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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试阅] 霓皙《相府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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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10 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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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试阅] 霓皙《相府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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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5月19日
【内容简介】
传闻梁王世子命不久矣,原来他却忙着扮萌兼救美?!
蓝海E105501 《相府掌珠》卷一
他江城贵为梁王世子,却体弱多病,被御医们宣判活不过二十岁,
为了治病前去拜访高僧,谁知身体渐渐好的同时,却有副作用──
唉,他十八岁少年郎,现在时不时就变成丞相家的三岁小娃,日子难啊,
除了日常装可爱防穿帮,还得猜着姊姊的心思,帮忙撵走二婶塞来的眼线,
唯一的好处是,姊姊连甄很温柔,还如传闻中的好容姿,多才艺,
有这样的美人伴身旁,他笑容变多了,但烦恼也一个个冒出──
过去他向来被人捧着,哪曾哄过人,如今为夸奖姑娘好看差点想破头;
花朝节上,她一袭红衣奏出他谱的名曲,艳冠群芳,技压全场,
却被高门纨裤惦记上,遭设计堵在花神庙中险遭狼爪,
而他赶紧找来自家王府护卫救美,可出格的举动太多终究惹她起疑……
蓝海E105502 《相府掌珠》卷二
江城觉得自己好似病了,且病得不轻,
他已经接受了一入睡再醒来就会变成连甄三岁弟弟的事实,
可每次被她抱在怀中、与她亲近时就会无法控制的心跳加快,
只要一想到将来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再也无法见到她就会焦躁难耐,
她弹琴伤了手,他便巴巴的向御医索要治手方子送给她,
知道她自从被大长公主府的死纨裤惊吓后常常梦魇夜不安寝,
就弄来安神汤的方子并亲自去给她找药材,
更让梁王府的菁英伪装成镖师一路保护着连家人,
即便是她最担心的弟弟生辰的秘密被发现后怎么办,
他都一早安排好扭转局势的解决办法,帮她除去心头大患,
他对她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然而还来不及向她示爱,
那个对她贼心不死的纨裤又再度伸出魔爪掳走了她……
蓝海E105503 《相府掌珠》卷三(完)
藉由被掳走一事,连甄将计就计揪出了暗中陷害自己的人,
也顺利与功利的本家人做了切割并启程返京,
本以为日子终该安宁下来,岂料回府后居然收到了赐婚圣旨,
而结亲的对象还是梁王府那个病秧子世子!
但传言或许有假,因为连甄实在觉得自己夫君没什么问题,
且江城对她不只温柔体贴还关怀备至,甚至处处都能看出对她的在意,
这让她对他总有股特别的熟悉感,好像两人间有着难言的默契,
直到有天江城口误喊了她「姊姊」,心中一直隐隐感到奇怪的点有了出口,
细细观察后惊觉自己的相公骗得她好惨,竟然暗暗藏了这么多秘密……
第一章 但求逆天改命
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整个山道。
初春的早晨,路旁光秃的树枝才冒新芽,这样偏僻的山上却有不少马车与行人。
他们前进的方向一致,路旁行走的百姓听见马车声,身子往旁避了避,扭头张望。
这样华美的马车可不是人人都能坐得起的,果然,这一看便看见车上印有相府的印记。
「是连相家的马车,那车上是……相爷吗?」
「你傻了吗,这时辰估计连相还在上朝呢,怎么可能会是丞相大人?」
话落,谈话的两人沉默一瞬。
如果不是连相,那……
他俩对视一眼,表情略有几分激动,加快了脚步,往这条道的前方疾奔而去。
石阶下,有几名身着灰袍的僧人低头扫地,当行进的马车停下,僧人们停止挥动扫帚的动作,其中一名小和尚抱着扫把上前询问。
路上追着马车的行人们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匆匆赶到时,恰好看见这一幕。
他们分明喘着气,气息微乱,晨间微凉的空气吸进肺里不好受,可一双眼亮晶晶的,毫不介意身体上的不适,昂首直往车门的方向探看,像是期盼看见什么。
车帘一动,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依序下了马车,她们面容秀美,身上衣料别致,一举一动都令人赏心悦目。
连家就是连家,看丫鬟的样貌与周身气度,不说还以为是哪家的闺秀,但是他们可不是为了看丫鬟才着急赶路的。
盼着盼着,不多时,一只纤纤素手自车帘中探出,白皙纤长的手送入丫鬟手中。
一个戴着帷帽,身形姣好的姑娘扶着丫鬟款款走出,令在不远处看着的两人激动。
「是连家的大小姐!」
就算容貌被遮掩,但能远远瞧见连家姑娘的身影,他们今日进山就算空手而回,这趟也算值了,毕竟丞相家的千金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这京中有两大美人——将军千金与丞相掌上明珠,两人年岁相仿,容姿出色,据闻还是当今圣上择后的人选。
将军家的姑娘烈焰如火,出门在外骑马英姿飒爽,百姓们都见过她的容颜。
但相府的大小姐可就讲究许多,她不曾在外取下帷帽,可每回出行,那优雅的仪态还是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丫鬟眉头轻皱,侧身挡住百姓窥探的视线。
她低声询问:「小姐,奴婢去赶走他们吧?」
连甄摇头,「不必惊扰他们。诚哥儿呢?」
她声音清脆如莺,语调轻柔,短短几个字脱口如春风拂面,让丫鬟烦躁的心绪平稳下来。
知道主子不介意后,丫鬟也就不再计较,只是仍未挪开身子。
「回小姐的话,少爷还在睡呢,这可怎么办?」
连甄想了想,「让齐嬷嬷抱下来吧,不可耽误了时辰。」
「是。」
丫鬟前去后面的马车转达,没多久,一名妇人抱着熟睡的男童下了马车,过来与连甄见礼。
连甄上前摸了幼童软乎乎的脸蛋,淡淡地笑了,「大清早出门,怕是爱玩的诚哥儿也撑不住,就让他睡吧。」
他们一行人在群众好奇的目光中拾级而上。
不论身分贵贱,通往寺庙大门的道路只有这处,因此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个明显是显贵人家的下人在搬运箱笼,看着像是何方贵人要住进寺里清修。
突然,运着木箱的下人脚下一个趔趄,箱子颠了颠,险些脱手,他们周边的民众见状也受了惊,往上行走时纷纷往旁避了避,免得箱子真摔了受到波及。
「没事吧?你可长点心,这可是世子要用的,名贵得很,撒了就废了!」
「对不住、对不住。」
出了小意外后,他们越发谨慎。
在经过他们身边时,连甄闻见药材的香气,侧眸看了眼。
那样大的箱子,得装多少药?
联想到刚刚他们唤出的「世子」二字,要住进寺里的贵客是谁,显而易见。
连甄收回目光,并未深究。
那位世子前来的目的只怕与他们并无二致。
这座寺庙名灵泉寺,平日香火不断,只是近几日香客多了起来,每天天未亮就有人往寺里来。
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都知道,那位游历四方的静明大师将要在灵泉寺小住几天,为民众讲经。静明大师见闻广博,慈悲为怀,更有一手精妙的岐黄之术,能医寻常医者所不能医之病。
大师年岁已高,能得大师出手相救之人少之又少,但得其恩惠之人,都将大师夸得有如神人,可以逆天改命。
连甄走上台阶,望着气喘吁吁的齐嬷嬷怀中所抱的稚童,深深看了一眼。
她之所以带着连诚前来,为的便是「逆天改命」。
「施主请随小僧来。」
引路的小僧侣已经习惯攀爬石阶,领着他们走完长长一段路后,仍是健步如飞。
他们的来意已经告知过,只是静明大师愿不愿意接见,这些小和尚也不能作主。
小和尚法号如空,性子算不得沉稳,办事倒不马虎,带领他们到一处空厢房歇下。
因连诚尚且年幼,并未刻意分开居住,而是直接给他们安排了女眷居住的厢房。
「请施主在此等候。」
这便是去询问静明大师肯不肯接见他们了。
丫鬟将拜帖并一个信封交给如空,连甄对他施了一礼,「劳烦小师父了。」
已经取下帷帽的连甄露出真容,少女肌色莹白,容颜清丽,红润的菱唇轻启,吐出婉转悦耳的声调。
如空一时看呆了去,回话时显得磕磕巴巴,「不、不麻烦。」
人家都言丞相千金有倾国倾城之姿,今日如空见了,方知果真不假。
他拿着帖子退出去,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回过神来。
那连大小姐长得就如画中的仙女,想起那惊鸿一瞥,仍是让如空恍惚。
捏着手中的帖子,他叹息,「可惜了。」
静明大师鲜少接见外客,一日通常只见一组客人,今日的分额早已被外院那位病弱的贵客占去了,连大小姐怕是白跑了一趟。
话虽如此,该送的东西,他还是会送到。
如空走到门前,正欲敲门,里面已传来声音,「进。」
他愣了愣,神情越发恭敬。
第三次了,每回他来找静明大师,在敲门之前,大师就会直接让他入内。
如空将连甄的拜帖奉上,「有位女施主携着幼弟求见大师。」
静明大师不看拜帖,迳自取过信封,将里面的纸条取出细看。虽已猜到纸上所书写的内容,可实际见了,他仍不由露出悲悯的神情。
「天意。」他叹道。
如空正想着等下该如何回绝连大小姐时,就听静明大师开口了——
「去请那女施主过来。」
看吧。如空习以为常地应了声,「是。」但他答完后忽觉不对,错愕地抬头。
刚刚静明大师,说的是请连大小姐来见!
大师今日要见第二组客人!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直到把连甄领过来时,如空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见过礼后,连甄端坐在静明大师前方,静静地看着他煮茶,并未急言来意。
齐嬷嬷抱着睡到小脸红扑扑的连诚扭了扭,因为室内的沉默越发拘谨。
静明大师的年纪看着比连相还大上两轮,布满皱纹的手拿着茶杯却很稳,半滴茶水都未晃出,「施主,请。」
连甄低声道谢,端起杯子掩袖轻呷,细细品茶,彷佛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与静明大师共饮似的。
如空挠了挠脑袋,眼神迷茫。
连甄不急,也不问。
静明大师愿意见她,那代表她所谋之事已成。
能得静明大师一见之人,哪怕是半副身子都已进了棺材,隔天也能生龙活虎,健健康康,安稳度日。
传闻真真假假,一个两个也就罢,但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谣言兴起时,再论真假,也只能沉吟深思,没法如当初那般,道一句「假的」便嗤之以鼻。
别人信不信,都与连甄无关,重要的是爹爹信,她也信,那便足够。
「大师,讲经的时候到了。」
外头的僧人提醒,静明大师点头表示知晓。
连甄起身,「如此,不叨扰大师了。」
告退前,静明大师递给她一物,是一掌心大小的木盒。
静明大师垂眸,「施主所求为『转机』,有了转机,方能取得生机,此物给小施主戴着便是。」
她等到了。
连甄纤长的眼睫一颤,表情并无变化,慎重地伸手接过,「多谢大师。」
回到厢房,连甄将木盒打开,里头躺着一块半圆的玉佩,玉的质地细腻,清凉似水。
连甄招手唤人取来玉绳,在寺里,这物还是挺好寻的,她亲自打了个结,系在连诚颈子上。
察觉到动静,连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胖手揉揉眼睛,迷惑地喊了声,「姊姊?」
连甄笑着,将玉佩拿给他看,「这个,可保诚哥儿平安,千万别弄丢了。」
他抓着玉佩,小奶音轻轻「嗯」了声,迷蒙的眼睛努力眨呀眨,看似还没睡醒。
连甄轻笑,揉了揉他的脸蛋,温声道:「想睡继续睡吧,吃过斋饭我们就回家。」
有了连甄发话,连诚头一歪,再度安稳地睡去。
她将睡着的小家伙交给齐嬷嬷抱着,自己戴上帷帽,领着两名丫鬟转了出去。
难得出来一趟,又是来香火鼎盛的灵泉寺,连甄打算求个平安符。
她虔诚地参拜,求了父亲身体康健,亦求了弟弟平安顺遂,望着手中求来的平安符,连甄露出笑容。
丫鬟问她,「小姐不帮自己求一个吗?」
连甄摇头,「我不用。」
只有父亲好,弟弟好,她才能好。
「回去吧。」
诚哥儿也差不多该醒了。
因为这次出行有果,放下心中大石,连甄仪态还是那般端庄,但脚步却轻快了许多,可这样的好心情在靠近他们所歇息的那处厢房时戛然而止。
「不好了!」厢房的下人匆匆忙忙,来回像在找寻着什么。
连甄拧眉,出事了?
能让下人露出惊慌神情,原因只可能出在连诚身上!
「怎么回事?」
连甄的声音少有的凌厉,一见她过来,留守的下人僵住身子,惨白着脸上前禀报。
「回小姐的话,少爷……少爷他不见了!」
进到厢房内,连甄望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齐嬷嬷跪在最前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奴看少爷睡了,守在床榻边,不小心也打了瞌睡,老奴发誓,绝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谁知一睁眼,原先睡得好好的小少爷就不见了,厢房里能藏人的地方也都找过了,就是没有小少爷的身影,都是老奴的错,少爷啊——」
这哭声嚎得都能将屋顶掀了。
连甄抿着唇不发一语,她身旁的大丫鬟香叶见齐嬷嬷还要哭,皱眉喝斥,「再哭少爷也不会凭空冒出来,还是想想该上哪儿找人吧!」
另一个丫鬟白芷回到屋里来,将探问到的结果回报给连甄,「守在外头的人没有见到可疑人影,应不是被人劫走,而是少爷自己离开的。」
听到这话,连甄缩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才松开。
齐嬷嬷听到白芷的话,心里咯噔,哭声停顿一瞬。
少爷是自己走出去的,而非被人掳走,那也就表示她这个当奶娘的没把人看好,罪过更大。
她牙一咬,抬起右手往自己脸上打去,打完后迅速换了左手继续,一转眼就给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刮子。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没看好少爷……」
「啪」、「啪」两声,齐嬷嬷下手也狠,巴掌声回荡在无人说话的屋里,异常响亮,齐嬷嬷左右脸颊立刻红了一片。
齐嬷嬷还要继续打,连甄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接获示意,上前阻止齐嬷嬷,并将她搀扶着站了起来。
连甄起身,握着齐嬷嬷的手,柔声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得先找到诚哥儿,嬷嬷好好想想,诚哥儿爱玩,自己会跑去哪儿,冷静下来找人,其他的事等回府再说。」
齐嬷嬷卸了力气,不再用苦肉计,认认真真地思考。
「少爷爱热闹,肯定是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连甄点了两个人让他们陪齐嬷嬷一起,「诚哥儿跑不远,你们往前头香客多的方向去寻。」
齐嬷嬷应了声是,抹了抹眼泪,飞快跑走了。
连甄收回眼神,对剩下的人轻声说:「你们都起来吧,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诚哥儿,分成三人一队,往各个方向去寻,不管有没有找到人,两刻钟后回来回报,可都清楚了?」
「是。」
下人们在香叶的指挥下陆续离开,回来的时候,香叶脸上还带着怒容。
「这些人真是,竟然把少爷给看丢了!」说完,看见还拧着眉的连甄,想到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小姐,香叶对其他人的不满又咽了回去。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香叶压低声音,「小姐,那个齐嬷嬷留不得。」
连甄垂下眼,问她,「为何留不得?」
既然是小姐发问,香叶就毫不客气地开始罗列罪状,「她仗着自己是少爷的奶娘,总是躲懒不做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直接弄丢了少爷,这是最最不可饶恕的!」
她平复了下怒气后再开口,「再者,就算没有今天的事,齐嬷嬷总爱对少爷的事指手画脚,不让其他人接近少爷,就怕自己失宠!要不是她禁止别人进入内室扰了少爷歇息,屋里还有其他人看着,少爷何至于会走丢?」
这件事追根究柢,就是齐嬷嬷一人闹出来的人祸!
但守在外头的人没一个注意到少爷跑出来,更是同罪!
瞧见香叶气愤的模样,连甄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我都明白。」
她与连诚差了十二岁,母亲临盆前几个月都已经定好奶娘的人选了,可事情安排得再妥当,碰上接连而来的意外时,还是让人招架不住。
先是奶娘病故、母亲诞下连诚的日子又比原先预计的要早上一个多月,母亲产后血流不止,当时产房里的血腥味,连站在院里守着的连甄都闻见了。
惊恐的下人、发抖着抱住自己的婶娘,还有当时那一盆一盆往外端的血水,以及那乌黑得几乎看不清景象的天色。
想起过去,连甄脸色发白。
府里当时乱成一团,既要忙母亲的后事,匆忙之中更要找新的奶娘,一时之间也只有婶娘推荐的齐嬷嬷可用。
正因为有婶娘这层关系在,齐嬷嬷的去留才不是她能轻易决定的。
「这件事回去后我会禀报父亲。」
连诚是连相唯一的儿子,之前齐嬷嬷好吃懒做,府里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府也不是养不起闲人,但牵扯到继承人安危的事情,想必齐嬷嬷也知事情轻重,才会狠心先打了自己巴掌。
香叶双手叉腰,「希望这次可以把她赶出府!永远也别回来了!」
连甄垂眼,伸手抚着平安符,「只要找回诚哥儿,许能将功抵过呢。」
香叶柳眉倒竖,「那可太便宜她了!」她气呼呼的,忽地想到一个主意,放软了声音,「小姐,奴婢也去寻少爷,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
连甄哪能不知道她是不想给齐嬷嬷找到人的机会,无奈地点头,「你一个人可别走太远。」
「是!」她脆声应了便急忙出去,着急得活像她才是把人弄丢的那个。
香叶离开后,室内恢复寂静,白芷给连甄满上茶水,放下水壶后,欲言又止。
连甄抿了一口,把杯子握在手里,「怎么了?」
白芷叹道:「香叶直脾气,风风火火的,小姐可别见怪。」
「我怎会怪她?」连甄淡淡地笑了,「香叶这样的性子很好,很真,我很喜欢。」
就是不似作伪,才能让事情更有可信度,比方说……着急连诚的下落。
她低声问:「护卫可有好好跟着少爷?」
白芷回话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小姐不用担心,一直在不远处跟着,不会让少爷走远。」
她淡淡「嗯」了一声,伸手摩挲杯缘。
亲弟弟的安危,她怎么可能放心只交给一个愚妇看顾?
而此时,连家人满寺寻找的幼童正蹲在草丛旁,一双眼咕溜溜地转。
一只白粉蝶从他面前缓缓飞过,连诚展露笑容,待它停在叶片上歇息时,忽地奋力一扑,蝴蝶高高飞起,小小身影迳自扑进了树丛里。
他满脸震惊,没抓到,还跌倒了。
他小嘴一扁就要哭,可是这里姊姊不在,爹爹不在,也没嬷嬷,没人会来哄自己。
连诚吸了吸鼻子,努力想坐起来,他挣扎到一半,听见有人的说话声,连诚停止动作,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世子,您说这静明大师是真的会治病吗?」
走在前方的青年身姿笔挺,眉眼如墨,一张脸端正俊俏,就是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
尽管寒冬已经远离,春意一点一点染上整个大地,但青年身上还是裹着银白色的大氅,时不时掩唇轻咳几声。
江城拧眉,对于小厮夏阳的提问颇觉不妥,「不得无礼。」
他的声音冷冽却嘶哑,才说了一句,又咳上几声。
夏阳的眉头皱得比江城更紧,果然该带着手炉出门的。
夏阳往前走几步,试图挡住吹来的冷风。
他自然知道世子斥责自己的原因是为什么,对静明大师抱有质疑,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大剌剌说出口,可不就是对静明大师不敬?
然而事关世子的身体,就是再大不敬的话,夏阳都敢说。
「可是世子,他就给了您一块……噢不,连一整块都算不上,是半块玉佩,还说那是您的生机。」夏阳撇撇嘴,「用半块玉佩就想将我们打发,望闻问切,连号个脉做做样子静明大师也没肯,这让人如何能信?」
江城这次没有说话,而是敛眸沉思,他也想知道,静明大师此举是何意。
两人走得慢,因江城时不时便要停下掩唇咳嗽,那模样就像要把心也给咳出来似的,光听声音就足够骇人。
夏阳伸手在江城背上轻拍,替他顺一顺气,待他咳完喘匀了气后,方才继续向前走。
静明大师赠与江城的半月玉佩被他系在腰带上,随着行走摆荡,春风一抚,将大氅吹起一角,澄澈的玉佩若隐若现。
连诚见状,直接「咦」了一声。
听见声音,夏阳肃容,护在江城身前,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连诚左看看,右看看,附近只有自己一人,那他们喊的应该就是他。
他奋力钻出草丛,头上还顶着几片叶子,奶声奶气地自首,「是我!」
「……」
江城和夏阳盯着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一时无语。
夏阳心想,这脏兮兮的小孩儿是谁啊?
第二章 世子爷成了小弟弟
夏阳瞪着突然冒出来的连诚,没有因为他是小孩子就放松警惕。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身边一个下人也没有?」
连诚衣袍虽脏,但光凭那衣料和纹样,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一看就非富即贵,这样人家的小少爷会自己一人出现在此地,只有一个可能。
夏阳「哈」了一声,挑眉问道:「你不会是走丢了吧?」
连诚摇摇头,认认真真地道:「没丢。」
他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要从哪个方向回去,才不是走丢呢。
说完,小家伙嘿咻嘿咻地往前走,还努力想从衣领里扒拉出什么。
夏阳摆出防御姿势,「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别过来啊……」
江城一直盯着这小童,在夏阳想赶走他时出手制止,「慢。」
刚刚咳得太狠,他的声音越发嘶哑,但不难让夏阳辨识出他说的是何意思。
夏阳见世子竟还想走到那幼童面前,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可下一瞬,看清连诚拽出来的玉绳挂着的玉坠样式后,他更是指着孩子捧着的那块半圆玉佩惊呼,「这不是静明大师给的吗?」
怎么这小萝卜头也有一块?莫不是每个来寻静明大师的人都会有个同样的吧?
思及此,夏阳面色古怪。
他脑海里闪过静明大师庄严端坐,面前摆着一摊同款式的玉佩,不用叫卖,直接一声「阿弥陀佛」,就有无数人争相购买的景象。
夏阳急忙甩了甩头,将那不切实际的想像甩开。
要不是静明大师没收钱,他都要怀疑这玉是批量卖给香客的了。
与夏阳同样,连诚也伸出手,指着江城腰上系着的那块玉佩,笑咪咪地说:「一样的。」
江城蹲了下来,朝连诚伸手,掌心向上,「能否借我看看?」
连诚抓着玉佩,有些犹豫,「姊姊说不能弄丢……」
江城也不勉强他拿下,先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往前一递,「没关系,我就看看你的跟我的是不是完全一样,你可以拿着,我不会碰它。」
长长的一句话,江城说得很慢,每说几个字便要停下缓缓,才得以把话完整说完。
既然这位大哥哥都这么说了——连诚思考了下,很大方地点头答应,小胸脯一挺,「你看吧。」
他小手还是紧紧攥着,但是将玉佩尽量往前递,白嫩的后颈都因此被玉绳勒出一条痕。
江城把自己的玉佩放在连诚的旁边对照,玉石的成色一致,看着确实是同块玉佩一分为二。
那么,断面呢?
江城将自己的玉佩切面凑过去比对,两块玉佩合而为一个圆,若非细看,根本连接缝处都不易瞧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拼合在一起的玉由内发出碧绿萤光,江城一愣,欲要细看,眼前蓦地一黑。
「世子!」夏阳惊呼。
他一见江城身子微晃就觉得不对劲。
世子体弱,平日里能下床走动的机会不多,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就怕世子体力不支晕厥倒地。如今可好,世子倒下前他勉强撑住,没让世子摔了、磕了、碰了,可谁来告诉他……这小童也跟着一起晕了是怎么回事?
夏阳一手世子、一手连诚,悲愤地发出怒吼,「这谁家孩子——」
快来领走!
他要撑不住啦!
幸好他吼完没多久,有个仆从打扮,但身手敏捷的男子迅速地从不远处急奔过来,一看就是练家子。
夏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万一这人要对世子不利,他此刻的状况可没法应付啊!
许是看出夏阳的警戒,来人还没靠近前就先扬声自报家门,「小的是连小少爷的家仆,多谢阁下相护。」
似乎还怕夏阳起疑,来人主动取出符牌表明身分。
夏阳细细看过,从他说出「连小少爷」时就猜出怀中幼童家门,如今一看更是确定,这小童就是连相幼子——连诚。
他点点头,「快抱走、快抱走!」
就算他嫌弃这突然冒出的孩子,也不可能随意把他交给别人。
既然对方已经出示符牌确认过身分,夏阳就顾不得他们,喊来几个人搀起江城就往厢房去。
护卫接过连诚,看了他们一眼,便急忙往连甄的所在处赶。
两刻钟过去,出去寻连诚的丫鬟与婆子陆续回屋,每个人脸上惶惶不安。
「小姐,到处都寻过了,没有找到小少爷,这可怎生是好?」
「再往外院去寻?」
一群人等着连甄发话,守在门外的白芷忽地白着脸急奔进来,身后还跟着抱着孩子的男子。
白芷高呼,「小姐,找到少爷了!」
连甄从护卫进来那时就已经看见他怀中的连诚,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急问:「诚哥儿怎么了?」
小孩双眼紧闭,除了衣袍,脸上和手上也沾了尘土,加之头发里卡着的几片叶子,看起来好不狼狈。
连甄心疼不已,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脏污的小脸,「这是摔了吗?快请大夫来看看。」
白芷指挥小丫鬟去寻,再唤几个婆子去打水,其他下人先出去候着。
护卫将连诚放至床榻上,单膝跪地,并将符牌交回,「小的失职。」
白芷取过符牌,交到连甄手上。
尽管今天弟弟失踪一事是她事先知情的,可见弟弟如此模样被送回来,她还是忧心,急切询问:「说说发生了什么?诚哥儿怎会弄得如此?」
为了防止意外,她都特意让人时刻跟着了,为何还会出事?
护卫将自己亲眼所见悉数说来,「少爷路遇梁王世子上前攀谈,小的远远看着并无异状,岂料他俩谈话到一半,少爷和世子双双晕了过去。」
连甄替连诚擦脸蛋的手一顿,惊讶地反问:「诚哥儿遇到梁王世子?」
两人聊天了?还是诚哥儿自己主动找对方攀谈的?
连甄眨眨眼,实在难以想像那个情境。
这梁王世子算起来还比自己大了三岁,他跟诚哥儿这一大一小,能聊什么?
注意到护卫说的「双双都晕了过去」,连甄又问:「世子也昏迷不醒?」
护卫点头称是。
说来这梁王世子跟连诚都是不足月就生下来的,只是连诚身体无碍,梁王世子却胎中不足,从小就体弱。
当年宫宴有刺客趁机潜入,怀孕七个月的梁王妃替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挡下一剑,动了胎气,直接在宫里生产,最后伤重不治。
刚出生的江城据说当时只有巴掌大,在皇宫里以各种好药吊着一口气,才勉强活了下来。
他几乎可说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要不是有皇宫长年源源不尽的药物养着,只怕也活不到成年,没想到诚哥儿竟碰上了他。
连甄再问几句,厘清事情的经过,得知连诚是把自己玩脏的,不是摔了,高高悬起的心先放下一半。
她拧眉叹气,「都是我不好,没有特意支开诚哥儿就没事了。」
香叶在旁边听了老半天,脑袋也转过来了,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小姐要做的事肯定有她的道理,不会有错。
她开口安慰连甄,「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意外,不是小姐的错,奴婢还没夸小姐聪慧,竟能想到这样的点子寻齐嬷嬷的错处呢!」
说人人到,香叶说完没多久,外头就传来齐嬷嬷的哭喊声。
「少爷啊——老奴对不起您……」
这嚎得里里外外的人都听见了,连甄眉头皱了皱。
香叶撇撇嘴,「真是阴魂不散。」
连甄伸手将连诚头发上的叶子一一取下,淡淡道:「诚哥儿需要静养,让齐嬷嬷去其他地方候着吧,别扰了其他香客。」
意思就是让她闭嘴滚远点。
赶人的事情香叶爱做,当即自告奋勇地出去传话,哭声很快小了下去。
灵泉寺是京城一带香火最为鼎盛的寺院,不乏达官显贵前来参拜,寺里也请了大夫坐镇,免得香客在山上有个头疼脑热的,一时间寻不到人,耽误病情。
大夫看过连诚后,对连甄说道:「少爷并无大碍,就是睡得沉一些,睡够了便能醒,请小姐放心。」
只是睡着了?
连甄对这答案颇感错愕,眨了眨眼,温声再问:「真的只是睡着而已吗?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担心,毕竟这突然晕了过去……」
她声音细细柔柔,像填充新棉的被褥,绵软舒适。
虽是质疑的话,但连甄语气认真有礼,大夫半点没有被冒犯的想法,宽慰道:「小姐放心,少爷的情况与世子并无二致,老夫也刚从世子那儿过来。」
连甄心里的感觉更怪异了。
世子也是睡了过去?这么巧,两个人同时?
连甄望着连诚已被擦得白净的小脸,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府再说。
她吩咐白芷,「世子那儿回去记得备好谢礼,另外爹爹那里也派人知会一声。」
其他事也就罢了,连诚在寺里出了事,又牵扯到梁王世子,这事不可能不报给父亲。
白芷点头记下。
香叶压低声音问:「小姐,那齐嬷嬷呢?」
连甄让另一个婆子抱起连诚,护卫在旁跟着。
她说道:「诚哥儿与我一辆车,白芷跟着我们,香叶去守着齐嬷嬷。」
香叶眼睛一亮,「奴婢这就去!」
连甄无奈地笑,她就知道香叶会是这么个反应。
一行人陆续上了马车,慢慢驶离灵泉寺。
江城渐渐有意识时,只觉得耳边嘈杂的声音终于安静,取而代之的是更有频率的声音。
感觉到「哒哒哒」的声响以及略微摇晃的冷硬地板,他眉头轻皱。
忽然,馨香扑面,吵闹声还在,但地面不再传来凉意,反倒成了温软的触感。
眉头松开,他慢慢睁眼,忽地屏住呼吸。
仙姿玉色的美人垂首,眼带惊喜,含笑望着他,「诚哥儿醒啦?」
许是见他没反应,美人欢喜的神色转为忧愁,抬手抚上他的额,江城身子僵住。
纤手微凉,掌心柔嫩,连甄感受了下温度,「没发热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姑娘跟他的距离过近了些,但不光如此,江城惊觉自己竟枕在这女子膝上!
他眼睛蓦地瞪大,忙坐起身退开。
这样的举动吓了连甄一跳,问他,「怎么啦?」
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完全不似梦境。
江城憋了憋,最后只得吐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本想让这姑娘自重,谁料话一出口,声音绵绵软软,与自己的声音大相径庭。
而且,他也发觉望出去的高度不对劲,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白白嫩嫩,大小也不对——这不是成年男子的手。
这匪夷所思的情况令他沉默,不再出声。
怎么回事?他……竟变成了幼童?
与此同时,连甄被弟弟脱口而出的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给镇住了。
严肃地板着小脸的三岁幼童,义正辞严地拒绝自己的碰触什么的……连甄抿了抿唇,还是没能忍住笑意。
她一双杏眼眯成弯月,又怕笑得太明显惹得连诚闹别扭。
小孩儿面皮最薄,她可不想让弟弟心里留下疙瘩。
「诚哥儿说得对,男女的确授受不亲,但诚哥儿还小,我们是亲姊弟,所以不打紧的。」连甄边说边将连诚拉到自己怀里坐下。
马车颠簸,他刚刚太靠近车门,若有个万一容易被颠出去,连甄只好把人拉过来护着。
白芷低下头也在憋笑,肩膀一颤一颤,尽力缩到角落,不让少爷发现自己因为他说出的话而失笑。
江城正思考眼前奇妙的状况,他不光变成了孩子,来到陌生的地方,除了能判断此时是在马车内部外,另外车里还有从未见过的女子,对自己……不,应该说对这个幼童很是亲近的样子。
他怕暴露自己,暂且任由连甄摆布,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他刚醒,连甄免不了多问几句。
「姊姊听说你遇到梁王世子了,还跟他说话,说到一半,你们齐齐睡了过去,诚哥儿可有印象?」
江城听到那一声声「诚哥儿」好不别扭,因为他自己名字里也带个「城」字,听来像是在唤他似的。
他还在纠结,忽又听见「梁王世子」这个称呼,一时愣怔。
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眼前的姑娘,但显然,这姑娘知道他。
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前曾与一个孩童说话,年岁似乎和这具身体差不多……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江城感觉到胸口压着硬物,他想到什么,低头取出。
果然,挂在颈子上的,是静明大师所赠的那半圆玉佩。
也就是说,他现在这个身体……是那个从树丛里钻出的小童?
江城捏着玉佩,若有所思。
「诚哥儿?」连甄见他握着玉发呆,担心地又喊了一声。
江城回神,想到刚刚她问自己的问题,顿了顿,回道:「他也有一样的。」
那时,这小孩会主动跟自己攀谈,应该是因为看到他有同样玉佩的缘故吧。
开口回答时,哪怕江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听见那含糊的小奶音是从自己口中发出,他还是免不了身体僵硬。
连甄这下是真的感到意外,但想了想,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关于静明大师的医术她耳闻一二,不是寻常的医治方法,与其说是治病,倒不如说是在改命。
算算,梁王世子今年一十有八,但宫中御医曾言,世子恐活不过二十岁。
连甄的声音低了下来,喃喃道:「希望真有转机。」
若是世子因静明大师的缘故活过二十岁,那也就代表求助于大师,是真的能得偿所愿。
江城不解,抬头望着连甄,根据刚刚的对话来判断,这姑娘是这孩子的亲姊。
她容貌柔美,柳眉轻蹙,愁色染上眉眼,这样年纪的少女,如何有着不符年龄的愁绪?
江城不解,看得也就久了些,久到连甄回过神来,发现连诚一脸肃穆地盯着自己,不禁轻笑出声。
眼见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摆出了这样不搭的严肃脸,总让人忍不住想将他抱到怀里。
连甄取过他半举着的玉佩,拉开他的衣袍,将玉佩塞进他衣内,又重新整理了他的衣裳,惹得江城瞪大眼,完全没敢动弹。
等她抬眼见到江城满脸惊诧,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
连甄抬袖遮掩,可还是笑得眼尾都染上微红。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比方才说话时语调还要更加上扬,「瞧你的表情,又在想男女授受不亲对不对?」
那是当然啊,江城认真地点头。
任哪个姑娘突然拉开自己的衣袍,虽然只是一小角,但也足够令人震惊的了——以他一个成年男子的角度来看。
只可惜他现在是幼儿身,对方又是亲姊姊……江城捏了捏眉心,怎么看一个幼童这样的反应确实有些过度,更别提人家只是要把玉佩塞回他衣里。
连甄伸手点了点他的脑袋,江城眼眶一紧,呆呆地盯着连甄看。
「诚哥儿是小大人了。」连甄满脸笑意,一扫方才的忧虑。
「……」他本来就是大人。
江城垂首,沉默不语。
白芷觉得马车行驶得平稳了些,外头也开始有摊贩的叫卖声,掀起帘子一角探看,「小姐,快到家了。」
「嗯,准备准备吧。」连甄转而温声问︰「诚哥儿要人抱,还是自己走啊?」
「自己走。」江城立刻回答。
连甄摸摸他的脑袋,说声「好」,真的依了他的意思。
「等爹爹回来,我们要去见他,然后齐嬷嬷还有以前诚哥儿常常见到的丫鬟姊姊以后都见不到了,姊姊让香叶姊姊先过去你院里帮忙可好?」
问完连甄有些紧张,若是连诚闹脾气,还想要以前那些人伺候,那可不好办。
但此刻在这具躯壳里的是江城。
主子身边的下人要一口气全换掉,这不是混入了别人的耳目,就是犯了什么大错。
江城不是连诚,不知道事情始末,便依着连甄的安排,点点头应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弟弟能这么配合,连甄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起码会闹一闹的。
毕竟齐嬷嬷总是霸着连诚身边的位置不放,连诚自己也是极依赖她的。不过这下正好。
回到连府,马车直接驶进二门,连甄不必再戴帷帽。
白芷扶着她与连诚下车,落地后,江城才得以打量这府中的情况。
院里洒扫的丫鬟、婆子此刻站在一旁恭敬地候着,府邸整洁幽静。
因直接进到二门,没能看见大门上的匾额,江城到现在依旧不知这具身体的孩童是哪个府上的小公子。
目前只知道这孩子名字跟自己一样,都有个「城」字音,就是不晓得同不同字。
他跟在连甄后方,小脸微扬,看着她温婉端庄的背影,在心中补了一句——这小童还有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姊姊。
江城沉思,忽地一声呼天抢地的哭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轻皱起眉。
连甄也拧了眉头。
香叶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奔至连甄面前,语气很是忿忿不平,「那齐嬷嬷说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少爷。」
回程让她和连诚分坐不同马车时,也许齐嬷嬷自己就觉得不好了。
她一路上安安分分,等到回府才哭着、喊着要见连诚,可不就是知道自己嚎个几声,小少爷就会被她嚎得软了心吗?
而连诚若是想把齐嬷嬷留在身边,那他们这一趟出去,特意安排的意外不就没有意义了?
连甄想了想,也想看看连诚对齐嬷嬷的态度再做应对,对香叶说:「去把她带过来吧,到底是主仆一场。」
香叶虽然不想让齐嬷嬷见连诚,但连甄都发话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回头就去把人带来。
齐嬷嬷过来,看见连诚就先扑在他脚边,要不是有另外两个婆子抓着,只怕她都要抱着连诚的腿哭才甘愿。
「少爷啊——老奴对不起您,求您让老奴继续跟在您身边伺候吧!」
江城面无表情,看着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妇人,知道自己不作声怕是不行了。
他淡定地问道:「嬷嬷因何对不起我?」
奶乎乎的声音一出,江城深吸口气,捏紧拳头。
齐嬷嬷原本见连诚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直打鼓,但人还肯问她话就好说。
她抹着泪哭道:「老奴太累了,不小心打了个盹,没能看好少爷,今后不会了!」
江城点点头,齐嬷嬷心中暗喜,一直看着他们谈话的连甄心里暗叹口气,想着又得重新想个法子时,又听他还有话要说——
「那便依嬷嬷所言,既然累了,今后就不必伺候,可以好好休息。」
所有人愣住,齐嬷嬷更是连哭都忘了,脑子里还回响着那句「今后就不必伺候」。
她张了张口,想再求情,可是连诚所说的确实是顺着自己所言,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如何反驳。
香叶意会过来,心下大喜,她努力板着脸,没让自己的喜悦曝光,但话音还是藏不住幸灾乐祸,「哎呀,齐嬷嬷,少爷你也见过了,主子让你好生歇着呢,那就先下去吧。」
香叶使了个眼色,婆子们又把人拖走,没给齐嬷嬷反应过来的机会。
连甄看着连诚说完这些话,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打量和惊讶。
江城注意到了,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连甄弯下身子,笑着抚着他的头顶,「诚哥儿真的长大了呢。」
都能懂得明辨是非了。连甄十分感叹。
对于少女的碰触,江城仍是相当难为情。
他垂眼,思考现今的情况。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孩子?他还能不能恢复原状?
还有更重要的——这孩子究竟是何身分,为何自己偏偏一睁眼就成了他?
第三章 是梦还是真实
处置完齐嬷嬷,一名打扮得像是管家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说道:「大小姐、二少爷,相爷回来了。」
相爷。
这京中,能被这样称呼的人只有那一位。
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的太子太傅,而今的丞相——连业。
走在连甄身后,江城垂眸思索,他想起来了,三年前连相喜得幼子,可发妻却因而难产辞世。
巧合的是,那孩子被起名为「诚」,与自己的「城」字同音。
连家幼子连诚,知道他的身分后,面前的姑娘是谁也就不用猜了。
名满京城的连家嫡长女,品貌出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教养极佳,每回闺秀们小聚后,从宫里出来教导礼仪的嬷嬷们总是一人难求。
她们说,连大小姐仪态端庄,行走间莲步轻移,裙摆都不会晃动一下,端坐时更是腰背直挺,不论旁人说什么,她都是含笑听着,轻声细语,从不与人大声争执,一举一动都规矩得很,从未有过失礼、失仪之事,让同聚的闺秀们每每看了艳羡之余又自愧不如,只想赶紧回到家中闭门学规矩,就盼着也能有连大小姐那样优雅的仪表。
江城望着连甄,恍然大悟。
原来她就是连相的那个掌上明珠。
想到她连对着亲弟弟,甚至在马车内也是容仪得当,对于京中那些盛赞,江城不由得在心里深表赞同。
这姑娘确实当得起此美名。
他们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正院,一名威严的中年男子瞧见他俩进来后,露出和蔼的笑容,冲淡了面上的严肃之色。
「回来啦?」
连甄和连诚一起给连业请安,「爹爹。」
连业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谈话。
他将视线落在江城身上,上下打量了下,「爹听闻你晕过去了,可还好?」
江城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但连相都特意问起了,自己沉默着才是奇怪,因此上前回话,「回父亲的话,孩儿安好,让您担心了。」
连业呵呵笑了,「哟,还知道为父会担心,懂得宽慰人了啊。」
连甄取过丫鬟端来的茶递给连业,笑说:「诚哥儿出去一趟,懂事不少,都能自己做决定了。」
对这个话题,连业显然相当有兴趣,好奇地问道:「哦?此话怎讲?」
于是连甄把适才连诚与齐嬷嬷的对话说了一遍,引得连业啧啧称奇。
这回话有理有据,更重要的是,没有因私情包庇齐嬷嬷,小儿子开始懂得怎么当个主子了。
连业听了连连点头,「不错,难怪你姊姊夸你。」
江城因不知三岁小儿听到夸赞该做何反应,只好将头垂得更低,闷闷地说了句,「没有的事。」
连业抚掌,「这孩子,还懂得谦虚了,哈哈哈!」
小孩该如何与自己父亲撒娇,江城没有这样的经验,便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说来,虽弄懂了小童的身分,但自己是怎么变成连诚的,他还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他真的是江城吗?还是说,这个连诚才是原本的他?
而且……江城抚着胸口,没有气闷的感觉,呼吸也很顺畅,身子更是灵活轻盈,精神绝佳。
他鼻子嗅了嗅,身上乾爽,没有带着药味,不需要穿上大氅也不会觉得冷。
这是以前的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连业父女两人虽在谈话,但没有错过连诚的一举一动。
瞧见他摸着心口发呆,连业关心问道:「这是还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江城醒神,摇头婉拒,「孩儿没事。」
连甄看到他的动作,猜想了下,觉得连诚应是在摸那块玉佩,于是不用江城自己转移话题,她就把对话带得偏离了去。
「爹爹,静明大师给了诚哥儿一块玉佩,据诚哥儿所言,梁王世子也得了一块同样的。」
因有下人来回报连诚晕厥时的情况,连业是知道梁王世子也在场的,但这玉佩的事倒是头一回听说。
江城不用人提醒,自己把玉拽了出来,「就是这个。」
连业打量了下,看不出玉上有其他端倪,就成色上来说倒是佳品。
「是块好玉。」他赞道。
既然是静明大师所赐,那戴着便是,他嘱咐儿子好生收着。
见连诚乖巧地将玉塞入衣服里后,连业点头,「世子那边我递了拜帖,跟谢礼一起送到王府上了,但为父想着这事还是亲自言谢比较妥当。」
连甄也觉得有理,若不是她身为未嫁的女儿身,单独见世子不便,也是想同梁王世子道谢的。
她笑言,「还是爹爹想得周全。」
江城闻言,心思微动。
连相要拜访他?
如果自己在这里,那么身为「世子」的那个自己呢?
是昏迷着?还是说,原本应该在这儿的连诚,实际上正在使用自己的身体?
想像了下自己那副模样,若是内里是个三岁小儿……
他抿了抿唇,下定决心,「爹、爹爹!」
这不常发的音还真是容易让人咬到舌头,喊出来也略有些令人害臊,江城面皮微微泛起一丝可疑的红。
他忽略面上的热意,认真地说:「孩儿也要跟您一同前往。」
连业抬了抬眉,「一起去见世子?」
江城点头,「是的。」
连甄忙劝道:「诚哥儿听话,爹爹可不是去玩的。」
倒是连业想了想,觉得儿子要跟去也未尝不可,他摆摆手,「没事,想去就一起去吧,亲自谢谢人家也好。」
父亲都发话了,连甄自是没有意见,倒是另外有件事需要说一声。
连甄趁连业喝茶时,轻轻开口,「爹爹,齐嬷嬷我打算让人送回她老家养着,诚哥儿身边的人也打算换过一批,您看如何?」
连业一向不怎么插手后宅事,即便对儿子身边那位嬷嬷颇有意见,可念在对方当年喂养连诚的情分在,到底不好太过无情。
眼下出了这事,齐嬷嬷没有看好连诚,向来最黏齐嬷嬷的连诚也没再那么排斥他人近身,倒是正好。
「你看着办便是,需要牙婆买人就买,交给你,爹爹放心。」
连甄笑笑应是,将自己的打算先略略说了,「我打算把香叶和龚嬷嬷拨到诚哥儿那儿,再从二等丫鬟里提几个起来,让她们教导,教好了就能直接给诚哥儿,到时候外面买来的丫鬟、婆子礼仪也学好了,便可开始当值,恰是正好。」
连业也觉得这样安排挺好,笑着点点头,「不错。」
他看着出落成大姑娘的女儿,心中感叹万千。
想当初还只有那么一小点呢,现在都能替自己弟弟张罗院里的事了。
家族中本就是把她往「那个位置」去培育,除了礼仪规矩外,这些管理内宅的事从小她就在学习,布置人手而已,这点小事连甄还是能做好的。
连业叹道:「你们都长大了。」
女儿都能许人家了,明明已经及笄,夫君的人选却迟迟未定,加之有那样的盛名与外貌,不管许给哪户人家,都是愁煞人的事,何况还有宫里那边……
连业叹气。
从父亲拢起的眉头和言语的意思,连甄能猜出父亲又是在为她的终身大事所苦。
父亲与二叔同在朝为官,更别提还都身居高位,首先结亲的对象就得从京中的世家子弟或皇亲贵胄选起。
而结亲与其说是两个人成亲,倒不如说是背后家族的联合,连家位高权重,而京城世家有适龄子弟的人家多是武职,掌管军权。丞相之女要与手握兵权的人家结亲,这是要做什么?嫌命太长吗?
更别提还有那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谣传,说宫里要选连相嫡女或将军之女为后。
世人常言,流言非空穴来风,可谁又能辨真伪?谁又敢跟皇帝抢女人?
于是,她的亲事就这么一直被耽搁下来,成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连甄的笑颜黯淡几分,连业不想惹女儿伤心,忙想方设法要抛开现在这沉闷的气氛,一动眼就看见垂头盯着自己脚尖,默默不语的连诚。
他招手喊他过来,「诚哥儿过来让爹看看,可会认字了?开始读书了没有?《千字文》懂几个字啦?」
江城满眼迷茫,他不晓得连诚的程度啊。
眼角余光瞄见连甄,她笑着对他点点头,示意他鼓起勇气表现。
这意思表示连诚是会《千字文》的吧?
江城想了想,试探性地吐出四个字,「天地玄黄?」
连甄和连业齐齐一愣。
尤以连业更甚,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谁料儿子还真能回答。
他试探性地问:「天地玄黄,下一句呢?」
江城顺口答了,「宇宙洪荒。」
连业这回是真惊喜了,他哈哈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
「哈哈哈,不愧是我儿!明日下朝爹爹有空,亲自给你启蒙!教你读书写字!」
连甄也跟着夸赞,「不愧是诚哥儿,姊姊都不知道你学了这么多。」
听着这话,江城发懵。
原来连诚还不会吗?
江城满脸疑问,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连甄的意思。
江城睁眼时还有些恍惚,屋内光线昏暗,但不难看出,仍是他在灵泉寺歇息用的屋子。
昨儿个刚搬进来,要说多熟悉也说不上,但起码跟连府的摆设不同,这点差别他还是看得出来。
他伸手,蒙胧间只看得出手的轮廓,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从大小看来,已能确定不是幼童的小手。
这是自己的身体。
他回来了。
在连府的事好像上一刻才刚发生,他同连相与连大小姐用过晚饭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洗漱完晃了下,连诚的屋里没有书籍,桌上摆着的精巧木偶和玩具他也没兴趣。
到底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儿,即便找到书,他也没法翻看,否则让下人们见了还不会认字的小童竟能读书,还不得引发轩然大波?
无事可做的江城只得早早上床就寝,刚闭眼睡下,陷入熟睡的瞬间,蓦地又醒了过来。
这过程估计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而他已没了睡意。
不,与其说没了睡意,倒不如说像是刚睡醒,精神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江城坐起来,除了意识清明些以外,胸口仍有像被巨石压着的沉闷。
他身上披着缀了皮毛的衣衫,可仍觉寒意刺骨,压抑着声量咳了几声。
在一旁守着的夏阳听见响动,探头来看,见江城清醒,欣喜地跑过来,「世子,您可终于醒了!」
他嘴里念了一串「感谢佛祖三清圣上保佑」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四方神明和历代皇帝都请出来了。
江城颇感无语,忙打断夏阳念咒一般的感谢词,「我睡了多久?」
问完想到自己成为三岁小童的经历,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夏阳已经喊小厮去请大夫以及备夜宵了,虽然对江城来说,这顿应该称为晚膳才是。
吩咐完后,他将烛火点上,屋内更亮堂些,回道:「也没多久,约略四、五个时辰吧,眼下都亥时了,倒是跟以往休息的时间颠倒。」
对他来说,只要江城吃得好、睡得好,与往日的作息不同也无所谓。
毕竟他守过许多江城因病痛折磨夜不成眠,连吃饭咀嚼的力气也没有的日子。
听见夏阳回话,江城抿着唇,看来睡着的这段期间,恰好是自己成为「连诚」的时候。
如果是梦,有这么巧?
想到自己占用了连诚的身体,那原本的连诚呢?
江城拧眉,淡声问:「期间可有异常?我与连家少爷晕过去后,到方才为止,都不曾再醒来过?」
要是连诚在这儿醒来……
江城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夏阳忙递上温水,待他慢慢喝下后,方有空回道:「是啊,一路睡到现在,可把小的吓坏了。」
当时急急唤了大夫来,结果大夫把完脉,一脸微妙地说世子只是睡着了,他都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
他回完话,突然意识到什么,惊讶地问道:「原来世子知道那小童是连家公子啊!你们晕过去后没多久,连家的护卫就出面把人接走了,我还是那会儿才知道那孩子的身分呢。」
「……」
江城没法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以防万一,寺中的大夫与皇上派来的御医都给江城把过脉,确认身子没有大碍才退下。
御医离开前还讶异地说了句,「世子的身子较以往倒是有好转的迹象。」
此话把夏阳高兴得,给御医的赏钱又比往常多了几倍。
夜宵送上来,夏阳看着江城还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更是喜形于色,连带说起一些琐事也没有平常烦闷,而是眉飞色舞的模样。
「对了,今天收到连相的拜帖,说因为我们帮了他家幼子,所以想亲自来道谢。」夏阳感叹,「难怪这京里人人都说连相疼孩子,此言果然不虚。」
吃过晚膳的江城正将腰上的玉佩托起打量,听到此言,眉头挑了挑。
拜帖的事跟梦里的情节对上了,那是不是也代表,他下午成为另一个人的事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回想了一下,他在连府以连诚的身分所做的事,若是真正的连诚醒来,只怕会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吧?
齐嬷嬷的事是一件,另外还有《千字文》的事。
连相可是说了,要亲自给连诚启蒙。
想到连诚可能会一脸懵然的被要求再背《千字文》,江城默默抬起手,以拳抵着唇,肩膀抖了抖,却没能压抑住笑声。
「呵。」
真是有趣。
同一时间,连府。
白芷端来热茶,对还在提笔写字的连甄劝道︰「小姐,先歇会儿吧。」
连甄写完,捧起册子轻轻吹了吹,便放到一旁晾着等墨迹乾。
她接过杯子捧在手上,暖了暖因书写多时略有些僵硬的手指。
待手指舒缓了些,她方轻啜一口热茶,问道:「诚哥儿那儿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白芷回道:「原先的那些人打发到庄子上去,齐嬷嬷回乡的马车也在路上了,香叶和龚嬷嬷先带了几个人过去帮衬,牙婆明早就会过来。」
龚嬷嬷是连甄的奶娘,是连甄母亲娘家的下人,当初一起跟着陪嫁过来,她办事稳妥,把连诚交给她带,连甄也放心。
她点点头,「务必在二婶回府之前将这些事料理妥当。」
「奴婢明白。」
连家并未分家,府里除了他们大房以外,还住着二房一家。
连家兄弟俩同朝为官,蔚为佳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自家人情谊自是好的,只是二婶吴氏有的时候手伸得太长了些。
连甄指尖抚着白瓷杯身,半垂着眼沉思,忽地,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纳闷地抬头,「怎么回事?」
白芷也觉意外,「奴婢去看看。」
她才刚要出去,香叶的声音已在外头响起。
连甄和白芷互望了一眼,觉得不太对劲,把茶放下,也顾不上喝了,忙道:「去带香叶进来。」
这大晚上了,香叶漏夜前来,肯定是有关连诚的事。
连甄一双柳眉微微拧起,缩在袖中的手也轻攥成拳,心里七上八下,就担心连诚又出了什么事。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快步走进来,香叶虽然微喘,但脸上没有过多的仓皇,连甄判断应该不是连诚受伤或病了,既是旁的事就好说了。
她收敛心神,问道:「诚哥儿那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会这般吵闹?」
因连诚年纪小,并未搬到外院去住,还是住在内院,位置就在连甄的院子隔壁,所以有个什么响动,连甄这儿都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香叶气息微乱,脸上表情略有点无奈,「少爷睡到一半醒来,吵着要见齐嬷嬷呢。」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连甄一时语滞。
虽然把齐嬷嬷调离连诚身边本就是连甄的本意,加上下午那时连诚也亲口对齐嬷嬷说不要她伺候了,但小孩子性子本就反覆无常。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连诚早上喊着不想吃了的点心,过没两个时辰,又跑回来捧着吃得津津有味,连甄也拿他没法子。
连甄想了下,「把诚哥儿抱过来吧,今晚让他歇在我院里。」
弟弟年纪小,爱撒娇,会找齐嬷嬷也是因为她会陪连诚玩闹,其他丫鬟婆子根本没机会接近连诚,更别提平日里还要忙朝事的父亲。
龚嬷嬷很快把孩子抱过来,缩在她怀里的小小人儿哭累了,耷拉着肩膀抽抽搭搭,哭得好不可怜。
知道自己被抱来姊姊的院里,听见连甄细声呼喊的那声「诚哥儿」,连诚立刻扭过身子朝连甄的方向伸手,哭得更加汹涌,「姊姊,抱!」
连甄失笑,伸手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点了点他哭红的鼻子,「这会儿就要姊姊抱了?谁午后还跟姊姊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啊?」
「不是我。」连诚趁着摇头的时候更往连甄怀里拱了拱,觉得无辜又委屈。
他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更没有赶齐嬷嬷走啊,为什么大家都在说他根本没做过的事?
连诚小脸迷茫,眼泪扑簌簌直掉。
白芷递来帕子,连甄替脸上挂满泪珠的连诚擦了擦,哄道:「今晚跟姊姊睡好不好?别掉眼泪了,明儿个眼睛会疼的。」
听到「疼」字,连诚身子瑟缩了一下,用力点点头,「跟姊姊睡,不哭。」
白芷和香叶闻言,去取来新的被褥铺上。
倒是龚嬷嬷无奈,「小姐,您可别宠着小少爷,现在年岁还小无妨,再大些可就不好同席而眠了。」
连甄明白,告诉连诚,「听到了吗?只有今天而已哟!龚嬷嬷的话诚哥儿要听,姊姊也会听。」
听到只有今天一天能跟姊姊睡,连诚的心都快碎了,刚止住的眼泪顷刻又盈满眼眶,却怕连这唯一一天的机会都给自己哭没了,他抬袖抹了抹眼眶,扁着嘴点头。
连甄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抱着连诚上了床榻,替他盖好被子,伸手拍了拍,哄他睡觉。
「好了,哭这么久,诚哥儿也累了,闭眼睡吧,姊姊在呢。」
连诚乖巧闭眼,心里拨着小算盘,觉得只要自己今晚表现得够好,也许还能有机会跟姊姊同睡呢?
一个有心哄,一个有心配合,不用多费功夫,连诚便已沉沉睡去。
望着弟弟天真的睡颜,连甄露出微笑,替他掖好被子。
这孩子……从灵泉寺出来后就一直板着脸装小大人,夜里就原形毕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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