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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4月试阅] 逢春《一朝醒来成亲了》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1-5-12 11:39
标题: [4月试阅] 逢春《一朝醒来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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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4月21日

【内容简介】

论如何将天之骄女养成贤妻?
宰相大人︰安宅三十六计,始于谎,终于爱!

蓝海E104101 《一朝醒来成亲了》上
老母亲抱孙的心愿大过天,哪怕贵为一朝宰相,祝长君也只能乖乖照办,
本还担心和自己闹了三年脾气的娘子会拒绝合作,
奇的是,这女人一改和他对着干的态度,见了他就成了乖顺小绵羊,
还亲自为他做羹汤、包揽缝补他衣服的活儿,全然一副贤妻样,
他忍不住怀疑这女人想耍花招,没想到她竟是失忆了,记忆回到成亲前,
比起从前盛气凌人的她,他自是更钟情如今可爱灵动的小女人,
于是捏造两人昔日恩爱史哄她,开始你侬我侬的甜蜜生活,
万万没料到阻碍他宠妻事业的程咬金意外杀出,
母亲贴身的丫鬟觊觎他日久,竟在她的补汤偷下绝子药……

蓝海E104102 《一朝醒来成亲了》下
小娇妻越来越有丞相夫人的风范,还顺利怀上他的娃,
祝长君眼下就盼着孩子平安出世,好一享娇妻小儿绕身旁的天伦乐,
可恩师之女爱他不得想寻死,老人家急得来求他松口纳人,
他虽不舍老师难过,但也懂得自己惹来的苍蝇得自己清,绝不能令娘子烦心,
谁知千防万防流言最难防,先有贵妇故意碎嘴两人不和的过往惹她起疑,
后又有人趁他出使外国时,乱嚼舌根说他曾想纳妾,
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他是见招拆招,稳得不行,
然而如今的和乐美满算是他趁她失忆哄骗来的,
一旦她恢复记忆恐怕大事不妙……


  第一章 一觉醒来变人妇

  初秋,细雨连绵,雨丝随风飘进镂空雕花窗户,带来阵阵凉意。

  祝全已经在书房门口等了两刻钟,小心翼翼的探头,见他家大人还在写字,微微叹了口气。

  祝长君听见了,斜睨他一眼,随后扔下狼毫笔,「走吧。」

  祝全赶紧跟上去。

  两刻钟前,元安堂的丫鬟过来请人,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吃不下饭,请大人过去看看。

  祝全清楚,这哪里是身子不适呢?分明是不肯吃饭,要大人过去听训呢,一个月总有这么七八回,不过大人最是孝顺,对老夫人言听计从,除了……

  祝全偷偷看了眼前头闲庭信步的大人,暗自摇头,估计这回老夫人也是白费力气。

  元安堂。

  丫鬟老远见祝长君过来,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在门边为他打起帘子。

  一个身姿窈窕、模样清秀的婢女笑意盈盈的给他引路,「大爷来了,老夫人这会儿正伤神着呢,适才只吃了几口稀粥就撂筷子了,您快去看看。」

  进了后堂,祝老夫人坐在榻上,见他来,赶紧将茶盏放下,故作幽怨,不停叹气。

  祝长君拉了张圆凳坐在她脚边,一如往常的开场白,「母亲身子不适?」

  祝老夫人也十分娴熟的接话,「着实不适。」

  「哪里不适?可请了大夫来看?还是下人们伺候得不顺心?」

  祝老夫人从袖中摸出一张巾帕,开始了她的表演……

  祝长君也极其配合,一脸诚挚的倾听。

  「前儿我去隔壁刘家吃茶,他家又得了个孙子,胖乎乎呐,可爱极了,想起自家府中冷冷清清,这心里就难受得慌。你说你都成亲三年了,膝下还是光溜溜,我都这么个岁数了,没几年就要入土,你忍心让我老婆子孤独终老?」

  祝长君笑道:「母亲这不是还有我吗?」

  祝老夫人捶他,捶完又拿巾帕去揩那看不见的眼泪,哀怨道:「你不喜你媳妇儿,不肯与她圆房,我懒得再说你,可让你纳妾又为何不愿?你到底想怎样?你若是觉得我安排的人不喜欢,那就找个你喜欢的纳进来开枝散叶,总这么耗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呐?」她斜眼睨他,「我不管,今儿你得给我个准话,纳妾还是圆房,你选一个,明年必须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否则……否则这府里我也待不下去了,干脆收拾包袱去清音寺等死得了,省得见了心烦。」

  随后,她缓了缓语气,打着商量道:「你若是暂时没有喜欢的人,那就先将就一个,我身边的素荷就不错,虽是个丫鬟,可我看着她长大,当半个闺女来疼。她模样也不差,性子又好,」她往前凑近几分,欢喜的压低声音,「最主要是身子骨好,大夫说了,能生。」

  见她越说越玄乎,祝长君赶紧扬声道:「听素荷说母亲适才只喝了几口稀粥,儿子正好也还没吃饭,走,儿子陪您一道用饭去。」

  祝老夫人僵持着不肯挪动身子,拿眼瞥他——?你到底给不给个准话?

  祝长君头疼,圆房和纳妾之间,他想了想,还是选前者吧。

  再去试一试看看?

  「行,我今晚去正院,母亲别说了,吃饭吧。」

  帘子后头的素荷一颗期盼的心落了空,心中酸涩。

  她一直不肯配人,就是想等大爷,可没想到老夫人说了好几遍,他都不同意。

  她定了定神,权当不知晓此事,端着笑脸进来扶祝老夫人。

  正院。

  顾时欢坐在饭桌前,蔫蔫的戳着碗里的鱼肉。

  两个时辰前,得知自己已经嫁人后,饭都吃不香了。

  她今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刻意闭眼再睁开,但眼前还是这个地方,便赶紧喊嬷嬷进来问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问倒是把顾嬷嬷也吓了一跳,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赶紧请大夫来看,仔仔细细问了几遍后,众人猜测十有八九问题出在前几日的拾花节上。

  拾花节本来是属于未出阁女子的节日,但顾时欢闲来无事也跑去凑热闹,结果出城时,马车轮子不小心磕了块石头,紧接着车身一震,她的头也磕在车壁上,顿时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她就头疼不已,请大夫来诊治,大夫说她伤了恼,先喝药和贴药试试,没想到……

  关于这事,顾嬷嬷想到就叹气!

  小姐今日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亲近的几个丫鬟,其他的都不认得,甚至连自己嫁人的事也不晓得,这可把她愁坏了。

  顾时欢也纳闷呢,自己明明还未出阁,怎的一觉醒来就嫁人了?

  然而当她对着镜子一照,就认命了。这副容颜分明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想必自己是真的嫁了人,可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认识身边的三个丫鬟和顾嬷嬷。

  她叹息一声,抬眼朝顾嬷嬷看去,顾嬷嬷正在盛汤,脸上是化不开的愁绪。

  「嬷嬷,要不明日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顾嬷嬷不抱希望,今儿请来的可都是临安城里首屈一指的老大夫,连他们都无计可施,想必要恢复记忆希望渺茫。小姐在丞相府已经过得够难的了,如今又失了记忆,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先喝碗汤,明儿咱们再想法子。」

  顾时欢点头,她倒是没有什么好愁的,嫁人就嫁人吧,只是不知嫁的这人性情如何,若是个脾气差又长得丑的,她可不依,但听嬷嬷说,她所嫁之人是位高权重的祝丞相,名叫祝长君。

  祝长君?

  谁?

  不认识!

  以前听说过,但没见过,既然是丞相,想必应该又老又丑,满脸褶子吧?

  唉!想到此,她食不下咽。

  打从自己晓事以来,就幻想着嫁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呢,话本子里头的将军都极其让人爱慕,可没想到……

  「嬷嬷,祝长君他人怎么样?」

  顾嬷嬷不知她指的是哪一方面,想起往日两人相处得鸡飞狗跳、水火不容,她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不怎么好。」

  完了,果然是个又老又丑的!想她顾时欢要钱有钱、要貌有貌,适才照镜子时,更是觉得自己美得无与伦比,为何会这般命苦?

  她哀怨的喝了两口汤,心里不甘,「嬷嬷,我不信我会这么眼瞎嫁给他,到底是何原因?莫不是他强娶我的?」

  「圣旨赐婚。」顾嬷嬷心想,跟强娶也差不了多少。

  「为何皇上会为我和他赐婚?」她还这么小呢,虽然……二十一了,可二十一也小啊,他年纪那么大,都丞相了,糟老头子一个,竟然好意思求赐婚圣旨?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顾嬷嬷说道:「不是他求的圣旨,是你们……」

  这要怎么解释呢,说起来一言难尽。

  顾时欢十八岁那年去参加中秋宫宴,吃饱喝足,闲来无事,站在桥上看烟火,彼时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也不知是谁挤了她一下,她站立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抓旁边的人,好巧不巧抓到祝长君的衣袖,于是两人双双掉进了水里。

  那晚月色极其亮堂,所有人都瞧见祝长君将顾时欢捞了起来,两人全身湿漉漉,肌肤相贴。

  于是,次日,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祝长君觉得她是故意的,自己明明好端端的走在桥上,被她一扯,掉进水里,众人都看着,不好不救她,因此他只能咬牙认栽。

  想他堂堂一国丞相,英明一世,却被个小女子算计,着实可恨!

  顾时欢也认为他是故意的,自己明明会游水,他偏要凑过来拉她,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在水中拉拉扯扯,最后有口也说不清,只能在心中大骂他无耻。

  至于祝长君为何故意?她想,一定是自己的美貌令他心动,毕竟在整个临安城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人,自己这副相貌让他馋了许久,最后就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得到她,简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于是,别人成亲是喜结连理,他们成亲则结成了冤家,成婚三年不曾同房,各自为营,互相斗法。

  总之,这是个悲伤的故事,顾嬷嬷不忍提起,反正小姐都已经嫁过来了,总归是希望她好的,若是此次失忆能让小姐忘记曾经的恩怨,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倒也不是坏事。

  因此,思忖片刻,她说:「合该是你们有夫妻缘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圣上看着欢喜,就为你们赐婚了。」

  顾时欢狐疑,「真的?郎才女貌?」

  顾嬷嬷十分镇定的点头。

  「那他脾性如何?凶不凶?」若是个凶的,她可不乐意,少不得日后要和离才好。

  「不凶,只是……有些严肃。」

  嗯,毕竟是丞相,难免严肃些,顾时欢能理解。

  「那他对我好不好?」

  顾嬷嬷犹豫,脸色为难。

  「怎么?他对我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待人有些冷清。」

  嗯,男人嘛,冷清点好,太热情的她也受不住,顾时欢勉强满意。

  「那我和他相处得如何?」

  「相当恩爱!」顾嬷嬷面不改色。

  啊,看来尽管他是个糟老头子,我还是喜欢他的呢。

  顾时欢心下有些复杂,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一个待人冷漠的糟老头子,还跟他恩爱有加。可现下,那些恩爱往常她都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头倒是有些内疚。

  她索然无味的吃完一顿饭,今日惊吓太多,有些疲惫,想早早洗漱歇下,然而她才擦乾头发,丫鬟就来禀报说,祝长君过来了。

  她心头一颤,不知为何莫名紧张起来,这会儿都这么晚了,祝长君过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同她一起睡觉。

  虽然他们是夫妻,可能以前也在一起睡过,但是这会儿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他了,要她跟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实在紧张又难为情。

  她慌慌张张的看向顾嬷嬷,想问她怎么办。

  顾嬷嬷此时也很讶异,自成亲以来,祝长君来正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最近一次还是年初之时,这会儿这样晚还过来是有何事?

  不论是何事,她都希望祝长君今日能和颜悦色些,毕竟她适才已经对小姐撒了谎,说他们夫妻恩爱,希望不要这么快就拆穿,两人若是今后能和和美美过日子,别说撒谎,就算减寿十年她也愿意。

  她赶紧上前帮顾时欢简单拾掇一番,鼓励道:「小姐莫担忧,他是您夫君,若是要对您做什么,皆属寻常,您只管尽好妻子本分就是。」

  为人妻子的本分是什么,顾时欢知道,她虽不爱读书,但也在阿娘的逼迫下看了几遍《女诫》,里头就讲到妻子对丈夫要敬顺。

  听到外间的脚步声,她顿时心如擂鼓,想到要跟个糟老头子睡觉,心底十分排斥。

  那人进来了,云纹暗底长靴上绣工精致,脚步一转又朝她这边靠近了些许,顾时欢不敢看对方,低着头假装整理头发。

  他不说话,她也不准备吭声。

  过得片刻,那双靴子转了个方向,朝净室而去,没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了沐浴的水声。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出去了,连顾嬷嬷也不见了身影,顾时欢既紧张又害怕,适才她就感觉到了,那人进来时带着一身寒气,虽才是初秋,但也让她忍不住打摆子,正如顾嬷嬷所说,他实在太冷清,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去净室。

  她这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脑中飞快地想着应对法子,可想了半晌也毫无头绪,里头的水声没了,眼见他就要出来,她飞快的爬上床,裹在被褥中装睡。

  祝长君出来时,见她已经躺在床上,脚步踌躇,他这会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往常他来正院,她从来不会有好脸色,不是斜眼瞪他,就是嫌弃的问他「有何贵干,有事快说无事就快走」,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今晚她很奇怪,站在那儿低头不语,手指绞着头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似乎还有些……紧张?

  为何紧张?

  难道知道他今晚是要来圆房的?她想通了?不想跟他对着干了?

  祝长君对她的态度有些迷惑,莫不是前几日她回娘家,长公主对她耳提面命了一番?可她顾时欢也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呐。

  他缓缓走近床榻,见她贴着墙壁,窝在被子里头,留了一大片地方给他。

  成亲以来,这张床他只睡过一次,还是成亲那日。

  洞房之夜,彼时两人互相嫌弃,内心都对亲事极为不满,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毕竟是圣旨赐婚,于是两人各自划线,泾渭分明的睡了一夜。

  他咳了两声,见她没反应,自己脱鞋上床躺下来。

  烛火昏暗不明,室内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还没睡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圆房的事,晓之以理?说「既然成亲了那就别呕气了,将就过吧,还真能离了不成?我祝家需要个嫡子,你既占了这正妻之位,总该……」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她肯定要跳起来跟他吵架,想想还是算了。

  要不,直接开始?先将人抓过来摁住,随后这样、那样一番,至于事后她想怎样,那事后再说。

  也不行,若是他敢来硬的,只怕她能把丞相府房顶都掀了。

  祝长君望着头顶的百花帐想了许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床板,转头看过去,她仍旧一动不动,将被褥裹得严严实实。

  「顾时欢?」

  她脊背明显僵了一瞬。

  「你可知,我今夜过来所为何事?」

  她还是不说话。

  「……你若是也没意见,那……我就开始了?」

  他伸手去扯她被褥,然而才轻微扯了一下,就被她大力的又扯回去,拒绝之意明显。

  「……」

  祝长君又躺了回来,心想,她果然还是不愿意,虽然态度有所改变,可始终没想着要跟他好好地过日子。

  算了,先在此将就睡一晚,明日好歹有个交代。

  他不习惯亮着灯睡觉,于是,下床吹熄烛火后,抱着双臂平躺下来,也不再理会身旁之人,阖眼想着朝堂之事,渐渐的,呼吸平缓地进入梦乡。

  他是睡着了,可顾时欢难耐,想着后头睡着一个陌生男人,她连后背的皮肤都发痒起来,于是窸窸窣窣地挪来挪去,额头冒汗,煎熬不已。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宿,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再醒来时,祝长君已离开。

  祝老夫人得知儿子、儿媳在一起过了一夜,十分高兴,一大早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三张鸡蛋饼子。

  吃完后,她问︰「昨晚成了没?」

  她在正院可是有眼线的,就想知道两人昨晚的情况如何。

  素荷心里苦,喜欢的男人不要她,还要包打听他与夫人之间的房事,不过想起正院的丫鬟说昨夜一整晚安安静静,半点声音都没听见,便又放下心来,想必大爷也不想与夫人圆房。

  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端端正正的回道:「老夫人,昨夜没动静,想必……」

  祝老夫人闻言有些失望,好不容易说动儿子去正院过夜,却什么事都没干成。她拿起茶杯漱口,漱着漱着觉得不对劲,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莫不是……儿子那方面不行?

  哎呀,这一想她眼泪就掉下来。

  想来这三年,儿子并不是不愿圆房,估计是知道自己不行,才不好意思去跟媳妇一起睡。她就这么个儿子啊,若是真有隐疾,那她祝家岂不是绝后了?

  造孽哟……儿子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吧?自己总是逼着他,却没能体会他心里的苦,唉……都怪她这个做娘的太粗心!

  自以为窥见真相的祝老夫人默默抹了几把眼泪后,重振旗鼓,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她儿子治好隐疾。

  第一步,先调理身子,于是赶紧吩咐素荷去把库房里头的补品都搬出来晒晒,什么人参鹿茸、冬虫夏草,有多少搬多少。

  于是,祝长君的午饭里头多了一碗「爱心大补汤」。

  「这是什么?」他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东西,忍不住皱眉,仔细闻竟然还有淡淡的腥味。

  「老奴也不知,这是老夫人吩咐厨房给大人补身子用的,说您整日忙于朝政辛苦了。」祝管家老实巴交的回答。

  祝长君点点头,南边入秋以来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许多地方闹水灾,朝中上下都忙着处理灾情,这段时日他确实疲惫。

  于是,他端起碗,忍着那股腥味,一口喝尽。

  不错,立马起效果,觉得精神振奋。

  户部的官员们觉得今日丞相大人格外怕热,窗户全开了,还仍是额头冒汗,没说到两句话,连那襟口也扯开来透气,袖子还挽得高高的,完全没了往日大越第一翩翩郎君的模样。

  「大人,您觉得这银子要不要继续拨下去?」一个户部官员小心翼翼的问,因为丞相大人的脸上显得很不耐烦,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利。

  祝长君手中拿着帐本,躁热得没心思看,将帐本撂一旁,「此事明日再议,今日到此为止,各位请回。」

  丞相大人心中有丘壑,做事向来稳妥,众人放心,今日这样早下值,想必心中已有决策。

  众人临走时,还不忘礼貌性的拍个马屁,「大人英明!」

  英明的丞相大人甩了甩袖摆,脚步匆匆拐出了大门。

  祝长君不知为何,很热!十分热!热得不行!回到府中,就吩咐人提冷水给他沐浴。

  祝全在外头守着,心中默数,大爷已经用了六桶水,洗了半个时辰,这初秋的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也有些冷,大爷竟然能坚持洗冷水澡,果真毅力过人,令他佩服!

  晚饭的时候,那碗十全大补汤又来了,祝长君隐约觉得自己今日的异常与这碗补汤有关,可看着老母亲期盼关爱的眼神,他不忍拒绝,咬着牙一口喝尽。

  祝老夫人流下欣慰的泪水。

  「母亲怎的哭了?」祝长君急了,这回竟是真哭。

  「无事,娘只是想起你那死鬼爹就只给祝家留了你这么个男丁,心里头就难受。」

  祝老夫人的意思是,好不容易留了个独苗苗,那方面却不行,天可怜见哟,她伤心难过。

  可祝长君理解成了,他母亲拐弯抹角又要他圆房或者纳妾,这次真情实意的伤心难过。

  作为大越朝出了名的孝子,他实在见不得母亲流泪,气血上涌,满口应承道:「母亲莫哭了,儿子今晚就去正院给您生孙子。」

  祝长君之前在母亲面前夸下海口,可真要付诸行动时,又颇是犹豫,万一顾时欢还是拒绝,他该如何?来硬的吗?怎么来?

  想到此,他的脚步也缓了下来,随之一股烦躁窜上心头,实在后悔当初为何要过那个桥,好死不死跟她一起掉进水中,若是娶个温顺贤良的,想必就没这么多麻烦事。

  他缓了片刻,见顾嬷嬷出来迎他,便努力压下心中那股躁热,抬脚进了门。

  第二章 相公像夫子

  就在刚刚,顾时欢还在吃晚饭,听婢女禀报说祝长君又来了,她一口米饭噎在喉中,呛得昏天暗地。

  这会儿,她赶紧起身,不过心中没有昨日那般紧张,一回生二回熟,再有顾嬷嬷劝说了她一整日,她勉强没那么排斥他,并还努力想像以前是如何与他恩爱。

  然而,她从小只见过父母恩爱的样子。父亲是个温和的人,对母亲也温柔体贴,甚至还有些惧内,可不像面前的男人这般,光走进来就散发着一股清冷气息,让人亲近不起来。

  她做好了心里准备,抬头朝他看去,只这一眼便愣住了……

  他不是她想像中的糟老头子,反而年轻俊朗,身姿挺拔,威严冷清的外表下却又透着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一旁的顾嬷嬷见她发愣,赶紧上前打圆场,问道:「大爷吃过了没?要不要给您添副碗筷?」

  祝长君原本想说吃过了,可转念一想,吃饭能增近情谊,虽然他不想费这个心神,可今日有「要务」在身,不妨坐下来吃个饭,也好缓和下气氛。

  他点头,「那就添副碗筷来。」随后神情自然的坐在顾时欢的对面。

  他身材高大,这样一靠近,顾时欢有些被压迫的紧张感,赶紧埋头吃饭。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各自吃得安静。

  顾时欢似乎也专注地吃,她含着米饭细细咀嚼,余光瞥见一双筷子伸过来,夹着一片牛肉。

  「别光吃米饭。」

  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本该是悦耳的声音,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蓦然让顾时欢想起自己的夫子。

  那岑夫子总是板着脸,对她极为严厉,但凡背错文章,就要拿长长的戒尺打她,也不知为何,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不苟言笑的岑夫子。

  如今,对面这位传说中的「夫君」,跟那岑夫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简单一句话便让她心肝胆颤。

  她乖乖的夹起那片牛肉,小口小口的吃起来,不敢造次。

  祝长君十分讶异,他只是想着不知开口说什么,见她光吃米饭,便夹了片肉过去探探「敌情」。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吃饭,按着她往常的脾性,想必定要将那牛肉扔出来,再嫌弃的说一些难听的话,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可没想到,她不仅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那模样、那姿态,竟然还有些……乖巧?

  没错,就是乖巧。祝长君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又夹了块鱼豆腐过去,果真见顾时欢乖乖的吃了,毫无怨言。

  他心下诧异的同时,也暗自舒了口气。

  很好,看来她态度开始软化,也觉得这么斗下去没意思,好好拾掇拾掇,正经过日子才是实在。

  她昨日的拒绝想必是还不适应,既然如此,那自己今晚也就温柔些,好好与她说清楚,把这圆房的事赶紧完成,生儿子才是紧要之事。

  想通此事,祝长君突然胃口大开,也端着碗吃起来。

  一旁的顾嬷嬷和丫鬟们稀奇的看着,今儿太阳打西边升起了?这是什么盛世和谐场面啊,她们正院的丫鬟盼这一天盼了许久,此刻见两人坐在一处安安静静吃饭,虽只是简单的互动,可仍是令她们内心激动不已。

  顾嬷嬷更是差点老泪纵横,终于看见希望了,她一心盼着小姐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水,悄无声息的将丫鬟们都带出去,留下空间给这对握手言和的夫妻。

  安静的吃完饭后,顾时欢磨磨蹭蹭,按她在家里的习惯,吃完饭会先去园子里散步消食,随后再回来洗漱,然后躺在榻上看话本子,看困了再上床睡觉。

  嫁来丞相府后,自己是怎么做的?她记不得了,因此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她见祝长君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有些迷茫的望着他。

  若是往常,祝长君肯定会去认真读她的心思,可今日他实在躁热得很,身子气血翻涌,迫不及待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想快些进入正题。

  他朝外头吩咐道:「抬水进来。」

  这就是要准备洗漱了,洗漱之后就是……上床安置。

  顾时欢顿时又紧张起来,尽管今日得见他真容后,也没那么排斥了,可到底是个陌生男子,她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事,又羞又怕。

  祝长君见她傻站着,问道:「你先去洗?」

  顾时欢赶紧点头,这会儿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顾时欢动作缓慢,窸窸窣窣洗了许久,等祝长君洗完之后,天也彻底暗下来,室内点起了烛火。

  她坐在梳妆镜前晾头发,想起适才顾嬷嬷进来叮嘱的事,咬咬牙,拿起长巾走过去,「夫君……」

  这一声「夫君」把祝长君唬了一跳,成亲三年,还从未听她唤过,乍一听,还以为是在唤别人。

  此刻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水红寝衣更显得她肌肤白皙如玉,消瘦的薄肩下却是不消瘦的胸脯,起伏壮观,那缎面料子也服帖得很,将她身形勾勒得极其……诱人。

  祝长君喉头微动,哑声道:「何事?」

  「我给你擦头发。」

  他刚沐浴出来,坐在榻上,发尾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把床单都洇湿了一大片。

  她竟然要帮他擦头发,这可不像她会干的事,不过适才连夫君都喊了,想必也是真想服侍他,于是他转过身,坐得笔直。

  顾时欢坐在他身后,拿巾帕先将湿发包起来用力压乾水分,随后才细致的将头发一股一股的擦乾。

  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从没有去伺候过别人,因此动作很生疏,也十分缓慢,那嫩白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祝长君的脖颈,令他难耐。

  「好了没?」他这回声音更低哑,似乎在忍耐什么。

  顾时欢以为他嫌弃自己擦得太慢,心里紧张,赶紧快速的胡乱擦一通,却不小心扯下了几根头发,惹得祝长君嘶的一声皱眉。

  这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顾时欢听了更紧张,赶紧将巾帕扔在一旁,像个乖巧的学生般,坐得端端正正,「好了。」

  祝长君转过身来,将她仔细端详了两眼,见她乖巧的模样,心底疑惑归疑惑,不过此刻也没耐心深思,他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不得不做,迫不及待!

  「好了,那就睡吧。」说完,他率先躺下,且是躺在外侧,他手长腿长,这么一躺,从床头到床尾占了个满满当当,倒让顾时欢不知如何上去。

  她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思索着该如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优雅的爬进去睡觉,可面前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中似乎还窜着火,不知是不是还在怒她刚才扯掉头发。

  祝长君躁热得难受,也憋得慌,见她还站在床边,以为她又要拒绝,眉头蹙紧几分,急切问道:「还不睡?」

  顾时欢心头一颤,也顾不得优雅不优雅,赶紧从床尾这边爬上去。

  她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他,心中紧张,衣角被压住也不知道,冷不防被绊倒,整个人就这么朝他扑过去,扑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都傻眼了,祝长君迅速反应过来,心想,好吧,就这么开始也挺好,于是抱着她反转过身,压在身下。

  男人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喝了大补汤,欲望如燎原星火,一发不可收拾。

  夜间清风徐徐从漆彩雕花镂空窗户吹进来,烛火也随之摇晃,室内昏黄微光,气氛刚刚好……

  顾时欢紧闭眼睛,双手紧紧揪着床单,不敢呼吸,如缺水的鱼儿,憋得快要窒息。

  男人的唇急切,声音大得彷佛外头的人也能听见,惹得顾时欢又羞又气。

  他就不知道收敛些吗?万一让人听见多臊人啊!

  而且他怎么这样重?压得自己难受,她想挪动身子,然而才扭了一下,也不知触了他哪个点,他突然发起狂来,接着下一刻,一阵疼痛袭来,令顾时欢措手不及,下意识的抬脚踢过去。

  只这一脚,把正在紧要关头的祝长君踢到床下,摔了个狗吃屎。

  他不可思议的缓缓起身,看着床上闭着眼装死的女人,恼羞成怒,捏着她下巴,迫她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顾时欢,你若不愿就早说,何必如此戏弄人?」

  前一刻还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突然变得这么凶,顾时欢瞬间眼眶红了,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疼的。

  祝长君见她红了眼睛,愣了一瞬,放开她,穿上衣裳,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祝长君一走,顾嬷嬷赶紧进来,见顾时欢眼眶泛红,着急地问她发生了何事。

  顾时欢委屈得很,身上拢了一条薄被,一头扑进顾嬷嬷怀中,放声大哭,「嬷嬷,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个地方,我要回家,我想阿娘、想爹爹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嬷嬷心疼,以为是祝长君趁小姐失忆就欺负她,心里气极,咬着牙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大爷他欺负您了?」

  顾时欢拚命点头。

  「如何欺负的?」若是太过分,少不得要跟长公主说说。

  「他、他、他……」如何欺负呢?顾时欢不知该怎么说,「反正他弄得我很疼,我踢了他一脚,他就凶我,呜呜呜……」她的眼泪哗哗地流。

  顾嬷嬷听完愣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见顾时欢哭成个泪人,她赶紧安抚道:「小姐,这事……您确实也有不对,女人家第一次难免会疼些,您忍一忍就过去了。男人最好面子,尤其是这方面,您这么一脚踹过去,他纾解不得,又出了丑,难怪会发怒。」

  顾时欢哪里听得进去?哭嚷着要立马收拾东西回家。

  顾嬷嬷说好好好,随后等她哭完了,给她看了看伤处,还好只是流了点血,扶着她去净室洗干净后,让人端来一碗她最爱吃的红豆蜜糖水,顾时欢才彻底平静下来。

  她苦口婆心,「小姐,那些回娘家的话可莫要再说了,为了顾府好,您得忍着些。」

  顾时欢不解,「为何?」

  她阿娘可是长公主,是皇上的姊姊,难道还怕他祝长君不成?

  顾嬷嬷一一给她分析眼下的境况,「您和大爷是皇上赐婚,您们即便私底下再如何闹,但也不能闹出府外去,若是让皇上得知您们不满这桩婚事,您觉得他心里是何滋味?再说了,虽然夫人是长公主,可哪里得皇上正眼瞧过,这些我不说您也应该晓得。」

  长公主不是皇帝的亲姊姊,天家兄弟姊妹众多,个中感情也十分淡薄,更何况,皇帝的生母元淑妃曾是长公主生母景贵妃身边的一个婢女,因被先帝看中了,事后景贵妃认为她背主爬龙床,一直怀恨在心,总是使劲儿的欺负元淑妃母子。

  哪知先帝驾崩后,他的七个儿子为争储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健全的八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捡了漏,才成了皇帝。

  他一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下了道圣旨,让景贵妃陪葬,可见是有多恨,连带着对长公主也没好感,等她年纪一到,草草赐了个经商起家的驸马给她。因此,长公主听起来名声响亮,可实际上完全及不上手握实权的祝丞相。

  顾嬷嬷喝了盏茶润喉,继续说:「再说大少爷,也正是因您的婚事才得以谋了个吏部郎中,要不然,凭他年纪轻轻又毫无根基,这从四品官职哪里轮到他坐?」

  顾时欢的哥哥比她大四岁,叫顾时茂,去年六月升职入吏部,得上司吏部尚书看重,将嫡三女儿杜玉兰许配给他,今年初才成亲。区区一个翰林小生突然跃居绯袍之列,又是升官,又是娶妻的,说没丞相这层关系,谁信?

  「还有……」顾嬷嬷又再次说:「大小姐嫁进文国侯府三年无所出,依旧腰杆子硬是为何?还不是仗着您这桩婚事?文国侯巴结祝丞相,连带她也在侯府受人敬重。小姐请想想,若是您这亲事没了,她境遇又当如何?」

  顾时欢的姊姊比她大三岁,叫顾时嫣,嫁给文国侯世子郑霍为妻,成亲三年无所出,因底气不足,便主动给他纳了两门妾室。虽不得夫君喜爱,但颇得公公、婆婆看重,手里握着侯府中馈大权。

  听完顾嬷嬷的一番话,顾时欢沉默了,手里的红豆蜜糖水也不香了。

  自己在家颇受爹娘疼爱,哥哥姊姊也宠她,没想到自己缺失的这几年记忆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好任性了,可想起之前祝长君凶巴巴的样子,内心忍不住有些发怵。真要与这么个人过一生吗?

  抱着这个问题,她想啊想,进入了梦乡。

  祝长君气冲冲的回到外院书房,洗了半个时辰的冷水澡,才堪堪将那腹下的火给压下去。

  想起以往他去正院,次次抱着准备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心思,次次被她冷若冰霜的拒绝,那倒没什么,至少他也没少块皮肉,她不喜欢,他走就是。

  可这次,顾时欢实在过分,竟然敢将他踹下床,想他堂堂一国丞相,受万人敬仰,却在府中被自己的妻子羞辱,着实可恨!

  他气不过,又不能拿她如何,兀自憋闷了半晌,又咕噜咕噜的喝了几盏凉茶,才准备歇息。可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也不知为何,脑中反覆浮现出顾时欢的模样。

  衣衫半解的她,含羞带怯,媚眼如丝,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子……

  他越想身子越热,心里越烦躁,最后气得攥拳使劲捶了一下床板,坐起身低骂了句,「顾时欢这个狐狸精!」

  随后,他往净室解决去了。

  再出来时,身心舒畅了许多,反正睡不着,索性坐在书桌前处理政务,就这么精神十足的熬了一整宿。

  翌日,当户部官员再次见到丞相大人时,他眼下乌青,下颚还新冒出不少胡碴。

  众人心底越加佩服,丞相大人为了江南水患愁得彻夜未眠,如此心系苍生,着实令人敬佩,难怪年纪轻轻便是内阁宰辅,羡慕不得、羡慕不得啊!

  老规矩,他们先拍一通马屁,「大人如此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实乃百官表率啊,还望大人多保重身体,咱们大越可不能缺了您!」

  祝长君已经被这些人的马屁拍得麻木,听完眼皮都未曾掀一下,直接拿起帐册看起来。

  元安堂中,祝老夫人得知昨日总算成事,心里高兴,虽然时间……短了些,不过没关系,日后再慢慢调养。至于怎么调养,她得拟个章程出来,便请来了惠安堂的老大夫,坐等祝长君。

  于是,当祝长君回到府中时,半路被老管家拦下,说老夫人有请。

  他问:「何事?」

  祝管家摇头不知,「倒是请了大夫过来,许是老夫人身子不适。」

  连大夫都请来了,想必身子是真的不适,祝长君抬脚匆匆往元安堂而去。

  待进得堂屋,见母亲与大夫两人谈笑和谐,他疑惑,「母亲身子不适?」

  「并非我不适,而是你。」

  「我?儿子身子骨向来好,母亲不必担忧。」

  哎呀,儿子死要面子还逞强,祝老夫人一脸心疼加怜惜。

  她说︰「儿子你有病!」

  祝长君说︰「不,我没病!」

  她说︰「儿子你别逞强,有病没病大夫说了算!」

  于是,祝老夫人拉着他进内堂,请大夫诊脉。

  老大夫号了号脉,又细细问了些事,比如他平日里常吃什么、夜里几时入睡、可否梦遗、一个月行房多少次、一次多久?

  问题一个比一个露骨,祝长君再是迟钝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脸上由青到白,又由白到青,想他堂堂大越丞相,年纪轻轻却被人怀疑不能人道,实在有损颜面。

  于是,他沉了脸,「母亲胡闹,儿子没问题!」

  祝老夫人不依,「没问题,怎的时辰那样短?」

  「……」

  不短啊,他自己解决都手酸,哪里短?

  可这话没法说出来,他脸上难堪,欲言又止。

  这模样看在祝老夫人眼里,就是有苦说不出。

  儿子,我懂你!

  她拍拍他的手背,给了个同情和安抚的眼神,起身先送老大夫出去,随后返回来,语重心长的劝他,「长君啊,有病治病,莫羞,你还年轻,要有信心,我也不逼你生孙子了,你先安心调养。」

  「……」

  祝长君昨夜才下定日后再也不去正院的决心,这会儿就被他母亲轻易地打破了。

  他想好了,不仅要去正院,还得常去,务必得磨个儿子出来,以证清白!

  祝家是三代内阁重臣,先帝赐宅,因此丞相府占地颇广,其宅院古朴精致,光从园中的设计便可窥见,亭台楼阁、小桥湖泊、九曲回廊穿于林立的假山之间,月洞门隐在茂密的青竹之下,羊肠小径上鹅卵石大小均匀,连廊下的盆景都是修剪齐整的小叶紫檀,处处精致,处处风景。

  一夜秋雨过后,园中的花草显得更加鲜活青绿,还开了许多不知名的花。

  顾时欢沿着小径慢走,身后跟着她的三个陪嫁丫鬟凝翠、凝香、凝知。

  凝翠最是机灵,打探消息十分拿手,顾时欢嫁进来不到两日,她就将丞相府的人事打探得七七八八,因此顾时欢有什么事情只要问她,多半都清楚,且失去记忆之后,甚至不需要问,凝翠自己就会主动将事情的细枝末节一一讲给她知晓。

  比如今日顾时欢准备去元安堂探望祝老夫人,凝翠便将元安堂的事细说给她听——?

  「小姐,老夫人寡居多年,为人还挺和善,不过她身边有个叫素荷的丫鬟,眼高于顶,往常见了咱们正院的人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十分瞧不上咱们正院呢。」

  「为何瞧不上?」

  为何?因为小姐不得大爷宠爱,且大爷又极其孝顺老夫人,颇是看重元安堂,甚至连元安堂的丫鬟们都看重几分。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顾嬷嬷说了,不能在小姐面前再提过往她与大爷相处之事。

  「听说老夫人要将她送给大爷做妾,许多人都巴结她,她这会儿都拿自己当半个主子呢。」

  这话不假,府里许多人都知道这事,只不过老夫人给大爷提了多次,都被大爷拒绝了。

  顾时欢皱眉,「还有这事?那他……大爷同意了?」

  凝翠摇头,「没呢,说素荷是老夫人用得最顺心的丫鬟,若是给了他,他心中不安,便拒绝了。藉口是这样,不过依奴婢想来,八成是大爷看不上她,大爷是何人?位高权重、英明神武、俊朗非凡、惊才绝艳,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怎会稀罕一个丫鬟做妾?也就老夫人喜欢她罢了。」

  顾时欢狐疑,「等等……你说的什么英明神武、俊朗非凡、惊才绝艳的人是谁?」

  怎么她一点也看不出?

  殊不知凝翠因听过太多关于祝长君的事,崇拜得不行,赞美之词随便一说就能说个几箩筐。她十分肯定的点头,「小姐,真的呐,咱们临安城许多贵女都想嫁大爷呢,不过最终还是被您给截胡了。看来,小姐才是英明。」

  顾时欢猝不及防被拍了个马屁,很舒爽,又问︰「那老夫人喜欢我吗?」

  凝翠脸上迟疑,「应该喜欢吧?」

  「何为应该?」

  「小姐,您以前几乎不去元安堂,极少见到老夫人,奴婢也不知她喜不喜欢您,不过,您善良又美丽,老夫人定会喜欢的。」

  又被拍了个马屁,顾时欢满意极了,顿时信心大增。她之前冷静的想了几日,已经歇了和离回家的心思,打算按嬷嬷说的,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

  所以,首要的事就是先熟悉熟悉府里的人。

  正好前两日长公主府给她送来了一筐新鲜的江南柑橘,滋味酸甜,临安城还没这样的鲜果,多亏长公主嫁了个富户,顾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什么北边的山珍、南边的海味都能第一时间弄过来,这新鲜的柑橘便是顾驸马花重金从江南快马运过来的。

  顾时欢吃了几颗,极是喜欢,便想给祝老夫人送一些过去。

  她极其大方,一送就直接送半筐,后头凝香和凝知抬着都吃力呢。

  第三章 好事被破坏

  元安堂。

  祝老夫人听丫鬟禀报说顾时欢来请安,吓了一跳,扔了手中的瓜皮,拍拍手,赶紧去堂屋端正地坐好。

  这还是儿媳妇第一回正经八百的来给她请安。

  顾时欢嫁进府三年,一直待在正院,偶尔遇见便是晚饭后逛园子消食的时候,但今年祝老夫人腿脚不太好,吃完饭只就近在自己院中消食,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儿媳妇了,这会儿听说她要来请安,惊诧的同时,也狐疑她到底是有何事,莫不是知晓了儿子那方面不行,跟她诉苦来了?

  哎呀,等一会儿要怎么做呢?是先装作感同身受安慰一番,还是拿出做婆婆的威严来,让她莫要想些有的没的?

  要不还是先安慰吧,好歹人家第一回来请安,得待她和善些,嗯,就这么办!

  祝老夫人不消片刻就打好了腹稿,只等儿媳妇来向她哭诉,可顾时欢进门时一脸笑意盈盈的,还让人抬了一箩筐柑橘过来。

  两人甫一见面都不知说什么,顾时欢是不记得祝老夫人,祝老夫人是许久没见过她,于是客客气气的喝了半盏茶后,祝老夫人耐不住了,一脸慈祥的频频看向顾时欢——?

  你问啊,你倒是问啊。

  顾时欢见祝老夫人似有话要说的模样,问︰「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算了,你不问,那我说吧!祝老夫人快速重新整理了遍腹稿,随后长叹一声,「长君媳妇,我晓得你心里苦,这三年来难为你了。不过,你放心,我让大夫看过了,长君身子无大碍,多调养些时日就好。」

  顾时欢莫名其妙,「母亲的意思是?」

  祝老夫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夫说了,男女敦伦乃阴阳结合,长君要想治好病,也需要你多多配合。」

  祝老夫人神情郑重,彷佛在交代一件极其了不得的事情,惹得顾时欢也郑重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她十分认真的点头,「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多多配合。」随后又问︰「母亲让儿媳配合什么?」

  儿媳妇竟然问得这般仔细,那祝老夫人也答得极其热心,「自然是房事上多体谅你夫君,他也不容易,这三年来鲜少去你房里,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顾时欢这下总算明白祝老夫人说的是什么事了。

  男女行房之事,她懂,前儿嬷嬷还给她看了好些画本呢。不过令她诧异的是,原来祝长君不行?哎呀,难怪她踹他下床时,会那般生气,原来是自己不经意间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啊。

  他本就有疾,自己还那样对他,顾时欢心中愧疚不已,暗暗决定回头找个机会给他道歉,顺便表达一下对病患的关爱之情。

  于是,她郑重点头,「母亲放心,儿媳晓得。」

  离开元安堂的时候,顾时欢看了看领路的丫鬟,观她穿着打扮与其他丫鬟不同,府中奴仆是不允许佩戴首饰的,可她不仅手腕上戴着玉镯子,耳朵上还挂了一对珍珠耳坠,走路如弱柳扶风,那珍珠耳坠也在脖颈边摇摇晃晃。

  「你叫素荷?」

  素荷行了个礼,态度有些敷衍,「正是奴婢。」

  她想做祝长君的妾,顾时欢本来觉得没什么,可她一个奴婢却对主子态度轻慢,就令她不喜了,想着她是祝老夫人看重的人,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上下扫了她两眼,说:「果然人如其名,挺素的,好名字!」

  听得她的话,素荷气得袖子都快扯烂了,前儿大爷才拒了她,她什么都好,就是模样不出挑,府里的人私下都说大爷瞧不上她的模样。因此,顾时欢这句话直接戳了她心窝子,心里暗恨,但敢怒不敢言,目送顾时欢离去的背影,她低低呸了一声。

  你顾时欢又好到哪里去?临安城人人嘲笑的草包美人罢了!

  祝长君回到府中时,已是掌灯时分,正院的丫鬟来请他去用饭。

  祝长君疑惑,「夫人有何事?」

  好端端的,突然请他去用饭,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

  凝香胆子小,见祝长君严肃挑眉,心里发怵,说话也哆哆嗦嗦,「夫人说、说……给您赔罪呢。」

  祝长君冷哼,果然是别有目的,她顾时欢岂会是服软赔罪的人?不过,他还是抬脚去了,想看看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正院这边,顾时欢欢欢喜喜的备了一大桌菜,准备关爱一下「病患」祝长君。

  她热情的指派丫鬟们忙活,「对、对、对,这盘菜就放那里,再把那个摆过来些,这汤太淡了,加点盐……」

  一切准备就绪,她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

  祝长君踏着月色进门,屋子里灯火通明,桌上饭菜丰盛,桌边坐着的女人一身粉衣,眉间火红的梅花钿,在烛火下妖艳异常。

  美食、美酒还有笑得美艳的妖精,这场景……怎么看都怎么像鸿门宴。

  顾时欢见他来,起身相迎,「夫君——?」

  这声夫君喊得着实热情,让祝长君心头一颤,预感今晚恐怕不是简单的鸿门宴。

  他「嗯」了一声,坐下来,婢女端来温水和巾帕给他洗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显得很有力量。他擦完手后端坐着,看向顾时欢,姿态带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威严,「顾时欢,你让人请我过来,有何事?」

  顾时欢原本是想给他道歉的,可他这副模样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随意想了个理由,说:「呃……无事,就是突然想和夫君一起吃晚饭。」

  祝长君不信她,手指敲着桌面,带着几分催促,「我要听实话。」

  这时,丫鬟们都退了出去,顾时欢先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眨了两下眼睛,难为情道:「夫君,那日夜里,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还敢踹他,若是故意的岂还得了?祝长君不领情,她那一脚令他记忆深刻,被妻子踢下床实在有损男人颜面,又岂是她三言两语、一顿晚饭就能勾销的?

  「是否故意,你我心中清楚。」

  若是往常,他这副万年冰霜的模样定会让顾时欢发怵,可自从得知他那方面有疾之后,她心底完全被同情占据。他的冷清在她看来是一种自我保护,他的严肃许是怕别人看穿心底的自卑,才用来武装自己。

  因此,祝长君越是冷清,顾时欢眼底的同情怜惜越盛。

  想他做为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外呼风唤雨,可没想到私下却有这样一个难堪的隐疾。唉,着实可怜呐。

  祝长君喝了两口汤,被她这眼神弄得一头雾水,「顾时欢,你到底想做什么?」

  「夫君莫难过,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今儿上午去了元安堂,母亲把真相都告诉我了。」

  祝长君皱眉,隐约感到不妙,「什么真相?」

  看,他竟然还不愿承认,真的太死要面子了。

  顾时欢心中理解,叹了口气,「你明明那方面有疾,为何不与我说,我……早知道是这样,那日就不该……」

  明白她想说什么,祝长君沉下脸,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睛打量她,「你想说什么?」

  按她的脾性,得知这么个事肯定要放肆嘲弄,此刻她神色越是平静,说明心中嘲弄越盛,祝长君心底的怒气也越旺。

  然而,顾时欢只顾着同情,完全没察觉到他神色的不对劲,「夫君,这种事不丢……啊!」

  她才说到一半,就被祝长君一把扯过去,坐在他腿上。

  他捏起她小巧的下巴,语气温柔得滴水,「你觉得我不行?」

  若是朝中的官员定会清楚,但凡祝长君温柔的说话,那说明心内已经酝酿了狂风暴雨,随时会一触即发。可顾时欢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的善解人意令他感动,于是还傻傻的安慰他道:「夫君别难过,你会好起来的。」

  下一刻,天旋地转,不过眨眼间,她就被摁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祝长君那薄唇笑得邪气,眼里却蹿着怒火,「夫人,我行不行,不都是在你一念之间吗?既是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恶狠狠的去扯她腰带,顾时欢有些害怕,使劲捂着不让他解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错了。」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可遇事先认错绝对是万年不变的保命法则。

  「错在哪里?」

  顾时欢眼神无辜,小心翼翼摇头,「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啊,难道是揭穿了他的秘密,让他恼羞成怒了?

  祝长君看她不见棺材不掉泪,手下发狠,拨开她的手去扯衣带,三两下就扯开了。

  入眼是白花花一片,在烛火下泛着柔光,细细的红绳绕过修长的脖颈,搭在纤细的锁骨上,显得格外诱人。

  祝长君愣了一瞬,盯着她的眼睛,哑声问道:「顾时欢,你故意的?」

  虽是初秋,可夜间寒凉,她却衣裳单薄,衣带一扯便落,还有那副娇滴滴、羞答答的模样,简直像早有预谋。

  至此,祝长君有些搞不清她到底是何目的了,若说是想通了愿意给他生儿子,可之前为何踹他下床?若说只是想趁机嘲弄他,又为何这般欲拒还迎的模样?

  要不要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祝长君在要与不要之间徘徊,过了片刻,还是遵从内心。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妻行房天经地义,若说最初娶她还有着放任不管的心思,可这三年来那心思早已变淡。何况已经成亲,这女人便是他的责任,自己有义务好好照顾她,在外朝政繁忙,回家他只想安宁,不断争吵的生活他也腻了,再加上母亲的希望,他是真的愿意与她好好过日子。

  而且这三年的相处中,他隐约可以察觉出顾时欢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么不堪,她虽凶悍,但心中也有温柔;她虽跋扈,但心中也存正义。

  若是认真说起来,比起那些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他倒是觉得这样的她还挺鲜活可爱。

  再说,今日她主动送上来,他又何必当正人君子拒之门外?

  于是,他将她捞起,匆匆往内室而去。

  红帐垂落,不一会儿,里头便响起了羞人的声音。

  可惜了外间满满一桌子菜,没吃两口就渐渐发凉,满室烛火也燃尽了几根。

  如此丰盛的「晚餐」,祝长君吃得格外有耐心,然而正欲进入正题时,外头有人禀报,说沈慕言沈大人有急事求见,正在外院厅堂候着。

  听到沈慕言三个字,祝长君如兜头泼了瓢冷水,再好的兴致也没了。他盯着身下的人看,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顾时欢也眼含春水的看着他,「怎么了?」

  「沈慕言来了。」

  来了就来了啊,有什么关系吗?

  见她一脸茫然,祝长君疑惑地蹙眉,问道:「他来了,你难道不想见见?」

  沈慕言这个人顾时欢熟悉,他是沈大学士家的二公子,就住在她家隔壁。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沈慕言对她极好,她也喜欢和他一起玩。尽管后来长大后,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常见面,但他还是常常私下让婢女给她送零嘴儿,总之,两人感情极好。

  不过后来怎样,顾时欢不记得了,她已经嫁人,那沈慕言是不是也娶妻了?

  应该是吧,他比她大三岁,想必也早已成家。

  但沈慕言来了,她为何一定要见?当然,毕竟是小时候的好友,若是能见一见,她也是极高兴的,于是,她顺着话头答道:「好啊。」

  她这一声「好啊」把祝长君最后的一丝兴致也灭了个干净。

  他突然很恼火,将她的身子重重地翻转过去,扯出被她压住的衣袍穿好,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大步离去。

  顾时欢在床上愣了半晌,他怎么又生气了?

  简直莫名其妙!

  看了看自己身上、胸前斑斑点点红痕,她脸红发烫,许久才平复下来,心里暗自嘀咕,这人是属狗的吗!

  她起身喊顾嬷嬷进来,简单拾掇了一遍,道︰「嬷嬷,换件衣裳吧,我要去外院。」

  原先那件衣裳已经被扯坏,而且她准备出门去见见沈慕言,外头风大,得穿件厚点的。

  「小姐,都这么晚了,您去外院有何事?」

  「慕言哥哥来了,我去见见他。」

  一听这话,顾嬷嬷整个人顿时不好了。造孽哟,小姐怎的失忆了还惦记着那人?难怪适才大爷气冲冲的出门。

  不过,顾嬷嬷还是试探的问了句,「小姐为何要见他?」

  为何?反正他都来了,就去见见啊,她许久没见慕言哥哥了,有许多话想问他呢。

  顾嬷嬷皱眉,「小姐,恕老奴直言,您还是不见沈大人的好。」

  「为何?」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您又是有夫之妇,万一被人看见了说闲话可不好。」

  「不是有祝长君在吗,我们又不是单独私会。」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

  顾嬷嬷赶紧让凝香在后头提灯跟着,摇头叹气,作孽哦!

  外院书房,祝长君与沈慕言坐在太师椅上谈事,隐约听见外头顾时欢和祝全说话的声音,随后又瞥见一袭白衣裙角飞动,眨眼间一抹人影入了旁边花厅。

  知道顾时欢真的来了,他内心突然烦躁起来,听沈慕言禀事也心不在焉,只顾着打量眼前的男人。

  这个比他小六岁的男人,坐得端端正正,说话和风细雨,眉目长得太精致,甚至偏女相,身躯瘦弱,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这样的人,若不是汪老推荐过来,他是绝不会考虑让他在手下做事的。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敢私下惦记他人之妻,着实可恨!

  沈慕言是戊九年的状元,满腹经纶,作得一手好文章,为人谦卑低调和气,又是个俊秀后生,倒是比祝长君这个清冷严肃的人更受同僚们欢迎,私下众人邀约皆喜欢叫上他,可从来没人叫过祝长君。

  这一点,让祝长君暗自生气。

  他哪里不好?为何人人都喜欢这个小白脸?

  过了半炷香时间,沈慕言说完江南水患的赈灾情况,询问,「大人觉得此事可还妥当?」

  尽管祝长君不喜欢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做事灵活通达且干净俐落,是个难得的人才,假以时日定能在官场里出人头地。

  只不过之前他说了些什么,祝长君没什么心思听,闻言,点点头,「好,夜已深,你回吧。」

  沈慕言起身拱手一拜,随后退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花厅处。

  适才顾时欢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很想见见她,可此刻不是见面的时候,于是收回目光,抬脚要走。

  这时,顾时欢出来了,「慕言哥哥?」

  这声「慕言哥哥」喊得清亮,带着七分熟稔,三分惊喜。

  沈慕言转身笑着看她,眸子温柔,「你来了。」

  按理他应该称呼一句「祝夫人」,可顾时欢与祝长君这桩婚事是怎么回事,全临安城的人都清楚,他们和离是迟早的事。因此,他迟迟未娶妻,就是想继续等着她。

  有这般情愫在,「祝夫人」这个称呼他是再怎么也叫不出口。

  顾时欢请他到花厅喝茶,问了他的近况,又问了小时候两人共同种的桃树结果子了没?

  还有小狗阿致,那是顾时欢九岁时捡的,彼时长公主对绒毛动物过敏,她不能养在家里头,便托沈慕言照顾。

  总之,问的都是些她未出阁前的事,两人聊得投入,时不时欢笑出声。

  隔壁书房的祝长君仍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未曾挪过身,他手指摩挲着茶杯,眸子深沉,不知在想什么,浑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他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做过许多趣事,有着共同的回忆,说说笑笑,毫不避讳隔壁书房还有个自己。

  忍了片刻,再忍无可忍,他将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搁,起身走到花厅门口,「夫人,夜深了!」

  顾时欢聊得尽兴,没有察觉他话语中的怒气,起身准备告辞之前,还笑意盈盈的问:「慕言哥哥何时再来?」

  祝长君的怒气,顾时欢感受不到,可沈慕言背着身却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无须动手,只通过周围的气息便能在瞬间斗上几个回合。

  顾时欢的举动令他大获全胜,他笑得宠溺,眼中是藏不住的柔情,「还不知,有事就会过来。」

  顾时欢点头,「那下次慕言哥哥再来一定要让人通知我,我还有话想说呢。」

  他温柔回应,「好。」

  顾时欢站在台阶上目送沈慕言走远,忽闻身后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怎么,人都走了,还舍不得?」

  是挺舍不得的,她还有许多事都没来得及问呢,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见了。

  祝长君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难舍之情,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他上前捏住她手腕,强迫她靠近,语气如腊月寒冰,「顾时欢,你如今做事就这般不遮掩了?」

  顾时欢疼得皱眉,她不清楚祝长君为何突然发脾气,他此刻像头暴怒的狮子,与之前跟她温柔缠绵的男人彷佛不是同一人,她心里又怕又委屈,使劲甩开他的手,「你快放开,弄疼我了!」

  祝长君不仅没放开她,反而手上更用了几分力道,顾时欢疼得想哭,顾不得其他,凑上去就往那青筋暴凸的手背上使劲咬了一口。

  骤然传来的疼痛令祝长君松了手,看着罪魁祸首提着裙子逃之夭夭,他闭上眼睛努力压制怒气。

  顾时欢回到正院,坐在榻上让顾嬷嬷上药,祝长君的手劲太大,捏得她手腕都红了。

  顾嬷嬷不知两人发生了何事,往日他们就算再闹也没有到动手的地步,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大爷生气了?」

  顾时欢哪里知道怎么了,在她看来,祝长君这个人阴晴不定,旁人永远也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委屈,「嬷嬷,我什么都没做,他就凶我。」

  没道理,难道是因为沈二公子?可往日小姐跟他见面,大爷也没有怒到要动手啊。

  顾嬷嬷不解,只劝道:「小姐啊,您若想日后在丞相府好好过日子,就别再见沈二公子了。」

  「为何?」今日是顾嬷嬷第二次劝她了。

  顾嬷嬷思忖片刻,说:「您与沈二少爷走得太近,大爷吃醋了。您想啊,您和沈二少爷从小长大,感情深厚,可这世间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感情深厚?」

  顾时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吗?」

  「定然是的。」顾嬷嬷面不改色。

  哎呀,这么讲起来,竟是自己错怪他了,顾时欢心里内疚起来。

  顾嬷嬷看出苗头,问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顾时欢老实答道:「我……咬了他一口,挺用力的,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哎哟,顾嬷嬷真是愁死了,好不容易小姐忘记前尘往事,她盼着夫妻俩能趁机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冤家隔千年还是冤家。

  她叹气,语重心长的劝道:「小姐怎么能咬大爷呢,他是您的夫君,您做妻子的合该温柔体贴才是,怎能随着性子来?」

  顾时欢此刻也懊悔不已,「嬷嬷,那怎么办呢?」

  顾嬷嬷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低声在她耳畔支招。

  顾时欢听完后难为情得很,「嬷嬷,又这样吗?我今儿听你的话请他过来,可他起初还好好的,后来莫名其妙就生气了,想必是那方面自卑着呢。」

  顾嬷嬷晓得她说的是哪方面,她倒是不觉得大爷有那种隐疾,府里头最不靠谱的老夫人说的话,传给第二不靠谱的小姐,这事能准到哪里去?大爷若是不行,前几日那晚就破不了她的瓜,可见,大爷完全是个正常男子。

  但此刻她也懒得争论此事,行不行,还得小姐亲自去查验不是?

  「常言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您们本来就是对恩爱夫妻,若是因为沈二少爷之事有隔阂,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小姐您这次道歉得十分有诚意才行,就按老奴说的做,准没错。」

  顾时欢半信半疑,「真的可以?」

  「真的!」顾嬷嬷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小姐,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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