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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3月试阅] 风光《娘子带福来》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1-3-23 12:15
标题: [3月试阅] 风光《娘子带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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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3月24日

【内容简介】

娶错老婆毁三代,娶对妻子旺三代,
他人生最幸运的就是娶了这个福娘子!

心灵手巧的木小桐继承祖传的机关术手艺,
每天生活的重心除了经营父亲留下的杂货铺子,
就是等待她喜欢已久的巡检大人林晋,给他送点吃食顺便聊两句,
听说他查案遇见麻烦,她制作特殊飞爪助他抓贼,
他弟弟卷入杀人案,她也义不容辞出面作证,
这下她成了林家大恩人,没想到他突然开口向她求亲,
可她从没打算要挟恩让他娶自己,只想嫁给真心爱她的人,
奇怪的是,他从一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变得会笨拙的讨好人,
还学会耍流氓,让她甜蜜又好笑的答应嫁给他,
婚后她不但能替他打理好家宅,也在工作上给他好建议,
夫妻恩爱和乐更是地方美谈,谁知意外来得如此措手不及,
他领兵出海打仗,她却遇到了极为严重的地牛翻身……


  第一章 巧手设计立大功

  日头由天边层层叠叠的山峦中落下,前一刻还亮晃晃的天,转眼只余下微光。

  位于常宁县县衙后巷巷口的木家杂货铺,铺子里帮工的小三哥夫妇,一个扫着地,一个装着门板,准备打烊。

  「小三哥,别全关上了,留一扇门给我,晚点我可能还会出去一下。」店里坐在柜台盘帐的木小桐见光线突然暗下,连忙抬头提醒,顺手点亮了油灯。

  「好咧!」小三哥装好了四扇门板其中三扇,拴上门闩,留了一个空,随即转头看向油灯下面容姣好、笑意盈盈的少女,有些担忧地道:「小桐,你也别等太晚了,那林巡检也不见得会从后巷回来……」

  「他会的。」木小桐很有把握地笑道:「只要我店里亮着,他必然会从这里经过再回衙门。」

  她穿着一袭白底暗绣云纹衫裙,外罩豆绿色撒花褙子,白色的绸缎绦子将腰肢勒得细细的,垂下一束带流苏的吉祥如意络子,坐在那儿直起身子后更显玲珑浮突,即使在这样的深秋看起来也清新甜美。

  扫好地的小三嫂听到他俩的对话,忍不住多盯了这娇人儿一眼,不赞同地皱起眉。「但你毕竟是一个弱女子,还长得那样标致……要不我们陪你等?」

  「不了,嫂子还得赶回去给大娘和狗儿做晚膳呢!狗儿一直说想吃我蒸的包子,我做了几个让嫂子带回家,可别耽搁了饿着孩子。」木小桐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他人。

  如此贴心的女孩儿啊!可惜就是命不太好……小三嫂叹了口气。「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如果有什么事,宁可别等了也要先把门关好。」

  木小桐应了声,起身送走小三哥夫妇,站在门口望了望阴暗的天色,心知要等的人约莫还得一个时辰后才会回来,便又钻回了店里继续盘帐。

  两年前,木小桐的父亲因病骤逝,留下她一个独生女。

  木家是祖传的机关术世家,木父只习得其中木匠的手段,便将家中的木匠铺经营得红红火火,当木父故去,每个人都觉得木匠铺后继无人该倒闭了,想不到木小桐继承了祖传的机关术,比父亲的手艺更是青出于蓝,做出的商品新奇精致,硬生生将木匠铺转成了杂货铺,卖些便利生活的小用具,兼之原本木匠铺的帮工小三哥夫妇为人热忱,愿意继续帮她掌柜看店,木小桐竟是在人人不看好下支撑住了木家杂货铺。

  一个外貌秀致清雅的孤女,名下还有一家店,自是受人觊觎的,一年多前,木小桐遇到了当地的地痞骚扰,欲毁其清白,千钧一发之际,路过的常宁县巡检林晋路过,恰巧救下她,木小桐死里逃生,对林晋的感激不言可喻。

  自那时起,她便用尽各种方式想报答林晋,除了送礼送吃食,私底下为他裁衣做鞋等等,除了以身相许该做的都做尽了,但林晋性格正直,甚至可说正直到有些古板,自然都是拒绝,对她不假辞色。

  不过木小桐聪明机灵,自是能找到他拒绝不了的时机,所以她得逞的次数还不少,久而久之林晋也记住了她这个人,知道她的店面就在县衙后巷,平时会故意由后门回县衙,也算是替她镇镇场子,还她人情。

  但林晋不知道的是,日久会生情,一个芳华少女,对着一名英挺青年一腔心思的报恩,很容易就变了味道,所有的付出到最后都夹杂着丝丝缕缕倾慕之情。

  可惜那个呆头鹅面对她时总是面无表情,送往迎来公事公办,每每让木小桐挫折得很,小三哥夫妇看在眼里,也忍不住替她的痴心摇头叹息。

  便如最近,县里出现了飞贼团伙,不少富商地主之家惨遭洗劫,还有几家姑娘受恶贼污辱,林晋因此事忙得日日晚归,白日查案,月上树梢才能回衙门巡检司应卯,木小桐得知此事,总忍不住延迟了闭店时间,为他留一盏灯,在他脚步声接近时出去和他打声招呼,送点吃食,甚至只是见他一面都好。

  只是今晚他似乎特别晚,一更的鼓声都已打响许久还不见他回来,不免令木小桐有些担忧,再没有心思盘帐。

  随手抓来披帛往身上拢了拢,她起身走到店门口,靠着门框朝着幽远黑暗的道路尽头望去。

  深秋的夜里路上已没有行人,偶尔几家窗里溢出灯光,忽明忽暗的,夜风一吹便引动路旁槐树发出沙沙声。

  突然间有个什么动静,却是路边野猫,在夜色里只剩下两颗眼睛晶亮闪烁,木小桐终于觉得有些胆寒,只是凭着心中的一股意气,继续等着。

  慢慢的,一抹人影出现,木小桐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看清楚,果然是她朝思慕想的男子,迈着稳健平缓的步伐朝着她的方向行来。

  木小桐心喜,这下什么胆寒都忘了,连忙转回店里,急匆匆地拎了个包袱出来,在那人还没走近时,她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阿晋哥!」在这常宁县,每个人都称呼他林巡检、林爷、林巡台等等,偏偏木小桐就要称其为兄,如此显得她与众不同,也亲近点。

  林晋远远地就见到了她的动静,最后见她停在身前,只得静静地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皱眉沉声道:「天色已晚,现下县里不太平,你该早些关店,怎么还跑出来街上!」

  小姑娘店开这么晚的用意明显,反正她几乎没两天就在他眼前晃悠一趟,他不必问,直接归咎于对他的关心,这份心意他领,却忍不住责难着她太过忽视自己的安全。

  但也是这样的他,更让木小桐上心。她的喘息微定,将手上的包袱直接塞进他怀里。

  「你这人责任心重,最近为了飞贼的案子废寝忘食,必然没有时间用晚膳,等会儿你回县衙,只怕立即又要与县太爷议事,更是没时间吃了,这样饿久了,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木小桐见他要递回包袱,连忙退了一步,「包袱里只是一些吃食,没有什么珍贵的,你不必介怀。」

  「无功不受禄。」他板着脸道。

  木小桐眨了眨明亮的大眼,毫不怯懦地正视他。「你身为常宁县巡检,自是要好好保重身体,否则如何保家卫民?你饿着肚子,体力反应皆不比寻常,万一现在遇了飞贼,你可有把握追上他?」

  林晋哑口无言,因为他的确很饿,饿到让他去追贼都有心无力,她居然能问到他辞穷。

  「所以你明明有功,这点东西,就当成百姓的孝敬收了吧!」她笑吟吟的,一点也不在意曾被拒绝,反正被拒绝久了,她也习惯了。

  这丫头从来都是能言善道的,林晋不知道莫名其妙收了她多少东西,都是被说到推拒不得。

  他也知道她想报恩,不过他认为她报的恩,已经远超过他应得的。

  他身为地方巡检,救民于水火是职责所在,他从来不觉得救了她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她记挂成这个样子。

  不过既然推卸不得,他只能默默收下包袱,对她说道:「那林某便谢过姑娘相赠。夜深露寒,姑娘该回了。」

  「我不冷的……」以为他在关心她,木小桐有这么一瞬间的兴奋,连忙拉了拉身上披帛向他示意。

  「你不冷我冷。」林晋却是瞄了眼她的披帛,再低头看着自己单薄的袍服,直言不讳。

  木小桐被他噎着,一腔热情化为冰寒。这人说话永远这么实在,要不是她心意坚定,早被打击得千疮百孔。

  「那阿晋哥你快回……啊不,是我就回去了,你记得吃饱再去忙。」木小桐即使不舍,倒也识相,很干脆的转身离开,不耽误他的事。

  林晋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进到杂货铺内,还朝他挥了挥手装上门板,他才慢悠悠的继续朝着县衙走去。

  被她一提醒,他这会儿真觉饿得不行,手上包袱里不断有浓郁的肉香飘入他鼻间。横竖都收了,他也不矫情,打开包袱想看看里头装了什么吃食,然而入目的画面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只这么粗粗一看,包袱里至少有二十个包子,难怪拎起来颇有分量。

  要是换成别的壮汉,吃个四、五个包子总该会饱,不过林晋天生的大食量,这二十个包子或许恰恰才够他不饿,想不到这丫头连这事都知道,为了报他救命之恩,也算是用心了。

  林晋完全没有往男女之情那方面去想,拿起包子边走边吃,同时犹豫着要不要留个几颗包子给同样食量不小的知县林敏德。

  他这阵子追贼,算是有些摸清了飞贼作案的频率,只怕今日的议事时间不会太短。

  巡检与捕快不同,捕快是贱吏,但巡检是正经的九品武官,掌一方甲勇训练、巡逻维安,虽受县令管制,却是由兵部管辖、吏部登记在案的。

  如今常宁县的知县林敏德是林晋的亲大伯,他上任时常宁县并无巡检司,当时此地有贼寇作乱,县衙衙役无法平定,林敏德遂奏请成立巡检司,同时提拔了自己的侄子林晋为巡检。

  林晋自小父母双亡,受伯父林敏德及其妻于氏照顾甚多,林敏德心知他无心文途,学堂之外还让他拜了武师,所以如今的林晋也算文武双全,林晋为报答伯父,任官后剿匪自是全力以赴,后成功平匪,巡检的位置也算坐稳了。

  这次的飞贼便是县衙的捕快无能为力,所以林敏德让林晋率人替他抓贼,只是飞贼高来高去,林晋的手下即使有些能耐,轻功一途是怎么也比不上的,所以几次抓贼的机会皆是铩羽而归,才让这个案子变得棘手。

  一边思索着案情,一边吃着包子,手上的包袱越来越轻,待他走回县衙,恰巧遇到林敏德往外头走,两人打了照面,他手上还拿着半颗还没吃完的包子。

  「回来了?」林敏德等了他好半晌,虽想立刻问明案情,不过瞄到他手上的吃食,还是不由先关心道:「还没用晚膳?」

  「正吃着呢,大伯可要吃些?」林晋打开包袱,却发现包袱里的包子早被他一扫而空,只剩他手上那半个。

  木小桐那丫头简直精了,将他的食量算得分毫不差,他以为自己还能留几个给林敏德。

  林晋一点尴尬都无,索性将手上半个包子一口吃掉,对着林敏德正色说道:「没了,被我吃完了。」

  林敏德要不是了解自家侄子的直率,当真会被他气得无言以对。他只是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挑眉问道:「杂货铺那丫头送的?」

  「嗯,味道不错。」林晋顿了一下,「只是包子冷了,有点腥,下次叫她改进。」

  林敏德相信自己若是木小桐,听到这话应该会哭出来。林晋为人木头也就罢了,还是块朽木,哪家姑娘看上他当真倒了八辈子楣。

  横竖林晋的终身大事有妻子于氏张罗着,这侄子再是迟钝也打击不到林敏德,于氏最近到处打听,只怕很快就会有结果。木小桐也好,其他姑娘也罢,林敏德不由有些忧虑地看着林晋,这孩子高大英挺,光看外貌绝对百里挑一,就是这性子……他娶得到媳妇吗?

  隔日一大早,木小桐是微笑着醒来的,想到昨日林晋收了她做的包子,心情不由大好。

  她起身梳洗,换上了一袭湖蓝色镶花棉裙,上搭雪青色比甲,虽是棉质,但经过砑光,那光滑的布面比起绸缎也不差多少,穿在她身上,雅致而不显寒酸,再绾一个单螺髻,别上浅紫色绢花,她习惯的就是这样简单不繁复的打扮,也能凸显她今日鲜亮的好心情。

  木小桐的住处是杂货铺后附带的院子,厅堂房舍院落灶房茅房一应俱全,还带个半大不小的花园,她至灶房简单的将昨日剩下的两个包子热了热,就着温水囫囵吃下,接着没有到前头铺子里,反而一头钻进了以前父亲的木工房。

  捣鼓了好一阵后,她走出木工房,手上多出了一副造型特殊的拐杖。

  时人拄杖,都是一支直挺挺的到底,但木小桐总觉得那用起来并不稳当,万一遇到路滑,很可能摔得更惨,她新制的拐杖虽也是直挺挺的一支,但到了底部却有着四脚,如爪箕张,如此拄杖行走时着力点更多,自是更加平稳。

  这拐杖是要送给住在左近隔着几户的丁婆婆,丁婆婆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对她极好,两年前木父病逝,她一个年轻女孩对父亲的身后之事诸多不明,皆是丁婆婆协助她处理。

  前阵子下了几天雨,丁婆婆膝痹犯了,坐卧行止疼痛不堪,木小桐见她拄着支老沉的拐杖,走得巍巍颤颤,心里就直替她担心,她将所有能帮丁婆婆的方法全想了一遍,最后才做出了这么一支轻巧方便的拐杖,希望有些助益。

  这成品要做出来不难,难在有这个想法,木小桐喜孜孜的拿着四脚拐杖,到了前面的铺子里。

  恰好此时没有客人,小三哥夫妇见她手上那支怪模怪样的东西,好奇地上前打量,一听她说起用途,不用啧啧称奇。

  小三哥直接接过拐杖,试用着走了一圈,稀奇地说道:「这东西不起眼,用起来却好,一点都不费力,地面又抓得稳,也不怕失手滑了。」

  小三嫂也觉得好用,不由笑道:「要不你多做几支在店里卖得了?」

  木小桐闻言失笑。「谁会到杂货铺里买拐杖?」

  小三哥一听可不认同,理直气壮地道:「你这杂货铺卖的东西,又有哪样正常了?人家杂货铺卖的柴米油盐,谁像你在铺子里卖西洋的音乐盒子?」

  木小桐一直有管道取得一些罕见的海外之物,那音乐盒子就是她得到后拆开研究,自己又做出来的,上了链后打开盒子放出的音乐是轻快的「阳春白雪」,可惜木小桐音律平平,一开始的阳春白雪奏得歪七扭八,当时听得小三哥笑痛了肚皮,改良了几次才尚称悦耳。

  小三嫂也指着柜子上某处说道:「不只,咱们杂货铺还卖花簪,能当成暗器使呢!小桐做出来后也才卖出去过一支,送我都不敢用。不过你那拐杖看起来是好的,怎么都该比花簪卖得好。」

  受不了两夫妇的调侃,木小桐直应了多做几支拐杖放店里才逃出了杂货铺,由于出门得急,忘了披件薄袄,刚接触到冷风时她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杂货铺子在巷口,她走到丁婆婆家只是几步路,但过了丁婆婆家再继续走一会儿就是县衙后门,为方便衙役进出,后门白日是不关的,木小桐前往丁婆婆处时忍不住超过了丁家,在衙门那古朴的后门前偷偷往里头瞅了一眼。

  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灰扑扑的屋墙和几棵要死不活的松树。

  木小桐收回目光,死心地又往回走,丁家是带院子的青砖瓦房,因着丁婆婆的孙子丁群在县衙做衙役,才攒下了钱买这间房子,木小桐进去时,丁婆婆正坐在院子里择菜,一见到她来,立即笑得脸上全是褶子。

  「小桐你来啦!」丁婆婆放下手上的菜,抓起身边那粗重的拐杖便要吃力地站起。「你怎地穿得这么单薄?婆婆今天煮了姜糖水,去取些与你喝。」

  「我自己来行了,丁婆婆你坐。」木小桐连忙扶住丁婆婆又坐下,到底没去喝那姜糖水,倒是先兴冲冲的卖弄起自己新做的四脚拐杖。「丁婆婆你看,这是我做给你的拐杖,四只脚的站得稳,我用的是鸡翅木,质硬材轻,拿起来不吃力又坚固,你试试看。」

  木小桐展示了一番用法,才将拐杖递过去。

  丁婆婆好奇地接过,马上用新拐杖撑着自己站起来,一用就知道好处。以前那支拐杖拄着时,她往往不敢用全力去依靠,免得拐杖滑开摔了她这把老骨头,可是这回木小桐做的拐杖可不同,她能感觉到杖足紧抓着地面,用手大力摇都不会滑动,所以她很轻易就将自己撑起来了。

  持杖走了几步,丁婆婆越用越欢喜,不由笑道:「好东西啊好东西,做出这样的拐杖,小桐真是难为你了。」

  「丁婆婆用得好就行。」木小桐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丁群哥也该回来用午膳了,那我先回,不打扰婆婆做饭了。」

  讵料丁婆婆却是摆了摆手。「群哥儿不会回的,最近这阵子,衙门里的人为了飞贼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又管得了回来吃饭,能在衙门里随便吃点就不错了。」

  木小桐随即联想到了林晋,这几日他亦是早出晚归,饮食不定,不由很有共鸣。「是呢!最近衙门的人都辛苦了,那群飞贼着实脑人,幸好我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贼不光顾,否则就我一个人,晚上怎么还睡得着。」

  「我家群哥儿说,其实飞贼武功不如何,就是轻功厉害,一个个在天上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滑溜得很,县里能追得上他们的也不过就林巡检一个,但一个人又如何抓得了那么多人?总归是功亏一篑。」丁婆婆摇了摇头。

  「所以并不是飞贼多厉害,而是不好抓?」木小桐心中一跳,某种思绪由脑海一闪而过,让她一时怔然。

  丁婆婆此时已拄着拐杖走了院子一圈,相当满意,不由更感念木小桐的心灵手巧,抬眼望去见她偏着头似在沉思什么,那种恬静美好的样子却又令丁婆婆有些心酸起来。

  木小桐今年也十七了,在这附近也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若是她爹还活着,这样聪明伶俐的漂亮娃儿,不知道多少家争抢着提亲。坏就坏在两年前她十五,该议婚的年龄父亲骤逝,她因守孝三年出嫁不得,待三年之后她也十八了,婚事更难谈,遑论她父母双亡,原就是令人挑剔的一点。

  丁婆婆叹了口气,想到自家丁群也是老大一个单身汉,想替他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成亲,他就是百般拒绝,不禁令人气苦。

  这年头的孩子们要凑成对,怎么就这么困难……

  等等!丁婆婆又看了一眼木小桐,心中不由起了一点想法,这现成的媳妇好人选不就正在眼前吗?

  越想越觉得兴奋,丁婆婆恨不得立刻开口向木小桐提亲,不过丁群脾气硬,不向他问清楚,丁婆婆可不敢自做主张,万一丁群不应,那又要苦了木小桐,还伤了两家人感情,所以丁婆婆硬生生的压下自己那点心思。

  此时木小桐才刚由自己的沉思里回过神来,或许是想通了什么,眉眼之间多了一股跃跃欲试的意气风发,迫不及待的想回家试试自己方才的灵光一闪。「丁婆婆,拐杖还喜欢吧?我店里还有事先走,就不打扰了。」

  要是往常,丁婆婆怎么也会留她下来用个午膳,遑论人家还送来了特制的拐杖,不过今天丁婆婆心里有事,便也没多留人了。「好的,小桐你回去的路上小心啊!」

  木小桐向丁婆婆道了别,离开了丁家,又回到了衙门的后巷,只是这会儿她远远看向那扇古朴的后门,并没有再走过去查探,心中也不再患得患失。

  她脑子里想的事要是能成的话……那个人看着她的平淡目光,会不会多一丝光采?

  林晋从收到二十个包子之后,至少有七天没有再看到木小桐。

  自救下她之后,她总是每隔一两天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弄得他现在没见到她竟不太习惯了。

  过去总是从前门光明正大回衙门的他,不知何时也开始走后巷,其实现在每个人也都知道木家杂货是他罩的,不少同僚为此取笑他,但他不为所动,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端。

  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好像非得见到那如花的笑颜才能安心,一日的工作才算结束,所以当她突然消失不见,他心底竟有种难言的不安,怕她出了什么事。

  白日经过木家杂货铺,他忍不住往内看一眼,却总是看见那对叫小三的眼熟夫妇,木小桐却是芳踪不见。

  到了夜间,那熟悉的灯光不再,他知道她就住店后,但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在这种时间去敲门,只能放慢脚步,极尽耳力去听后方的动静,可没有,什么都听不到……

  这样的忧虑虽不至影响生活,总归让他的心情有了些起伏。

  然而就在这一日夜晚回衙,他又经过木家杂货铺,远远的竟见到那盏灯又亮了起来。他目光一闪,本能的加快了步伐,果然在走到铺门口前时那令人有些牵挂的丫头冲了出来。

  「阿晋哥!」木小桐面露惊喜迎到他面前,像是等了他许久。

  心中的牵挂放下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隐然的怒气,林晋皱起眉,本想先来一段训话,但刹那间想到自己又不是她的谁,连质问她去处及安危的资格都没有,一时之间哑了口。

  木小桐却不介意他的异样,直接拉着他的袍袖,一把将人拉进了杂货铺。

  本以为顶多就到铺子里,想不到她一直将他拉进了后院她的居处外,在花园里兴冲冲地道:「阿晋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有样东西要让你看看,花了我好久时间呢!」

  林晋第一次踏入她的私人住所,这么晚了孤男寡女,不由有些坐立不安,连说话都僵硬起来。「有话直说就好,别拉拉扯扯……」

  然而他的话才一开口,见到她取出的东西后,也不由目光一凝,顿时忘了自己还想说些什么。

  木小桐手里拿着的是一副飞爪,但却比寻常的飞爪要小些,像玩具似的。

  林晋是懂行的,那爪勾在夜里仍精光闪闪,足见用的是上好的钢,强度绝对不输给一般飞爪,而通常飞爪后头会接一根绳子,让人抛向高处勾住,能沿着绳子往上爬。可是这副飞爪后头看不出接了什么,另一端却是连结在她手腕上一个铁环之上。

  「阿晋哥,这是我改良的飞爪,绝对比你们现在使用的要便利多了。」木小桐迫不及待的示范给他看,她先亮出手腕上那铁环。「铁环上有个机簧,从这里按下,飞爪便会弹射出去,这弹出去的力道很强,使用时得小心点。」

  她扬高手,直接按下机簧,那飞爪嗦的一声朝着屋顶飞射过去,就这么紧紧的勾住了屋檐。

  林晋看得目光闪烁,他好像有些明白她这般设计是为了什么了。

  木小桐却不知他心情,兀自兴致勃勃的说明着。「你瞧瞧,这飞爪后头我接的是掺了铜的细铁索,要的就是它够坚韧,也能弯曲,现在飞爪勾住了屋檐,只要我再按一下手上铁环的机簧,铁索就会自动收回,只要使用的人有点儿轻功的能耐,铁索就可以带着人飞起,是不是省力多了……」

  说完她就想按下铁环上的机簧,林晋连忙道:「慢着,你懂轻功吗……」

  「我不懂……啊!」不过来不及了,木小桐一按下机簧,整个人就被铁索带了出去,她示范得太开心,一下忘了自己并不会轻功,加上人又轻,一个失手居然被带飞了起来。

  林晋二话不说一个大跨步追上,顺手搂住她的腰卷到自己怀中,不过手环还在她手上,怕她受伤,他并没有与飞索之力拉扯,反而是借着这股力继续前进,最后两人被带飞至屋檐,他另一手往屋檐一按,搂着她轻巧地一翻,稳稳地立在了屋顶上。

  木小桐简直吓坏了,紧紧搂着他的腰,娇躯还微微发着抖,当林晋与她惨白的小脸对上时,原本想责备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月色之下,林晋与木小桐依偎在一起,黑袍的衣摆飘扬,月白色的裙裾飞舞,在黑夜中构成了一副魅惑却又绮丽的画面,若有旁人见着,必会惊叹两人天人之姿,美好得不像真的。

  林晋有些别扭的感受着怀里那绵软馨香得不可思议的女人,心中起了一丝异样的波澜,可是搂着她腰的手却不敢放,因她柔似无骨,只消一放手她绝对会掉下屋顶。

  而木小桐此时也慢慢由惊骇中回过神来,明知道自己不该与他如此亲密,但她却放任自己搂着他的腰,整个人害羞地埋在他胸口,因为过了这次,以后可能再没有亲近他的机会。

  这一刻,像是有某种奇异的气氛笼罩着两人,这种感觉很陌生、很微妙,却不令人讨厌。

  林晋总觉得这样不好,索性把心一横,搂着她一跳回到了地面,那飞爪也顺势收了回来。

  「你……」林晋很快地放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硬生生转移话题打破这样暧昧的氛围,「我想我知道这飞爪如何使用了。」

  「阿晋哥,对不起,我差点连累你了。」木小桐离开了他的怀抱,怅然若失,这回倒是很乖巧地认了错。

  身为机关设计者,居然自己中了招,祖师爷怕不得被她气得从坟墓跳起来。

  「我本来只是听说衙门的人好几次围困飞贼,却败在轻功不好被他们逃脱,若是这样的飞爪我多做几个,也能帮助衙门抓贼,阿晋哥你就不用每天忙到三更半夜了……」

  「罢了,你这样东西,确实帮助很大,以后别再那么疏忽就好。」他方才也被她惊出一身冷汗,只是事后一想,她傻兮兮的被自己做的玩意儿勾到天上去,那模样真是有些好笑。不过他为人厚道,不至于就这么嘲笑她,只是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对,其实我们几次都已经围住了飞贼团伙,但他们轻功当真厉害,虽没有飞檐走壁那般夸张,但轻轻一跳跃过围墙翻上屋顶什么的毫无滞碍。我们的人即便武功不俗,轻功却都不到家,还得慢慢翻过墙或爬上屋去抓人,贼人早逃得无影无踪,如今有你这飞爪相助,每个人稍加训练一下,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他们!」

  闻言,木小桐高兴极了,因为她真的帮上了忙,彷佛抓这飞贼自己也有分似的。「这飞爪并不难做,只是含铜铁索的部分比较麻烦,要阿晋哥帮忙寻匠人订做。我这几日再多做几个飞爪,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有,尽早将贼人抓住。」

  林晋毫不迟疑地应下,对她这出众的技艺,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懂得做这样精细的东西?我记得你父亲是木匠,就算他将手艺传给了你,这样的东西也不是一个木匠应该做得出来?」

  「我青出于蓝啊!」木小桐眨了眨眼,这会儿又恢复成那个有些娇俏、有些精明的自信女孩儿。

  当她这么说时,林晋只当她吹牛,但听完她接下去的话,他当真相信这飞爪完全出自她之手。

  「其实我们木家祖上传下高明的机关术,我父亲只学习了其中关于木匠手艺的部分,至于我嘛,可是将祖上的机关术学全了,所以才会把我父亲的木匠铺改成杂货铺。」木小桐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居然看上去有几分可爱。「阿晋哥你没逛过我家铺子吧?里面好些玩意儿,有西洋的音乐盒子,改良的小型磅秤,更适合拿在手上不会掉下来的筷子,隔热的铁碗,带耳朵的杯子等等,那些东西可都是我做出来的,用起来很方便,销路都很不错呢!」

  「我相信。」林晋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俏脸微热,接着毫无预警地朝她的脸蛋伸出了手。

  月色朦胧,孤男寡女气氛原就有些旖旎,他又突然感性起来,似乎情动想摸她的脸,让木小桐心中扑通扑通的跳着,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想不到林晋的手停在了她的脸前,比了一个圆。「……我真的相信你店里生意不错,才能把自己的脸养得这么圆。」

  木小桐俏脸一沉,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她开始怀疑自己会恋慕上这个男人,该是被老天爷诅咒了吧?

  「你将那飞爪给我,我让县太爷看看,所有制作需要的费用与材料由县衙包了,总不能让你出钱又出力。」林晋完全没察觉自己有什么问题,兀自公事公办地朝她说道。

  事已至此,木小桐也不期待他会对她大加夸奖或青眼相加,很干脆地将飞爪交给他。不过她到底不是太在乎做这些飞爪是谁出的银两,她在意的是他是否真切的收到了她想帮功他的心意。

  「那我便预祝阿晋哥你们马到……喔不,是爪到成功!」她真诚地道。

  林晋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这句祝贺,接着正色说道:「天色这么晚了,我便不从前门离开,直接翻墙回去衙门了。」

  说完,他猛地一个踮脚,身子轻而易举地翻过了她后院的围墙,直至身影消失,那姿态之潇洒,简直让木小桐看得别不开眼。

  「这……这可是为了我的名声,所以才不走前门反而翻墙走?其实阿晋哥也是有体贴的时候……」

  这端她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着,想不到墙那端的男人却未走远,还冷静地回了一句话,让木小桐险些流泪满面。

  「和你的名声无关,我走这里,回衙门比较快。」

  木小桐的改良飞爪在林晋报到衙门后,受到了林敏德的大力称赞,接着衙门便拨下了一笔银两,专门用在制作飞爪上头。

  林敏德更瞧出了这改良飞爪的远景,不仅仅能用在抓常宁县的飞贼,用在军队里拿来攀城墙、工事上用来登矿山……等等,诸多功能利国利民,所以他让林晋去徵得木小桐同意后,取得了制作的图稿,将此项物品提报到了朝廷。

  林敏德虽非重臣,却也有他上达天听的管道,木小桐这份功劳不怕被剥夺。

  过了十日,在木小桐日以继夜的赶工下,总算让常宁县部分衙役及林晋的手下人手一副飞爪,又过了五日,当飞贼团伙趁着月黑风高顶风作案,林晋等人犹如天兵天将降临,将飞贼围困。

  飞贼们以为自己像能以前那样靠着杰出的轻功逃离,想不到这次县衙派出的人竟用了道具——一种看都没看过前所未有的飞爪,衙门的人飞起来比飞贼们还快,跳起来比他们还高,自然成功的拿下了这群贼寇,无一脱逃。

  当林敏德审问这些飞贼时,意外发现这些飞贼们原是在京城作了几起大案,甚至与吏部尚书家中几条人命的命案有关,之后京城全城戒严抓贼,飞贼们认为不宜再留,才往南逃窜。

  凭着过人的轻功,他们一路偷一路抢一路杀一路逃,没有任何县衙甚至卫所兵能奈他们何,最终来到了常宁县,常宁在赣南也算个富县,飞贼们原想着留一阵子将荷包装满,想不到竟栽在了这里。

  若说常宁县巡检林晋的手段令他们忌惮,那木小桐发明的飞爪就令他们胆寒。

  得到了这一连串的消息,林敏德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连夜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奏摺,除说明如何抓到飞贼,更列明了一条条他们逃逸途中犯下的大案,天还没亮便命人快马加鞭的用最速件送至京城。

  好不容易等到林晋清晨来点卯,林敏德连忙召见了他,喜上眉梢地道:「阿晋,咱们抓了那群飞贼,只怕这回立的功不小。」

  巡检司虽是负责维护治安,但诏狱却不是他们的责任,所以飞贼审问的结果,林晋一无所知。

  林敏德细细的将结果告诉了林晋,后者也是听得讶异非常,等着他的下文。

  林敏德说道:「自然,那木小桐立的是首功,她制作的飞爪可以应用的地方太多了,上面应当会派下奖赏给她。奖赏到她手上中间每个阶段我们都会有人看着,不会短了她一文钱。」

  林晋颔首,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我会将此事转达于她。」

  「那就好。其实木小桐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只可惜你这木头不开窍,看不上人家心灵手巧的姑娘……

  林敏德并没有将后头的话说出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晋,看得他汗毛直竖。

  毕竟林晋是他侄子,林敏德虽觉可惜,却也不会左右他什么,便又将话题带回飞贼一事。「那群飞贼犯了太多案子,待我的奏摺回到京里,应该会引起一阵震动,朝廷可能会将这案子转至刑部或大理寺,所以这群飞贼目前关在县衙大狱,绝不能出问题。那群狱卒我信不过,看守犯人的事还是得交给你了。」

  「好。」林晋毫不迟疑地应下。

  林敏德欣慰地笑了,自家侄子在男女之事上或许迟钝些,但其他方面却是相当可靠,无论是多为难为的要求,只要他有把握应下,交给他的任务几乎不用再烦恼,他自会办得妥妥当当。

  当初他提拔林晋可不单单因为两人的关系,而是林敏德内举不避亲,他是真的看好林晋的能力及心性。

  叔侄两人说完公事,后头便有人来通报于氏唤两人用早膳。

  林晋虽常与伯父伯母一同用膳,却不与林敏德住在一起,而是在县里另有住处。至于林敏德是个做实事的清官,这代表着他不会有太多资产置产,也因为在常宁任满后必然会调职,买房不划算,所以他就住在衙门后的官舍。

  常宁县是个富县,官舍却不豪华,不过是个一进房舍,从衙门二进的典史厅出去后就能隔着花园看到官舍的堂屋,两旁是左右护龙,各有三个厢房,林敏德夫妇住在东厢,他们的独子、十二岁的林升则住在西厢,剩下的房间就分给了寥寥几个婢女小厮,所以用膳也只能在堂屋里吃。

  林敏德与林晋过了后院来到堂屋,便见于氏已经坐在了桌前,桌面上花卷、肉粥、馒头、烙饼一样不少,还有凉拌菜、卤肉、咸菜、炒菜、汤品……等等,至少十多样菜满满当当的摆了整桌,乍看之下像是十几个人要用膳,但事实上却只有他们三人。

  林敏德皱起了眉。「林升呢?」

  于氏微笑解释,「昨儿个阿升和我说,他要在同窗家温书,与同窗抵足而眠,所以昨晚没有回来,自是不会与我们一同用早膳。」

  对于这种说法,林敏德相当嗤之以鼻。

  「抵足而眠?怕是出去胡天混地了吧!」他儿子什么德性,他会不知道?

  「你老是责备他,难怪他不亲近你,做什么也不敢让你知道。」于氏忍不住温声替自己儿子说句话。

  「他若不是一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为什么怕我知道?」林敏德反问,问得于氏哑口无言。

  他虽爱重于氏,但于氏心慈,在管教儿子上未免显得软弱,也就是慈母多败儿。林升也不是心性不佳,就是不喜读书,也不林晋那样能沉下心练武,文不成武不就,完全不符合林敏德的期许,成天逃课与一些猪朋狗友混在一起,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所以父子两人关系并不好,在林敏德眼中,林升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横竖林升也不会出现,夫妻两人拌了拌嘴便没有继续,于氏再不理林敏德,笑着招呼林晋坐下用膳。

  她只给自己添了一小碗肉粥,留了个花卷,剩下的她没有替那伯侄两备置,他们面前就是两个空碗,反正凭两人的大食量,肯定是每样都吃,她压根不用替他们加饭添菜的。

  果然当两人坐定,林敏德夹起第一颗馒头后,伯侄两人就像饿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于氏即使见怪不怪,这画面仍旧令她隐隐想要发笑。

  「别急别急,后头还有,够你们吃的呢!」于氏和蔼的看着埋头苦吃的林晋。「阿晋啊,你就是缺个人照顾,才会活似十辈子没吃饭似的,看到吃食就抢。」

  林晋虽然很认真的在吃饭,并不代表他就没在听,于氏的话令他不由腹诽,自己抢食哪里是因为缺人照顾?明明就是林敏德太会吃,还吃得快,若自己不跟着眼明手快一点,那肚子是饿定了!抢不过是个人功力不到家,林敏德可不会和他客气。

  于氏没注意林晋的情绪反应,仍自顾自地说道:「所以我替阿晋你相看了一桩婚事,姑娘家里殷实,人品好长相标致,以后成亲可以好好照顾你,我想你该会喜欢的。」

  林晋一口馒头刚入喉咙,差点被于氏的话噎死。他憋得满脸通红,连忙大口灌下了一大碗猪肉清汤,才好不容易将东西吞下去。

  而林敏德闻言也停下进食,纳闷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相看的?是谁家姑娘?」

  「就是你手底下李主簿的女儿啊!前两天李主簿夫人带女儿来找我闲聊,就聊到了这件事,我看李姑娘生得娇娇怯怯,那小家碧玉的模样儿男人都会喜欢的吧?就暂时应下了李夫人,不过也得让他们两人相处看看才好。」于氏一口气将整个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不知怎么地,林敏德与林晋同时想到了木小桐。前者只可惜着有了于氏插手,木小桐和林晋的婚事可能没戏了;后者则是由于氏所说的娇娇怯怯,联想到了木小桐的大方明媚,一时之间竟对这桩婚事兴起反意。

  「我还不想成亲。」林晋斩钉截铁说道。

  「阿晋啊,自你父母过世,将你托付给我们,我便当你似亲生儿子一般,以往提起婚事你总是逃避,但你明年也要二十四了,县里与你同龄的人,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如果再不给你说亲,到你父母忌日上坟时我心中有愧,该如何面对他们?」说着说着,于氏的眼眶居然红了起来。

  如果她是高压逼迫他,林晋怎么也要反对这桩婚事,但于氏来这么一招苦肉计,林晋便无计可施了。

  他求助的眼光落向了林敏德,林敏德却似浑然不觉,只是低着头卯起来吃光了所有烙饼,也不知是不是在装傻。

  知侄儿心里有疙瘩,于氏便劝道:「也不是要你立时就与李姑娘成亲,人家的父母很开明,愿意让姑娘与你先相处看看,如果你们看对眼了,自然是好事成双;但如果脾气性格始终不合,就当没提过这桩婚事,也不会丢谁的脸。只是李姑娘温柔娇弱,相处之时,你可别欺负人家或逾了矩。」她又特地嘱咐了一句。

  她这么说,林晋心中才稍微好过一点,勉强向于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件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又想起了木小桐,他若谈成了婚事,之后与木小桐或许就不那么方便往来,她会不会又像前几月制作飞爪时那样消失好几天不见?想到那种可能性,林晋整个人都不好了,却又说不上来自己心中介意的究竟是什么。

  难得也有这么一天,面对满桌的食物,林晋却失去了食欲。

  第二章 还未告白就失恋

  待到用完早膳,林晋也不浪费时间,直接由后门出了衙门,想至木家杂货铺寻木小桐,向她说明朝廷会有奖赏一事。

  如今时至冬日,外头凉飕飕的,阴暗的天也没有阳光,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衣服都包得像颗粽子一样,道路两旁种的槐树苍白无力地立着,寒风吹过便瑟瑟发抖,让原就冷清的街头更显萧条。

  林晋步伐平稳,中途还停下与两个巡逻回衙的衙役打了招呼,这里恰巧是丁家门口,林晋正欲迈步,后头丁家门内却传来木小桐的声音。

  「丁婆婆,你特地让人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小桐,婆婆也算看着你从小长大,如今你父母双亡,明年就要脱孝了,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什么打算吗?」

  林晋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故意偷听,他只是恰巧要找木小桐,才会停留在这里。

  可是明明他可以站得远些,等她出来再唤她,但她们讨论的话题却硬生生的定住了他的脚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只听到木小桐回答道:「丁婆婆,那事……我不急的。」

  丁婆婆啧了一声。「怎么能不急呢?拖到明年你也十八了,再不快谈好人家,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

  木小桐的声音有些无奈。「但也不是我想嫁就有人娶,这种事看缘分,急也没有用啊。」

  林晋在墙的另一边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倒是认同,嫁娶之事看缘分,像他就认为于氏替他相谈李家姑娘太急了一点。

  然而丁婆婆询问木小桐的下一句话,却让林晋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许多。

  「小桐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等那林晋?你老是对他示好,送他各式各样的东西,并不完全是想报他的救命之恩吧?」

  接着迟迟没有回应。

  林晋眯起了眼,说不上心里期待她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晋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大冷天里都要热出汗了,才听到里面的木小桐清脆地说道:「对啊!丁婆婆,我就是喜欢阿晋哥,所以暂时还不想谈婚事,因为我觉得那样对别人不公平。」

  在这一瞬间,林晋的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原来……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对他一直是抱这种心态?她喜欢他?

  林晋在冲击过后又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自己这样无趣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会喜欢上他这种性格硬邦邦冷冰冰的人,她可能眼睛不太好。

  此时丁婆婆在院子里苦口婆心地劝道:「可是小桐啊,你有没有想过,你与林晋接触太过,对你名声可是有碍……」

  木小桐似是急着解释,有些急促地打断了丁婆婆。「丁婆婆,我送阿晋哥东西,帮他的忙,都是自愿的,并没有期待他回应什么,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意,总不能这也怪在他头上。阿晋哥其实是很正直、很可靠的人,自从他几年前担任巡检后,大家都觉得县里越来越安全了,不是他的功劳吗?」

  「虽然如此,万一你以后要议亲,人家介意怎么办?」

  「那我就不嫁啊!会介意这点芝蔴小事的人,哪是什么良配。」木小桐倒是相当磊落。「我也从未主动上他家或衙门寻过阿晋哥,只是在他路过时聊两句,这样不算过分吧?何况,我一个孤女有什么名声可言?我还比较担心影响阿晋哥的名声呢!所以我见他时都是人不多的时间,丁婆婆你放心,我注意着呢!」

  林晋这才惊觉,似乎真如她所说,即使他没两天就能见到她一次,但那绝对是人少时或是夜晚,也都是在街边,唯一一次例外进了她家门,还是为了示范飞爪。她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对他的热情,送他东西也从未送到衙门或家里,她的确拿捏着分寸。

  她喜欢他是喜欢得这样小心翼翼的吗……林晋突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原以为丁婆婆提起这些只是长者的劝诫,想不到下一刹那,她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不禁外头的林晋觉得莫名其妙,木小桐也是大惑不解。

  「丁婆婆,你笑什么?」

  「我笑我没有看错人。小桐,你果然是个自爱的好孩子。」丁婆婆笑声暂歇,但话声里仍有笑意。「你听婆婆说,林晋确实是个好人,长得体面人也可靠,可他是个冷淡的性格,这样的男子不见得适合做丈夫。」如果说到这里还是温和的建言,那么丁婆婆的下一句话就是猛药了。「何况,你接触他也一年多了吧?像你这样标致的女娃儿,不动心的男人太少了,但他可曾对你表示什么?」

  木小桐沉默,她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丁婆婆叹了口气。「他不表示,就证明了他对你无意,何况他年纪也不小了,若想娶亲,怎么从未考虑向你提亲?你虽父母双亡,但他也是高堂俱缺啊!他也没资格挑你什么不是?所以你别再等他了,再等也是一场空,只是蹉跎了你的青春。」

  木小桐深吸了口气,强自打起精神。「丁婆婆,我知道的,我不会执着在他身上,或许哪一天我想开了,或者他订亲了,我一定会离他远远的,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

  墙外的林晋直接皱起了眉,想到那种可能性,心里猛不丁揪了一下,刹那间蒙上了一阵阴霾。

  「其实婆婆是想和你说,你别把注意力放在林晋身上了,要不要考虑别人?」丁婆婆前头铺陈了那么久,终于说到重点。「我们家丁群今年才十九,与你年岁相当,你也知道群哥儿这人没什么坏习惯,在衙门担任衙役也算稳定,生得还算可以吧?你要不要考虑他?」

  「这……丁群哥他看不上我吧?」木小桐的声音显得是讶异。

  丁婆婆却是笑得更欢畅了。「可别说呢!我也知道群哥儿眼光高,不先问过他哪里敢向你提?我前几日特地打探他的意思,原本提到要替他相看姑娘,他一千一万个不愿,但我一说到是木家的丫头,他马上转变了态度,当下就应了,你说这不是早就看上了?」

  从来没考虑过别人也会喜欢她,木小桐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丁群哥他……我是说,我和他也没说过几句话……」

  丁婆婆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看的不过是个眼缘。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若是能在一起那就太好了。当然婆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婆婆喜欢你这丫头,喜欢得恨不得收做自己孙媳妇呢!」

  「婆婆……」木小桐觉得臊极了,但丁婆婆对她的心意,她却是感激的,所以声音有些撒娇。

  这样的撒娇语气却是让外面的林晋脸都黑了。

  丁婆婆心知边鼓敲到这里也就差不多,过犹不及,所以便在此打住。「无妨的,小桐你不用困扰,婆婆不过是这么一提,你回头去好好想想,总之就算不是林晋丁群,也可以想想别人,别误了自己的婚事。」

  「我知道的,谢谢丁婆婆不嫌弃我。」木小桐也不好意思再多待,遂有礼地道别。「今日杂货铺要盘帐,那我便回了,婆婆请留步。」

  说完,木小桐和留在屋里的丁婆婆挥挥手,转身便离开了院子。

  墙外林晋听得陷入沉思,一时没注意该避开,结果木小桐一开门便与门外的他打了照面。

  「阿晋哥!」木小桐一个怔愣,接着惊叫失声。她根本没预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回想方才与丁婆婆的对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事找你。」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墙。「恰好听到你的声音传出来,就在这里等了一下。」

  「那……那你等了多久?」她战战兢兢的问,俏脸微微发热,同时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情,瞧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应该没听到多少?

  「也没有等多久。」林晋一向坦率,即使这时候不该坦率,他还是坦率了。「差不多就从丁婆婆开始问你对自己终身大事有什么打算那时候……」

  一般男人听到女人私下讨论如何爱慕于他,该是什么反应?

  总该有些尴尬,甚或得意、为难等诸多情绪吧?可是木小桐呆呆地看着眼前一派平静的林晋,彷佛她刚在和丁婆婆讨论的是今天风好冷、早上饭好吃这样稀松平常的话题。

  他果然不是一般男人。

  那她该有什么反应?垂首含羞带怯,或是掩面大哭逃跑?木小桐举棋不定,但想到这面瘫男人平素的古板,她顿时觉得若是自己垂首含羞带怯,怕他会以为她脸抽筋;若是她掩面大哭逃跑,很可能他会像抓贼那样追过来。

  还是算了,既然他若无其事,那她也只能强自镇静,总之他不说破,她就当没这回事。

  「那个……阿晋哥,你找我做什么?」她试探性地先转移话题。

  果然林晋公事公办地郑重回道:「是林知县让我来寻你。你先前交给他的飞爪图,他上报至朝廷,据闻朝廷很是重视,届时会有奖励发下与你。林知县要你安心,属于你的奖励他会看好,绝不短少你一分。」

  原来是这件事……木小桐舒了口气,大气地笑道:「我改良飞爪原也不是想立什么功,只是想帮忙捉贼罢了,对我而言,这只是件小事,若朝廷要给我奖励,我总觉受之有愧。」

  「对你是件小事,但对黎民社稷是件大事。」林晋正经八百地道,顺道将飞贼一伙人的来历全说了,连京里大官的家里都糟了殃,所以木小桐的飞爪能协助抓贼,可真不是小事。

  木小桐歪头思索了一番。「那这样吧!阿晋哥你说飞贼由京师一路做案而来,因他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平民百姓也不在少数,若届时真有奖励发下,阿晋哥你替我送给那些人吧!」

  林晋心头一动,看着她的目光微凝。「你真的愿意?那可能是好大一笔银两。」

  木小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能养活自己,并不缺钱,但那些受害者若是能受到一点帮助,说不定就能救上好几条人命,所以我想还是给他们吧。」

  林晋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都不自在起来,他才意在言外地拖长了语气说道:「丁婆婆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好女孩。

  林晋虽有未竟之语,但他是当真有些钦佩她了,想不到身为女子,也能有这样宽广的胸襟。

  然而他提到丁婆婆,木小桐却是整个想歪,她刚刚才掩饰好的害羞,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那个,那个丁婆婆说的话,阿晋哥你不要介意……」要说出这么一句话,可是费了她好大力气,还差点咬到舌头。

  但林晋的反应,永远不是她所能预料的,她以为他会打个迷糊仗就过去,当作没这回事,想不到他却是一板一眼地反问道:「方才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木小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美眸瞪着他。他居然说了?他居然敢问?她现在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选择掩面大哭逃跑,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逃避一向不是她处世的态度,她难为情地支吾了半晌,突然一咬牙,豁出似地回道:「是、是真的!」

  「是真的啊……」林晋却是陡然眉头拢聚,彷佛遇到了什么困难。

  木小桐心里一沉,急忙说道:「那个……阿晋哥,你不要困扰,喜、喜欢你只是我自己的心情,我没有要你回应什么的,你就当……就当听了件左邻右舍的闲话,不要因此影响你……」

  「我没有办法回应你。」林晋当真觉得困扰了,但他站的角度显然与她不同,直率得令人发指。「因为我大伯母……就是知县夫人,今天早上才跟我说她帮我相看了一门婚事,是李主簿的女儿,她要我和李姑娘相处看看,所以我好像没办法回应你什么。」

  木小桐原本挂在脸上的尴尬假笑瞬间崩溃,她觉得自己心碎了,但她却无从怪他,因为本来一切情意都是她心甘情愿,先不说他根本不知道,就算现在知道了,他也不欠她什么。

  她用尽剩余的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阿晋哥,所以我说你毋须在意我对你是什么心意,你原就有选择的自由。李主簿的女儿李姑娘我认识……她……她很好啊,说不定你会喜欢她,若是日后你要成亲了,我定会祝福你,断了自己的念想,绝不会妨碍你什么……」

  木小桐快撑不住了,只要再多说一句,她怕自己会直接哭出来。

  「那个、那个阿晋哥,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你要订亲的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的确,她该感谢他的直接了当,不给她任何幻想,否则她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对她才是真的残忍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再也忍不去,一个转身便飞也似的跑了。

  「等……」林晋伸出一只手,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看到她的裙摆进了木家杂货铺。

  他慢慢放下手,一脸凝重。她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究竟明白了什么?怎么他都不明白?

  而他又什么时候告诉她他要订亲了?不是只说到和李姑娘相看吗?他提起相看这件事,只是因为先前不知道木小桐的心意,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所以想把话说清楚,告诉她他无法回应的原因,怎么她会像只受惊的小鸡一般跑了?

  她究竟跑什么?林晋完完全全的迷惘了,他与木小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一语成谶了,木小桐才说若林晋要与别人订亲,她也能藉此断了自己念想,果然他就亲口证实了这件事。

  斩断情丝不易,但木小桐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死皮赖脸的想缠着他,或是暗中使什么手段破坏他的婚事。总之他就是不喜欢她,没选择她,那她也该真心的祝福,再怎么难过也要承受。

  一进了腊月,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不过平地倒是没有下雪,只是年关将近,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畏寒风地置办着年货,木小桐的杂货铺生意火热起来,好几日她都得亲自出来帮忙,或许也是想藉以忘却心中的一些烦忧。

  马蹄河由北而南贯穿常宁县,在县南之处积有一处湖水,当地人称之为梅湖,因为环着湖水种满了腊梅,今年天寒得快,腊梅微微地含了苞,一点一点淡黄银白相间,自也带来不少骚人墨客、佳人才子赏梅。

  木小桐这几日沉默得厉害,小三哥夫妇知她心情不好,便将她推出了杂货铺,建议她到梅湖边赏梅。

  木小桐原不想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家闷得荒,离县衙又近总让她胡思乱想,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想开了,心境也能开阔些。

  抬头看了看天色,居然微微的飘起雪来,于是木小桐临走前还带了把油纸伞,这伞也是最近她亲自改良出来的,更加防风耐雨,连伞面上细致的梅花都是她亲手绘上,再漆上桐油,说不定她特意拿这伞出去亮亮相,还能替店里招揽点生意。

  她并没有乘车轿,而是信步而行,手里撑着纸伞,身上裹着一件淡青色绣迎春花的披风,头戴昭君帽,白色的一圈毛海衬得她的脸蛋又小了几分,竟多了丝楚楚可怜的韵致。

  也是她自己没注意,走在街上时,因贪看她美貌而回头的人可不少,还有些被自己的妻子揪住了耳朵一阵好骂呢!

  约莫半个时辰后,木小桐来到了梅湖。

  湖边游客不少,有一群士子群聚,应是在开诗会画会之类,也有携家带眷的平民百姓、奴仆成群的富家太太与戴着帷帽的小姐,甚至还有几名青年在湖边策马竞技……形形色色的人围绕着梅湖,却没有扰了这湖畔的清幽。

  远方山峦掩在雪盖云雾下,雪花飘落,湖水却净如明镜,倒映着白茫茫的山色与腊梅点点,木小桐竟是看得痴了。这当下,她真的忘怀了那些烦恼,耳边不闻杂音,只觉这世上似乎只有她、梅湖,以及一树腊梅。

  此时又一辆马车驶向湖畔,那动静有些大了,才引起木小桐的注意,看那马车并不华丽,不过也不是一般人家坐得起的,只怕是哪户殷实人家的小姐。木小桐的目光又淡淡地移向马车旁策马独行的一名男子身上,瞳孔不由一缩。

  那是林晋……

  没有想到连到了这里都能遇见他,木小桐心里有一丝慌乱,不过美目一瞄到他马儿护送的那辆马车,很快的她的心又平静了下来,对于车里人儿的身分也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当马车停在了湖畔,林晋也下了马。

  马车里先下来一个丫鬟,接着一只纤纤素手探出车帘,正常情况下,小姐要下车,林晋总该过去扶一把或帮忙撑个伞,但他显然并不正常,竟是视而不见,而是牵着自己的马到了一旁的树干,慎重地系着马绳。

  那只纤纤素手悬在了空中好一阵,但林晋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末了只能搭在了丫鬟的手上,那丫鬟又要扶人又要撑伞,车内娇人儿急着下车,一时之间弄得好不狼狈,险些没摔个大马趴。

  不过林晋还是没有上前,反正没摔就好。

  木小桐见那下马车的姑娘果然是县衙李主簿的女儿李香儿,心微微的沉了,却是益发无法将视线由那方向转移。

  李香儿已经下了马车,林晋却没有迎过去的意思,只是怔怔的站在自己的马身边,但见他们两人莫名其妙地相视了一会儿,李香儿才无奈地带着丫鬟,迈步向林晋行去。

  而后李香儿不知与林晋说了什么,一边指着湖水,一边又指着木小桐的方向,让木小桐忍不住往梅树后避了避。

  不出所料的,接着林晋与李香儿两人便同行朝着木小桐这里行了过来,彷佛想由这里入梅林。

  木小桐不动声色地移往湖畔,不想遇着他们,可是余光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偷瞄着那方。真要说起来,高大威猛的林晋与娇小玲珑的李香儿并行,乍看之下还挺相配的,可是渐渐的,木小桐瞧出了古怪。

  林晋的行走速度一如往常,他人高腿长,不一会儿就与李香儿拉开了一段距离,却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妥,李香儿与丫鬟似是想加快脚步,但身上衣服穿得繁复,手上还持着伞,追起来磕磕绊绊,待林晋听到她们的呼唤声回头,丫鬟手上的伞已经破了,李香儿的妆容也被雪雨打花。

  木小桐瞧得目瞪口呆,几乎都忘了走避,此时她真有一种与李香儿同病相怜的感慨,喜欢上林晋这种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就是个灾难,难怪不管是小三哥夫妇还是丁婆婆,明的暗的都在劝她放弃。

  此时林晋与李香儿主婢离木小桐已经不远了,所以她已经能够听到李香儿指着林晋鼻头飙骂的声音。

  想不到李香儿看上去温柔娇弱,骂起人来可是气势汹汹,林晋也没有反驳,就是沉默地挨骂,看着看着,木小桐虽说内心泛酸,却也不由兴起一种滑稽的感觉,她都不知该同情李香儿还是同情林晋。

  或许是木小桐的注视太直接,林晋居然抬起头,直直的往她这个方向看来,一眼就见到了湖畔梅树下的她。

  只见她脸蛋儿在昭君帽的衬托下,秋波含情,两颊晕红,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她撑着伞立在雪花下,淡青色的披风与梅树湖水相合,犹如湖中之仙,山中精灵,清丽飘渺,美好的不似真人。

  林晋险些闭住了气,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木小桐长得这么漂亮?而她的唇角明明带着笑,但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她很难过。

  木小桐知道他看见她了,但她不打算过去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所以只是移开了眼光,由另一端离开了湖畔。

  林晋险些追上去,只是举步的前一刻看到了李香儿,才硬是停住了脚步。

  以前那个一见到他就热情呼唤他阿晋哥的女人,此刻却是连句话都不说就默默离去,林晋觉得很不适应,耳中李香儿的数落仍喋喋不休,更令他渐渐烦燥起来。

  这时候,由远而近传来达达的马蹄声,湖畔正在赛马的那群青年似乎往这方向奔来。

  林晋的眼光仍留在尚未走远的木小桐身上,就看到一个青年骑着健马,几乎是直直的朝木小桐冲过去,要是双方都没发现,只是会是个马折人亡的结果……

  林晋顾不得身边的李香儿,直接飞身朝着木小桐的方向急速冲过去,幸亏他离得近,在马儿险些撞上木小桐那一刻猛地扯住她衣角往自己身上一搂,接着倒地滚了出去,恰恰躲过踏下的马蹄。

  而那骑士也才发现自己差点伤了人,幸而他马技不错,拉起繮绳的同时还能保持平衡,马儿长嘶一声,吃痛的用力踩踏了几下地,没将他也摔出去。

  待一切都平息,林晋才扶着木小桐站起来,一个抬头瞪向那骑士,却发现是个熟人。

  「是你?」林晋的眉头拢得更深,怒气也隐隐勃发,他身为巡检的气势几乎让对方后退了两步。

  「……哥!」原来撞人的骑士,竟是林晋的从弟、林知县的儿子林升。他一脸心虚地望着林晋,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瞒不过了。

  林晋怒斥道:「湖畔游人往来,你竟策马狂奔,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林升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低着头的木小桐。「不是没撞到她吗?」

  「那是因为我恰好救了她!你以为自己每次闯祸都会刚好有人替你弥补挽救?」林晋这回真的火大,因着林敏德的恩情,他即使知道林升不着调,也很少直接教训,但这回林升闹的事,很有可能影响林敏德的官声,便不得不多说几句了。「阿升,你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中要有数!」

  然而林升却不耐烦被林晋教训,在他心中父亲对哥哥比对他还好,哥哥做什么都被称赞,自己做什么都被教训,所以当情况变成林晋直接针对林升时,后者反抗的情绪便益发强烈。

  「我知道了,哥你别罗唆,也别告诉我爹,这个姑娘既然你认识,就交给你处理,我先走了!」林升索性撂挑子,随意摆了摆手后,一甩繮绳调转马头,招呼同伴飞奔而去。

  「阿升!你……」

  林晋身形微动,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但林升一眨眼就和他那群狐群狗友跑得不见踪影,他怀里还有个木小桐,根本不可能追上。然而只是这么轻轻一动,他手里扶着的木小桐便闷哼一声,让林晋又急忙将注意力放回她身上。

  「你怎么样?」他这才发现木小桐脸色惨白,不由紧张地上下打量。

  木小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痛说道:「我……我好像脚扭了。」

  林晋让她扶着他的肩,蹲下来想察看一下她的脚,结果才轻轻一碰她的脚踝,她便痛得嘶嘶抽气,泪花儿都溢出眼眸。

  「我带你去医馆。」她眼角的泪光直接让林晋二话不说将她一把抱起,在木小桐都还来不及害羞的时候奔向湖畔的马儿,抱着她上马便往急急往县里赶去。

  很快的,马儿离开梅湖,林晋的马术极好,木小桐坐在林晋身前,虽然带伤却没有任何不适。

  感受到他的急切,即使她的脚踝还痛,心却不慌了。

  「阿晋哥……」她有些迟疑却又尴尬地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忘了什么?」林晋没有深思她话中的意思,只是继续小心策马前行,用着一种不会弄痛她的速度。

  听他这么回答,木小桐几乎要被遗留在湖畔的那人叹息了。「就是那个李姑娘……」

  林晋浑身一僵,脸色忍不住黑了,终于想起那上一刻还在斥责数落他的李香儿,只怕今日过去,她可能会连他祖宗十八代一起骂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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