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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5月试阅] 月见《贵妻逃走中》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1-6-10 13:44
标题: [5月试阅] 月见《贵妻逃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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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5月26日

【内容简介】

都说夫妻一心同体,
可她这个代嫁妃子真没打算和皇上共用一个身体啊……

姜漱玉出生就被生母掉包兼下蛊,堂堂太傅千金沦落山野,
幸好收养她的师父对她极好,替她找解蛊方法,还教她武功和易容术,
眼看蛊发日期将至,濒死的她决定下山代替太傅府的双生妹妹进宫为妃,
不料与皇帝赵臻初见面就出大事──两人相撞后他的灵魂进了她身子!
无奈之下她易容成皇帝上朝,他则在她脑中指挥兼聊天吵嘴,
而她举凡睡觉落枕、月事来临,都心机的换身子让他「享受」,
他不生气不说,反而对她嘘寒问暖、有求必应,
她想出宫游玩、想骑马射箭、想泡温泉通通答应,
甚至因为她多看了几眼俊美的朝臣们而大吃飞醋,
这样下去,她哪里舍得出宫离开他……

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赵臻只觉得再好不过,
虽然身子虚弱得很,但他努力锻链,只求不在阿玉面前丢丑,
他还安排了一个大惊喜,准备等身体好了便封她为后,
谁知意外来得太突然,上元节时他俩出宫赏灯,竟遇上惊天爆炸,
她以身相救,保他安然无恙,自己却下落不明,
他不愿放弃,持续派人搜救,甚至亲自下场,最终却获得对方身死的消息,
本以为两人情深缘浅,没想到几个月后,他前往宫外缅怀她时,
竟在大街上见到了相同的身影……

按照她和赵臻期限一年的约定,等赵臻替她解了蛊,
两人从此两清,她回她的彤云山,他继续当他的皇帝,
可是这段日子她发现他的态度越来越古怪,变得温和不说,
她要他练武强身,他却一把抱起她,说他身体好得很,
在她生辰时亲自驾车带她出宫逛街,买簪子送她,又特地准备长寿面,
长公主也说当初她「假死」时,他可难过了,因为她是他的心头肉……
好吧,种种行为证明,不是她自作多情,他是真的在撩她,
而她自己呢,酒醉之后居然向他讨抱抱又亲亲的,
既然如此,她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
两人谈场恋爱吧,若是真合适,一年之约也许能改成一辈子,
可是她没料到他这么坏,当初说只有他能帮她解蛊,根本是骗她的!


  第一章 原来是穿书

  刚踏进厅堂,姜漱玉的目光就被一个陌生的姑娘所吸引。

  那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白衣,弱质纤纤,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楚楚动人。

  她心知这就是从京城来的苏雪凝苏姑娘了。师父特意免了她的早课,就是为了让她来招待这位忠良之后,务必使其感到宾至如归。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苏雪凝就蹭的站了起来,一脸惊喜之色,「郑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姜漱玉眨了眨眼,下意识往身后看,并没有发现除自己之外的其他女性。

  她慢吞吞地问:「你叫我什么?」

  「郑妹妹啊……」苏雪凝面露疑惑,「难道你不是郑家的五姑娘,郑握瑜郑妹妹吗?」她话一出口,又隐隐有些悔意。

  郑家又不像苏家一般遭了难,郑握瑜又怎会同自己一样出现在这深山中?

  但是眼前的少女一身红衣,容颜端丽,和记忆中那张容光绝艳的脸庞几乎是一模一样,不是郑握瑜,又是谁?

  苏雪凝正想着如何补救,却见面前的红衣少女瞪大了眼睛,表情甚是怪异,她心里一咯噔,连忙道:「对、对不起,是不是我认错人了?」

  家中遭逢巨变后,她已不敢再任性,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人脸色。

  「没事没事,我随师父姓姜,姜漱玉。」姜漱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刚才说跟我很像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郑握瑜?」

  苏雪凝点点头,「是。」

  很快她又想到,姑娘家大多都不喜欢听到自己长得像另一个人,于是她迅速补充,「不过还是不一样的,就是乍一看像而已。」

  姜漱玉摆了摆手,她在意的不是这一点。她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你说的郑握瑜是不是有个龙凤胎哥哥,叫郑怀瑾?」

  「是啊,郑家有五个姑娘,只有这么一个公子。」苏雪凝点头,「你听说过他们?」

  这声音很轻,可是听在姜漱玉耳中,却好似炸响了一个惊雷一般。

  五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有个跟五姑娘生得一模一样的在深山里……

  郑怀瑾!郑握瑜!

  这不是她国中二年级时看的第一本伪禁忌小说《瑾瑜》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吗!

  姜漱玉有个秘密,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她有着前世的记忆。

  上辈子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考大学前的一次车祸让她的魂魄穿到这个世界,变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多年了,看过的很多小说内容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对于自己看的第一本伪禁忌兄妹恋小说,还是有点印象的,尤其是男女主人公的名字怀瑾、握瑜,更是让当时还是国中生的她印象颇深。

  敢情她不是穿越,是穿书啊!

  「姜姑娘,你怎么了?」苏雪凝看她脸色不对,不由心下不安。

  「没事。」姜漱玉摆了摆手,竭力保持镇定,「让我缓缓……」

  她大脑高速运转,努力回想着小说内容。由于时间过去太久,许多细节她都记不清了,不过大体上还记得一些——

  一个大官的夫人,连生四个女儿,担心丈夫纳妾,就买通了产婆,在第五次生产时,用一个男婴换了双胞胎女儿中的一个,谎称生了一对龙凤胎,分别取名:怀瑾、握瑜。

  这两个孩子在一次偶然中得知他们不是亲兄妹,后来渐渐相爱,经历重重磨难,最后也没有在一起……

  是的,这是一个悲剧,男主死了,女主最后顶着早逝姊姊的身分坚强地活了下来。

  姜漱玉此刻心有点凉,那个早逝的姊妹好像就是她姜漱玉本人啊……她记起来了,彤云山姜漱玉,没错!哎呀,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

  其实刚到这个世界时,她还是个奶娃娃,得知自己这辈子叫姜漱玉,她也有种微妙的熟悉感,可是在见识了师父的高超武艺后,她就能平静接受了。

  她猜想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字太武侠风了,她以前听过类似的,所以才觉得似曾相识,要知道跟她一起长大的小师兄还叫岳剑南呢。

  这十多年,她跟着师父姜大年学习武艺,师父时常夸她「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她还想着等她过完十六岁生辰就下山游历,谁知这还没来得及下山,就被颠覆了世界观。

  这会儿认真想了想,她对于「女主的姊妹」姜漱玉这个人并非毫无印象,当初还是国中生的她,一方面为女主能有新生而落泪,另一方面也为这个从未出场的姑娘感到惋惜。

  姜漱玉并没有在文中正式出现过,她的存在彷佛只是为剧情服务。

  故事开头,还是婴儿的男主跟她交换,来到女主身边,结束时女主顶替她的身分,开始了新的生活。

  至于她的一生,描述并不多。但是关于她身世的一个巨大吐槽点,姜漱玉还是记得的。

  书中说,郑夫人是苗疆巫女,当初把其中一个女儿送走时,也存了以后再认回来的心思。偷龙转凤是权宜之计,她想着只要再生了儿子,就能慢慢将真相告诉丈夫。

  而擅长巫蛊术的郑夫人怕被送走的女儿将来不愿相认,就在其体内下了蛊,让人送到旧友姜大年那里。

  对郑夫人的这一举动,姜漱玉当年看书时就不能理解,现在更无法接受。

  是,送走的女儿大概会为了解蛊来找她相认,但被送走、被下蛊,又怎么可能再跟她母女情深?

  更何况世事无常,虽说那蛊有十六年的潜伏期,可万一郑夫人没活过这十六年呢?

  无巧不成书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郑夫人并未再生下一男半女,而是怀揣着秘密突然离世,也没来得及给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解蛊。

  姜大年得知旧友死讯后悔不迭,一面瞒着徒儿,一面想方设法为其解蛊,可惜未能成功,只能任其被蛊虫吞噬而亡。

  想到这里,姜漱玉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这几年师父对她确实偏心得有些过头了,简直跟亲生女儿差不多,还时不时地邀请旧友到彤云山盘桓,每次都让她在跟前侍奉,为此师兄岳剑南没少吃醋……

  是不是说,距离她被蛊虫吞噬而亡不足三个月了?

  「姜姑娘、姜姑娘……」苏雪凝注意到这姑娘的不正常,「你怎么了?」

  「我没事。」姜漱玉叫住刚进来的岳剑南,「师兄,你先陪着苏姑娘,我去找师父!」

  不等岳剑南回答,她就匆忙离开厅堂,直接去了练武堂。

  师父姜大年看着也就四十上下,但据姜漱玉所知,他的实际年龄要比他的外表大上不少,习武之人内力精湛,自然驻颜有术。

  这会儿他并没有在练武,而是专心致志低头对着一个小陶罐儿鼓捣。

  听到脚步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陶罐儿藏在了身后,嘿嘿一笑,「阿玉来做什么?不是让你陪着苏姑娘吗?」

  姜漱玉胸膛剧烈起伏,「师父,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见她这般严肃,姜大年也收起了笑意。

  「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大年神色陡然一变,「你听谁胡说八道的?哪个小兔崽子在你跟前危言耸听……」

  「师父……」姜漱玉闻言心凉了半截,师父没有否定她的话,反而询问是谁告诉她的,她心头一阵无力,「师父,您也别问是谁说的了,我都知道了……我活不过三个月了……」

  说话间,她的眼泪便汩汩而落。

  姜大年怔了一瞬,继而重重叹一口气,他将陶罐儿卷在袖中,用另一只袖子手忙脚乱去给她擦拭眼泪,「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给你解蛊的办法……」

  姜漱玉听了这话,心更凉了,这话相当于直接判了死刑啊!她的眼泪更加止不住,转身大步离去。

  「欸、欸,阿玉!」姜大年在后面也不知此刻要不要追上去。

  他醉心武学,一直不曾娶妻,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后来受人之托抚养阿玉,初时还有几分不耐,时间久了倒生出不少疼惜的心思来。

  这孩子活泼有趣、天赋极佳,十多年来,他们名为师徒,实则他早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

  郑夫人林洛曾在信中提过阿玉体内的蛊,他当时没放在心上,寻思着反正要十六年才会发作,蛊只要不发作,就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他也不想早早就让阿玉知道其身世。

  谁想林洛忽然离世,他后悔莫及,自责又担忧,这些年学蛊术、找高手,绞尽脑汁也没找到解蛊的办法,现在还被阿玉知道了这件事……

  姜漱玉站在房顶,裙裾和头发在风中飘动,她一颗心浮浮沉沉,良久之后,终于又活泛起来。

  师父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早死晚死都是死,客观一点说,她这十几年都是捡来的。

  谁能像她一样,死后还能在书里再活十几年?还顺带练一身武艺?不亏了。

  不过,不管她怎么自我安慰,还是有一些意难平,若是注定逃脱不了早夭的命运,那她辛辛苦苦十来年掌握的一身武艺岂不白学了?

  距离生命结束,还有不足三个月,她想,她应该做点什么。

  「什么?你想下山?」姜大年嘴唇上的小胡子翘了起来。

  昨天他将阿玉的身世全盘说出,阿玉淡淡的没什么表示,谁成想今天一大早她就来辞别。

  姜漱玉不紧不慢的点点头,「是的,师父。」她笑了笑,「师父养我、教我十多年,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也报答不了啦。」

  姜大年心中酸涩,「阿玉,别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肯定会有办法的。」

  「师父。」姜漱玉笑得温和,「还有快三个月,我想四处走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犹豫了一瞬,神情渐渐坚定,「我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肯定找不到方法啊,不然书中的姜漱玉就不会死了。

  「我陪你下山,咱们一起。」

  「不用了,师父。」姜漱玉眸中漾起笑意,丝毫不见对死亡的恐惧,「师父之前不是答应了,等我过完十六岁生辰,就让我下山游历吗?就当通融一下,让我提前下山好了。」

  「阿玉!」姜大年不甚赞同。

  「也许我运气好,另有一番奇遇,还能解了我身上的蛊呢。」姜漱玉嘻嘻一笑,晃了晃师父的胳膊,「好不好嘛,师父?」

  少女笑靥如花、从容坦荡,姜大年心里却更加难受,他暗恨林洛害人不浅,也怪自己没能早些解决隐患。

  面对阿玉的请求,他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半晌才咬一咬牙,「好。」话音刚落,他就又匆忙补充,「要是觉得外面不好,就回来,这儿始终是你的家。」

  「嗯。」姜漱玉重重点头,背过脸去轻拭了一下眼泪。

  穿书十多年也没习惯跪拜的她,在临别之际,跪伏于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忍不住唤了一声,「爹。」

  姜大年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在她眼中,他是她最亲的人,他将她从一个数月大的婴儿抚养到快十六岁,教她读书认字,教她各种武艺,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了。

  听到这一声「爹」,姜大年没忍住,湿了眼眶,半嘟囔半抱怨,「坏丫头。」

  姜漱玉嘻嘻一笑,「别忘了帮我照顾小宁啊。」

  小宁是她养的一只鹦鹉,山上无聊,除了习武没有其他消遣,她就捡了一只鸟做宠物。

  姜漱玉也不忘同师兄岳剑南告别,这是她的第一个同门,六岁那年,师父领了岳师兄回山上,后来又陆陆续续收了几个外门弟子,不过岳剑南始终是与她感情最深厚的那个师兄,毕竟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

  「练武勤快一些,多听师父的话。」姜漱玉想了想,「但他要是喝酒的话,得拦着他,别让他喝多了……还有,我那根鞭子我不带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吗?我送给你。」

  有些莫名其妙的岳剑南闻言喜笑颜开,「真的?不许反悔啊。哎呀,算了,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呐,我拿我的承影跟你换。」

  承影是他惯用的软剑,不过尺余长,藏在一个暗红色的手环里,被他戴在腕上。他不由分说取下来,作势要给姜漱玉戴上。

  姜漱玉本要拒绝,想着自己将死之人,转念一想,算了,也是个防身利器,大不了快死的时候,雇一些人把她的遗物都再送回彤云山就是了。

  匆忙辞别师兄,姜漱玉背着行囊下山。

  站在山脚下,她回头看了一眼彤云山,想要把这一切牢牢印在脑海中,过得片刻,她转身大步往前走。

  跟着师父姜大年学了十多年武艺,据说她已经能跻身于一流高手之列,她的轻功和内力都还不错。

  当然,这本书里也没几个学武的人。

  姜漱玉一路行来,尽情欣赏美景,品尝各地小吃,有时也出手管一些不平之事,颇为潇洒惬意,她甚至开始遗憾,为什么这样的日子不能过得更长久一些。

  距离她体内的蛊发作不足一个月时,姜漱玉已经兜兜转转来到了京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她想,可能是她内心深处对她这一世从未曾谋面的亲人感到好奇吧。

  她没想过去与郑家的人相认,但是在自己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她承认,她想看他们一眼。

  毕竟他们是这世上与她血脉相连的人。而且,除了她生理意义上的母亲郑夫人,其他人并没有在主观意愿上想要抛弃她。

  夜深人静,姜漱玉在客栈里对着镜子一番折腾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不算是武侠世界,习武之人寥寥无几,她的师父姜大年却是个异类,武功高绝,还研究过易容术。

  对这种出现在武侠世界里的「邪术」,姜漱玉怎能不好奇?是以,她也跟着学过鼓捣过,还颇有成效。

  此时镜中人面目平凡,神情呆滞,跟她原本的相貌天差地别。

  姜漱玉想了想,又翻出夜行衣穿上,并包上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借着夜色,她穿行于街道中,很快到了郑家。

  不过,站在郑家的她,又有些迷茫了。

  她白天打听过,所以知道郑家的位址,但是郑家的每个主人,尤其是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住在哪里,她就不清楚了。

  姜漱玉眨了眨眼,决定站在高处俯瞰一下,根据经验推断,大约就是正房、书房,或者最高最华丽的建筑。

  她轻轻一跃,瞬间就站在了屋顶。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她这一看不要紧,竟给她看到角门处有人鬼鬼祟祟,不知要做什么。

  姜漱玉心念微动,心说,莫非是贼?胆子倒也不小,竟然想到郑太傅家里偷东西?

  她悄悄移了过去,却听到压得很低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我们不能走!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姜漱玉正狐疑,就听另一个人急道:「可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阿瑜!」

  这一声「阿瑜」让姜漱玉一激灵,差点以为是在叫自己,念头转了几转,她忽然福至心灵——这是书里的男女主啊。

  郑怀瑾和郑握瑜相爱后,太后忽然下旨,让郑握瑜进宫伴驾。

  进宫前夕,他们迷晕了下人私奔,郑握瑜却又在临行时后悔,她不愿意因自己的缘故连累全家,自杀不成后,心灰意冷进宫,被狗皇帝厌恶……

  时隔多年,姜漱玉想起来,还觉得心肝儿隐隐作痛。这是甜转虐的重要转捩点啊!前面有多甜,后面就有多虐。她当年看书时,真希望他们就此不管不顾私奔走掉,也好过后来一个早死,一个生不如死。

  远远望着痛苦纠结的男女主角,姜漱玉的心情甚是复杂,这曾是她真情实感站的第一对伪亲兄妹CP,女方更是她生理意义上的孪生姊妹。

  「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乔装打扮的郑握瑜不停摇头,黑暗中她双目的泪,看在姜漱玉眼中是那样的清晰。

  「喂,我倒是有个法子。」姜漱玉忍不住出声。

  「谁?」郑怀瑾惊问的同时,将郑握瑜挡在身后,他微眯起眼,打量着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的黑衣人。

  那人缓缓走来,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眼睛,郑怀瑾观其身形,知道她是个女子,那双眼睛湛如墨玉,不知为何有些熟悉。

  「你是什么人?到郑家所为何事?」

  「这有点难回答。」姜漱玉皱了皱眉,视线越过郑怀瑾,直视着郑握瑜,慢悠悠道:「我虽然和你同一天出生,可我想,你应该叫我一声姊姊。」

  「什么?」郑握瑜瞪大了眼睛。

  第二章 初见狗皇帝

  郑握瑜的闺房内,烛光摇曳。

  姜漱玉卸下脸上所有的伪装,冲俱是一脸惊讶之色的男女主角微微一笑,轻声道:「这,就是我的证据。」

  烛光下,两张脸彷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仔细看的话,又有细微的不同。

  姜漱玉因为常年习武,同样的眉眼却自带英气;而郑握瑜养在深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郑握瑜怔怔的说:「真、真像……」

  这感觉好生奇妙,彷佛是照镜子一般,可对面却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七岁那年无意间听到了母亲的话,知道自己有一个孪生姊姊,却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想,可能是血缘的神秘力量,一见到孪生姊姊,她就莫名感到亲近。

  郑怀瑾面无表情,眼中满是讶然。

  姜漱玉挑了挑眉,慢条斯理,「你们的难题,很好解决的,不是吗?我代她进宫。」

  「这怎么行?」郑握瑜脱口而出,「我怎么能让你代我送死?」她摇了摇头,「皇宫不是好地方。皇帝他、他也不是好人,郑家已经亏欠了你,我不能再自私地让你牺牲。」

  她无法忽视心中的愧疚,早在七岁那年,她就知道哥哥不是她的亲哥哥,她有一个和她同一天出生的姊姊。

  但是一则她害怕,二则在那时的她心里,她远在天边的姊姊又哪里比得上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所以她死守着这个秘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后来的岁月中,她很少想起她的孪生姊姊,有时想起,也都强迫自己迅速忘掉。

  郑握瑜低声道:「十多年来,我在府中锦衣玉食,现在需要我承担责任了,我却躲开,让姊姊顶上去?如果那皇宫是好地方也就罢了,可惜后宫复杂,且皇帝并非善类,那绝不是一个好去处,我不能这么自私。」

  姜漱玉一怔,唇畔浮起了笑意。这个妹妹的回答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女主没有崩人设,这确实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轻轻叹一口气,姜漱玉心想,如果说一开始,她提议代郑握瑜进宫只是未加考虑一时冲动,那么此刻她倒更坚定了一些。

  她看过书,过去这么多年了,想起拆她CP的狗皇帝,还觉得讨厌。不过反正她是将死之人,做些善事,成全一对爱侣也不错。

  而且,她还真想会一会书里的那个狗皇帝,想看看那个「有着美丽皮囊的魔鬼」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我只问你一句,你想进宫吗?」

  郑握瑜愣了愣,继而苦笑着摇头,「太后懿旨已下,我不想,又有什么办法?」

  「我想。」姜漱玉长眉轻挑,下巴微扬,「要不,你把这机会让给我?反正咱们长得一样,外人也分辨不出来。你既能和情郎双宿双栖,也不必担心皇帝找郑家麻烦,岂不正好?」

  「可是……」郑握瑜迟疑了,这对她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可又那么让人不敢相信。她忍不住再次提醒,「皇帝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知道啊。」姜漱玉咳嗽一声,「那话怎么说呢?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觉得不好,可偏偏我就觉得好呢?」

  她叹一口气,深情款款地道:「唉,你不知道,其实我对皇帝陛下一见钟情,此情不渝,我作梦都想和他在一起,他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这……」郑握瑜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一直沉默的郑怀瑾眸中却有亮光闪过,轻轻扯了扯郑握瑜,低声道:「阿瑜!」

  姜漱玉笑了,「说来也巧,我小名叫阿玉,可能是天意吧。」

  郑握瑜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看看郑怀瑾,又看看和自己长相甚是相似的姜漱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咬了咬唇,下定决心,「那、那既然如此,就多谢你了。」

  她作梦也不敢相信,困扰许久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皆大欢喜。

  她迅速稳了心神,和姜漱玉讲起府里以及宫中的一些事情,又忍不住打听姜漱玉这些年的生活状况。

  「阿瑜,我们必须早点离开这儿,不能让人发现这里有两个五姑娘。」郑怀瑾担心迟则生变,匆忙提醒。

  郑握瑜回过神来,将心一横,跟着郑怀瑾离去。

  转身之际,郑怀瑾深深看了姜漱玉一眼,须臾间又收回了视线。

  两人目光相撞,姜漱玉先笑了,她大致也能猜出来,显然她的说词,单纯善良的女主信了,男主却没信多少。

  不过也无所谓,他因为自己的私心,并不会揭穿她——他可是最不想女主进宫的人啊!

  外面被郑怀瑾迷晕的下人还在沉睡,房中只剩下姜漱玉一人。她估摸了一下时间,知道也没几个时辰来睡觉了,干脆静坐调息。

  习武之人就是逆天的存在,内息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后,她便觉得精神十足。

  天还未亮,那些中了迷药的下人就醒了,众人心中均暗自担忧,大人命他们看着姑娘,怎么就睡着了?

  匆忙回房间一看,却见五姑娘虽然打扮古怪,却仍静静坐着,皆暗暗放心,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五姑娘看着和平时似乎不大一样。

  当然,这并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今天是五姑娘进宫的日子,郑家上下高度紧张,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姜漱玉也不想出错,干脆努力扮演心灰意冷不愿进宫但是迫于无奈只能认命的五姑娘,沐浴更衣梳头装扮,异常配合。

  盛装之后,她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嗯,不错,倒也担得起「淡妆浓抹总相宜」。

  也就是在这一天,她见到了眼眶微红的郑太傅。

  这个人是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虽然在此之前,她曾对自己说,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可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去打量他。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如松,看上去年近五十,生得端方儒雅,两鬓微有白霜。虽然上了年纪,但也不难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她想,也难怪林洛会甘愿放弃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将自己束缚在郑家后宅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可惜的是,郑太傅到现在还不知道儿子不是自己亲儿子,眼前的女儿也不是自己养在身边的女儿。

  「到宫里小心为上,不要任性。」郑太傅良久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姜漱玉担心给他发现异样,只低低地应了一声,「记下了。」

  结合自己久远的记忆,以及昨夜郑握瑜的介绍,姜漱玉也大致清楚当下的状况。

  皇帝名叫赵臻,跟她差不多年纪,先帝驾崩时他才五岁,在方太后和寿王的支持下继位。

  他当时年幼,寿王赵毅做了摄政王,代为执政。蛰伏十年,他在去年冬天扳倒摄政王,夺回了政权,今年又陆陆续续清理摄政王旧部,在朝中进行了大清洗。

  立郑家姑娘为皇后是方太后的意思,遭到了皇帝的强烈反对,母子俩互不相让,最终各退一步,先接进宫封为淑妃,至于后位,先空悬着。

  当然,姜漱玉倒不担心皇帝对她行不轨之事。一来凭她的武艺,能强迫得了她的人还不多;二来,她坚定地认为皇帝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书中提过,皇帝因为曾亲眼目睹方太后与摄政王之间的私情,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这也是郑握瑜进宫之后还能保持清白之躯的最主要原因。

  今日郑家姑娘进宫,宫中用了半副銮驾来迎接。

  姜漱玉摸了摸手腕上的承影,从容上了銮驾。

  她有些庆幸地想,还好这个世界的规矩和她上辈子看的宫斗小说不一样,妃嫔进宫都不能带贴身侍婢,不然她这个冒牌的就太容易露馅了。

  之后她被领去向方太后行礼时,心中颇觉讶然——方太后也太年轻了吧!儿子都十六岁了,怎么她本人看上去才只二十出头的模样?

  习武之人驻颜有术,看上去年轻并不奇怪,可是听方太后的呼吸,根本不像是有武艺在身,看来只能说是宫中女人善于保养了。

  不过方太后可真好看!

  姜漱玉不由地想,希望自己三十多岁也能这么年轻……哦,不对,她只能活到十六岁。

  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汉白玉砌就的池子里蓄满了水,殿中水气氤氲,映着周围珠光,恍似仙境。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姜漱玉心中惊叹,面上彷佛见惯一般,神态如常,目不斜视。

  「请娘娘沐浴。」

  模样乖巧的宫女神情温顺,伸手欲解姜漱玉的衣带,离她的身体还有一寸距离时,就被其一把攥住。

  小宫女惊讶抬头,「娘娘?」

  姜漱玉倏地松手,她轻咳一声,极其自然,「我自己来就行,你们先退下吧。」

  真是,习武时间久了,形成自然反应了。

  「是。」宫女们放下衣物,鱼贯而出。

  见四周再无旁人,姜漱玉捏了捏已经有些发僵的脸颊,暗暗吐一口气,心说,这大家闺秀可一点都不好当。

  她飞速褪去衣衫鞋袜,纵身跳入汤泉池中。

  温热的池水因为她的动作而飞溅,脸上水花点点,犹如雨后海棠,明艳不可方物。

  抹一把脸,姜漱玉长舒了一口气,舒展双臂,浸入水中。从凝神香都遮掩不住的硫磺味,不难猜出来,这应该是真正的温泉。

  她对于汤泉赐浴所代表的荣誉不甚在意,她高兴的是,在这皇宫中居然也能有真正的温泉。

  她在彤云山长大,山中也有一处温泉。她少时练功累了都会去泡会儿温泉,消乏解困,可惜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算了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早死晚死都是死,死前还能再享受一遭,不亏不亏。

  热汤荡漾,薄烟徐袅。

  姜漱玉将身体浸泡在温泉中,放空思绪。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呼啦啦下跪的声音。

  姜漱玉耳朵微动,心念急转。她长臂一伸,拿过放在旁边的衣物,迅速穿在身上。

  唔,刚才没仔细看,这衣裳合身归合身,可是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暴露?

  在深山中待了十多年的姜漱玉一时有点接受无能,但此时若要再更衣,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已经有人站在她不远处。

  夕阳西下,这大殿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在阴影中。

  那人负手站在光亮处,身后尽是阴影,他看着只有十六七岁,黑衣金冠,五官生得精致,可一双眼睛却冷若冰霜,吓人至极。

  姜漱玉有一瞬的愣怔,她心里清楚,这个就是在她看书时,被她骂了好几次的「狗皇帝」赵臻了。

  平心而论,这人确实生得不错,是她这辈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当然,惊艳归惊艳,她除了警惕,心中再生不出其他波澜,她本人的审美更偏向于阳光那一挂。

  姜漱玉打量赵臻的同时,他也在皱眉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他曾在太后处见过一次郑五姑娘,当时没什么留意,不过这时看去,和他记忆中似乎不大一样。

  她站在汤泉池边,大约是刚泡过汤泉的缘故,白皙如瓷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犹如此时天上的晚霞,樱唇嫣红水润,似是邀人品尝。

  她年纪轻轻,可眉梢眼角都带些了妩媚娇俏的味道,而且她居然还直勾勾地盯着他!

  赵臻心中窒闷,视线下移,却见少女雪白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在大红纱裙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他双眉之间的褶皱更深了,重重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让姜漱玉越发警惕,身后是汤泉,她不好再退,但右手却悄悄抚上了手腕的承影。托它古朴外观的福,她居然顺利带着承影进宫了。

  她暗暗寻思,严格来说,这不算武侠世界,这世上学习真正武术的人不多,修习内力的更是寥寥,他们在彤云山上的这些人已经堪称异类了,而且刚才狗皇帝进来时,脚步虚浮,不像是内功精湛的。

  再说,她马上就要死了,她怕他做什么?

  姜漱玉待要上前一步,忽然心口一阵剧痛,这感觉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彷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咬啮,又像是万把匕首在捅。

  她不由自主按住了胸口,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数息之间,她彷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怎么现在就发作了?

  赵臻微微眯起了双眼,此女衣着暴露,见到自己后,眼神大胆,行为无状,这会儿更是手捂胸口效仿西子捧心。

  呵,是对他不够了解,把他当成了沉迷美色的无道昏君吧?

  那疼痛来时排山倒海,好在须臾之间就渐渐消退,姜漱玉悄然松一口气,鬓发已经被冷汗濡湿。

  她想,如果再来这么几回,她可能会自己找把刀抹脖子,这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更何况活活疼死也太狠了一点儿。

  赵臻想起自己先前查到的事情,冷哼一声,慢慢踱步到她跟前,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的道:「朕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

  「啊?」姜漱玉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代替郑握瑜进宫一事,满打满算,也只郑怀瑾、郑握瑜和她自己知道,这狗皇帝是从哪儿得知的?

  不过,知道就知道,她姜漱玉也没什么好怕的,再说,即便没和郑怀瑾做交换,她也是郑家真正的五姑娘啊。

  姜漱玉下巴微扬,挺了挺胸,也冷哼一声,「那又怎样?」

  随着她的动作,赵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怒极反笑,「不错,郑太傅的女儿,倒是有几分风骨,可如果给他知道……」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一声闷哼所取代。

  那个郑家五姑娘,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向他扑过来,他躲避不及,被她扑倒在地,连嘴也被一只小手堵上。

  姜漱玉此刻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刚刚退去的疼痛又返潮一般汹涌而至。这一次,她不止觉得胸口疼,连四肢百骸都痛得厉害,她想跳进汤泉中缓解一下,又想找些止痛的药物,还想找把刀捅了自己,偏生这个狗皇帝还在旁边喋喋不休。

  她也没多思考,直接扑了上去掩他的口,可她练了十多年的功夫,内力精湛,又岂是只会些拳脚功夫的赵臻所能比得?她没留意自己的力道,一下子将他按倒在了地上。

  他居然还瞪她?还咬她手心!

  饱受疼痛折磨的姜漱玉下意识收回手,然而下一瞬,就听到他咬牙喊,「护……」

  姜漱玉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是要喊「护驾」,她再次去掩他的口,「别出声!」

  赵臻是先帝独子,五岁继位,虽然十年中不能亲政,但是从未有人敢这样欺辱于他。

  他想挣脱却挣脱不开,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她颈下白嫩细滑的肌肤,白得炫目,他心头翻滚,下意识就去推她。

  两人肢体纠缠,不知怎的,脑袋一起砸在汤泉池边坚硬的汉白玉上……

  已经亥时了,汤泉宫中仍然灯火通明。

  方太后到了这时仍未安睡,一向好脾气的她,破天荒发了大火。她横眉竖目,满面寒霜,「说,到底怎么回事?」

  在她面前,一排宫女跪伏于地,身子微微颤抖。

  为首者壮着胆子,带着哭腔,颤巍巍道:「太后,奴婢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汤泉宫的偏殿内躺着年轻的皇帝和今天刚进宫的淑妃,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汤泉池边发生了什么,大家听到动静,匆匆进去看时,见两人双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诊不出个缘由,方太后岂能不怒?

  此时有人进来禀报,「太后、太后,淑妃娘娘醒了!」

  方太后闻言,凤目微扬,「皇上呢?」

  小宫女摇了摇头,「皇上还没醒。」

  方太后皱眉,沉声道:「扶哀家去看一看淑妃。」

  皇帝与淑妃情况相似,其中一个已经醒来,那另一个想必也不远了。

  第三章 同在一个躯壳里

  赵臻刚一睁开眼,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清了清嗓子,一声「来人」还未出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张他异常熟悉的脸。

  「母后?」

  方太后诧异于淑妃对自己的称呼,但转念一想,如今淑妃是皇帝的妃子,斗胆叫她一声「母后」,虽然失礼,却也不算什么。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低声问:「淑妃,到底怎么回事?」

  「儿臣正想问母后呢,太傅千金、大家闺秀,学的都是什么规矩!」赵臻恚怒,不曾留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陡然尖利起来。

  方太后皱眉,「你说什么?」

  赵臻冷哼一声,手掌撑着床想要坐起身来,「母后选的好淑妃……」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啊!

  他的声音不是他的声音,他说话没这么纤细娇柔;他的手也不是他的手,这软绵绵的像什么样子?甚至他胸前也不知何故变得沉甸甸的,他下意识伸手去碰触,只觉一片绵软滑腻。

  这陌生的触感,十六岁的他不难猜出是什么。

  他的手不自觉发颤,身体不停地打摆子,连上下牙齿也跟着相撞,咯咯作响。

  赵臻的视线掠过自己明显缩小了不止一圈的手,以及胳膊上那有些熟悉的红纱,短短数息间,脑海中已浮现了许多念头。

  他重重喘了一口粗气,「请母后屏退左右。」

  方太后心中讶异,却没有拒绝,命宫人内监退下。

  「母后,帮朕拿面镜子来。」

  方太后瞳孔骤缩,「淑妃,你胡说什么!」

  淑妃刚一醒过来,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谁想对方这会儿居然在她耳旁炸了一个惊雷。

  母后?朕?这、这……

  赵臻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朕不是淑妃。」

  他这会儿也猜到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居然变成了郑握瑜!不过他自认是经过风浪的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半坐着,声音极低,「母后不认得儿子了吗?」

  方太后额际青筋突突直跳,眼前这张脸明明是郑握瑜的脸,偏偏却用皇帝的语气来说话,着实诡异。

  她后退一步,冷喝一声,「大胆淑妃,你发了什么疯?竟然冒充皇帝?」

  赵臻毫无惧意,他低低一笑,「好孩子,你要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忍,只有忍下来了,才能成大事。」

  他这话刚一出口,方太后便瞪大了眼睛。

  这是臻儿刚登基时,他们母子被摄政王折辱,她抱着不足六岁的他,安慰他时说的话。

  「三更起事?」赵臻还在继续说着,「不,二更半吧,他素来少眠……」

  方太后嘴唇直哆嗦,他们母子之间的「暗语」,除了他们娘儿俩,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难道说,真的是臻儿附在了郑握瑜身上?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赵臻苦笑,「母后,朕是臻儿。」

  「臻、臻儿……」方太后手足无措,「你真是臻儿?」

  赵臻双目微阖,背靠着引枕,很无力地点了点头,「是。」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方太后眼中流露出震惊、担忧、费解等多种情绪,「你为什么会变成郑握瑜?」

  赵臻摇摇头,「朕也不知道。朕呢?赵臻的身体呢?」

  方太后摇摇头,「还没醒过来。」

  赵臻双眉紧蹙,「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他也听过「借尸还魂」的说法,这时难免会往这方面想。

  他猜测,很有可能是他和郑握瑜在争执时双双丧命,而他命不该绝,有还阳的机会,可惜还魂的时候出了偏差,错误地附在了郑握瑜身上。

  「你别吓唬母后!」方太后神色剧变,眼泪差点落下。

  「不是吓唬。」赵臻摇头,「这件事还得……」

  说话间,他心头陡然一阵剧痛,焚心蚀骨,他伸手抓着床围栏,猛一用力,竟然将围栏硬生生扯了下来。

  方太后大惊,「臻儿,你怎么样?」她当下也来不及细究真假,连声高声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赵臻忍着剧痛,摆一摆手,制止了她,「别。」

  少女的脸颊此时惨白得吓人,方太后急道:「你都这样了,不叫太医怎么行?」

  赵臻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那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他低声道:「这不是太医能解决的。母后,教人去请国师。」

  本朝设有国师,现任国师复姓钟离,年纪不大,据说能通灵,能与鬼神对话。

  赵臻一向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自己身上发生了这等怪事之后,他最先想到的解决办法,却是求助于鬼神。

  方太后连连点头,「好。」

  「还有,封锁消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方太后神情严肃,「你放心。」

  「看好朕的身体,细心照料。」赵臻再一次叮嘱。他想,错位只是暂时的,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算了,朕自己去看一看。」

  皇帝与淑妃双双昏迷不醒,宫人内监也不敢轻易移动他们,就近将他们安置在汤泉宫的偏殿中。

  赵臻没行多远,就看到了「自己」面色如常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

  他心中默念了好久,都没能如愿恢复正常。

  方太后虽然性子单纯,但是毕竟在皇宫里十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早不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她迅速封锁了消息,处理相关事宜。

  钟离无忧来的很快,他衣衫微乱,头发也不算整齐,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叫进宫的。

  听太后简单讲了始末后,他双目圆睁,这才认真去看据说是皇帝陛下的淑妃娘娘。

  才看一眼,他就匆匆移开了视线,「请娘娘,啊,能不能请皇上先行更衣?」

  赵臻愣了一瞬,这才意识到淑妃身上还是这身红色纱裙,他嫌恶又愤怒,脸色铁青,「钟离无忧!」

  他随手捡起自己原本的衣衫裹在了身上。

  钟离无忧大气也不敢出,细细查看了好一会儿,又绕着他们做法,折腾了好久,他将手上「宝物」往地上一掷,甚是懊丧,「皇上恕罪,臣没有一点办法。」

  努力不去看那张美丽脸庞上的怒意,他继续道:「臣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臣私以为,只能用两个字来解释。」

  方太后连忙问:「什么?」

  钟离无忧仰头看了看上方,慢慢吐出两个字,「天意。」

  赵臻的脸色瞬间差到了极点。

  钟离无忧干脆破罐子破摔,「要说解决办法,那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

  「一个字——等。」

  赵臻闻言,脸色越发难看。

  钟离无忧后退了一步,「呐,臣也没有别的法子嘛。这种怪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前面几任国师留下的天书上都没有,臣不敢贸然行动。」

  赵臻慢慢平复呼吸,低声问:「杀朕。」

  「啊?」钟离无忧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方太后早已低呼起来,「臻儿,你胡说什么?」

  遭逢剧变后,赵臻此刻已基本上恢复了镇定,他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地道:「杀了朕,毁了朕现在附身的这具躯体,或许就能归位了。」

  钟离无忧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皇上,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皇上如今还在这躯壳里,谁能保证,这躯壳没了,皇上就一定能恢复正常呢?万一要是形神俱灭,那岂不是驾……」

  他话说到一半便去掩唇,做噤声状。

  方太后也满目忧色,「是啊,臻儿。这种没把握的事情做不得。」

  「对,还不如皇上多下几道圣旨,轻徭薄赋,恩泽百姓。也许上天一高兴,皇上就能……」

  钟离无忧眼尖,看见面前「淑妃」那张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沉沉俱是汹涌的怒意,于是,他再次闭嘴。

  赵臻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会有今日之祸,是朕失德?所以上天降罪?」

  「不不不,臣不敢揣测天意……」

  方太后轻咳一声,「臻儿,不如就先按照国师所说的去做,多为百姓做善事,惠及百姓,原本就是君王之责……」

  「难道就让朕这样男不男女不女地等着?」很显然赵臻并不甘心,这样一具属于女性的身体,更让他无法接受。

  「咱们不能冒这个险。」烛光下,方太后神情凝重,「母后教你的第一个字是什么?你能忍他十年,就不能等一段时日?宫里有哀家和你坐镇,朝堂有郑太傅和国师。另外还要请国师多寻良方……」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儿子」的手,「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若真的形神俱灭,你真的甘心?你的宏图抱负,你的江山大业,都不要了?那就只剩下哀家一个人了。」

  那张原本属于「淑妃」的脸庞在灯下明明灭灭,良久之后,才咬一咬牙,「好。」

  钟离无忧摸了摸鼻尖,作为王朝的拥护者、神的使者,在得知了这一事件的同时,他就知道,他势必要参与到其中来。

  皇帝的灵魂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必然掀起惊涛骇浪,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帝已然亲政,不比小时候,更不可能长期躲着不见人。

  「这个,臣能解决。」钟离无忧咳嗽了一声,「臣掐指一算,下月二十三,是先皇冥诞,臣以为皇上作为人子,应该斋戒闭关七七四十九日方显孝心。」

  方太后闻言立刻称赞,「不错,这确实能稍微避一避。不过,若是不足四十九日,臻儿就好了呢?」

  钟离无忧一笑,「那不是更好吗?」

  赵臻瞧他一眼,垂眸,「为显示孝心,朕也该减轻一下赋税。从朕的私库中拨一些银两兴办学堂。」

  「大赦天下?」

  赵臻沉吟,「那也得先看看什么人该赦,什么人不该赦。」

  汤泉宫内烛火通明,有些事情正在悄悄定下。

  已经渐渐接受了现状的钟离无忧忍不住去看这位变了身躯相貌的年轻皇帝。

  说起来也真奇怪,他之前还在心里暗暗想过,这个皇帝生得过于女气了一些,但此时对方换了躯壳,在女子身体里,他却觉得这张属于「淑妃」的脸似乎英气了不少。

  赵臻正说着相关事宜,忽觉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心口似乎有上千万只虫子在咬啮,豆大的汗珠染湿了鬓发,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几乎也要相信这是天降的惩罚了。

  「皇上!」钟离无忧看见他的异样,不自觉低呼一声,上前扶住他,却见其双目紧闭,似已失去了知觉。

  「臻儿!」方太后神色焦急,又匆忙向国师求助,「国师,你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中毒了?还是生了什么恶疾?他这般心口痛已经好几次了,哀家从不记得淑妃有心疾啊……」

  钟离无忧当即查其脉象,看其眼睛,沉吟许久后,才忖度着道:「不是毒,也不是急症,如果臣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蛊。」

  「蛊?」方太后怔怔的道,「怎么解?」

  钟离无忧眉头紧锁,「只有知道究竟是什么蛊,才能解啊。请恕臣无能,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是什么蛊。不过……」

  「那怎么办?还是等吗?不能让他就这么活活疼死啊!」方太后眼眶微红,「你是没看到,他刚才硬生生把床围栏都扯了下来,是该有多痛。」

  「倒是可以压制一下蛊。」钟离无忧匆忙续了后半句。

  姜漱玉刚一醒过来,就对上了满面忧色的方太后。

  她刚一抬手,对方便握住了她的手,「臻儿,你怎么样?好些没?」

  姜漱玉有点懵,珍儿是谁?郑握瑜的小名儿?没印象啊!

  不过对方如此关切,她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还好。」

  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印象中最后一幕是她心口剧痛,去掩狗皇帝的口,跟对方扭做一团……她是怎么到这床榻上的?

  方太后身体微移,将位置让了出来。

  姜漱玉看到一个衣衫微微有些凌乱的白发青年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眨了眨眼睛,这么特殊的白发,好像是《瑾瑜》里的国师?叫什么来着,西门还是欧阳,反正是个复姓……

  「皇上,这具身体被人下了蛊,臣目前没有解蛊的办法,不过可以暂时压制,皇上意下如何?」

  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青年,姜漱玉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弯儿,他为什么对着她叫「皇上」?不应该叫娘娘吗?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没错,是她的手啊。摸摸耳朵,摸摸脸,她确定自己没有再一次死后魂穿啊,所以这个国师是认错人了,还是疯了?

  钟离无忧没有错过「皇帝」有些迷茫的眼神以及那几个小动作,他暗暗叹一口气,心想,肯定是一觉醒来希望之前是一场梦吧!

  说起来也是可怜,堂堂君王,小时候被摄政王压制,好不容易蛰伏多年一朝反扑,如今该有的都有了,却到了女人身体里。

  他有些沉痛地道:「皇上,您现在确实还在淑妃娘娘身体里,不是梦。不过,这身体里的蛊,臣能压制,可以让那蛊先不发作,也可以给皇上减轻一点痛苦。」

  姜漱玉猛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等等!这国师为什么以为皇帝在她身体里?还有,还有方太后之前喊的是「臻儿」?也把她当成了皇帝?

  然而她现在无暇去想他们产生这种误会的原因,她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说你能压制我身体里的蛊?压制到什么程度?」

  钟离无忧轻咳一声,「是这样的,皇上,要想完全解蛊,须得知道下的蛊究竟是什么,臣对蛊的了解不深,无法将蛊虫杀死,并从这具身体里彻底移出去。不过,压制它,让它继续沉睡不发作,臣还是能办得到的。」

  老实说,他到这会儿才找回了点自信,他并不是毫无用处嘛。

  「真的?」姜漱玉几乎要跳起来,若不是有生人在侧,她恐怕就要手舞足蹈了。

  居然能压制!一直不发作的话,不是跟她过去十几年差不多吗?

  她强忍着欢喜,不停地点头,「好,很好,就这么办。」

  「皇帝」的反应让钟离无忧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不觉得奇怪了,大概真的太痛了吧,天子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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