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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丹辰《镇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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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2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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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丹辰《镇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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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6月18日
【内容简介】
无论掌家还是驭夫,将门庶女全都一把罩!
蓝海E106901 《镇家宝》上
不远千里娶回将军家的庶女,陶风清只觉得一切都值得,
看她多有本事,被山匪掳走却安然无恙回来,还劝降对方加入她父亲麾下,
有纨裤胆敢说她闲话,她就露出真功夫痛揍对方,
然而媳妇拳脚功夫太厉害可苦了他,新婚头一天就意外挨拳头,
为了让她熟悉自己的存在,他特制满满「男人味」的枕头赠她,
在嫡母面前,身为当家人的他也展现了自己对妻子的重视,
又是亲手剥桔子,又是让人换热茶,无一处不体贴,
而她也没闲着,早早替寡嫂填补帐上的空缺,并顺势接过管家权,
如今唯有一事令他烦恼──他俩到底啥时能圆房?
蓝海E106902 《镇家宝》下
经过林霜降的一番费心整顿,整个陶家可以说是变得越来越好,
连号称霸王级纨裤的小叔子都开始奉行「二嫂一定是对的」原则,
不过她大概就是劳碌命,才清闲没多久又发现隐藏的危机,
三房的姑爷频频从家里挖银子,表面上说给母亲治病其实另有图谋,
小姑子身上甚至有被虐待的痕迹,她赶紧「仗势欺人」让两人和离,
她回京给嫡姊送嫁,听说有一本关于北漠细作的名册,
而其中赫然有她那位将军父亲的大名……
第一章 谈好的婚事
宁苏城里,茶寮酒肆,青楼赌坊,角角落落,大家都在谈论两件大事——一是陶二爷今天要回城了,二是陶二爷要成亲了。
这可真的都是天大的事,皇帝老子的事都没这两件事大,毕竟天高皇帝远,看不着、掂不上,但陶二爷可是他们心里比皇帝还要大的财神祖宗。
于是,陶风清还没回家,去陶家送礼的人都排着队了。
马车里,陶风清阖着眼,丫头夏荷正拿着一个剥好的鸡蛋,小心翼翼的在他嘴角揉着。
突然马车颠了一下,她手一抖,用多了些力。
陶风清吸了一口气,骂了一句。
夏荷忙跪下,「二爷恕罪。」
陶风清睁开眼,嫌烦的挥了一下手,「这姚家的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拳头却长得跟铁团子似的,爷是靠脸吃饭的,下回不毁了他的脸,我叫他一声爷。」
车里还坐着一个人,一身灰白长衫,皮肤有些黑,却是斯斯文文的一张脸,他戏谑的道:「长得文文弱弱,拳头就得跟棉花似的?要不,二爷受我一拳,再回个味?」
「滚!」陶风清捞过夏荷手上的鸡蛋朝他砸了过去。
陶贺手轻轻一挡,便将鸡蛋握在手里,他也不嫌弃,张嘴就吞了。
陶风清被他气笑了,骂了一句,挥手让夏荷出去了。
「姚家的小少爷和林将军那个庶女据说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家就等着时机到了上门去提亲,谁承想半路杀出来一个陶二爷,他能不生气吗?给你一拳头都算轻的,若是换做我,怕是要连你祖坟都给挖了。」陶贺喝了口水,慢条斯理的道。
陶风清笑了,「好像我祖宗不是你祖宗似的,你倒是去挖啊!」
「你抢的又不是我媳妇,我费那劲做什么?」陶贺的口气怎么听都是幸灾乐祸,「说来,林将军用一个庶女把你打发了,你真不生气?咱们当初在塞外救他的时候,损失可不小。那一批货若能倒回来,几年都不用再出去了,换个庶女我觉得亏。」
陶风清往后一倒,手在嘴角轻轻的点了两下,疼得直吸气,「庶女就庶女呗!咱不都是姨娘养的,谁瞧不起谁啊?再说了,不是庶女我还真不敢要,咱那一屋子的叔叔、婶婶,谁也不是好惹的。要真是林将军的嫡亲闺女,回头受了委屈,他带兵杀过来,大家都得死。民不与官斗,他非要给我送个女儿,都是烫手山芋,接过来供着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陶贺也跟着轻晃了一下脑袋,「还真是。陶二爷不成亲,大家天天惦记着,就想把自己女儿塞到陶家做二奶奶。谁家奶奶都好做,咱们家的二奶奶,那可真是个火坑,也不知道都图个啥。」
陶风清不接话了,眼睛一闭,身子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晃晃。
陶贺也不说话了,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
外头有人喊,「二爷,要进城了。」
「嗯。」陶风清敷衍的应了一声。
林霜降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屋外头有人闷声在哭,她披了件衣服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朝外头唤了一声,「春寒,你哭什么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春寒进来,慌忙的摸了一下脸上的泪,「二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你在外头跟只猫似的哼哼唧唧的做什么呢?」林霜降喝了水,含笑着问。
春寒脸一红,赌气似的走过去将她的杯子给夺去,「二小姐惯会取笑人,奴婢怎么就跟猫似的了?奴婢哭,还不是为了二小姐。」
林霜降愣了一下,想起白天柳大夫依例给大家请了平安脉,心惊的问:「我得了什么顽疾吗?」
春寒是知道她的,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哪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奴婢是为了小姐的婚事。」
林霜降舒了一口气,不是顽疾就好,她笑着钻回被子里,「成亲不是喜事吗?再说,母亲不是让你给我做陪嫁了,到那你也跟着我,哭什么?」
春寒嘟着嘴,瞧着自家小姐着缺心缺肺的样子,她就生气,「什么喜事?从小到大,夫人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大小姐?大小姐看不上的,等她屋里丫头挑完,剩下的才能轮到二小姐呢!这若当真是个好婚事,还轮到二小姐您吗?奴婢可是都听说了,将军本是让大小姐嫁的,可夫人跟大小姐哭哭啼啼的闹了好些天,这才让您去顶上的,还不知道什么龙潭虎穴呢!姚公子多好的人啊,对小姐也好,若是没有这事,姚公子明年春就该上门提亲了。」
林霜降笑着招招手,等春寒磨磨蹭蹭的过去,她伸手就在对方脸上捏了一把,将春寒拉到床上,给她掖好了被子。
「姊姊心高,她一心要进宫做娘娘,陶二爷只是一个商贾,再有钱也上不了台面,她自是不愿意嫁的。她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这有什么可让你生气的?」
「小姐平日里捡大小姐剩下的衣服首饰也就罢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难道小姐就不难过?若不是陶二爷,您和姚公子成亲,以后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春寒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林霜降看着她,想笑又不敢笑,怕招惹她哭得更凶,「你别一口一个姚公子了,我可没惦记着他。他的婚事哪是他能做得了主的,我一个小小庶女,配不上他的家世,他敢提亲,父亲怕是不敢应呢,他母亲是什么人,你又不是没见过。」
「将军战功赫赫,小姐怎的配不上他了?他母亲虽是郡主,可又不是什么——」
春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霜降给捂住了嘴巴,屋里虽就她们两个,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别胡说。父亲战功赫赫这样的话不准说,姚公子家的事更不能说。咱们不能说,别人说你也不准多话,记住了?」
春寒乖巧的立刻点点头,她知道,小姐平日里虽然很是纵着她,可一旦沉了脸,那就是真在意了。
林霜降这才松开手。
春寒虽不提刚才那些话了,可对这桩婚事还是揪心的很,「可那陶二爷……」
林霜降将手垫在后头,舒服的躺了下去,「阿娘在宁苏长大,从前听阿娘说话,软软糯糯的,声音跟棉花似的,哼的小曲更是好听,我也想去宁苏看看。我们跟父亲在这里驻守,一待就是十年。这漫天黄沙我也看腻了,想离开了。」
「就因为这个?」
林霜降一挑眉,「这个还不够?」
「可是那陶二爷……」
林霜降将她拉着躺了下来,「嘘」了一声,「我见过他了,我们俩也说好了。」
春寒眼睛瞪圆,「小姐什么时候见过陶二爷了?」
「父亲跟我提了婚事,第二天我就去客栈找他。」林霜降想起陶风清的样子,颇有些得意,「他跟我说陶家人多事杂,问我应不应付得了。我说没问题,不过我要去小南湖坐花船听曲,每个月都要去,他也应了。」
春寒等了半天没下文,见她晃着头一派得意,忍不住泼冷水,「就这样?这就叫都说好了?」
「啊?这还不叫说好了?他需要一个管家的二奶奶,这又没什么难的。我就想见天的玩,我对宁苏的了解都是听阿娘说的,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好玩的地方我都要去玩。他都应了,说他得空了天天带我玩,玩累了为止。我觉得这交易挺划算的啊,他是做生意的,亏本的买卖肯定不会做,所以我觉得我提的要求他肯定是赚的,以后还能加些价。我要求不高,玩得开心了就好。」林霜降笑着道。
春寒跟吞了一口酸梅子似的,又苦又酸又涩,涩得她都张不开嘴了。
她家小姐这样缺心眼,怎么会觉得一个人多事杂的家里能玩得开心呢?
可她到底只是一个丫头,哭断了肠子,将军和夫人也不会因她改了小姐的婚事。
而且陶二爷还是对将军有救命之恩的,若不是夫人要死要活的拦着,将军连嫡亲的大小姐都舍得嫁,何况是一个没有亲娘照拂,处处受人欺负的二小姐。
对此,林霜降不仅不难过,还有些期待,每日里连被夫人教训了也乐得直哼哼。
春寒的脸始终拉着,林霜降笑,当初这名字果然没取错,不过,再寒的春天,到底还是会暖和的。
当陶家的聘礼不远万里送到将军府的时候,春寒终于笑了。
光那聘礼的单子都有足足十来页,更别说看到东西了,将军府的院子都堆满了。
春寒高兴,是因为她家二小姐被夫人和大小姐欺负了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屋里放着陶家专程给林霜降送来的衣服,春夏秋冬整整四箱子。
春寒笑着在那儿点着,脸上简直要笑开花了,嘴里也没闲着,「陶二爷到各地做生意,送来的衣服缎子连夫人都没见过,都是塞外的稀罕玩意儿。二小姐是不知道,夫人瞧见这些的时候,眼睛都绿了,还想留一些给大小姐,可被将军给阻止了,说这些都是陶二爷送来给二小姐的,谁都不准动。
「还有那些聘礼,让夫人留下两件,剩下的全都给二小姐做嫁妆带回去,还让夫人不准小气,得再添些。奴婢瞧着,戏文上的十里红妆也比不上小姐出嫁这般壮观,皇上嫁公主,排场也就如此了吧!」
林霜降在一边拖着腮帮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她也高兴,只是跟春寒高兴的地方不一样,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南湖上的小曲。
她先前还有些担心,怕母亲和姊姊反悔,不准她嫁了,这会儿陶二爷的聘礼都送到了,这婚事也就不会变了。
林怡诺在屋里生闷气,丫头送来的甜汤被她一巴掌给打飞,打翻的碗险些砸到一脚踏进屋里的人。
「夫人!」丫头吓得跪了下来。
李环儿扫了她一眼,挥手让她捡了碗出去,笑盈盈的走到林怡诺身后,「谁惹了我们家大小姐这么生气,连平日里最爱的汤水也不喝了。」
林怡诺挪了一下,气呼呼的看着她,「娘,您看爹做的好事。陶家送来的聘礼,一路从宁苏运过来,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家的小贱种要这般风光的出嫁了。将来等我出嫁,若是被她给比下去了,我这脸要往哪搁?」她顿了顿,「还有娘的脸面。」
李环儿笑了一声,「就那么点东西,至于让你眼红?」
「谁眼红了?我就是气不过!」林怡诺又扭了一下身子,不让她碰。
「那还不是你不肯嫁的?」
「我自然不肯嫁,陶风清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三流的商贾。若不是陶家大少爷死得早,轮得到他一个姨娘生的当这一家之主?他也配娶我?」林怡诺啐了一声。
李环儿乐了,「你看不上人家,才轮得到那个贱种,那你气什么?陶风清就是有两个臭钱罢了,除了钱就没什么可拿出来显摆的。」说着,她想起将军之前说的话,不由恨得咬牙,「都是你爹老糊涂了,拿人家当救命恩人,陶家送来的聘礼,竟非要让二丫头一起带回去做嫁妆,他也不为你想想。你放心,你爹糊涂,娘不糊涂。陶家的那些臭钱,咱们不稀罕,让她带走得了。你的嫁妆,娘可是存得好好的,等你出嫁,定比她风光,娘绝不会让你输给她的。」
林怡诺眼眶一红,扑进她怀里撒起了娇,「还是娘最疼我。」
「娘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疼谁?别以为她有多风光,娘都打听过了,陶家表面风光,大宅院里肮脏的很,她今年大红轿子抬着进去,说不准明年就该棺材抬着横着出来了。她跟她娘一样,都是短命的,你犯不着为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李环儿轻拍着林怡诺的背,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说的话有多有辱身分。
林怡诺抬起头,眼里还噙着泪,「可我当真喜欢那木槿花开的步摇。」
李环儿伸手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我就知道,是这个吗?」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将木盒打开。
林怡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娘?」
「收好了,别让你爹瞧见。等那贱种嫁出去,就算你爹看见了,也不能巴巴的再给人送回去。」
林怡诺得了木槿花开的步摇,这会儿正高兴的对着镜子试。
丫头腊月碎步走到她身后,掩不住笑意道:「小姐,您知道奴婢刚才瞧见什么了吗?」
林怡诺这会儿心情好,笑着问:「喜鹊在你房头叫唤了?你帮我梳个头,今儿个这发髻配这步摇难看了些。」
「是。」腊月拿了梳子,边给她梳头边道:「奴婢刚才路过后院,看到春寒那小蹄子在外头跟人拉拉扯扯的,小姐能猜到那人是谁吗?」
林怡诺没认真听她说些什么,被她这么一问也没上心,随口问了一句,「是谁啊?」
腊月一副根本就不用猜的表情,「还能是谁啊?自然是姚公子身边的茶辛了,姚公子三天两头的让茶辛给二小姐送东西,又不是第一次被奴婢给撞见了。奴婢偷偷听了一会儿,茶辛说,姚公子之前跟着陶二爷的商队一路,快到宁苏的时候把陶二爷给打了。」
林怡诺惊得转过头,梳子扯了头发,疼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腊月吓得脸都白了,林怡诺却没跟平日似的发脾气,「当真?姚康安当真追去宁苏了?」
「奴婢听得真真的,茶辛就是这么跟春寒说的。他还说姚公子想约二小姐后天晚上见上一面,不过春寒不答应,说是这话不能带给二小姐。后来有人来了,奴婢就走了,没听见后头说了什么。」
林怡诺眼神一晃,「下月初十陶家的轿子就来接人了,后天有庙会,姚康安要想再见林霜降,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轻笑出声,「咱们怎么着也得让这对苦命鸳鸯见上最后一面不是?」
腊月被这话吓了一跳,「小姐,您要做什么?这事可不能胡来,从前是小姐们和姚公子一同听学,就算在一起骑马说话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这样私底下相见,又是在二小姐即将出嫁的时候,传出去……」
林怡诺横了她一眼,「就是要传出去。陶风清这么大的阵仗,给了林霜降多大的脸了?我偏要打他的脸。姚康安追到宁苏打了他一顿,他还能佯装无事,我也真是佩服他。既然他嫌头上戴的这顶帽子不够大,那我就再送他一顶更大的。陶家未来的二奶奶,出嫁之前私会旧情人,我倒要看看,陶二爷知道了这事之后,这二奶奶是娶还是不娶。」
腊月心惊肉跳,又不敢明着拦她,便拐弯抹角的道:「二小姐跟姚公子也算不上是……茶辛送来的东西,春寒从未收过啊!外头虽然有些闲言碎语,可到底二小姐对姚公子也没什么不同。奴婢看,还是算了吧,若是让将军知道了……」
林怡诺气得伸手在她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腊月疼得钻心也不敢叫唤一声,低着头不敢继续说了。
「他们两个还叫没什么呢?从前听学,你也是跟着我的,姚康安看谁都不顺眼,可在林霜降面前就跟只狗似的,先生训林霜降一句,他都要龇牙咬人了,何况其他人?」
林怡诺自个儿是瞧不上陶风清的出身的,林霜降和他的婚事定了,她还一直得意着,若是陶风清不这么大阵仗的送来彩礼,倒也相安无事。
在她心里,林霜降只能在她面前低着头,从前姚康安护着林霜降的做派就让她很是嫉妒,难听的话没少说,可到底是姚康安剃头挑子一头热,林霜降「安分守己」,让她挑不出半点错。
就是陶风清也是她不要的,林霜降本就只配捡她不要的东西。
偏偏陶风清现在给了她这么大的脸面,她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儿正好找到了机会出气,哪里会听得进去腊月的劝。
「可春寒是断不会将这话告诉二小姐的,咱们也没机会啊……」腊月的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她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若是大小姐闯出了祸事,最后挨打受罚的也只能是她,她总不能跟大小姐似的不管不顾。
林怡诺斜了她一眼,「春寒不说,你去说啊!你不是也听见了?」
腊月暗暗舒了一口气,传话的差事交给她,她也算是安了心。
这话她断是不敢去传的,到时候大小姐没闹出什么事,也只会骂她撺掇得不成功,挨一顿骂而已,不打紧,总好过大小姐不管不顾的,真污了二小姐的名声,查出来,她的小命都该赔上了。
腊月心里虽是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后悔得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原以为大小姐心情不好,说了姚公子的事能哄她笑,得个乖,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春寒端了洗漱完的水从房里出来,瞧见腊月捧着食盒过来,眉头一皱,一手攥着盆,一手挡在额上朝天上望。
腊月走近了,停在她面前,亦抬头看了看,「你看什么呢?」
「我还以为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呢!不然怎么在这里瞧见腊月姊姊呢?」春寒阴阳怪气的道。
腊月眼珠子翻了两下,「我来给二小姐送些果子。上个月京里送来的蜜饯,夫人亲手做的,本就没有好些,若不是大小姐念着二小姐,还送不到这儿来呢!」
春寒忙将盆放下,手在衣服上胡乱抹了两下,「那我可得替二小姐好好谢谢大小姐了,二小姐长这么大,京里送来的东西还真没吃过两次,这难得的好东西,亏得大小姐惦记着。」说着就要伸手去接。
腊月本就是来走个过场好回去回话,反正她来过了,也不愿再听腊月怪里怪气的说话,食盒往她手里一送,黑着脸走了。
「一大早的,你跟谁吵架呢?」林霜降穿了一身干练的骑马服,发髻高束,清清爽爽的走了出来,朝腊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春寒打开食盒,本想啐上几句,林霜降却捡了一块果子塞进了嘴里,「嗯!好吃!」
她气得跺脚,「您倒是长点心啊,就不怕里头被人下了药?」
林霜降笑了一声,「若说她吐了口水在里头,我还真信,下药?寻常的药她不敢用,寻不着蛛丝马迹的药,她没银子。」说完,她促狭的笑出声。
春寒又气又好笑,直拿白眼横她,「小姐这是要去哪?许嬷嬷不是说了,出嫁之前小姐别再出去野了,而且……若是在外头遇见了姚公子,岂不是麻烦?将军从前还总是夸姚公子稳重,怎就闹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姑爷会不会把这事算在小姐的头上。」
春寒说话的功夫,林霜降已经将食盒里的东西给吃得差不多了,咽了最后一块,把手伸了出来。
春寒狠狠剜了她一眼,去房里给她端了杯水。
她捧着茶碗在廊椅上坐了下来,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晃着。
一杯茶饮尽,她站起身道:「本想出去骑马的,可想想许嬷嬷说的也对,是不好出去撒野了,你把许嬷嬷让我做的绣工带上,我们去慧太妃那儿坐坐。」
春寒笑道:「小姐是去坐坐,还是让慧太妃帮您做绣活?」
「你管我?」林霜降朝她做了个鬼脸,春寒笑呵呵的去准备东西了。
一身素白长裙的美貌妇人面露难色,不时叹气摇头,正是慧太妃。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林霜降,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娘娘,您老是叹气做什么?这方帕子,可是我绣得最满意的了。」
她身旁的老嬷嬷先是没忍住轻笑一声,她也笑了起来,「得亏林夫人有私心,将你许了一个商贾之家,若是让你回京都,许一个王公贵族,这日子怕是没法好好过了。她的私心到是成全了你的性子,这会儿她们娘俩也该舒心了。只是,你当真愿意?郡主家的那位,挺是不依不饶的,姚家也还闹着呢。他曾上门来求过我,你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
听了这话,林霜降心里突生不舍。
若远嫁去宁苏,对这里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便只有慧太妃了。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趴在了慧太妃的腿上,声音有些哽咽,「娘娘,我舍不得您。」
慧太妃眼神微动,含笑道:「我若是不喜欢清净,也不会来这里定居。你倒是舍不得我,我可巴望着你赶紧嫁了,也没人三天两头来扰我了。姚康安……」
林霜降直起身子看着她,「姚公子是好,可若嫁给他,那日子有什么不同?左不过是挪到另一处笼子罢了。嫁去宁苏,是我自个儿愿意的,顺的不是别人的心思,是我自己的。」
慧太妃难得露出狡黠笑意,「也对。你父亲从来都是谨小慎微,若为权衡利益嫁了,你少不得要吃亏。这陶家虽是有钱,可到底只是商贾,若是有人欺负你,还回去便是,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林霜降笑了,「娘娘是教我去陶家欺负人?」
「总比你受人欺负的好,这么些年,受的还不够吗?」慧太妃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容嬷嬷,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娘娘这是要给我添妆?」
「怎的?不想要?」慧太妃眉头一挑,故意问道。
「自然是要的。」林霜降挽住她的胳膊,头依在她肩上,轻声道:「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
慧太妃半点不意外,低眉瞧着她,「你一来我就知道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过这事确实要有个了断,拖着也不是个事。」
第二章 布局等上钩
举行庙会时,为了显示自己贤良淑德,不会苛待庶女,李环儿会带着林霜降出门。
外头的面子,将军林威最是看中。
只是往常林霜降就算是跟着,也和春寒一般,不过是装点门面用。
今日却同从前不一样,那些给李环儿见过礼的百姓,都会转过身对林霜降道一声恭喜。
春寒倒是高兴的很,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林霜降却很是不习惯,一路微笑道谢的进了法济寺后,她伸手扒拉了一下,才将都快僵硬的嘴角给拉回到原位。
李环儿的脸色有些难看,林怡诺却破天荒的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走过来亲热的挽着林霜降道:「这是妹妹在家中的最后一个庙会了,往常妹妹总是匆匆来匆匆走,不曾好好逛逛。今天我替妹妹跟娘讨个恩典,这在沙州的最后一个庙会,就让妹妹好好逛逛。娘,您可答应?」
李环儿不悦的扫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哪有姑娘家离了家人,独自去逛庙会的道理?何况她就要嫁人了,更是要小心谨慎。」
「娘!」林怡诺娇嗔的跺了一下脚,心里却怨的很,平日里母亲什么都依她,怎么今日却不懂她的心思了呢?
「不行。」李环儿半点没有商量的拒绝了。
「姊姊,我不去外头逛,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的。再说外头人多,一人跟我说一句话,我也逛不尽兴,不如就在法济寺里走走。说来,我连法济寺后面的园子都未曾去过呢!」林霜降说着还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又似撒娇,又似哀求。
她这般亲昵,让林怡诺心里很是不舒服,强压着想要甩开她的念头,笑着问:「母亲,这样总是可以吧?」
李环儿狐疑的很,不知道她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要求也不算过分,便转头走了,算是默许。
「我陪娘上香,你自己好好逛逛吧!」林怡诺说着,将自己的袖子扯出,跟着李环儿去了。
春寒看着她们的身影,只觉得莫名其妙,问:「二小姐,大小姐今天这么『好心』,怕不是被气糊涂了吧?还有,这法济寺的园子,您每月都要来个七八回,有什么可逛的?」
林霜降笑了笑,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约了人。」
春寒云里雾里,心道:约了谁?为何我会不知道?
两人往后院去了,没一会儿林怡诺便带着腊月远远的跟在后面。
她颇是得意的笑道:「她当真以为自己心里那点事能瞒得了我,只是没想到她胆子倒是大的很,将姚康安约到这里,倒也省得我费事了。」
腊月慌的很,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传那不该传的话,二小姐怎么还约了姚公子相见?
转念,又对林霜降暗暗嫌弃了一番,还当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东西,如此,惹出了丑事,也怨不得她家小姐了。
「小姐,二小姐进了那边的厢房。」腊月眼尖的瞧见林霜降进了最西边的一间厢房。
廊下灯笼里的蜡烛恰巧灭了,一人进了厢房就关了门,可春寒还留在外头,做贼心虚的东张西望。
林怡诺拉着腊月隐到了树后,厢房里面的灯不亮,却足够映出屋里的两个人影。
「你去寻母亲过来,就说与我走散了。我去外头堵着,别让他们跑了。」林怡诺道。
「是。」腊月应了声。
林怡诺理了理发髻,疾走了一段,待靠近的时候便放缓了步子,等春寒看见她的时候,她故作诧异的问:「春寒?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小姐呢?」
春寒一脸见了鬼似的模样,无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暗暗冷笑,缓缓走近,朝紧闭的窗户瞄了一眼,「妹妹是逛园子累了,在里头休息吗?」
春寒慌张的窜到她面前,结结巴巴的道:「大、大小姐,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二、二小姐她、她不在里面。」
「不在里面?那你这般忠心的守在外头做什么?里面是谁啊?」林怡诺故意问。
「是,是,是慧太妃。」春寒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急得直扯着手里的帕子。
「慧太妃?」林怡诺被气笑,「整个沙州谁不知道慧太妃平日里最不喜热闹,她到法济寺上香都是要关寺的,今日庙会,娘娘怎会在这里?」说着,她声音陡然厉了起来,「你编这样的谎话诓我,到底是为何?林霜降是和谁在里面?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你不要命的敢拿慧太妃来做挡箭牌!」
「奴婢没有诓骗大小姐,二小姐真的是和慧太妃在里面。」春寒急得要哭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让开!我们在这儿说了半天,林霜降平日里和你最是亲近,怎的这会儿缩在里头不敢出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主仆二人做了什么丑事。」
「大小姐不要啊!里面真的是慧太妃和二小姐。」春寒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带着哭腔喊道。
「慧太妃?我看里面的人是姚家公子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挑在这法济寺中,当真是不要半点脸面。」
林怡诺原是想等到母亲来的,可是这会儿春寒越是急,林霜降越是不敢出声,她便越是等不了,骂得痛快了,一脚将春寒踢翻在地,不管不顾的踢开了门。
当厢房的门被踹开的时候,伏在地上的春寒还含着泪的眼里,有笑意划过。
林怡诺以为自己坐实了林霜降和姚康安的私情,刚开始还揣着的小心早就被得意忘形给替代了,骂的时候更是不自觉的扬了声调。
虽然厢房这边的人并不多,可还是有人听到了吵闹声,好奇的往这边来。
李环儿着急寻她,来得很快,林怡诺最后那几句话落在了她耳里,又瞥见三三两两往这里走来的人,她的脸色当真难看至极。
「拦住那些看热闹的人。」她急急对身旁的嬷嬷交代了一句,快步朝厢房走去,还未等她走近,却看见刚刚气势汹汹的林怡诺突然跪了下去。
「诺儿,你……」李环儿刚想问她怎么了,待看清楚厢房内的情形,便什么也说不出了,她欠了欠身,讪笑问:「娘娘今日怎会来这里?」
慧太妃依旧穿得极素,她淡淡的瞥了李环儿一眼,冷笑道:「今日若没有来,倒是不知道林家大小姐是这般牙尖嘴利。我还当将军平日里寡言少语,教出来的女儿也都跟霜降这般笨嘴拙舌,林夫人教女有方啊!」
李环儿是听见林怡诺说了什么的,可这个时候,她只能装做什么都不知,伸手在林怡诺的头上重重的戳了一下,「你这丫头,平日里就莽撞的很,今日到底又做了什么,惹娘娘不高兴了?还不赶紧跟娘娘认错!」说完,她抬眼看着林霜降,一脸疼爱的道:「霜降,你也是,知道你姊姊平日里做事没个分寸,怎么也不知道拦着她些?」
「是,母亲——」
林霜降话没说完就被慧太妃给喝了回去,「是什么?林夫人刚刚没听到你家这位大小姐是如何中伤她自个儿妹妹的吧?春寒已经告知霜降是与我在一起,她怎么就扯出了什么姚家公子?这话若是被郡主听见,那可真就热闹了。」
「娘,不是的,我……」
「啪!」
林怡诺看见慧太妃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被林霜降给算计了,可她不敢当着慧太妃的面叫冤,如今李环儿一来,她心里委屈的紧,拉着李环儿的袖子想说什么,刚开口却得了李环儿狠狠的一巴掌。
「娘?」她捂着脸不敢相信的仰头看着李环儿,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腊月,把大小姐带回去,没我命令不准她离开房门半步。」李环儿猛一拂袖,厉声道。
林怡诺此时又羞又愤,根本不等腊月搀扶,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小女不懂事,扰了娘娘,我回去之后定会好好管教,还请娘娘莫要责怪。」李环儿福了福身。
「我和霜降有些话要说,一会儿我会派人送她回去的,林夫人不必担心。」慧太妃道。
李环儿深深的看了林霜降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待她们都离开之后,慧太妃看着林霜降,不由轻笑出声,「还真是被你猜着了。这姚公子,你当真不见了?」
林霜降笑着摇摇头,「本就没有外头说的那些事,何必非得见上一面,坐实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娘娘说的话,他会听的。」
「小姐,您怎么知道大小姐会闹这样一出?」
晚上,春寒神采奕奕的,平日里挨了床就犯困的毛病不见了,挤在被子里一脸兴奋的问。
林霜降将手垫在脑袋后面,悻悻然道:「猜的。你都知道,平日里不是她房里挑剩下的东西,都不会送到咱们这儿来,怎么好好的,突然让腊月送点心了?」
「奴婢还当她是故意巴结小姐呢。」
「别说我只是要嫁去陶家,就是我进宫做娘娘,她也不会巴结我的。腊月都能明白的事,她却想不明白。若今晚在厢房里的真是姚公子,她这么一闹,我的名声毁了就罢了,父亲的呢?她自个儿的呢?她忘了,她和母亲再如何不喜欢我,我也是林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尚且没有议亲,只为赢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她轻叹一声,今晚这件事,看上去是她赢了林怡诺一次,可这赢了的感觉并不怎么舒服。
春寒听明白了,「小姐的意思,那天腊月本是来替大小姐传话的?我就说,我和茶辛在外头说话的时候好像看见腊月的身影了,她定是听到茶辛和我说的话,跑去告诉大小姐。」
「都这个时候了,她除了能拿姚公子的事欺负欺负我,也没什么可拿来做文章的。我求慧太妃特意去了法济寺一趟,也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思。若是我想多了,那自然是好,若被我猜中了,也希望她吃了一次亏,能想明白些。」
「小姐就不怕大小姐吃了亏,会来跟您理论吗?」春寒说话客气了些,本是想说来撒泼的。
「母亲不会让她来的,拦着都来不及,若是被父亲知晓了此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赶紧睡吧,明天一早母亲肯定会带着她来跟咱们赔礼道歉的。到时候你精神不济,不用猜都知道你夜里高兴成什么样,未免吃相难看了些。」林霜降打趣起来。
春寒朝她吐了下舌头,下了床替她掖好被子,去外面的榻上睡下了。
第二天,林霜降起了个大早,梳洗之后用了早膳便坐在绣架前绣花。
春寒在外头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前来道歉的李环儿和林怡诺,却等来了管家。
春寒领着他进屋的时候,喉咙里一直梗着一根刺似的。
「二小姐,将军请您去书房一趟。」管家垂手说道。
林霜降剪断了线,笑着抬头应了一声,「好,我这就过去。春寒,这还剩下一点,你帮我做了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是。」
春寒送了他们离开,一转身碰见院子里做粗活的青梅。
青梅年纪小,黑黑瘦瘦,像只没长开的小猴子。
她盯着春寒的脸认真看了半天,「春寒姊姊,你怎么哭了?」
春寒抬手狠狠擦了一下脸颊上的泪,「替小姐难受。」
「小姐怎么了?我见自打婚事定下来之后,她天天都高兴的很啊,为何会难受?」青梅一脸的好奇。
春寒没说话,咬着唇扬起了头。
其实,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道歉,又怎么能宽了二小姐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可就是这样了,她们也不肯,将军也不舍吗?
另一头,林霜降进了书房,「父亲。」
林威今日穿着常服,刚练完武的头发上还沾着汗水。
「来了啊,坐吧!」
林威很忙,大部分都待在军营里,在家中的时间不是很多,和林霜降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两人的生疏都刻在了脸上。
林霜降坐下,丫头奉了茶水上来,从进来的两句话到林威再一次开口说话,没有隔太久,不过是茶水上的热气散尽而已。
林霜降也不急,数着茶盏里散开的茶叶自娱自乐。
「昨晚在法济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嗯。」
她这一声不置可否的「嗯」,让林威梗了半晌,许久他叹了一声,「是我和你母亲将她惯坏了,你即将远嫁,就莫要同她计较了。」
林霜降没应声。
「陶风清救了我一命,我把你嫁给他,并不是让你为我报恩。他是个好孩子,有担当、有魄力,我阅人无数,鲜少这样看重一个人,把你嫁给他,我放心。」
她只是端起那碗凉茶掩住唇边的冷笑,咳嗽了一声,昨天之事便可以不必再提了。
「前去宁苏,途中要经过湘南,那边不太平,我会让荣真带一路兵马护送你过去。陶家的迎亲队伍会在常州的地界迎你。」
林霜降依然没有回应。
林威难得的慈父之心,终在林霜降这一再的沉默之下瓦解。
对这个女儿,他是愧疚的。她生母病逝时,她不过五岁,可也是从那个时候,原本就并不与他亲近的女儿更是不常见到。
犹记得每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瞬间的错愕,长高了,长大了,原来除了诺儿,他还有一个女儿。
然而,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的错愕和感慨罢了。
他好像从未和她这样单独在一起说过话,刚开始时那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才明白,他们生疏得还不如府中伺候的仆人。
他有些恼羞成怒,也是不知所措,口气不觉严厉了起来,「你一直不说话,是对父亲的态度吗?」
林霜降放下了茶盏,起身福了福身子,「父亲,女儿即将远嫁,以后不便侍奉左右,还望父亲珍重身体。父亲若没有其他的交代,女儿就先告退了。」
「嫁给陶风清,你不愿意?」林威问。
「女儿愿意,心甘情愿。」
「那你为何这个态度?」
林怡诺垂着眼,淡淡一笑,「父亲若是当真不知,便也罢了。女儿告退。」她转身打开了房门,身子顿了顿,没有回头,只道:「阿娘去世的时候,我年纪虽小,但也记得父亲是阿娘心中的英雄。阿娘在乎的,女儿不敢不在乎。父亲珍重!」
走在廊下的时候,她仰起头笑了笑。
若是无人在乎,便没有任何事情称得上是委屈。既没有委屈,又怎么会难过?
当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管家,而非李环儿母女的时候,她便知道「受了委屈」的那个人,已经被人安慰了。
陶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朝沙州去,陶贺坐在马车里翻看着帐本,车帘陡然被人掀开,冷风吹得帐本哗哗响。
一个人跳了进来,不客气的挤到他身边,直要把冰凉的手往他胸口伸。
「干什么!你干什么呢?」陶贺一边把人往外推,一边跳到旁边坐下,「你怎么在这里?」
「冻死爷了,北边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让人再往盆里添些炭。」陶风清搓着手哈着气,眼珠子直往陶贺的胸前扫。
陶贺忙捂住了胸口,「你家二奶奶知道你有这嗜好吗?」
「滚!爷要不是在外头吹了半天的冷风,会惦记你身上那点温度?」陶风清喝了两口热茶,缓了过来,舒服的靠在垫子上,感慨道:「这迎亲的待遇就是跟咱们出去倒货不一样,马车里布置得跟姑娘家的闺房似的,要什么有什么。」
陶贺哼了一声,「陶家二奶奶的待遇能跟你似的?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废话,我自个儿的媳妇,我不亲自去迎,交给你算怎么回事?」陶风清白了他一眼,「再说,你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母亲训话,连个替我分担的都没有,这样的傻事我能干?」
「你……」陶贺乐了,「你这样不合规矩的跑出来自个儿去沙州迎亲,回去不得挨训了?」
陶风清一扬下巴,「哪能呢?回去之后就有二奶奶在身边了,她们要是敢训我,我就让二奶奶训她们。你当我这般挥金如土的从林将军家搬回一个镇宅奶奶是闹着玩的?」
「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镇得了她们吗?」陶贺撇了撇嘴。
「她爹是林将军。」
「她只是个庶女。」
「我救过她爹的命。」
「……你赢了。」
「客气!」
陶贺拿了帐本,刚翻一页,突然想到什么,「你偷偷跟来,家里会不会以为你逃婚?」
「我自个儿在外头定的亲,我逃什么婚?安宁会告诉他们的。」陶风清说完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会。」
第三章 莫名其妙被抓走
陶风清难得出门一趟不是为了倒货,加上他们为了时间充裕一些,提前三天出门,所以这一路,陶风清当成了游山玩水,队伍也走得缓慢。
到达常州的时候,只比约定好迎亲的时间早了一天。
傍晚的时候,陶风清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台上看夕阳,突然问了起来,「咸鱼前天传来的信,不是说跟咱们脚程差不多?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连个来报信的人也没到?」
陶贺眉头皱了一下,放下随时随地都在翻看的帐本,也有些奇怪,「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你一说还真是有些奇怪了。」
陶家去沙州接亲的队伍是陶贺舅舅家的儿子余贤领的队,这一路上每天都会有书信传来报平安,也方便知道两边脚程。
余贤送来最后一封信是在前天,昨天没有信送来,陶风清只当他们回去的消息已到了常州,所以他便没再差人递消息过来。
这会儿已经在常州落了脚,他也四处游荡了一天,实在无事可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余贤做事一向极小心,陶风清这陶家的当家二爷是「捡」来的,在外头不管多风光,回到家中,在长辈面前,他还得揣着小心,何况余贤这样寄人篱下的,就更不许自己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了。
这个时候,若是旁人还没有消息传来,倒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这不是余贤会做的事。
「前天一早收到信,算算日子,是在湘南境内。湘南虽然山匪横行,可那陶家的旗子挂着,也不会出什么事。难不成是他们太热情,知道轿子里的是陶家二奶奶,所以都冒出来道贺了?说不定是要二奶奶给二爷捎些山货呢!」陶贺说着笑了起来。
从关外倒货回来,若要走近路,就要过湘南,可湘南山匪猖獗,一般商人宁可绕远路也不会走湘南,但这一绕要多走几个月的路。
同样一批货,陶家的货走了湘南,待其他人的货运到的时候,陶家早占尽了先机。
陶风清接手了陶家生意,也是因为拿银子铺平了湘南这条路,才会让陶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按理说,无论在哪出了岔子,都绝对不会是在湘南。
陶风清突然凑过来,一脸严肃的问:「你说会不会是九姑娘拦了花轿?」
陶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九姑娘为何要拦轿子?你不是跟我发过誓,和她绝对清清白白,没有半点私情吗?」
「对啊!」陶风清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就是因为太清白了,所以她不高兴啊!你是不知道,多少人馋二爷我的身子,我都抵死不从。回头你别忘了告诉林家的小庶女,二爷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的。」
「那可就是你作的孽了。当初若不是九姑娘一声令下,你使再多的钱也未必能拿下湘南那么多的山寨。九姑娘不差你那点钱,人家就图你这个人,你早点从了她的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陶贺嘲笑着他,眼睛都没动一下,伸手就抓到了一个飞来的茶盏,丝毫不意外。
两人没正形的闹起来,心里压根没觉得会出什么事。
可有些事就是不能瞎惦记,惦记什么来什么。
余贤一副女人相,眉清目秀的,盘个发髻换身衣服,只要不出声,多少男人都能被他骗了去。
这会儿他正站在陶风清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还真有点梨花带雨的感觉。
陶风清被他哭得头疼,一手捂着额,一手对一边的陶贺比划了一下。
送余贤进来的店小二本是送了人就要走的,可余贤一进门张开嗓子就哭,他讪讪的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陶贺扯下店小二肩上搭着的抹布扔给了余贤,挥手让店小二出去了,这才没好气的道:「擦把脸,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两个人来?花轿呢?二奶奶人呢?」
他们都急,可余贤这样子,不让他哭痛快了,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余贤就着抹布擦了一把脸,脸皱了一下,不敢说味不对,抽抽搭搭的道:「九、九姑娘给劫了。」
陶贺瞪了陶风清一眼,好像在说「可不就是你作的孽」。
「九姑娘的人?你看见九姑娘人了?」陶风清撑着额头的手一滑。
「没有,可是来劫轿子的,扛着黑寡妇的旗子。」余贤道。
「林将军可是派了一队人护送你们来常州的,就算九姑娘真要劫轿子,会是他们的对手?就不怕林将军嫁女儿,顺便剿个匪?」陶贺觉得这事不对。
余贤又要哭了,「我不知道他们怕不怕,我也没机会问啊!当时他们从山上冲下来,二话不说就去抢轿子。二奶奶跟他们打起来,可是他们人多,如果不是荣大人派人将我们送出来报信,我、我怕是也来不了这儿给二爷报信了。」
「他们杀人了吗?」陶风清的脸已经沉了下去,俊秀的脸上蒙了一层冰霜似的。
余贤看见他这样,不寒而栗,小媳妇似的低着头缩着肩,「杀、杀了。」
「伤了二奶奶没有?」陶贺问。
余贤连忙摇头,刚刚还被陶风清给吓得不敢抬头,这会儿眼睛都在发亮,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激动起来,「我逃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伤到二奶奶,倒是她打伤了他们不少人,二奶奶会功夫的。」
这点,陶风清和陶贺都有点意外。
「那就不是九姑娘的人了。」陶风清脸上的寒气更重了,「备马,立刻出发去黑山头。」
九姑娘是原先黑山头曹老大的姨奶奶,是个绝对心狠手辣的主,传闻当初她是被曹老大抢回去的,许是后来觉得当山匪比在家绣花要舒坦,竟一心一意的开始搞事业。
她上面还有八个姊姊,都是被曹老大抢回去的,对她们,同是被抢去做压寨夫人的她可是没有半点同情心,曹老大一死,她就把压在她上头的八个全送去地下伺候曹老大了,自己则成了黑山头的老大,名号就叫九姑娘。
只是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她自己不会说,陶风清更不会去打听。
但他知道,九姑娘不会劫他的花轿,就算他跟陶贺的那些玩笑话成真了,她也不会动手杀陶家的人,如此,就是有人打着黑山头的名号做了这件事。
新娘子被山匪给劫了可不是小事,就算以后全须全尾的找回来,落在山匪手里久了,新娘子将来的名声就没了。
陶风清到黑山头的时候,那边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九姑娘一看见陶风清就破口大骂起来,「娘的,我要找到是谁打着我黑寡妇的名号做这事,我要他祖宗八代都不得安生!」
在湘南做的事,无须陶风清说明来意,她定会比他早得到消息。
「有眉目吗?」陶风清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各个山寨问了,也派人去附近找,其他山寨的人也都在自己山头里找,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我真是……」九姑娘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柱子上,「娘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二爷,你仔细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跟谁结仇了啊?」
陶贺想了想,「二爷的仇家多了去,可有这样的胆子,敢在湘南藉着九姑娘的名头劫人,又能和军营里的将士硬碰硬,并成功把人带走的,还真是没有。」
「怕这仇家不是我的。」陶风清眯了眯眼。
陶贺和九姑娘都是聪明人,他一说,他们就明白了。
九姑娘手一挥,「管他是谁,若要是寻仇,光明正大寻就是,可偏要缩头缩尾躲在我黑寡妇的旗子下面,他既然招惹我,就别怪姑奶奶我心狠手辣不讲情面了。」
「九姑娘,我找到了一个人!」一人急急忙忙的朝他们几个喊道。
余贤认出了来人,惊喜的道:「是荣副将。」
荣真的样子有些狼狈,手上还挂了彩,胡乱用布缠着止了血,「姑爷,我没有保护好小姐,是我失职。」
「你是林……岳父的副将,请罪也不必对我。对方是什么人,荣副将心中可有猜测?」陶风清问。
荣真看了九姑娘一眼,欲言又止。
九姑娘眼一瞪,抬着下巴叫嚣起来,「你看我做什么?姑奶奶我一个女人,要抢人也是抢你,抢你家小姐能干什么?烧香供着光宗耀祖啊?」
「姑爷,借一步说话。」荣真抱拳一礼。
九姑娘不依不饶道:「借几步说话都不行,这是我的地盘,你嫌我碍眼,那你别来啊!我跟你说,我……」她正想好好挑衅一番,却瞥见陶风清冷眼看着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情不愿的改口,「我跟你说,就这一次,下次有什么话,必须当姑奶奶我的面说。」
说完,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带着人走开了。
荣真有些嫌弃的扫了她一眼,这才道:「拦轿子的人里有山匪,但也有高手,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看家护院的打手,我怀疑是冲着将军来的。」他顿了顿,「那些高手故意将我们的人引开,带走小姐的,我确定是山匪。我想,他们想要的并不是小姐的命。」
陶风清冷笑一声。
「那现在怎么办?」余贤急问。
「我已经派人去找这里的官员,派人搜山的话……」
「那就真找不到了。」陶贺打断了他,「这事交给九姑娘去做,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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