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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7月试阅] 曼央《翰林娘子》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1-8-19 15:40
标题: [7月试阅] 曼央《翰林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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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7月02日

【内容简介】

韩世子霸气威武,为卿甘成绕指柔
云姑娘七窍玲珑,为君倾尽巧心思

蓝海E107401 《翰林娘子》上
云慕卿因北狄之乱而与家人失散,所以来到威远侯府投亲,
原以为五年不见会产生隔阂,没想到却是处处备受关爱,
尤其是世子表哥韩凛,他不但疼她护她还为她心中忧虑费尽心思──
知道她为姊姊的失踪烦恼,便放下一切亲自陪她到莫城找人,
明白她想重启书坊好让亲人来寻,就二话不说砸下大钱买铺子,
了解她爱孤本珍本,即带她到翰林院找书看,可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
竟因她的经验及泥板建议,被赐封为翰林院博士,协助编撰《四夷图册》,
而当上八品女官的她根本不晓得,这过目不忘的能力还会为她和表哥招来杀身之祸……

蓝海E107402 《翰林娘子》下
韩凛满心盼着速速和云慕卿订亲,速速成婚,
怎料却先等来父亲在战场上失踪的噩耗,
为了救父亲、打退北狄,他只能暂时离开最爱的卿卿赶赴沙场,
可是他没忘记她那不舍担忧的模样,所以一有空就写情书给她,
然而她的回信只有「表哥珍重」四个字,最后一封好一些,
但也只多了两个字,再附带一张她画的北狄地形图,
敢情她是把情书当军报在写?气死他也!
不过凭着那张地形图,两年后他凯旋回京,却没见到她欢喜相迎,
她甚至还从他家搬走了,听他娘说是她父母上京,她搬去与他们同住,
但是他娘又说,和她定了娃娃亲的纪家表哥也来了……



  第一章 终等到伊人

  大晟乾元二年,春日暖阳明媚,梧桐枝繁叶茂。

  威远侯府的练武场上,少年郎身穿墨色劲装,宽肩窄腰、身姿挺拔。他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枝精钢羽箭,搭上寒铁虎头弓,毫不费力地把弓弦拉满,一箭疾射,正中靶心。

  安得弯弓似明月,快箭拂下西飞鹏。

  前人诗句精妙,却无法比拟少年英姿,他似是不太满意,一把抓出三枝箭,再次弯弓疾射,红色靶心落地。

  「好!世子爷威武!」小厮欢呼雀跃。

  韩凛脸上却没有几分喜色,静默地瞧了一眼被射成空洞的靶子,把手里的虎头弓朝小厮一扔,「没意思。」

  小厮手忙脚乱的抱住重弓,被压得双腿一弯,身子趔趄,心中暗道:爷您天生神力,小的可是个凡人啊!

  青衣下人来报,「世子爷,精工坊送来铜活字。」

  「让他们送到我书房去吧。」

  进了书房,就看到书架上排得整整齐齐的两排铜活字,上面的一排是五百个,去年八月进京之后做的,已放了半年有余,并无甚用处,因着有人打扫,倒也无半点灰尘;下面是新做的五百个,大小样式和上一排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字不同。

  韩凛顺手拿起上排一个铜活字在手心里摩挲,静静看着一千个无用的字模,良久,才放下那一个已然发亮的铜活字,垂眸黯然神伤,喃喃自语,「小骗子。」

  「世子爷,太子殿下派人来传话,请您和永宁侯世子去东宫用午膳,午后一同去猎场。」下人来报。

  「知道了,就来。」韩凛把墙上的佩剑挂到腰上,大步出门。

  迎面走来一个妇人,正是韩家二夫人。「世子,听说你和决儿要去参加太子殿下的春猎,而且这次让女眷参加,不如你带锦瑟一起去吧。」

  韩凛皱眉,「锦瑟?」

  韩二婶笑道:「就是你二妹木楠呀,我特意请人给她取了个新名字,这样才像京城的大家闺秀啊!」

  韩凛无奈地望了望天,「为了结交士族,二婶费心思了。把二妹妹关在屋里学了半年的规矩,也不知有没有被逼疯。这狩猎是粗人的事情,想来那些士族的大家闺秀是不会去的,还是算了吧。」

  「不行,」韩二婶一把拉住韩凛,「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次王谢之家的贵女都要去,咱们家锦瑟自然也要去的,你可不能嫌妹妹麻烦,一定要带上。」

  韩凛拽回自己的袖子,「二婶,太子殿下宣我去东宫呢,二妹能不能去,还是请示过殿下再说吧。」

  搬出大人物果然有用,韩二婶马上换了一脸讨好的笑容,「好好好,那你快去吧,别让贵人久等了。」

  威远侯府门口的墙根下,蹲着一个穿着破烂,脸上被泥水糊得看不出五官样貌的小乞丐,蓬松乱发挡住她的脸颊和额头,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守在门外一个时辰了,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悠闲地晒着太阳,扳着手指头数着,这是第七拨出威远侯府的人。

  这一上午,出来的人有丫鬟、婆子,有小厮、车夫,有送菜的、报讯的,就是没有一个主子。

  经过多方打听,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韩家府邸,今天是一定要进去的。毕竟这里是京城,鱼龙混杂,昨晚露宿街头是因为初来乍到还没找到韩家就宵禁了,挨过一个晚上已然十分凶险,今晚一定要住进这大宅子才安全。

  要是等到傍晚还没有认识的人出来,就只能让守门小厮通报了,只是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知他们肯不肯通报?

  百无聊赖间,她扳了两块草鞋上的泥巴下去,突然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下人们出入走的都是旁边的侧门,大门开了,应该是主子出来吧?

  小乞丐腾地一下站起身,看到了身姿英挺潇洒的锦衣少年郎,头束银冠,腰佩宝剑,器宇轩昂,镶嵌宝石的剑柄映着耀目的阳光,熠熠生辉。

  他大步走下台阶,飞身上马,守门小厮们一声恭恭敬敬的「世子爷」话音未落,他已扬鞭打马从云慕卿身边过去,后头的小厮背着沉重的虎头弓,龇牙咧嘴的也上了马。

  「表……」五年没见,他的五官没有太大变化,气场却已经完全不同。这还是她年幼时熟悉的那个玩泥巴、捉泥鳅的表哥吗?

  云慕卿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他就打马过去了,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小姑娘忽然之间失去了大声喊表哥的勇气。

  韩凛感觉到一丝异样,路边有个人看向自己的眸光炯炯,他本不予理会,却又觉得心里有点别扭,便勒住马,回头去瞧。

  身后小厮没有他那么好的控马能力,被沉重的虎头弓压倒在了马脖子上。

  措不及防间,四目相对。

  他的眸光很冷,有些陌生,让人害怕,云慕卿垂下眼,心里敲起了小鼓。

  韩凛看清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乞丐,眼睛很亮,脸上很脏。他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钱袋抛过去,「去买些吃的吧。」

  他抛得很准,云慕卿丝毫未动,伸手刚好接住。然后眼睁睁看着韩凛冷着脸又转回头去,打马飞奔离开。

  云慕卿摸摸自己的脸,抹下来一把泥,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唉!别怪表哥认不出,只怕亲娘站在面前也认不出啊!

  她拿着钱袋想主意,忽然瞧见侯府侧门走出来两个女人。

  贫嘴的小厮开玩笑道:「宋大娘,和闺女回家呀?你家的红薯乾实在好吃,给拿两块来吃呗。」

  宋大娘笑道:「行,一会儿给你们带回来。」

  看来这位大娘比较好说话,人长得也慈眉善目,不像今天清晨出去的两个婆子那般严厉,而那闺女看着和自己年纪身量都差不多,挺爱笑的。

  云慕卿赶忙跟了上去,见她们拐进旁边的小巷子,来到两扇破旧的木门前,掏出钥匙开锁。

  「宋大娘。」云慕卿低沉地唤了一声。

  母女俩诧异回头,见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以为他要乞讨,就说道:「你等等,我进去给你拿点吃的。」

  「大娘,我不是乞丐,不要吃的。你是在韩府当差的吧?」云慕卿没有再刻意学男人的声音。

  宋大娘心直口快,「是啊,我有点侍弄花草的手艺,是后花园的花匠,小珠儿在厨房烧火。我们都是直脾气,就直接跟你说吧,想进韩府当差不容易——难得这位侯爷夫人性子好,不打骂下人,给的工钱也不少,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呢!你呀,进不去的。」

  「你是个姑娘呀,那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小珠儿好奇问道。

  「我不是要进去当差,是来投亲戚的。不瞒你们说,我是从常山来的,和姊姊走散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俩都扮作小乞丐赶路。韩府的侯爷夫人是我姨母,刚才表哥韩凛出门,把钱袋给我了。我不得已才打扮成这样,若是就这么进去,怕让姨母脸上无光,所以我想付给你们一些钱,借地方一用,让我洗个澡,再借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才去侯府认亲。」云慕卿声音本就好听,身世又可怜,如此一说,宋家母女哪能不答应。

  宋大娘客客气气地请她进门,「这么说,您就是表小姐了,快请进吧,别嫌弃我家破旧就好,您的钱我们可不敢要。我这就去烧热水,小珠儿,快去找一套新衣裳来。」

  小珠儿吃惊地瞪圆了眼,「表小姐呀?世子爷把钱袋给您了,怎么不带您回家呢?」

  云慕卿笑道:「他没认出我,看我可怜,才给我钱袋的。」

  「哦,原来世子爷这么心善呀,我在侯府烧火一个月了,只见过世子爷两次,每次他都冷着脸,挺吓人的。」

  云慕卿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表哥好像变了,不知道姨母变了没有?

  小珠儿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红艳艳的裙子,「表小姐,这是我过年的新衣裳,只穿过一次就不舍得穿了,给您吧。」

  「这……」云慕卿不想穿这么鲜亮的颜色,「这么新的衣裳,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半新的就行。」

  小珠儿为难了,「我没有半新的衣裳,要么就是特别破旧的,是我嫂子穿剩给我的,要么就是这一套新的。这还是因为去年我娘进了侯府当差,挣了钱,过年才做了这么一身新衣裳,我都舍不得穿呢。表小姐,您就穿这个吧,我不要钱,侯府赏我们饭吃,我们理应为主子做事的。您就穿这一套吧,别的衣裳不在家里,都在侯府的下人房里呢。」

  小珠儿实诚,非要给这一套,硬往云慕卿怀里塞,她也只能收下了。

  洗完澡换上新衣出来的云慕卿,把宋家母女俩都惊住了。

  「表小姐好美呀……」小珠儿看呆了。

  宋大娘回过神来,笑着上前,「是啊是啊,韩家的人本就长得周正,世子爷更是出挑,满京城都说三大公子当以威远侯世子为首,侯府的姑娘们倒是稍稍逊色,如今表姑娘来了,韩家的女眷也要在京中称第一了。」

  云慕卿垂眸,「大娘千万别这么说,大表姊稳重,二表姊沉着,三表姊灵秀,四表妹聪慧,她们都比我强。」

  宋大娘马上明白过来,投奔韩家寄人篱下,哪能说比韩家的姑娘强呢。「是啊是啊,都是好姑娘,都是美人,表小姐,我来帮您梳头吧。」

  云慕卿把身后的头发拨到前面,蹙起好看的丁香眉,「为了掩藏女儿身,不得不剪短头发,一时半刻长不出来,可是这么短……」

  的确是难以见人。

  宋大娘灵机一动,「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块青布还没用,不如给表小姐包头吧。」

  以布包头是乡间常见的梳头方式,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不太好看罢了。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如此,用一根乌木簪固定住简单的发髻,再用青布包起及肩短发,云慕卿身穿石榴红裙,款款走向了侯府。

  东宫。

  太子和永宁侯世子正在讨论此次春猎,韩凛兴致缺缺,望着殿外的飞檐,若有所思。

  「韩老大,你干什么呢?这次春猎你一定要好好露一手,给他们个下马威,我和二哥都打算提前给你庆祝了。」常秋雨擦着自己的亮银弓说道。

  韩凛皱眉,「谁是你二哥?那是太子殿下,半年了,还没改过来。」

  常秋雨撇嘴,「咱们仨八拜之交,从光屁股的时候就拜把子了,叫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他当了太子就不是我二哥了呀?」

  「你敢当着你爹的面叫?」韩凛瞪他一眼。

  「那不敢。」常秋雨一缩脖子,低头继续擦弓。

  太子赵正则走了过来,「韩凛,你今天有点不正常,有心事啊?」

  「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不一样。刚刚碰上一个小乞丐,好像在哪见过,可是又不像认识的人。不过他乱蓬蓬的头发挡着脸,看不清五官,那眼睛……眼睛好像见过。」韩凛叹气。

  常秋雨开口,「别管什么小乞丐了,殿下刚才说了,这次春猎很重要,既要打压一下士族的气焰,又要促成两方势力联姻。你打起精神来呀,京中都说三大公子以王文翰为首,我就不服气,明明应该是以韩凛为首。」

  韩凛无所谓的嗤了一声,「以谁为首有何用?」

  赵正则岔开话题,「韩凛,百姓看热闹的评价意义不大。不过父皇说,该给你安排官职了,联姻方面也要考虑。」

  「算了吧,当了官就不自由了,我还想出去游山玩水呢。联姻也别考虑我,我还没想好要个什么样的媳妇。考虑我二弟韩决吧,我二婶可喜欢跟士族联姻了,还有常三,他也老大不小了。」韩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赵正则张嘴刚要说什么,却被常秋雨给抢话,「老大,你还没玩够啊?我都做了八品侍卫了,你也不着急。去年下半年你出去两回,北边也去了,南边也走了,还没玩够?还说我老大不小了,我可是比你们俩小一岁的,殿下都成亲了,你还不赶快找个媳妇。这次春猎你得带个妹妹啊,我表妹非要去,要是没个妹妹陪着她,还不得整日缠着我呀。」

  韩凛来气了,「你那个表妹黄鹂,就真的跟个黄鹂鸟似的,整日表哥长、表哥短,叽叽喳喳的,烦都烦死了,不许你带她。」

  「她烦我又没烦你,再说了,确实有点烦,不过有时候觉得也挺受用的。嘿嘿!」

  两人劈里啪啦一顿抢白,儒雅的太子终于在他们喘息之际插话道:「去年出去两次,说是游山玩水,其实你是出去找人吧?是不是找不回那个小嫂子你就不甘休?」

  常秋雨扔下弓,跑了过来,「什么小嫂子?我怎么不知道?老大,你有女人了?」

  「我哪有什么女人。」韩凛没好气。

  常秋雨朝着赵正则翻翻白眼,后者笑道:「你忘了吗,咱们小时候在河里泅水,有个小丫头来叫韩凛回家吃饭。他摸到一条泥鳅,光着屁股就往河边跑,人家小姑娘捂着眼睛哭,说看了光屁股的小男孩就会生小娃娃,韩凛说生了他养,娶她当媳妇。」

  「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常秋雨挠着头回想。

  韩凛陷入回忆之中,望着远方群山,嘴角微微翘起。突然间,他拍案而起,「是她,是她。」

  赵正则和常秋雨都被吓了一跳,「是谁呀?你癔症了?」

  「是她,你们去春猎吧,我有急事不去了。」不等太子殿下答应,韩凛已飞奔而去。

  常秋雨追到门口,「你不去怎么行?都指望你呢!」

  韩凛充耳不闻,一路狂奔出东宫,上马回家。

  常秋雨一脸迷茫地转头看太子,被赵正则拍了拍肩膀,「别急,用过午膳咱们先去,估计韩凛会晚些到。」

  「他说……是他,会是谁呢?」常秋雨不解。

  赵正则但笑不语,除了他心尖上的那个小丫头,还能有谁让他这么高兴。

  韩凛一路拍马,要不是怕撞到大街上的行人,真想飞奔回府。

  她不会走了吧?不会生气吧?她……

  满脑子都是她,满心里都是她,到门口勒住马,飞身跳下,韩凛急切地看向墙根底下。

  没有她。

  旁边,没有她。

  石狮子后面,没有她。

  对面街上,也没有她。

  「都给我滚出来!」韩凛看着紧闭的大门,急得大吼。

  小厮们战战兢兢地跑出来,「世子爷,怎么了?」

  「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小乞丐呢?她去哪了?」韩凛焦急问道。

  「他……他好像蹲了挺长时间,去哪?不知道啊。」

  韩凛急了,「你们偷懒躲在门房里喝茶,不在外面瞧着人,以后必须有两个人在外面站着。现在留下一个看门的,其他人都去街上找,找不到别回来。」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要看着一个小乞丐?为什么要去找?可是世子爷吩咐了,就算不明白原因也要去做。

  贫嘴小厮忽然想起来了,「世子爷,那小乞丐好像跟着宋大娘走了,她家就住隔壁小巷子里,好找,我去吧……咦,她们回来了。」

  韩凛转身一瞧,一眼就看到了身穿红裙的云慕卿。

  果然是她!

  五年没见,她长大了,是个身姿绰约的大姑娘了。也更漂亮了,穿着一身红裙,像是嫁到韩家来的新嫁娘。

  韩凛眼里一热,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天空,吸了吸鼻子。

  「表哥。」云慕卿走到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表哥。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看了自己一眼就转过头去,是嫌弃她穿得太俗艳吗?还是没认出来?

  韩凛转回头来,深深看了一眼长大的姑娘,揶揄道:「这是谁家的美人?来我家干什么?」

  「表哥,你不认得我了吗?」云慕卿有点小失落,垂下眼,捏着自己的手指。

  韩凛终是没忍住翘起了嘴角,抬起大手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傻丫头,我怎会不认得你?走吧,咱们回家。」

  韩凛一把拉起云慕卿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带她进门。

  看呆了的众小厮怯怯地问了一句,「世子爷,还要去找那个小乞丐吗?」

  「不用了。」韩凛头也没回,拉着云慕卿边走边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家里人呢?」

  「表哥,我也想问你呢,这两天安安姊姊有来韩府投奔吗?」云慕卿有点着急。

  韩凛停下脚步,「没有,她没来。你俩走散了?」

  云慕卿点点头,「嗯,五年前北狄乱常山的时候,我们连夜逃命,当晚一家人就走散了。大伯娘带着我和安安姊姊到了江南,找了一处书院安身,冬月里下了一场冻雨,大伯娘染病,极重的风寒带走了她。临终前,她让我们俩来京城投奔威远侯府,可是十天前我们在莫城走散了,我和姊姊有约定,若是走散就各自进京,到威远侯府会合,不要在原地傻等。所以我就来了,她……」

  韩凛飞快捋清来龙去脉,安慰道:「你放心吧,安安和你一样聪慧,你能安全进京,估计她也没问题。我马上派几个常山的人出去找,他们认识安安,能找到的。若过两日再找不到,咱们就去莫城找。」

  云慕卿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好,表哥快安排人去找吧。」

  韩凛招手叫来一人,吩咐了几句就让他赶快去办。那人云慕卿也认识,是他表舅,来过家里。

  说话间,宋大娘和小珠儿走到近前。

  云慕卿对韩凛说道:「是宋大娘母女带我回家收拾一番,这衣裳也是小珠儿借给我的。」

  快速安排好正事,韩凛心情轻松下来,瞧瞧娃娃脸的小丫鬟,噗哧一笑,「你这小丫头,不错,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的?」

  小珠儿欢喜一笑,「回世子爷,我叫小珠儿,在厨房烧火的。大家都说世子爷好看,如今和表小姐站在一处,竟是更好看了,跟观音大士身边的一对童男童女似的。」

  韩凛挑唇一笑,点点头,「这颜色挺好看的,像是要嫁进韩家当媳妇似的。丫头不错,这么机灵的人,烧火可惜了,回头跟着表小姐做贴身丫鬟吧,你可乐意?」

  云慕卿双颊飞红,「表哥,你胡说什么呢!」

  小姑娘气鼓鼓的,韩凛心里突地一跳,有点心虚,「开个玩笑不行啊?那就不说了,这丫鬟你要不要?」

  小珠儿自然希望能得到这么好的差事,双眸晶亮,希冀地看着云慕卿。

  云慕卿有些为难,「我是很喜欢她没错,可是……我来投奔亲戚,怎么好要丫鬟呢?再说了,这种后宅的事情应该是老太太或是姨母管吧,你要是插手,是不是不太好啊?」

  韩凛忍俊不禁,「瞧你说的,这么可怜,寄人篱下呀?你放心,在韩家,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这丫鬟你喜欢就给你了,我去跟娘说。」

  云慕卿咬着唇纠结,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凛抬手去捏她的下巴,「别咬了,一会儿咬破了。」

  云慕卿飞快躲开,瞪了他一眼。

  挨了瞪的男人笑得欢。小丫头没变,还是这么守礼,还是这么爱瞪人。

  韩凛带着云慕卿进了上房,让宋家母女在院子里候着。

  宋大娘高兴地眉开眼笑,低声在闺女耳边说:「你走大运了,以后能跟着表小姐,可就过上好日子了。」

  小珠儿也觉得跟作梦一样,「以前觉得世子爷可厉害了,不敢跟他说话,今天见他心情好才说了一句,没想到他还挺高兴。可是,不知道夫人能不能答应啊?」

  宋大娘趴在她耳边道:「傻子,世子爷开口,夫人怎么会不答应,以后你尽心伺候表小姐就是。」

  小珠儿仔细想了想,偷偷笑了,原本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看来是行善事有好报啊。

  韩凛满脸笑容地进了门,「娘,您看谁来了?」

  「你这孩子,都封世子了,怎么还大呼小叫的。」没等赵氏开口,老太太先沉下脸训斥。「闫夫人在此呢,还不快见礼。」

  自去年新君推翻大梁,建立大晟,朝中就形成了士族旧臣和常山新贵两派势力,一直水火不容。京城京兆少尹闫家是士族末端,夫妻俩都是热情好客的性子,近日得了新帝授意,逐渐成为士族庶族的调和人,也是两派联姻的牵线人。

  韩凛抱拳行礼,眸光淡淡扫过就起身。

  云慕卿已经走到屋子正中,瞧见赵氏便想起了容貌相似的大伯娘,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姨母。

  赵氏怔愣半晌,终于认了出来,「这是……是卿卿呀,卿卿……」

  两个女人抱头痛哭,云慕卿抽抽噎噎的说了过往经历,赵氏听说妹妹冬月离世,哭得更狠了。

  韩凛叹了口气,拉开她们,「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别哭了,坐下说会话吧。卿卿远道而来,连口水都没喝呢。」

  云慕卿哭得满脸花,被丫鬟带出去洗脸。

  闫夫人起身道:「今日原是想见见韩府几位小姐,不想来了亲戚,你们叙叙旧吧,我改日再来。咱们家这位表小姐真是花容月貌,举手投足颇有礼仪,想来韩家的嫡亲姑娘自是不差的,夫人有福啊。」

  送走客人,屋里只剩了韩家三口。

  韩凛迫不及待地开口,「我已经安排表舅带着足够的人手去寻安安了,娘不必着急,眼下先安排卿卿的住处吧。我看上房东边暖水榭不错,鲜花四季常开,就让卿卿住那吧。」

  没等赵氏点头,老太太不乐意了,「你倒会捞人情,那处的确风景最好,可她一个表姑娘,还不是正经表姑娘,哪能住在东边?西边榆树林旁边的屋子空着呢,让她住那就行。」

  韩凛一听就急了,「什么叫不是正经表姑娘,在奶奶眼里,尊卑分得这么清楚?只有姑姑家的小芹才是正经表姑娘?奶奶,您一个乡下老太太,整天端着京城老夫人的架子,累不累?」

  老太太气得抄起手边佛珠就扔了过去,「你小子就是个混不吝,你个混蛋玩意儿,敢说你奶奶,你是皮痒欠抽了吧。」

  韩凛噗哧一乐,一把接住佛珠,双手捧着送了回来,「奶奶说对喽,我就是个混不吝。我最多就是从一个乡下混蛋变成了一个城里的混蛋,您要是手痒就打我两下,但是卿卿的住处必须是暖水榭。」

  老太太气呼呼地一把扯回佛珠,说道:「你懂不懂以东为尊,不然你的院子怎么会在东来院。」

  韩凛心中暗笑。要不是我的院子在东边,暖水榭是我必经之路,我怎会非要让她住那。

  「奶奶,正因为以东为尊,正因为卿卿和咱们家毫无血脉传承,让她住在最好的地方,才能显示出咱们家大度包容,善待一个表小姐的从妹。您想想,这话传出去,是不是对咱们家名声有极好的影响?」韩凛脑子转了个弯,挑奶奶看重的说。

  果然,这话戳中了老太太命门。自进京以来,她一直用京城老夫人的水准要求自己,极要面子,最重礼仪,已然完全忘了自己当初在盘龙镇骂遍一条街无敌手的壮举。

  老太太垂眸,算是默许了。

  赵氏松了口气,自己是不敢跟婆母顶嘴的,就算心里想给安安和卿卿安排个好住处,也不敢违逆老太太。不过韩凛不一样,作为长孙,他是老太太极看重的。

  当年老太太在盘龙镇时脾气不好,时常与人争吵,韩凛从五岁起就拎着棍子跟着奶奶去干仗,打遍盘龙镇无敌手,反正从小就混,也不在乎多混一次。

  韩凛坐在椅子上,高高跷起二郎腿,拿起桌上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忽然瞧见丫鬟领着云慕卿回来,马上端正坐姿,倒了一杯茶出来,「来,表妹坐这,喝茶。」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眼神很是不齿。

  云慕卿不知那茶壶是他嘴对嘴喝过的,接过茶杯道了谢,却见韩凛笑得有点诡异,顿时不敢喝了,诧异道:「表哥笑什么?」

  「没,没什么,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丫鬟,哦对了,娘,院子里有个小丫鬟是厨房烧火的,我瞧着不错,给卿卿当贴身丫鬟吧,以后有了好的再换。卿卿为了路上安全,女扮男装来的,这身衣裳是那丫鬟的,一会儿我带卿卿去成衣铺子里买几套好的。」韩凛盘算着吃穿住用行,还有什么要安排的。

  赵氏把小珠儿叫进来瞧了瞧便同意了,把那小丫头高兴得使劲憋笑都憋不住。「你去二房、三房,把主子和公子小姐们都叫来,就说表小姐来了,让他们来见见,午膳一起吃个团圆饭。」

  云慕卿赶忙拦住,「姨母,我大伯娘过世不足一年,我原是不该穿这一身红衣的,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衣裳穿,这才将就穿上,若是就这样见大家,只怕有些不妥。不如先让表哥带我去买一套素净的衣裳换上,晚点儿再见面吧。」

  赵氏点头,知道她这是为自己的面子着想。一般生母过世需守孝一年,而大伯娘过世是无须守孝的,卿卿有孝心,也想得周全。「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全。咱们这就上街,我带你去。」

  韩凛抢白道:「娘,我去就行了,您快去看看卿卿的住处吧,赶紧安排好了,今晚就要住的。」

  他争着拉过云慕卿就往外走,「午膳我们在酒楼吃,就不回来。当归,去把爷的小金库都拿来,咱们不花家里的钱,花自己的钱更随意。」

  老太太朝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给她买些首饰,别包着布了,那是乡下的样式。」

  「知道了。」难得韩凛没有顶嘴,因为他对姑娘家需要的东西不了解,老太太这一句提醒他了,不只衣裳,首饰也是姑娘们喜欢的。

  第二章 就是韩家的

  两人走出侯府,早有马车在门口等着了。韩凛放弃骑马,和云慕卿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给她介绍着自己粗略了解的京城。

  韩凛对衣服首饰不太懂,就让小珠儿介绍。

  「霓裳坊是京中最好的成衣铺子,样式最新,料子最好,都是达官显贵之家才敢进门的。一般是量体裁衣,不过表小姐要得急,就直接买成衣吧,可以先买两套穿着,再订做几套,过几日他们会送到侯府来。」

  霓裳坊的确气派,一溜五间铺面房,二楼的衣服更高档。韩凛不怕花钱,直接说要最好的;云慕卿却连连吸气,这料子实在太高级了,见都没见过。

  换上一套素色云锦纹长裙,外罩软烟罗纱衣,轻灵淡雅,飘飘欲仙。

  她走出来的那一刻,韩凛看痴了。「表妹,你莫要穿这一套了,我觉得似是要飞回天阙做仙女似的,好像一会儿就不见了。」

  云慕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那就不要这一套了。」

  「不不,要的要的,这么美,哪能不要,我刚刚同你开玩笑的。再试几套吧,多买些,替换着穿。」韩凛笑道。

  最终,挑了四套合身的衣裳,又订做了六套,韩凛才肯带着她离开。

  午膳是在京中最好的知味楼用的,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韩凛却点了足足十道菜,美其名曰:十全十美,大补接风。

  云慕卿瞧着自己碗里小山一样高的佳肴,有些哭笑不得,「表哥,这几个月的确没吃饱,可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没事,你吃剩下的我吃。」韩凛给她夹够了菜,自己才大快朵颐,第一次觉得知味楼的饭菜如此美味。

  云慕卿哪能把自己吃剩的给别人,只能努力、再努力,吃下了满满一大碗饭菜,肚子都鼓起来了。

  韩凛探头瞧了瞧干净的碗底,有点小失落!

  「走吧,去买首饰。」韩凛豪爽地拿出三锭银子付了帐,带着云慕卿下楼。

  「表哥,这里的饭菜这么贵呀?」云慕卿在心底悄悄盘算着,刚刚买衣裳花了三百两,订金一百两,眼下吃饭三十两,已经花了四百三十两了,这要是以前在常山的时候,连想都不敢想。

  韩凛大气地拍拍钱袋子,「没事,我这小金库存了很久啦,一直花不着,放着难受,刚好今天有人帮我花了。」

  京中最好的首饰作坊是琳琅阁,云慕卿舍不得花人家钱,挑最便宜的买。

  韩凛不干了,发牢骚道:「瞧不起谁呢,拿最好的来!」

  一堆首饰算下来,一共三百六十两,云慕卿抱着韩凛的胳膊不让他付钱,「太贵了,表哥,你别花这冤枉钱了。我如今头发太短,只能巾帼裹头,这些买了也用不上。」

  韩凛只当她是怕花钱,便笑道:「表妹自幼时便长发及腰,发丝如瀑,极美,当我忘了吗?」

  情急之下,云慕卿取下头巾散开及肩短发,「你看,为了女扮男装,自五年前我和姊姊就剪了头发,这几年一直是这样的,没有两三年可长不长,还是别花这么多冤枉钱了。」

  韩凛这才想起初见时她扮作小乞丐的模样,此刻表妹肤白貌美,红唇娇艳,这黑亮短发和钟灵毓秀的姑娘极不相称……韩凛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发梢,叹了口气,「终究是我们男人没用,才让北狄践踏家园,骨肉分离,奔波逃命。」

  云慕卿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看向韩凛,表哥的确是变了呢。

  「我只要这两只珠花吧,别的不要了,我只能巾帼裹头,不然会被人笑话的。」她挑了两只样式简单,一看就很便宜的珠花。

  巾帼裹头,同样会被京中闺秀笑话的。

  韩凛拿过珠花和其他首饰放在一起,「都要,现在用不上就等以后再用,反正头发会长的。对了,小二,你们有没有假的头发?就是……怎么说呢,可以当真的用的。」

  小二是个机灵的,「客官,您算问对了,别家铺子里没有,可我们这有。不瞒您说,有些大家闺秀发量少,梳成发髻不好看,就要用假髻。这假髻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用担心发丝变坏,足以以假乱真。」

  小二去里间把假髻拿了出来,云慕卿一见眼睛就亮了。「当真一模一样,绑在发髻里,一点都瞧不出来!」

  韩凛见她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墨色劲装的少年郎,笑起来爽朗又温柔。

  这个傻丫头,得了假髻,竟比得了华服贵重首饰还要高兴。

  假髻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自然最贵,韩凛毫不犹豫的取出钱袋中最后二百两银票,买下了最好的一个假髻。

  云慕卿当即进里屋重新梳妆,小珠儿帮她把假髻弄得妥妥的,一点都看不出是假的。再配上两串珠花、一对银簪,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既端庄又文雅。

  韩凛围着打扮一新的表妹转了一圈,连连点头,「好,真好,虽然没有像以前一样长发及腰,不过也美得像天仙了。走吧,咱们回家。」

  哪个姑娘不爱美呢,云慕卿看看铜镜里的自己,简直难以置信,上午还是个一身泥的脏兮兮小乞丐,下午就变成锦衣华服的京城闺秀了。

  人生啊,真是妙不可言!

  坐上马车,她冷静下来,开始盘算今日一共花了多少钱。「表哥,今日一共花了九百九十两呀?」

  「嗯,长长久久,挺好的。」怀里的钱袋已经空了,不过韩凛心情特别好。

  云慕卿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这些钱就算我欠你的吧,日后有钱了,我一定还你。只是数额太大了,我也不知何时能还上。」

  韩凛噗哧一笑,「你靠什么还?绣花还是印书?你们家如云书坊已经不在了,如今你连个挣钱的营生都没有。府里每个月给公子小姐们二两银子的月例,也会给你,不过估计也不够你花的,我还得出钱贴补你。这一千两是我攒了近二十年的私房钱,关键是去年新帝登基赏赐不断,还有过年的大红封、太子的赏赐都算上了才这么多。就算你一个铜板都不花,一年攒下二十多两,这一千两还不得还一辈子呀,你还是想点靠谱的法子吧。」

  比如——以身相许之类的。

  云慕卿蹙起好看的丁香眉,默默垂头,是啊,这一笔钜款,怎么还?

  韩凛瞧着表妹实诚的模样,心中暗笑,笑过之后也开始寻思,今日初见,一掷千两,明天没钱了,还怎么给她买东西呢?

  嗯,常三好像还欠我二百两的赌债呢,上次太子要给什么赏赐来着,觉得用不上就没要,眼下不同了,追媳妇费银子,得把该收的债都收一收。

  回到韩府,守门小厮赶忙上前,「世子爷,太子殿下派人来催了,让您尽快去猎场,别忘了带上女眷。」

  韩凛失笑,「带就带,好像谁没个女眷似的。」话音未落,他带着笑意的眸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云慕卿身上。

  她抬眸看了表哥一眼,与他热烈的眸光相碰,赶忙低下头去。

  云慕卿没敢穿那一套最好的衣裳回家,特意挑了一套在霓裳坊算是一般的,可走在路上还是很惹眼。

  西鸣院里,韩二婶正在训斥儿子韩决,「你大哥不肯带锦瑟也就罢了,你也不肯?我已经听说了,这次春猎意在促成士族庶族之间的联姻!你妹妹学了半年规矩,也该出面挣面子了,你爹不在了,将来娘指望谁?还不是指望你们两个都能找个有助益的亲家。」

  「娘啊,大哥不带自有他的道理,我若做主带去了,大哥打我怎么办?再说妹妹现在都快被嬷嬷教傻了,万一出去犯了错……还不如别出去的好。」

  韩二婶急了,抬手打在韩决胳膊上,「你这臭小子,什么叫妹妹傻了,她好得很,你在外头可不许这么说。」

  韩决一边躲一边解释,「我知道,我在外头肯定不说妹妹不好,可是在家里我得说实话呀!娘,别打了……」

  「二夫人,大夫人请您和公子、小姐去上房呢,说是来了一位表小姐,让大家去见见。世子也说了,要带妹妹们去春猎,让姑娘们赶紧准备一下。」

  报讯丫鬟离开,韩二婶诧异地瞧着韩决,「怎么你大哥又要带妹妹去了?是你姑姑来找他了?」

  韩决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吧,小芹又不是没来过,还至于让大家都去看看?哦,我想起来了,大伯娘的妹妹家不是有两个表妹吗,安安和卿卿以前也时常来咱们家的。」

  韩二婶点头,「那两个丫头啊,倒是有可能。咱们家如今富贵了,她们也想来分一杯羹吧。」

  不管怎样,韩凛答应带着妹妹去春猎,韩二婶还是很高兴的,赶忙收拾好闺女的东西,带着一儿一女来到上房。

  三房的两个姑娘已经来了,三姑娘韩木桐和四姑娘韩木樨正拉着云慕卿说话,都是幼时相识的,并没有什么生疏感。

  韩木楠一进门,倒是把三个姑娘惊住了。

  只见其穿了一件低领宫装,紧致的诃子把胸口衬得很饱满,外披的纱衣轻薄半透,绣着富贵牡丹。她身子笔直,面色严肃,颇有几分宫妃的架势。

  「二表姊。」云慕卿笑着上前行礼。

  韩木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微微屈膝行礼,「卿卿表妹。」

  韩木桐快人快语,「二姊,那个前朝宫里的老嬷嬷就这么教你的呀,你累不累?」

  韩二婶气恼的冲了过来,「你说什么呢?自己不求上进就罢了,还想拖累你二姊呀?咱们家都跟你似的,以后怎么能有出息!」

  韩三婶也不示弱,「二嫂,我们家两个丫头挺好的,又懂事又孝顺,活泼伶俐,有哪不好,非要把闺女教成个榆木疙瘩不成?」

  韩凛摇头,女人真是麻烦。要不是为了带卿卿去,真不想跟她们磨叽。「好了,要去春猎的,现在就跟我走,到那也黄昏了,不去的就赶快回房,别在这吵闹了。」

  一听春猎,大家都不吵了,赶忙送孩子们出门上车,云慕卿和韩木桐、韩木樨同乘一辆马车,聊了一路天,很是热闹。

  韩凛骑马守在马车旁边,听着她们的欢笑声,心情也很愉悦。

  韩木楠单独乘坐一辆马车,一路无话。

  出城到了猎场,已是落日熔金之际,韩凛一下马就被一群常山少年郎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打猎的事。

  众人万万没想到,韩凛不开口则已,一开口震惊全场,「你们欠我的钱该还了,今天晚上都给我送来。」

  姑娘们下车,引来少年郎纷纷侧目,有那嘴快的忍不住问:「韩大哥,那素色衣裙的姑娘是谁,好像不是韩家的吧?」

  韩凛回头瞧瞧花容月貌的表妹,满脸骄傲,「就是韩家的。」

  宫女过来引领姑娘们去住处,韩凛有点不放心,晚几步也跟了过去。

  暮色四合,红霞漫天,青松翠柏之侧,有一位身穿月白色锦衣的公子。

  他手握摺扇轻轻摇动,眸光温柔地瞧着一棵枯木。枯木已断,却有一丛新芽自断处重生,嫩绿盈目,生机勃勃。

  锦衣公子眸中似有赞赏之意,唇角微微翘起,面如冠玉,星眉朗目,被晚霞勾勒出完美的侧脸。

  这不禁让云慕卿忽然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心里咯噔一下,此情此景不是像极了在莫城偶遇的那一位锦衣公子吗?与这人有七八分像,当时匆匆一瞥,没有细看,只记得安安姊姊对他评价极高——

  「卿卿你看,那位公子真真是世无双啊,若能在此人身边,为奴为婢也是乐意的。」

  会不会是同一人呢?安安姊姊没来韩家,会与他有关系吗?

  云慕卿走神之际,韩凛几个箭步就冲到她面前,挡住了身后的男人,「卿卿,咱们快走吧,一会儿带你去见太子殿下。」

  「哦。」云慕卿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唐突,不能上前去问,就乖乖跟着表哥走了,她身旁满脸痴的韩木楠也赶紧低头跟上。

  京郊的这一座锦山皇家猎场,其实也是一座行宫,有连成片的房子可供居住。虽是有东宫银甲军护卫,可毕竟出门在外,住处安排还是以一家为界,由自家的兄弟保护姊妹们。

  两进的院落,韩凛和韩决住在前院,后院正房住了韩木楠,东厢房是韩木桐和韩木樨,西厢住了云慕卿。

  人来得还不齐,晚上并没有安排大宴,简单的饭菜送到住所,一家人在一起吃。

  「六菜一汤,还不错,吃吧,卿卿多吃点。」韩凛首先动筷子,给云慕卿每样菜挑最好的夹进碗里。

  「表哥,我午膳吃得太多,此时还不饿。」云慕卿说的是实话,表情有点小为难。

  「再吃点吧,不然一会儿饿了可不好找东西吃,这里不是家里。」韩凛低头吃饭,没注意其他人的表情。

  韩凛吃饭极快,匆匆扒拉几口就下去半碗,忽然发现其他几人都没动筷子,诧异道:「你们干么不吃?」

  呆愣的韩家三姊妹赶忙拿筷子,捧起碗,「吃,吃。」

  不是她们故意不吃,而是今日的大哥有些奇怪,说不清什么地方不同,反正就是不一样。她们一边吃一边想,其实大哥给云慕卿夹菜也对,毕竟她是外人呀,自家姊妹没必要客套……不过,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用过晚膳之后,月亮就上了树梢。

  初次来到这里,没有家中长辈盯着,姑娘们自然比平时在家更欢快一些。

  宫灯明亮,火把熊熊,山间夜色甚为新鲜,姑娘们用了晚膳纷纷走出房门,三五成群地在附近散步,但毕竟是在野外,她们也不敢走远。

  「卿卿,你别着急了,安安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肯定能自己找来。我估计咱们明日回家,她就应该到了。」韩木桐亲切地挽着云慕卿的手,让她放宽心,一路奔波太难了,既然到了就好好玩一下,宽宽心。

  迎面走来了几位盛装贵女,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是一位身穿月白色交领襦裙的小姐,梳着高高的灵蛇髻,摇曳的金步摇、领口绣着的金线牡丹,无不彰显着其贵气。

  看衣服颜色、料子倒是与落日熔金时所遇的那位公子有几分相似,云慕卿见到她,又想起了从姊云慕安。

  「三表姊,那人是谁呀?」云慕卿轻声问道。

  韩木桐抬眸瞧了一眼,「才来京城半年多,其实我也认不得几个人,不过这个我知道,你可听说过世家大族王谢之家?她就是王家嫡女,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王文嫣。」

  云慕卿暗暗点头,原来是世家门阀之首的王家,难怪有如此气度神采。

  「姊姊们,这里有秋千架。」韩木樨突然发现古松上绑好的秋千,欢快地跑了过去。

  众人都看了过去,发现有两架秋千,看来是专为姑娘们准备的了。于是,在没有人分配的情况下,京城士族贵女和常山新贵们自动分成东西两组,各玩各的。

  不止姑娘们如此,少年郎们分得更远。

  靠近草甸子的一边,锦衣华服的公子们正在对月吟诗,把酒言欢。他们把各自从家里带来的美食凑在一起,摆得琳琅满目。

  王文翰被簇拥在中间主持大局,举着酒杯频频敬酒的却是姚家么子姚世荣。

  「各位,你们知道常山那帮家伙此刻在干么吗?推牌九,哈哈哈……」姚世荣特意打发人过去瞧了瞧,得到一个让他特别开怀的答案。

  王文翰但笑不语,依然是清贵公子的做派。

  苟长宏起身附和,「乡下人嘛,咱们要宽容体谅,此情此景,我真想赋诗一首啊!帝都月色美,佳酿惹人醉,偏有远来客,斗字不知谁。」

  「哈哈哈……」

  「哈哈哈……」

  「你这打油诗不够意境,如今谢家走了,我们姚家理当排第二,待我作诗一首。」姚世荣刷地一下打开摺扇,态势风流倜傥,却没有吟出诗来。

  「你倒是说呀。」众人催促。

  「容我想想,要不请王公子先作吧。」

  大家心知肚明,谢家一走,姚家自以为要稳坐第二把交椅,可是姚世荣从小被宠坏了,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除了紧紧围绕在王家周围,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此刻韩凛等人的确是在推牌九,热火朝天的。

  「来来来,还欠帐。」韩凛一招手,众人听话地朝他手里塞银子。

  常秋雨把四百两银票狠狠拍在他手心,「给,原本说好不要了,怎么现在又追债,一点准头都没有。」

  韩凛纳闷地瞧了一眼,心道:不是欠二百两吗,怎么还四百两?「常三,你还四百两对吗?」

  常秋雨瞪圆了双眼,「一共欠你两回,一回在你家,一回是上次秋猎,每次二百两,一共四百两,你别诈我,我记得清楚着呢。」

  韩凛默默点头。对呀,上次秋猎还欠了二百两,怎么忘了呢!

  他点点银票和碎银,单是收回的欠帐就有七百多两,很好,再赢上一些,又能凑一千两,可以给卿卿买很多东西。

  「以前不跟你们要,是因为小爷不缺钱花,只说暂时不用还,谁跟你们说一辈子不用还了。来来,不多玩,只开两局,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自家兄弟可以玩玩,但是千万不能去赌场啊。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去赌场里赌钱了,打断他的腿!」

  少年们围住韩凛,纷纷下注,热闹非凡。

  在中间地带荡秋千的姑娘们,听着两侧传来的少年郎欢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有那恋慕情郎的,就倾听着声音,分辨哪一句是自己仰慕的公子所说。

  韩木樨荡了一会儿秋千,就起身叫云慕卿,「卿卿姊姊,你来坐一会儿吧。」

  云慕卿摇头浅笑,「不用了,让二姊姊坐吧。」

  她们正谦让之际,一个粉裙少女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秋千上,兀自荡了起来。

  韩木樨不禁瞪圆了眼,「你是谁呀?干么抢我们秋千?」

  姚美娘高傲地扬起了下巴,「这秋千又不是你家的,这是太子殿下为大家准备的,你们韩家坐得,别人就坐不得?」

  韩木樨气鼓鼓道:「可你分明是排在王小姐后面的,干么到我们这边插队?我起来是为了让给表姊,不是给你的。」

  姚美娘睨了一眼云慕卿,不屑道:「表姊?原来不是韩家的姑娘呀。也是,京中富贵,那些乡下的穷亲戚自然要来投奔了。听说常山赵家的义学只收男娃,免束修读书习武,姑娘们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怕是连这秋千也没见过吧?」

  姚美娘在家里已经听说了,谢家一走,京中二足鼎立的就应该是王家和姚家,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新贵根本就不值一提,此刻就要杀杀他们的威风,否则就竖不起姚家的大旗。

  韩木樨从小奉行奶奶的生存策略——有人瞎嚷嚷就撕他嘴,有人瞎比划就抽他脸。

  于是,小丫头挽起袖子就要上手,却被云慕卿给一把拉住,「算了,四妹妹,不就是个秋千吗,咱们在家里玩腻了的,就让给她吧。」

  姚美娘眉梢一挑,「你什么意思,是说自己见过世面吗?恐怕刚来京城吧,京中的几大世家都不晓得,你知道我是哪家的吗?认得贵人吗?」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位身穿玄色衣袍、头束金冠的年轻男子信步走了过来,身边簇拥着一队银甲军。

  「这是……卿卿表妹,果然是你进京了。」

  云慕卿循声望去,藉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男子面容。他乡遇故知还是比较欣喜的,即便他算不得故知,却也多少算个老熟人了。

  「赵二哥哥,你也来京中了呀。」云慕卿笑道。

  秋千上的贵女们赶忙下来,一群人拜倒在地道:「拜见太子殿下。」

  云慕卿吃惊地瞧瞧左右拜倒的人群,吓得赶忙提裙子也跟着拜倒,「我、我不知道您已经……是太子殿下,请您恕罪。」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赵正则朝云慕卿弯下了腰,虚扶一把。这毕竟是结拜大哥的心上人,将来或许要叫一声大嫂的,对她自然与对旁人不同。

  他跟众人客气几句,就去西边找那一群常山少年了。

  赵正则离开,一众贵女们都把目光投到了云慕卿身上,太子殿下竟然唤她「卿卿表妹」!

  云慕卿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心中千回百转。本来只想默默无闻地在韩家混口饭吃,没想到无意中出了风头,这可怎么办?

  大家从云慕卿身上看不到乐子,就转向了姚美娘。什么叫啪啪打脸呀,这比韩木樨动手打她更没脸,笑话人家没见过世面,不认得贵人。

  结果呢?太子殿下称其为表妹,呵呵!

  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少女走了过来,招呼四周距离不近不远的银甲军,「你们都过来,围拢得紧一点,荒山野岭的,可别让贵女们碰上危险。」

  银甲军围拢到秋千旁边,贵女们十分不自在,那宫女也随即转身离去。

  姚美娘刚刚吃了瘪,此刻不敢开口了。

  王文嫣发话道:「你们不必靠这么近,四周都有军士把守,能有什么事?都到树林外面去吧。」

  银甲军也觉得靠一群贵女这么近,十分不自在,于是在小队长招呼下都散去了远处。

  忽然,一只毛色灰黑的大犬一步步靠近,一位士族贵女问道:「这是谁家的猎犬跑出来了,不会咬人吧?」

  常秋雨的表妹黄鹂忽然惊叫一声,「那是狼,快拿火把,狼怕火!」

  贵女们惊叫一声,吓得凑到一起,高呼救命。

  黄鹂最先拿过一个火把,韩木桐也抄起了手边的一个火把,对着狼头的方向。

  吟诗的贵公子们刚刚结束宴席,王文翰带头正朝这边来,打算叫自家妹妹回去,谁知突然看到她们聚拢成一团,高呼有狼。

  那狼瞧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正要扑上去,却见侧面来了男人,便调转狼头,似乎要去攻击王文翰。

  「啊……」万分紧急之际,云慕卿扑出人群,摔倒在地上。

  那狼似是以为攻击已至,转回身来,一刻也没有停留,跃起扑向云慕卿。

  银甲军正奋力地跑过来,可是来不及了,狼头已经到了云慕卿上方,白森森的獠牙闪着寒芒,绿幽幽的眼睛甚是可怖。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腾空跃起,一脚踹在狼头上,把那狼踢得滚落在地,然后顺势拔出腰中佩剑,一剑斩下狼头,鲜血把一丛灌木喷成红色。

  韩凛收剑回鞘,扶起了云慕卿,「没事吧?」

  云慕卿瞧着地上的狼头,颤巍巍回道:「没事。」

  银甲军冲到近前,仔细搜查了四周。

  紧随韩凛而来的赵正则眉头紧皱,「不是已经清场了吗,怎么会有狼?」

  因这次计划让贵女们来,所以提前已经布置好了,山中并无猛兽,只放了一些麋鹿、羚羊、兔子之类的动物。

  银甲军首领额头见汗,「回殿下,确实已清场,并无伤人的野兽,不知这狼怎么来的,属下马上查。」

  事已至此,各家收拾后赶紧回了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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