茶碗轻呷茶,那模样真是美得如同一幅画……
啊呸,温玲珑在心里呸了被美色迷了眼的自己一口,拿着檀香木首饰盒子大步就走了过去,直接啪的一声按在了他身边的桌子上。
龙昭琰抬眼看她。
温玲珑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忍他了,「怎么着安王爷,您送我这么个玩意儿,还指着我感恩戴德吗?」
「纯金的。」
温玲珑气得直接造型都变茶壶了,「龙昭琰,你可真够『招眼』的,你怎么就这么优秀呢,活该你这辈子打光棍。」
她气得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自我感觉太好了?」她嘲讽。
「鳏夫和光棍还是有区别的。」
她怔了下,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张口结舌了片刻才成功发出声音,「龙昭琰……」
龙昭琰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有些古怪。
「看什么看,难道我叫错了?」他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啊,虽然她是亲妈,但要不是这名字有谐音哏,她倒还真未必记得,起的人名过多,重复了她有时都未必知道。
「很久没人叫过这名字了。」
温玲珑咬牙,一不小心就让他又能卖弄身分,那是,人家已经是权力顶峰上的人物,还有谁敢直呼其名啊,整天都是尊称敬称的,名字,不存在的。
她真的不想跟他继续说话了,血压容易升高,转身就走。
「送你听响的,怎么不高兴?」
真是去他大爷的!温玲珑一个没忍住转身朝他竖了个中指。
看着她气呼呼地走了,龙昭琰忽然无声地笑了,这么活蹦乱跳的姑娘,还真是挺好玩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短命的。
温子初心情复杂地走进来的时候,龙昭琰正优雅地喝茶。
「王爷——」看妹妹跟王爷说话,被王爷气跑,他心里这个不安啊,忐忑啊,简直是难以言表。
他是不想让妹妹跟安王碰面的,可是不依照安王说的,把妹妹叫过来,他是真不知道这位主儿会搞出多大动静来吓死人。
安王对妹妹有意这事儿,他对谁都没敢说,第一是觉得安王不像来真的,可能就是觉得自家妹妹有趣逗着玩。
以安王的性情,这种恶劣的爱好他一点儿不缺,只不过大家总是被他漂亮的外表蒙蔽了,总觉得他是一个餐风饮露的真仙人。
以前他也是那么认为,后来跟王爷混熟了,原来的神仙形象瞬间就崩塌了,现在碎得黏都黏不起来。
龙昭琰扫了他一眼,「本王有分寸。」
我信了您的鬼!温子初腹诽,您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失分寸,您要真有分寸,上次我祖母过寿您至于差点儿闹出大事来吗?
哪有让侍卫拿剑架着脖子逼人家姑娘家吃掺了药的茶点,不吃就硬塞,这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舍妹从小野惯了,方才若有失礼之处我代她给您赔不是了。」
「她很好。」
听到这个回答的温子初非但没安心,反而更担心了。
龙昭琰起身,却没往外走,温子初也就站旁边等他的下文。
「你最近缺钱,是吧。」
「不缺。」温子初几乎是立刻马上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龙昭琰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我可以借你。」
温子初斩钉截铁地表示,「我不卖妹妹的。」
龙昭琰扫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道:「本王的格调没这么低,而你的分量也没这么重,换成令尊还差不多。」
温子初:「……」想友尽。
接下来,一直到被温子初送出平远侯府龙昭琰都没再说一个字,只是在他上马车后,冯剑抱了一个盒子,朝送客的温子初走了过来。
「七公子,这是王爷给九公子的礼物,劳您转交。」
接过盒子的温子初只觉嘴里发苦,他就知道王爷之前是故意逗妹妹发火的。
看,答案来了吧,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抱着这个礼物他只觉得烫手,可最后还是得硬着头皮送过去。
看到七哥抱着一只雕花盒子跑到自己的玲珑院,温玲珑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温子初顶着妹妹不善的目光艰难开口,「这个才是礼物。」
温玲珑的手指关节发出喀喀声,一脸微笑地说:「礼物啊……」
这个样子的妹妹好可怕!
温子初扔下盒子跑了,跑得义无反顾,一骑绝尘。
温玲珑看着七哥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合上了嘴,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小蛮和小婵相视而笑。
「姑娘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小蛮怂恿。
「想看自己打开看。」温玲珑却是没什么兴趣,径直继续到榻上歪着去了。
小蛮去把盒子打开了,一看见东西,略带欢喜的声音响起,「姑娘,是串纯金打造的风铃。」
「我们给姑娘挂起来吧。」小婵说。
温玲珑没搭腔,两个丫鬟就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了,高高兴兴地将风铃挂到窗檐下。
有风吹过,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歪在榻上的温玲珑抬头就能看到那串金灿灿的风铃,她诚恳地说,这风铃确实是挺漂亮的,但是送风铃的人就不大讨人喜欢了,那人就是欠揍的。
算了,她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这种人计较了,反正以后见不见得着还两说呢,没准儿这就是大家的最后一面了,记好不记恶,大家都好过。
她单方面决定,这一页,就算掀过去了。
「九妹。」
一声温柔的呼唤叫回了倚栏发呆的温玲珑,她回头看到了珠围翠绕的五嫂,心底就敲了警钟。
人心不足蛇吞象!
五嫂是承平伯家的庶女,在娘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嫁到他们平远侯府后因为五哥疼媳妇,婆母也慈善,日子一下子就舒心惬意了,说她一句掉进福窝也不为过。
可是,是非不分地紧着娘家顾着娘家,这就有点过了。
本来那是夫妻两口子的事,她一个隔房的妹妹管不着,但五哥宠媳妇宠到要卖妹妹,她就不高兴了,问过她意见了没?
她语声冷淡,「五嫂。」
柳语柔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入凉亭,等丫鬟铺上锦垫后这才在石墩上坐下,继续一派温柔地说话,「妹妹身边如今就只剩下小蛮小婵这两个丫头伺候,这要是出门,院子里连个看门的都没有,我这边倒有两个不错的,不如就送给妹妹使唤好了。」
若是以往的她听五嫂这么说也就答应了,反正不是多大的事,但是如今小湖和小娇之所以被提前打发嫁出去,不就是因为她们不老实吗?
这个始作俑者如今还要给她院子里送人,这是打量着她好欺负吗?
于是,温玲珑笑了笑,坦言道:「我说实话也没剩几年活头了,那院子以后住不住还两可,放人守着是大可不必了。」
她朝身边的两个丫鬟看了一眼,「至于这两个丫头,有合适的人选我也会提前放出去嫁人的,没得跟着我这主子再给耽误了。」
「妹妹这话说的,」柳语柔以帕掩口一脸吓到的样子,「这种不吉利的话可别乱说。」
温玲珑倒是不以为然,「这种明摆着的事谁不知道啊,避讳有什么意思?」
柳语柔呆了呆,叹了口气,「妹妹也是命苦。」
「我命挺好的,」温玲珑反驳了她,「全家人都拿我当珍宝,随便我如何胡闹,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我这若还叫命不好,那是会被雷劈的,人得知足。」
最后几个字,她加重了语气,柳语柔面色微变,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要知道,他们家这位小祖宗虽然行事随心所欲,但回到府里还是很好相处的,今日说话夹枪带棍的,是怎么一回事?
柳语柔在自己嘴上轻轻打了一下以示认错,「是我说错了,妹妹的命自然是好的。」
「我向来懒得理会那些家长里短的,人生苦短,我自己的事且还厘不清呢,哪顾得上旁人啊。」温玲珑转着手里的团扇,一脸的笑,「可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一说。」
柳语柔绷紧了心弦,「妹妹请说。」
温玲珑看着她笑了声,「我五哥是个实在人,不过有时候就是太实在了,有人照看着时他日子还过得去,若是单靠他自己,那可就要吃苦头了,五嫂也是伯府里出来的,勋贵府里的踩低捧高想必是习惯了的。」
柳语柔心下一紧。
温玲珑起身看向亭外的湖面,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我呢,终究是个早走的,顾不了他太多,且我也不是个烂好人,别踩我底线,否则临死前我也能摁死几个碍眼的。」
天气明明炎热,可是柳语柔却整个人都发冷。
温玲珑淡淡地继续说:「嫂子的姨娘在承平伯府,或许身不由己,但你总要记得自己已经嫁人了,不指望你以夫为天,也不能把夫家的人当傻子坑啊,是不是?」
柳语柔身子微微发抖,她是被吓的,她太知道温玲珑在温府的地位了,这就是个不能招惹的,那是全府的老爷们捧在手里的祖宗。
若非她命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盯着她的亲事,只要娶了她,那整个平远侯府都是后盾,这可是平远侯府唯一的姑娘。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愿意赔个元妻名分搭上这门亲,若是死前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那这姻亲就断不了,只是温玲珑无意嫁人,家里人便也就随了她,从不松口。
团扇敲打在栏杆上,温玲珑一直没转过身,就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地继续说:「小湖和小娇我原本有意提一提他们家人的地位,毕竟也算是跟我一场。但最后我只是添了些妆便随便打发了她们,嫂子不明白为什么吗?嫂子怀着身孕,没事就好好在屋里养着吧,想走动也等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再说。」
她这就是明着告诉对方,我离京之前不想看到你了,就别出来碍我的眼。
柳语柔听明白了,手脚冰冷地叫丫鬟扶着自己狼狈地走了。
难怪这次出行本来是丈夫陪同,结果却换成了八弟……温玲珑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招惹她!
过了好一会儿,小婵才小小声地说:「五少奶奶走了。」
温玲珑发出一声轻叹,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悠悠地朝着亭外看了一眼,重新坐了下来。
「连个凉都不能好好乘,这府里确实待得腻歪,小蛮你去问问八少爷,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再拖拉下去,我可就换人了啊。」
「哦。」小蛮俐落地去传话。
想起这次离京的行程拖拖拉拉的她心里就烦躁,八哥这个麻烦精,比她一个大姑娘还大姑娘。
「走,咱们回去。」
本来心情挺不错的,结果碰到五嫂闹个不痛快,温玲珑带着丫鬟就要回院子,但主仆两个还没走出花园就碰上了前来寻人的孙山。
「九姑娘,少爷正找您呢。」
「找我?」温玲珑有点儿惊讶,但也没多想,只道:「那就过去看看。」
等她在自家七哥的书房外看到冯剑的时候,忍不住就朝孙山看了一眼,有客人在,怎么没说?
孙山只能把头低得更低。
在温玲珑想转身离开待会再来的时候,就看到冯剑做出了请她进去的手势。
得,看来未必是七哥想见自己,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欠揍的。
她一脚踏入书房,就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因为书房就只有龙昭琰一个人。
「王爷。」
看着她那敷衍的福礼,龙昭琰不禁扬了下眉,「改明儿我找个嬷嬷来教教你礼数吧。」
收到警告的温玲珑只能重新规规矩矩地福了身。
龙昭琰走到她面前,打量着她,她今天穿了一袭淡青色的交领襦裙,外罩一件绣花纱衣,清新淡雅又不乏青春气息。耳侧垂下了两绺发丝让她显得俏皮可爱,元宝髻上绕以金镶玉的链饰,简单而又华丽。
她身上的脂粉气总是淡得很,这让他很舒服。
温玲珑小退半步,不解地看着他,「王爷有事?」
龙昭琰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发髻,「今天的发髻盘得不错。」
温玲珑瞠目看着他。
在她目瞪口呆中,他扶着她的发髻,将一枚雕龙紫玉簪插了上去。
这什么意思?在古代这发簪、发梳、手帕、头发那都是敏感物品,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尤其是异性之间。
她急忙伸手要把簪子拔下来,却被他按住了手,「戴着。」
「王爷,这东西不能随便收的。」
「上次的东西你不是收了吗?」
「那不一样的。」她急得要跳脚。
「都是我送的,有什么不一样。」
「您跟家兄是朋友,我收您一两件小礼物很正常,可这枚玉簪太过贵重,不能收。」这种类似标记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收啊。
龙昭琰若有所思,「果然只喜欢金子吗?」
温玲珑差点儿吐血给他看,「我没有。」
「那就收下。」
「不能收。」她拒绝。
「还是只喜欢金子。」
「对,我只喜欢金子。」她认了。
龙昭琰云淡风轻地道:「那下次换金饰,这个就先收着吧。」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不是材质的问题,这是东西象征意义的问题啊。
温玲珑动气了,「龙昭琰,我是说这种东西无论是不是金子做的我都不能收的,搞得跟私相授受似的,你想干什么?」
「私相授受。」
她就是白问的!温玲珑终于将玉簪从头上拔下来,然后强硬地塞到某人手里,一字一句硬邦邦地说:「您的东西,麻烦您自己收好,没事别随便调戏朋友的妹子,否则您很容易失去朋友的。」
「本王不是随便的人。」
「是,您随便起来不是人。」
书房的空气突然静止,温玲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好像一时脱口接了哏了。
看她眼珠乱转明显想混过去的表情,龙昭琰忍不住好笑,伸手在她粉嫩的颊上捏了捏,低声道:「牙尖嘴利的。」
温玲珑手背捂住自己被捏的脸,又往后退了两步,要跟他拉开距离。
但龙昭琰上前,一手拉下她捂脸的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的眼,不容她闪躲,微微俯身凑过去,停在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的距离,轻声道:「别躲,我难得看中个姑娘,希望能和她两情相悦,而不是单靠媒妁之言,懂吗?」
在他富含压迫的目光下,温玲珑慢慢点了下头。
懂,太懂了,意思就是他想追她,她不能躲,否则就等着官媒上门。以他当朝小皇叔的身分,再加上先皇和今上对他婚事的关切程度,他要是开口,谁敢拒绝?
咽了口唾沫,温玲珑艰难地开口,「您先放开我。」
龙昭琰直起身,收起一身的压迫,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温玲珑第一时间连退数步,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
龙昭琰对她的举动嗤之以鼻,「有用吗?」
一句话气得她想骂脏话。
「过来。」
温玲珑迟疑。
「躲我?」
温玲珑只好走近。
龙昭琰重新将那枚雕龙紫玉簪插入她的发髻中,满意地点头,「很好看。」
「以前是不是没有人拒绝过你?」她一时没忍住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拒绝我?」他反问。
好,温玲珑有答案了。
颜值高的人都有任性的资本,更何况这位出身好,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端,社会偏心没对他进行过毒打,向来只有众人捧着他的分,所以就特别的以自我为中心。
他还肯给她一个两情相悦的缓冲,她果然是得有感恩戴德之心啊……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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