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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试阅] 千寻《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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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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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2-3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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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试阅] 千寻《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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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2月03日
【内容简介】
用仇人的鲜血,来布置这场婚礼……
急诊室的病床上,一个穿着凤冠霞帔,头盖红色喜帕的女子坐在男人身上,
随着她慢慢俯下身,男人吓得不断尖叫挣扎。
挣扎间,她脸上的喜帕被扇飞,露出了正脸。
她的脸是骷髅的模样,眼睛的地方嵌着两颗欲掉不掉的眼珠子,
她正在哈哈大笑,在牙齿开合间,黑色的雾气不断往男人脸上喷去……
叶子深和三名富家子在没落古城相遇,
得知他们来此,有人是为了玩乐,
有人是为了捡到冥婚红包的表弟,依照大师指示行动,
却不料一人搭讪路边美女遇到鬼,双手被灼伤,
更梦到上吊自尽的鬼新娘,自己跟着吊死,
一人被扯断双腿,满身割伤,同样梦见了鬼新娘,
叶子深与剩余的一人不约而同也梦见了「她」,
这才发现,他们是死是活,全看前世与「她」结下的是善缘或恶缘……
楔子 邻居不寻常
闹钟一响,叶子深飞快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正常人起床必须做的事情,刷牙三分钟、洗脸两分钟,换衣服一分钟,梳头三十秒,把时间控制得比机器人更精准。
为啥?因为她是抢救人命的急诊室医师。
她的时间不能花费在这些日常事务上,而在工作中,她也力求速度,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对病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将病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闹钟响后的十分钟,叶子深嘴巴咬住吐司,手里抓豆浆,把包包往背上甩去,走出家门。
长发随意在后脑处束成马尾,身上的棉T有点皱,牛仔裤的右裤脚往上微翻,脚上踩着布鞋,却没把整个脚塞进去,留下脚后跟在鞋子外头踩着,模样看起来很邋遢,但是随便啦,每天都忙疯了,她早已经习惯不修边幅。
其实她长得很漂亮,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菱形小嘴,再加上一张完美的瓜子脸,如果肯花点时间整理自己,肯定会美到令人惊艳,可惜……性格因素吧,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得挺不错。
屁股顶门关上,胡乱将钥匙扭两圈,抽出钥匙塞进包包里面,她跑到电梯前按钮,电梯抵达之前,她已经把吐司吃完,慢慢地喝着豆浆。
当初决定租这里,主因是这个社区住户单纯,治安良好,当然最好的是社区的警卫伯伯,蔡伯伯是她见过最尽责的警卫。
电梯门打开,里面有两个人,是七楼的陆维贞和同一层楼的王妈妈。
王妈妈已经六十几岁,依然生龙活虎,又当管委会成员、又当义工,谁家孩子没人看、谁家老人需要推轮椅,跟她说一声,她肯定帮忙到底,她还每天准时到公园报到跳舞,还顿顿为老公买菜做饭,三不五时烤烤饼干点心送给左邻右舍,热心程度举世无双。
至于陆维贞……这个人叶子深不知怎么形容,应该说特殊吧,她非常年轻,也许比自己年纪更小,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文青味,但眉头总是纠结。听说她的爸妈是大学教授,只不过叶子深搬进社区这么多年,进进出出的,却没见过她的家人。
她不太说话,感觉有些神经质,叶子深见过一、两回她对着空气说话,不过她很警觉,一发现有人,就会立刻闭嘴,是病吗?不至于,也许是……寂寞。
陆维贞是个单亲妈妈,带着一个六岁女儿,女儿不良于行,她几乎都在家里照顾孩子,以画插画为生。
今天她刻意上了妆,却掩不住脸上憔悴,这点倒是挺让人理解的,一个年轻女子照顾瘫痪的女儿,生活压力与精神压力并存,不憔悴才有鬼。
进电梯时,王妈妈正在和陆维贞聊天,叶子深跟她们点头打过招呼后,两人的对话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你还年轻,如果有不错的男人就再嫁吧。」王妈妈苦口婆心劝道。
「我再嫁,小思怎么办?」陆维贞苦笑道。
叶子深瞄陆维贞一眼,她今天穿一身红色洋装,几乎每次碰面她都穿红色衣裙、红色高跟鞋,而口红更是红得……无比亮眼。
其实并非每个人都能驾驭这个颜色,尤其是面带忧郁的女人,每次看她这样穿着打扮,叶子深总感觉突兀。
「总会有男人愿意接受小思,不然交给我,王妈妈肯定帮你找个好男人。」王妈妈发挥她的热心。
叶子深想,王妈妈知不知道自己揽了个多艰钜的任务?
现在的男人,就算要照顾自家的健全小孩,都会感到负担,何况是养别人的残障小孩?不能说这世界上没有善良有能力且愿意接纳的人,可那需要运气。
「谢谢王妈妈,不必了,我们现在这样很好。」陆维贞说。
她的声音柔柔软软的,明明是好好的一句话,加上她眉心那两道深深的刻痕,听起来就是带上几分心酸。
「王妈妈是心疼你一个女人,年纪轻轻的太辛苦。」
陆维贞没接话,叶子深却在心底吐槽一句,被鸡婆的邻居逼婚才辛苦吧。
她侧过脸看陆维贞,没想这一抬眼,竟发现她在发抖。
会冷吗?还好吧……叶子深纳闷地打量她,发现她双手抱着自己,眼神飘忽,咬着嘴唇,发抖配上这些小动作又感觉像是紧张害怕。
刚才不是很普通的在交谈,怎会一个转眼就变成这样?
下意识的,叶子深抬眸把电梯里面每个角落都扫瞄过一遍,没有啊,没有任何令人害怕的东西。
当!电梯已经到达一楼。
叶子深匆匆道过再见,和王妈妈一起走出电梯,陆维贞没有出电梯,她要到地下一楼去开车,这时她的身体抖得更凶,当电梯门缓缓关上,她的两条腿抖得几乎站不住,她必须背靠在墙上才能勉强站直,因为从电梯抵达一楼时,她又感觉到了……感觉到一股钻进骨髓的寒意。
这次又躲不掉?
她极力控制发抖的双手,从包包里面拿出墨镜戴上,右手握紧戴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闭上眼睛开始背诵圣经。
一缕烟雾从电梯门缝飘进来,白茫茫的烟在最快的时间内充斥了整个空间,一根手指从她身后出现,然后食指、中指、无名指……一根根枯瘦的手指爬上她的肩膀,极慢极慢地握住。
她感觉寒意从肩颈慢慢渗透到心脏,她的气管、肺叶、肝……每个器官正在一寸一寸化为冰块,她越来越冷,冷得无法挪动身体。
这时,握住她肩膀的手指皮肤裂开,黑色的血从裂缝处渗出来,蜿蜒出一道道血河,同时指甲越长越长、越尖、越弯,鲜血顺着指甲往下流,晕染她的肩膀、衣服……染黑她的红洋装。
血腥味更浓、更重,她的心跳随之加快,冷汗从额间渗出,瞬间整张脸湿透,妆粉被汗水溶化,眼线顺着汗水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黑色栏杆,但是她不敢张眼,艳红色的嘴唇被她咬成暗紫。
半张铁灰色的脸从她的背后抬起,蓬乱的头发挡住他大半张脸,但还是可以看清楚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大大的黑洞,像宇宙中的黑洞,只要对上视线,整个灵魂就会被吸进去似的。
那颗头贴在她的颈窝处,两只手悄悄地滑到她胸口、抱紧,陆维贞像被一捆结冰的绳子绑住,那绳子越缩越紧,紧得她喘不过气,只能咿咿呜呜地发出低声悲鸣。
「母亲……」他轻轻喊她,一句又一句。
恐惧让陆维贞全身无力,背诵圣经的嘴唇动得更快了,她祈求着电梯快点到,在急促的心跳间,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她不断告诉自己,全都是假的,这一切马上就会消失,只要电梯到地下一楼,只要张开眼睛,一切都会归于零。
终于,当一声,到了!
她连忙张开眼睛,脸上还带着笑意,没想到……出现在视线中的不是停车场而是一棵大树,树下挂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风吹,穿着绣花鞋的双脚便随风摆动。
她知道自己不该好奇的,知道退回电梯会更安全一点,但是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上前。
踩着飘浮一般的步伐,大口大口吸着气,陆维贞慢慢走到大树底下,抬头看着女子。
女子闭着眼睛,舌头露在外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维贞不知道一个人的舌头可以这么长。
突地,一阵强风吹来,她的绣花鞋踢上陆维贞的脸,而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张开,与陆维贞四目相对!
陆维贞吓得连连倒退,一个不小心后仰,摔到地板上,很痛,椎心的痛蔓延开来,但她发不出惊叫声,她只能扶着地板,把自己挪回电梯……
怎么会这样?病得更严重了吗?
陆维贞下意识闭眼。
再一次,当的一声,电梯开门,眼泪顺着颊边滑落,这回她不知道该不该张开眼睛……她哭得很凄惨,不晓得该怎么办。
「陆小姐,你还好吗?」
听见人声,她才睁开眼,大大的B1字样出现了、停车场出现了,抚着胸口,她不停喘气。
邻居上前扶起她,「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不必,谢谢你。」她虚弱地抹掉额头汗水。
「生病就要看医师,别太逞强。」邻居看着她糊成一团的妆,从口袋掏一包面纸递给她。
陆维贞接过面纸,勉强笑道:「没事,只是忙起来几顿饭没吃,血糖降低。」
「这样可不行,别仗着年纪轻轻,不在乎身体。」
「我知道,谢谢。」邻居离开,她抽出面纸擦脸,但看到面纸上面的深黑色污渍,她吓得将整包面纸往地上一丢。
快步走到自己的车边,翻出钥匙,正当她准备打开车门时,发现挂在钥匙圈的十字架断了,直觉地,她拉出十字架项链一看,没断,但是一道深深的裂痕从上划下……
一阵颤栗,钥匙掉到地面,她必须用尽力气才能阻止手指的颤抖,扶着车身,她蹲下身,正要拾起钥匙时,咻地,一只青色的手从车底下伸出,覆上她的手背……
「啊——」她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喊。
叶子深和王妈妈走出电梯。
王妈妈看着叶子深,笑得满脸细纹都跑出来了,凑近问:「我听警卫老蔡说,叶小姐是医师?念哪个学校的啊?」
「对,我念台大。」
台大医学院?哇!厉害,头脑这么好,基因肯定坏不了,当然每个月的薪水更是美得……冒泡泡。
这么想,王妈妈眼睛更亮了,「这么能干,年纪轻轻就当医师。」
她尴尬笑几声,「我其实还好。」
「你看起来很年轻,像大学生。」
「谢谢。」她是体质好、人品好,才会长出一张嫩脸,大学生?说老了呢,之前有人说她是高中生。
「告诉你哦,王妈妈的儿子在台积电上班,三十岁、长得很帅,你想不想和他交个朋友?」
叶子深干笑着回答,「我想……不用啦,我很忙,而且有男朋友。」
她拒绝不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是倘若事情不成或者闹得不愉快,日后见面多尴尬,她可不想找房子搬家。
「骗人的吧,老蔡说从没见过男生送你回家。」
呃啊!她要收回对警卫伯伯的评语。
她笑得越僵硬了,再多的豆浆都解决不了喉咙的干渴,她只能继续说谎,「我们是医院同事,平常工作很忙,又天天见面,不必送来送去。」
「这样啊……」王妈妈有点小失望,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她笑道:「好啦,那我先去买菜,哪一天有需要了,一定要记得告诉王妈妈。」
需要……额头黑线纵横交错,叶子深还是维持客气的说:「好啊,一定。」
挥手送走王妈妈,她决定停在原地等一下,她不想和王妈妈搭同一班捷运。
转身,叶子深看向身后大楼,是她住的那一栋,抬头往上看,一扇落地窗后面,坐在轮椅上的小思又在往下看,视线对上,她对小思一笑。
一个女人站在轮椅后面,叶子深猜测那是小思的保姆,离得太远,叶子深看不清楚对方长相,两人也没有正式的打过照面,往往都是像这样透过窗户看到她。
但因为每次看见她,她总是穿着一身两件式的蓝色旗袍,没有太合身,下摆是宽的,让叶子深对她印象深刻。
虽然现在流行复古风,但穿这样在街上走路,肯定会引起注目。
叶子深高抬右手朝小思挥一挥,小思犹豫片刻后,也抬起手朝她挥。
她很喜欢小思,小思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看起来像个洋娃娃,可惜额头处有一块红色胎记,还有她的腿……
想起之前偶然瞥见小思长久掩在被子下的小腿,她下意识皱起眉心。
当时只是匆匆看一眼,她无法分辨那是瘀伤还是胎记,但胎记……会长在两腿的同一位置,同一个高度?
小思是个害羞怯懦的孩子,她不太与人交谈,但是她很喜欢和叶子深玩「挥手游戏」,因此她一面往后退、一面朝小思挥手。
她认为寂寞的女孩,值得收获更多的笑容,于是她笑着挥着手,果然小思笑得更灿烂了,用尽全力朝她挥手。
像在LINE里传贴图似的,你传一张我传一张、你再传一张我再传一张,两人就这样挥手来挥手去,猝不及防的叶子深撞上人了。
飞快转身,她和对方对上眼,本来想道歉的,可她只想发出一个声音:哇……
这男的,帅到无法形容了。
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李敏镐或池昌旭或金贤重,就是从电视剧里面走出来的男人,不必刻意勾引,女人就会自动上前,不必微笑,女人就会笑得春花烂漫,他是导致心电图失灵的原凶……刚对上一眼,她的心跳出现强烈紊乱。
在几分钟前,王妈妈的催婚让她的痛苦指数攀升,但是现在……如果对象是他,她都想对自己催婚。
叶子深傻傻地对着他笑,但他没笑,只用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于是她自我解读,那个眼神叫做深情款款、一见钟情,那个眼神传达着:爱我、爱我、快爱上我。
因应那双眼睛的强烈要求,她心动了,心脏怦怦怦的跳,哪是什么小鹿乱撞,根本就是一头发情的母老虎在跳街舞。
该死的叶子深!你是男的吗?干么穿牛仔裤、T恤,应该穿那件美美的小洋装啊。
这时候,她应该做点什么,但是要做什么呢?
对他狂喊爱你爱你?
不要,这是疯狂粉丝的行为,她必须做点更高级的。
冷冷地走过他身边,头也不回,他高冷,她比他更高冷?
傻吗,那是只有女主角才能做的事,她还不确定自己在他的人生大戏里是女主角、女配角,或者是跑龙套。
所以要主动,但不能过度,所以要大学……不对、不对,是要中庸。
叶子深上前,露出一个增一分太刻意,减一分太客套的满分笑容,「你是刚搬来的住户吗?之前没见过你。」
他抿起唇……
她发誓,他绝对笑了,只是为了表现高冷气质,硬把笑容压在唇角。
这种反应,表示她至少是个女配角吧,好!再加把劲,好好表现,鼓吹导演再帮她的角色等级往上提升,增加戏分。
他指着她正后方,说:「是,我住在这栋六楼之三。」
天……谁听过这么好听、这么醇厚的嗓音,这是天籁啊,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她胸口的母老虎喝下一打蛮牛,瞬间失控,一口气撞翻她的心肝脾肺肾。
六楼之三,救命……他竟然住在她家对面,以后天天不期而遇、日日电梯共渡?
这是怎样?老天爷在双十一时,买了一箱良心,因此为她送来这个好货?
叶子深内心戏十足,表面上还是大方地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叶子深,你可以喊我叶子,我住在同一栋的六楼之二,请多多指教……」
几分钟后,叶子深带着轻飘飘的脚步上班去,因为她的LINE里面,多了一号名叫凌以树的人物。
第一章 古城与冥婚
「洪江古商城位于湖南省怀化市洪江区,它之所以被称为『中国第一古商城』,是因为它得天独厚,有非常便利的水陆运输,成就这里发达的商业,这座古城最早起源于春秋,成型于盛唐,鼎盛于明清……」
耳朵听着导游解释着洪江古城的历史,坐在游览车里的叶子深低头滑手机。
她买了「中国吃到饱4G翻墙卡」,没办法,现代人啥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手机、网路,没有它们寸步难行啊,所以何必打仗,只要将敌国的网路弄断,就会有九成的年轻人死于抓狂。
点开LINE,爸妈都传讯息给她。
爸爸:祝你生日快乐,爸爸给你汇十万块,去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什么时候带未来女婿回家啊?
她的老爸是浪漫主义者,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工作,凭藉祖产过生活。
他一出生,就拥有台北蛋黄区十几栋房子,土地二十几笔,光靠租金不但吃喝不愁,隔个几年,还能再投资一笔不动产。
她曾经怀疑,妈妈会轻易签下离婚协议书,肯定是爸给了妈一笔上亿房地产。
后来老爸娶回一个嫩妻,她问爸爸,「如果跟阿姨离婚,你打算付多少?」
这回爸猛摇头,「不离了,娶来娶去都差不多,再好的女人一结婚就会变得唠叨琐碎,什么浪漫都会变成过眼云烟。」
这算不算一种成长,她不知道,但确定的是,她不会有阿姨一号、二号、三号……
爸爸和阿姨生了一个儿子,弟弟傻傻憨憨的,性格和老爸一模一样,有着富二代的不积极、不上进、不努力的特质。
他今年十六岁,稳稳霸占班上最后一名宝座,并且分数和倒数第二至少相差七、八十分,这种成绩非得是个奇葩才办得到。
点开妈妈传的讯息——
妈咪:宝贝女儿生日快乐,女人的真本事不是找到一份好工作,而是找到好丈夫。
她的妈妈是个女强人,开一间广告公司,从小Case慢慢接到大Case,公司的规模逐年成长中。她也再婚了,她和张叔叔是大学时期的恋人,后来没结成婚,理由很简单——外公、外婆看上爸爸的钱。
后来爸妈离婚,当医师的张叔叔也和老婆分手,然后两个信念一致、脾气相投,说话又契合的两个人在某日重逢,天雷勾动地火……结婚!
他们也生下一个弟弟,如果拿两个弟弟做比较,她必须承认,基因很重要。
妈妈生的弟弟从出生就被冠以天才之名,一岁半能认字,三岁会自己阅读,五岁上国小,现在十三岁,不但在念高三,还参加中研院科学人才培育计划。
光看两个孩子,就可以理解他们父母亲的价值观,再然后……就可以明白资质、性格天差地别的夫妻怎么会不离婚?
不过相当有趣的是,两人观念截然不同,却在同一件事情上有相同的执着——逼婚。
也许不完全是他们的问题,是当她的年纪离三十越近,所有亲朋好友就都拿到「逼婚证」,都有权对她的人生指手划脚。
痛苦吗?当然。
但难道她是因为不想当名模才故意长出两条小短腿吗?难道她是因为不屑金钱,才不喜欢存钱的吗?当然不是!
她也想结婚、也想找个好男人呀,可是负责她结婚业务的月老已经住进加护病房,既气切又插管,难道她能把月老从病床上拉起来,逼他出门绑红线?
叹口气、低下头,她开始回LINE。
小叶子:谢谢爸爸,祝福收到。人家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你和妈妈都联手教了我三次,对于结婚这件事,我肯定能够学会,别担心,我正在旅游途中,也许回去就能为你们找到一只金龟,只要他别飞得太快的话。
传送,复制,改掉称呼,再传给妈妈。
回完LINE,她转头看着车窗外,导游还在介绍着。
「在三百年前洪江就出现七冲八巷九条街的格局。何谓冲巷街?平整稍直且长的道路称为街,沿山沟而建的叫做冲,冲街之间因地形形成的走道称为巷,整座城依山势而建,以山为骨架,水为血脉。那里的楼屋称为窨子屋,屋顶从四周成比例地向内中心低斜,呈四边形的天井可以吸纳阳光和空气,窨子屋下的居民就仰赖这独特的天井生活着……」
叶子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挑选这个行程,她只是不想一个人过生日,更不想让家人帮她过生日,后者的理由……没错就是催婚,至于前者的理由,是寂寞吧。
在人来人往的大都会生活,寂寞是多数人的通病,虽然身边都是人,却没有一个可以出现交集的灵魂,于是她上网,打下「中国小镇之旅」,然后洪江商业古城跳出来。
她不清楚是那些青砖灰瓦吸引了自己,还是那股浓浓的抑郁气息抓住她的目光,她就是想来……
买下机票,到了怀化后,再参加当地的旅行团,再然后她来了……她将要在被光阴沉淀的古城里,让光阴为自己沉淀。
捧着脸,看着窗外景象,微微笑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
大家都说急诊室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但叶子深喜欢它的紧凑感,也许是因为忙碌,会让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让人不至于过度忧虑或哀伤。
叶子深对于古城很感兴趣,但坐在她附近的游客却不是这样,兀自闲聊着。
「Roy,你真的相信冥婚哦?」Leif跷着二郎腿,抖动脚板问。
他染了头金发,脸上戴着墨镜,打扮得很时髦,讲话的时候,带着笑意的嘴微微歪向一边,看起来有点邪气,却也讨喜。
他们一群人都是ABC,习惯了互相用英文名字来称呼。
「不相信啊,世上哪有这种事。」Roy伸出食指摇两下,他五官端正,长得算好看的,穿着黑色休闲西装和手工订制皮鞋,看起来像个贵公子,右眼下有一颗痣,让他添了几分性感。
「不相信,你却特别跑这一趟,是吃饱太闲哦?」Leif不以为然地翻白眼,要不是Roy强烈邀约,还负担所有旅费,谁会想要来一趟古旧小镇之旅,去度假岛屿看比基尼美女不是更爽。
「Kenya是我表弟,阿姨哭得这么伤心,我能拒绝吗?就当走一趟、安慰安慰长辈罗。」
Leif闻言耸耸肩,歪了歪嘴角。
好啦,随便,反正他们是没工作的贵公子,到处晃晃走走就当丰富人生阅历。
但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Galen却挑眉一笑,「我相信冥婚。」
冥婚?
不小心听到这两个字,叶子深沉下眉毛。
又是冥婚?
三天前她值夜班,才听到了这个话题……
「叶医师,快点……」
护理人员的叫唤,让叶子深有点急,她正在帮车祸患者做CPR,她死命盯着仪器,不断在心底默道:快点、加油。
再没有反应,就得电击,如果不是到最后,她不想。
一、二、三、四、五……她挥汗如雨,手脚却冰冷无比,她持续做着心外按摩,一下一下又一下,突地,仪器响起哔哔声。
太好了,辛苦没有白费,病人终于恢复心跳,太好了……她喘息却快乐着,这是这份工作带给她最大的成就。
一旁早就想叫她放弃的林医师轻摇头,不禁感慨,「又救回一条人命,果然了不起。叶子,这里我接手,你去看看刚送进来的那个。」
「好。」叶子深点头,跳下病床跑到另一个病患身边。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身形看起来有点单薄,叶子深不认识他,却对他有好感……不,这个形容不太正确,她说不出正确的形容词,但她想要他活下来。
不过比起莫名其妙的好感,更奇怪的是,单单一眼,连检查都还没做,她怎么就觉得他会死?很奇怪,但她解释不来自己的直觉。
男人被束带紧紧捆在活动的病床上,他满脸的虚弱疲惫,头垂向左侧、眼睛微眯,胸口起伏不定,显示他的呼吸不稳。
她接过病历表,听着护理师在旁边说明状况,这时男人猛地张眼,他的眼白充血,整个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似的,让人害怕,他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道道青筋,不过短短数秒钟,青筋转红转黑,下一刻他大吼——
「啊!」
那声音不是男人的频率,而是非常尖锐、像刀子划过钢铁般。
他整个人往前一弹,力气奇大无比,上半身竟然挣脱束带,离开病床,护理人员来不及压制住他,病床差点整个翻倒。
叶子深下意识抓住男人手臂,却感觉像握住冰柱般,冻得她松开手,她低头看掌心,发现皮肤居然冻成青紫色,还飘散着氤氲雾气。
叶子深怔住,久久无法言语,只见好几人冲上前压制男人,重新将束带绑紧,然而男人不断挣扎扭动,病床被摇得嘎嘎作响,他持续嘶吼咆哮,像只受伤的野兽。
叶子深浮上脑袋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们都不觉得冷吗?那是她独有的感觉?
抬头正想开口时,她看见一个穿着凤冠霞帔,头盖红色喜帕的女子坐在男人身上,随着她慢慢俯下身,男人吓得不断尖叫挣扎。
挣扎间,她脸上的喜帕被扇飞,下意识地,叶子深的目光随着喜帕转开,喜帕上一对漂亮的小白兔吸引了她,可是红色喜帕怎么会绣白色兔子?
视线重新回到新娘身上,没有喜帕遮掩,从后面,她先看见的是一头漂亮的乌黑长发和一双压在男人手臂上的红色绣花鞋。
她往前走几步,看见新娘的正脸,那是……骷髅一般的模样,白森森的骨头,没有半点肌肉,眼窝的地方嵌着两颗欲掉不掉的眼珠子,她正在哈哈大笑,在牙齿开合间,黑色的雾气不断往男人脸上喷去。
男人被鬼新娘吓得放声大哭,嘴里喊着没人听懂的语言。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叶子深手臂,她觉得冷。
「医师,我的儿子到底怎么了?」跟在后面的妇人被吓呆了,抓住叶子深问。
她无法回答,只能与旁人合力将病床送到位置上固定,护理师顺手把幕帘拉开,再将人往外推,嚷道:「请家属在外面等。」
家属被挡在帘子外头,而帘子里头的医护人员们,视线全集中在叶子深脸上,没人碰过这种状况,他们只能寄托希望在急诊室的王牌身上。
但是叶子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她是医师不是道士,虽然她以前就能看见鬼,却无法处理鬼,只能装模作样地拿出听诊器,无视于坐在病人身上的鬼新娘,拉开男子的衣服,细听心音。
她闭上眼睛、嘴巴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再向护理师要来镇定剂,往他手上扎针。
随着她不断念诵佛号,鬼新娘的身影逐渐淡去,而镇定剂也发挥药效,在一连串的挣扎之后,男子慢慢平静下来,眼底红丝退尽、树桠似的青筋慢慢退去。
他定定望着叶子深,像是痛苦,也像在求助,眼睛一眨,两颗豆大眼泪滑入枕畔,他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叶子深舔舔干涸的嘴唇,一阵难言的酸涩钻入胸臆,这是种莫名的情绪……
男人闭上眼睛睡了,护理师们松口气,其中一位问:「叶医师,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按照流程该转到精神科,可是这不是个正确的处理方式,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问题不在那里,但身为医师不能建议家属去找大师抓鬼。
垂眉、叹气,她道:「联络周医师吧。」
护理师闻言转身,叶子深仔细地端详了男人半晌,再念上几回佛号后,也拉开帘子准备离开,没想在转身之际,一个青面獠牙的鬼与她面对面。
叶子深下意识往后退,伸手挡住鬼魅……
「医师,你怎么了?」
鬼面消失,叶子深回过神,但仓皇的情绪还停留在脸上,病患母亲敏锐地察觉她的异样,于是问了这么一句。
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叶子深已经调整好情绪。
「我已经将病患转到精神科,如果家属有任何问题,请与周医师讨论。」
简短丢下两句话,叶子深快步走开,但家属不愿意,病患的祖母掐住叶子深手臂,怒道:「精神科?你的意思是我孙子疯了?」
「您别紧张,我不是这个意思。」
病患的祖母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怒道:「你是庸医吗?什么检查都不做,什么话都不问,就判定他精神有问题……」
「妈,别这样。」病患的母亲阻止激动的老人家,接着说明病患的情况,「我儿子的异状是从昨天今天凌晨开始的,白天他告诉我捡到一个红包袋……」
「红包袋?」叶子深讶异。
「对,一个装有指甲、头发和戒指、生辰八字的红包袋。」病患的母亲急道。
「你是想告诉我,事情跟冥婚有关?」如果家属相信,不该送医院,而是直接找师父才对。
「没错,冥婚,依医师的专业评估,有可能吗?」
一个男人插话,叶子深转头,对上他明亮的眼睛以及右眼下方略带性感的黑痣。
叶子深回想到这里,注意力又被那几个在讨论冥婚的人拉走了。
「Kenya情况怎样?」Galen问。
「不太好,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跟他说话像鸡同鸭讲,对不上频率,激动起来就想自残,上次差点跳楼,阿姨吓坏了。」
「Roy,你觉不觉得奇怪,如果真的是冥婚,依正常状况来讲,这时候女方家长早该出现,为什么迟迟不见动静?」Leif问。
「不知道,反正师父让我来洪江一趟,说我会找到答案。」
「有没有可能是方大师在糊弄我们,其实他只是在替洪江做宣传。」Leif一问,他的同伴们全捧腹大笑。
「我觉得Leif的分析有道理。」Galen拍手道。
坐在前方的叶子深抿唇轻笑,东方人却取西方名字,有比较好听?重点是他们知不知道那名字的意思?如果知道的话……Roy是国王、Leif是大众情人,那得有多大的自信,才敢取这样的名字?
好奇心被勾起,叶子深想看看国王和大众情人的长相,她假装不在意地往后转身,这一转她与Roy对上视线,Roy愣住,下一刻笑意从眼角蔓延到嘴边。
「是你啊,小医师。」
叶子深想大翻白眼,医师就医师,干么喊小医师?
「你还记不记得我?」Roy从椅子上站起,一张大笑脸凑到她眼前,过度热情让她身体直觉往后退。
「记得。」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颗痣。
「哈!你果真记得我,见过我的人,都不会轻易把我忘记。」Roy自信满满。
叶子深在心底默默地说,骄傲啊,没错,是个自负到没有极限的人,否则怎敢自称「国王」。
「小医师知道离开急诊室之后,我表弟怎么了吗?」
「不知道。」叶子深撒了个小谎,她不好随意透露病人的事情,其实事后她还真的关注了,转到精神科病房后,病患数度自裁,幸好被看护即时阻止。
她怀疑,鬼新娘要的是冥婚还是索命?
「不好奇吗?」Roy趴在她的椅背上,轻笑着,用他迷人的笑脸诱惑她。
「好奇什么?病患的状况,还是真的有鬼想要办冥婚?」据照顾Kenya的看护透露,家属的确请了方大师来看过,方大师很有名,经常上电视节目解说民俗灵异,许多总统级病患的家属,也常请方大师到病房里面帮忙。
Roy大笑,「你应该拿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
「很精彩吗?」她指指自己的脸。
「对啊,你是医师、学的是科学,怎么能相信这种事?」
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对,她确实相信,但怎能怪她?眼见为凭,谁能否认自己亲眼所见。
「我以为,我们正在谈的是你表弟。」她皱皱鼻子,拉回话题。
「好,谈Kenya。阿姨找到一名姓方的大师,他看过那个红包袋。」
「大师怎么说?」
Roy细辨叶子深表情,她还真的相信?如果连当医师的都相信,他是不是应该更虔诚一点?
「方大师说的确是冥婚,但情况很复杂,他无法立即处理,还说答案在洪江古城,除非找到答案,否则他也帮不上忙,身为好友加死党,我们只好来了。」说着,Roy顺便介绍两个朋友。「这是Leif,女人缘特好,满口甜言蜜语,你别被他拐了。他叫Galen,身上的肌肉让女人爱不释手,你也别受他迷惑。」
什么叫好朋友?好朋友是要互相罩对方的,尤其在美女面前,但Roy破天荒地对叶子深送出善意提醒,惹得Leif和Galen多瞄他几眼。
「答案?」她的注意力放在前面那段。
「对啊,怎样,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追答案?」
理智上她应该摇头的,但是控制不住的第六感,让她硬是很想点头。
「你能不能说得再清楚点?」叶子深道。方大师说答案在洪江古城?
「我也希望能够说得更清楚,问题是我也满头雾水。」
「你们一无所知,就敢来?」他的胆子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不敢,这叫冒险精神。」
Roy朝她挑挑眉,挑逗意图十分明显。
Leif也笑咪咪地对上她的眼,小医师长得很美啊,小脸大眼、睫毛又弯又长,勾得人心痒,可爱度爆表,真想逗她一笑。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Leif再度邀约。
「我们报的是同一个旅游团。」叶子深提醒。
本来就在一起玩了,哪需特地挑出来说?不过人如其名,大众情人留着半长直发,头一甩,甩出几分教人心动的弧度,饱含魅力的单眼皮一挑,薄唇微勾,勾得女人心花怒放。
「这话没错,但如果你愿意,旅游团行程结束后,我们会在古城多待几天,希望你能一起。」Galen道。
Galen很高、很壮,一百九十几公分,一看就是长时间泡在健身房的男人,他剃着三分头,右边理出一道闪电,是相当酷的时尚造形,戴了一只银耳环。
Galen的意思是宁静者,人如其名他很少说话,总用一双近乎锐利的目光盯着人看,盯得叶子深有些许不安。
她笑道:「再说吧。」
还没进古城,好不好玩未定,重点是……答不答案的,真的与她无关。
这时导游小张说道:「古城到了,各位贵宾先下车,大家先在城门口等小张,我去买门票。」
这一团有十个人,多数是中年人或妇女,叶子深掺在中间并不突兀,但那三个气质迥异的ABC一看就觉得格格不入,但谁让人家长得好看、有型,因此多数人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同团团员纷纷上来与他们攀谈,一时间气氛热络无比。
小张买完票券,团员跟着她走,她拿着彩色的小旗子,一面走一面介绍,口气诙谐、态度热烈。
叶子深走在队伍最前面,认真听导游讲解。
「洪江古商城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过去以经营桐油、木材、白蜡、鸦片而闻名,成为滇、黔、桂、湘、蜀五省地区的物资集散、批发中心,是湘西地区经济、文化、宗教中心,被美称为湘西明珠……」
古城里每块石板、每个青砖都带着历史痕迹,人走在当中,被那段过往光阴浸润着,随着脚步,叶子深手指轻拂过墙面,深吸气,她无法形容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小张带领大家走到一间铺子门口,两扇门的正中间有一个用铆钉绕成两圈的图案,中间有狮子门环。
「无币不收无帐不取,积沙成塔积水成川,横批上写着盛丰钱庄,这个钱庄……」
小张说到一半,叶子深下意识接话。
「盛丰钱庄创立于清咸丰五年,是洪江二十三家钱庄当中较大的一家,直到战乱时期被强权吞并……」
小张满脸讶异,下一刻竖起大拇指对叶子深说:「不错,有做功课,我相信这次旅游一定会让你收获良多。」
叶子深皱眉,她并没有做功课,甚至不知道洪江古城有这么一个钱庄,所以……为什么她会脱口说出这番话?
叶子深试着为自己找到答案,没想到一个不经意间转身,看见一个穿着粉衣、梳着丫髻的小姑娘,她手里拿着银币,笑咪咪地快步奔跑。
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在后面追着,嘴巴轻喊,「别跑太快,会摔着。」
小姑娘不理会她,跑得更欢快,惹得大姑娘又好气又好气,双手叉腰,脚一跺,气急败坏道:「小姐再这样,阮阮要生气了。」
小姑娘这才笑着停下脚步,下一刻,阮阮从身后一把将她抱起来。
小姑娘的额头贴上阮阮,轻轻笑着,她托起手中的银币说:「我有钱了,阮阮别生气,小青请你去看戏。」
「阮阮没生气,可是小姐不能再调皮。」
两人相视一笑,额头互相磨蹭着,呵呵呵呵的笑声,让叶子深不由自主笑开。
「小医师在笑什么?」Roy低唤。
叶子深回过神,转头再望,已经看不到那孩子和姑娘,显然看到的又不是实际存在的人类。
「各位贵宾,这里是汇兑的地方,掌柜伙计在栅栏里头……」
叶子深一面听着小张导览,一面往钱庄深处走去,地板上有个门。
她蹲下身,手指划着上头纹路,下一刻她闭起双眼轻抚,觉得熟悉且满足。
小张笑道:「哦,有贵宾找到地下金库。大家请过来看,这个金库的四壁皆厚达八十公分,只有一扇门可通,却无湿气,金库深约五公尺,面积为五平方公尺……」
走出盛丰钱庄后,小张道:「各位贵宾手中有简介,里头介绍了洪江古商城各处景点,我们现在自由行动,我给各位贵宾两小时四十分钟,六点钟在大门口处集合,小张会带大家去用餐。」
小张刚说完,一个恍神间,叶子深又看见穿粉色衣衫的小姑娘,被阮阮抱在怀里。
小青肉肉的手臂圈住她的脖子,嘻嘻哈哈地说:「表哥就要来了呢,阮阮开心不?」
阮阮闻声、害羞低头。
小青捧起她的脸,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小星辰,「阮阮要不要做核桃糕,表哥喜欢吃呢。」
「小馋猫,是表少爷喜欢吃还是小姐喜欢呀?」
「都喜欢呀,小青喜欢、表哥也喜欢。」
「那……要不要做核桃糕、桂花糕,再做点麦芽糖?」
「好呀、好呀,小青最喜欢阮阮了。」小青把红红软软的嘴唇用力往阮阮脸上印下。
「那小姐得乖乖的,跟阮阮回家,咱们今天先不逛了?」
「好呀。」
阮阮把小青放下,大手牵小手,小青一面跳、一面走,小小的绣花鞋踩在青石路上,手指滑过墙面,嘴里轻哼着小曲儿,一路回家。
叶子深追着两人的背影穿过街道巷弄,听着两人哼的歌谣,也跟着轻轻唱起来——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着她们,可是脚步不受控制,她的手指学着小女孩滑过青砖壁,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掌心,她喜欢这个感觉。
她没来过此处,却感觉这条路自己已经走过千百次,脚下的石板让她感到心安……
风从发间拂过,吹起浏海,她索性拿掉发圈,让长长的头发随着风飞扬;呼吸间,她彷佛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气,微甜、微香,像是埋在记忆深层里的味道。
就这样,她跟在两人背后一路往前行,直走到一扇高大的门前,门上的匾额刻着「叶府」,她仰头看着那两个字,掌心下意识贴在门板上头。
好像只要使两分力,门就会被推开,推出一方让人向往的天地。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擅闯民宅有罪,但手掌心蠢蠢欲动,有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对她说:推开吧,推开这扇门,踏进你梦想中的世界。
就在叶子深决定抛弃理智,动手去推木门时,两个年轻女人从身边走过,对话引起她的注意。
「看到了吗?是凌以树,好帅。」
「不要那么兴奋,那是我老公。」
「不对,是我老公。以树、以树、以树我爱你!」
「重色轻友,你还是不是我闺蜜啊?」
凌以树?是她认识的那个凌以树吗?
收回手,叶子深转头朝不远处望去,那里聚集着一批人,不自觉的,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抬脚朝人群处走去。
第二章 神奇读心术
游客把工作人员围在中间,女性占了大部分,人数众多却安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福全堂药铺前方,那里有一对穿着汉唐古装的男女,他们正听着摄影师的指挥,摆出各种动作。
叶子深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踮起脚尖,终于看见……真的是她认识的凌以树,那位新邻居,帅到掉渣的男人。
在他搬过来之后,他们偶遇三次、聊过两回,感觉很好,在速食的感情世界里,他们已经符合一夜情的条件,但她没申请一夜情,因为她老派,喜欢用很多的缘分和浪漫,来促成一段关系。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心中撒花、在心头吹粉红泡泡,看着专注于工作的他……她没有喝酒,脸上却泛起微醺的红。
凌以树对工作熟能生巧,一句话,就能表现出摄影师想要的感觉,在摄影师不断发出的赞叹声中,工作告一个段落,造型师很快上前,领着两人进入临时搭建起来的休息处,而围观粉丝加游客也放声交谈起来。
叶子深询问一位女姓粉丝,「请问凌以树是模特儿吗?」
她一问,两个女生迅速转头,用看外星人的无法置信目光望她,「你、你不知道?」
「呃,我该知道什么?」叶子深反问,却开始怀疑自己孤陋寡闻。
「凌以树哪是模特儿,他在今年中国最红男星前五名中榜上有名,他们刚才在拍剧照。」一名女孩解说。「让凌以树一战成名的是去年那部《永湘》,可厉害了,网路人气第一名,播放次数节节攀升,从那之后他成为众多女性及少部分男性的梦中情人。」
「《永湘》是宫廷剧吗?」就叶子深所知,这两年能够红透半边天的都是宫廷剧,比方《延禧攻略》、《如懿传》,至于《永湘》?没听过。
然后,叶子深收到的目光已经不是「无法置信」,而是「你是山顶洞人吗」?
好吧!她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认真把《永湘》从头到尾追一遍。
刚刚先开口回答的女孩耐心解释,「《永湘》是一部神怪剧,凌以树在里面演一个修道高人,想到他一身白衣飘飘……我醉了,如果他能够……」
在几个年轻女孩的热烈讨论中,叶子深拼凑出几分故事架构,当然,听到更多的是她们对凌以树的崇拜与迷恋。
从不追剧的她,过去听见这种话,脑袋里会想到的是「偶像迷恋与心理分析」,但是现在看着女孩们满脸的陶醉沉迷、兴奋激动,光是谈论偶像就能让她们这么快乐,她想的是,这算不算爱情?她可不可以怀疑,现代女子对婚姻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跟有太多的偶像可以满足她们对恋爱的想像,有那么一点关系?
「啊……好帅!」
一名粉丝指向叶子深身后,她转头就看见换上一身白色长衫的凌以树。
那位粉丝拉住她手又叫又跳,「就是这样,他在《永湘》里面就是穿成这样。」
女孩们小嘴微张、脸色酡红,看着凌以树的眼神带着被酒精肆虐过后的迷蒙,陶醉的模样让叶子深看了很有共鸣。
为了考上医学院,她在功课上花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像她这种不看电视、不迷偶像的人,从来没有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喊老公的经验。
不过,现在……她有莫名的冲动,想要跟周围这些粉丝一样,对他喊老公。
等等,她和凌以树的目光对上了吗?看见她时,他是不是悄悄地露出一个微笑?
正在叶子深对自己发出疑问时,一连串的拍摄开始进行。
以前的她肯定会对这种围观感到无聊,说不定还要批评演艺人员搔首弄姿,但现在凌以树的一举一动,吸引了她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对美的欣赏,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总之她好像被身边粉丝的情绪感染,不由自主地默喊凌以树的名字,而好像听到似的,凌以树忽然转头看她笑了。
是错觉吧……叶子深揉揉眼睛,看看凌以树再看看左右,是……肯定是幻觉,在场的粉丝众多,肯定是对着粉丝笑,服务粉丝,而她表现得不激狂、不突出,很难被注目。
摇头、看一眼手机,叶子深很无奈,自己居然在这里用掉那么多时间,她还没去逛厘金局、淮盐缉私局、油号……不行,要加快速度把每个景点都走一遍。
但是,他们加了LINE,除邻居之外、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就此走开会不会不礼貌?
可是加LINE……这种行为会不会是身为偶像为满足影迷要求的亲切举动?
「不是。」
赫然听见凌以树的声音,叶子深猛地对上他的视线,完蛋!除幻觉外连幻听都出现?不行,还是快点走吧,免得病情加重。
正当她决定离开同时,凌以树带着偶像独有的迷人笑脸向她走来。
她怀疑地看看左右,所有人全挤到凌以树身边了,他面对的方向只剩一个她,换句话说,如果他的目标不是鬼,那么应该是来找她?
结论尚未出炉,凌以树已经在她跟前站定。
她该怎么做?挥手、打招呼,说「哈罗,亲爱的邻居」,还是惊讶地指指自己,左看、右看,表现出天上掉礼物的惊喜?
「好久不见?」
她在心里嘀咕,好久不见?是我有病,还是我对语文的理解力降低?不是前天才见过?
「要到洪江,怎没有事先通知我。」他又说。
又是一句让她难以回答的话,为什么要?他们什么时候发展出交代彼此行程的关系?
看着她,他笑到眉弯,好像她的手足无措非常有趣。
她忍不住在心底愤愤地说:有这么好笑吗?
「有。」
叶子深怔愣,她……幻听了吗?他明明没有开口!
一堆人簇拥而来,他们拿起手机猛拍。
「凌以树,她是谁?」
「你们是什么关系?」
乱七八糟的问题被甩出来。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叶子深有点焦虑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逃跑显得奇怪,但她也不想被围观。
凌以树浅笑,转身面对粉丝回答,「我们是好朋友。」
是吗?她怎么不知道?好朋友的标准是怎么定的?就算叶子深不迷偶像,也知道这种回答会让人更想探究。
凌以树的眉毛弯成两道弧形,「她姓叶,是一名医师。」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粉丝问。
他慢条斯理回答,「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急诊室里面,那时她正在抢救一名车祸伤患,她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白袍上面星星点点溅了很多血迹,但她不但不害怕,还整个人爬到担架上面,直接跪在病人身上,对伤患进行抢救。她的专注深深吸引了我。我很崇拜在各行各业里面,竭尽心力为大众服务的人,她让我看见站在第一线的医护人员,在面对生死时有多么认真与辛苦。」
叶子深震惊无比,天!他不是明星、不是模特儿,他肯定是写小说的,还写得超煽情。
抿唇,嘴角微抖,但凌以树硬撑着将笑意压进肚子里,让自己看起来无比真诚,一阵快门声响起,将他的真诚悉数留存。
接下来许多粉丝上前与他合影,叶子深认为这个时候是消失的最佳时机,于是悄悄转身,没想才走了几步,连巷子都还没拐进去,他就飘然而至。
他站在她面前,细细看她的脸,想从上头找到什么似的,最终将掌心贴到她额头上、闭起双眼。
叶子深莫名其妙,狐疑地瞪着他,想着:这是……人体温度计?他觉得我有病?
半晌他张开眼,问:「告诉我,刚才你看到什么?」
她满心纳闷,能看到什么?不就是和一群疯狂粉丝看他拍照?
「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翻白眼,不然呢,说她看见幻影?看见阮阮和小青?
「没错,就是这个,你害怕吗?」
叶子深想了想,觉得不至于,她连恶鬼都不怕,何况只是两个漂漂亮亮的小女生,虽然她们不是现实中的活人。
「不害怕?非常好。你从以前就能看得见魂魄?」
对啊……且慢,我有说话吗?
叶子深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她从刚刚被问看见什么后,就只是在内心吐槽,怎么之后凌以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顺着她的回答继续问。
「你没有。」
「我没有?那你、你……你在跟我对话?」她倒抽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上他的脸——他没开口,唇角依然挂着笑。
所以是妄想升级,我不但在自说自话,还能听到对方发言的幻觉?
他摇头失笑,「不是妄想升级,虽然我们都没开口,但我真的跟你对话了。」
怎么办?他讲的每个字都懂,但凑在一起,她就没有头绪……
看叶子深满脸疑惑,他细细解释,「我们确实进行了一段心电感应。」
「心电感应?我以前没有这个能力的,怎么会突然……」
一个猜测让叶子深突然激动了,她打住话语,退开两步,视线从他那张帅到近乎妖的不正常脸庞,转到他一八七的不正常身高,再到他那双深邃得能把灵魂吸入的不正常眼睛,再退、再退……
她带着浓浓危机感问:「你是外星人?」
凌以树憋不住了,放声大笑,他肆无忌惮地笑着,笑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残。
「我是人类,一个出生于地球,在这里生存三十年的人类,至于心电感应,你可以把它当成我的特殊能力。」
「为什么你的特殊能力我也有?」是不是以后再不愿意,她都会被逼迫听取旁人的心音?如果同侪骂她、病人诅咒她……那么多声音会把她逼疯!
「放心,你不会被迫听取任何人的心音,你只能与我做心电感应,并且那必须是在我的『允许』之下才能进行。」
叶子深惊愕地瞪大眼,他又听见了?他是真的能听见!
他笑着搭上她的肩,「不必怀疑,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凌以树刚说完,就见Roy几人从街道那头走来。
他淡笑,「有人来找你了,我先去换衣服,晚点再去找你。」
丢下话,他华丽转身,叶子深看着他一身飘飘白衣、浓浓仙气,不禁吐槽——他要到哪里找我?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行程在小张手上。
「我会知道的,别担心。」一句轻飘飘的心音传来。
他又听见了?咬唇,她决定再做一次测试。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找我的?我们又不熟。」
这次凌以树没回应,不知道是距离太远、心电感应失灵,还是他关闭两人之间的联系,不过迎面而来的三个人给了她答案。
「小医师,我们本来要约你一起逛,结果转个头你就不见了,我们到处找你……」
叶子深没有错过集合时间,她和Roy等人碰面之后,就一起往出口处走去,小张带众人在城门口拍过团体照后,就带领他们去吃晚饭。
用餐时间,团员们开始攀谈起来。
这一团有十个人,两对夫妻、两个中年妇女,Roy三人和叶子深。
因为年龄差异,六个中年人有共同话题,他们自然而然就聊开了,而Roy他们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同学好友兼死党,随便一个话题,都可以得到共鸣。
只有叶子深独自旅游,一个人的旅行其实有些寂寥,幸好她训练有素,在父母亲各自的新家庭中,她早已习惯分明有「很多家人」却很寂寞的感觉,并且学会怡然自得。
她安静地低头吃饭,脑中却不断回想有关阮阮和小青的片段。
她是医师,喜欢用科学角度解释周遭的所有现象,直到上大学那年她出了车祸,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场景,她才发现有些事情科学无法解释。
刚看见那些异常的景象时,她找了各种资料、各种论文来解释自己的状况……最简单的解释法,叫做「幻觉」。
可是一次两次无数次经验教会她,那些「幻觉」会促使某些事的进行,它不仅仅是她幻想中看见的一幕幕场景与画面,而是确实存在,会对现实造成一连串的后续影响。
于是慢慢地,她不得不相信灵异事件的存在,但也仅仅是相信,她从不干涉也不试图寻找解决途径。
就像Kenya,她明明看见鬼新娘、看见青面獠牙的鬼头,却没有向家属提出任何民俗上的建议,反而将他转到精神科。
是消极吗?或许吧……下意识的,她始终在逃避。
逃避那个世界,逃避那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空间。
她逃避,不是因为害怕,身为急诊室医师,她天天都在生死之间战斗,不知有多少被救护车送进来的,已经不是病人而是尸体;不知有多少人经过她的手,虽然努力抢救,仍然无力回天,生存与死亡在她眼前,不过是一线之隔,她看得多了,因此并不害怕。
既然如此,为何逃避?
这个问题,她也经常对着镜子自问,但她始终没找到合理解释。
等晚餐吃得差不多,小张走过来笑着跟他们寒暄,「各位贵宾,还喜欢今晚的菜色吗?我知道台湾来的嘉宾一定会觉得又油又咸,我已经尽量拜托师傅了,但没盐没油没酱料,师傅都不知道要怎么煮。
「这是各地口味不同,还请各位嘉宾多体谅,去年我也去了一趟台湾,我们整团都哀哀叫,说那个菜入不了口,好像是糖尿病、高血压病患在吃的病人餐,幸好同团有人准备充分,带了调味包,否则保准要一路饿回来。」小张风趣地说着,惹得大家都笑开。
停了一会儿,小张又说:「我们今晚住在这里的民宿,走路只要十分钟就到。」
「在古城里面吗?」
「对,待会儿进饭店之后,各位贵宾如果还有体力的话,可以在城里四处绕绕,体会一下古城的夜生活,逛逛店铺、喝喝小酒都行的。
「我们这团是两天行程,明天会带各位贵宾到嵩云山、岩鹰洞走走,洪江是冰糖橘的故乡,如果各位有兴趣的话,现在正好当季,可以买一点来尝尝。
「原则上明天早上七点集合,刚才有贵宾跟我说,行程结束后想回到这里,可以的,我能帮贵宾们叫车,如果想租车也行,有任何需要尽管找小张,包您满意。」
解释完行程,小张又说起今晚的住宿安排,「今晚我们将入住叶家民宿,这间宅子的历史相当悠久,今年初叶先生买下这栋旧宅,用一番心思重新装修,之后开始接待各地嘉宾,因此跟其他民宿比较起来,环境算得上数一数二,等一下我会把民宿的简介发给大家。
「住宿的环境还不错,但肯定比不上五星级大饭店,民宿主人希望维持古宅的原味,因此很抱歉,没有席梦思床垫,不过有古色古香的楠木拔步床;没有莲蓬头,但是有古代的手工木桶,不过还是有水龙头、热水器;当然也没有电视冷气等等现代化设备,所以千万别问我Wifi密码。如果觉得无聊就早点睡,养好精神进行明天的旅程,如果真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张撩一下头发,抛两个媚眼。「小张在房里等你哦!」
大伙儿哈哈大笑。
见状,她又笑着说:「再给各位嘉宾十分钟,我们就集合去民宿,如果想上洗手间的,从这边直走、往右看。」
话说完,她跑到门外等人。
有人离开餐桌去找洗手间,叶子深没动作,只是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喝掉温热的茶水,这次她不想阮阮、小青了,她想起凌以树。
他说要来找她,真的……能够找得到?干脆她用LINE传民宿住址,好让他顺利找来?
她对他,不仅仅是对他的颜值痴迷,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他的能力,好奇身为偶像的他,为什么要拉她出来当烟幕弹?当然最好奇的是……为什么他挑选她?
见她一语不发,Leif发挥他大众情人的魅力,语气暧昧地问:「小医师考虑得如何?要不要继续留下来再玩几天?再领略一番古城风华与魅力?」
叶子深回神,转过头,先对上的不是Leif,而是Galen的眼睛。
浓眉深目,里头带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他的眼神教她畏惧。
客气一笑,叶子深婉拒道:「再看看吧。」
Roy凑近问:「今天晚上我们要去附近酒吧,想不想一起?」
「我有点累,想早点上床。」
「小医师,做人不要那么呆板拘谨,出来玩嘛,应该放开心胸。」Leif笑道。
叶子深点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眼看大家陆续到外面集合了,她拿起包包跟着走。
步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民宿。
看到那扇有狮子门环的门,叶子深意外极了,她没想到入住的民宿竟然是白天来过的地方,那时她有强烈冲动想推开的门扇已经大开,红彤彤的灯笼挂了一盏又一盏,把四周照得明亮无比。
从外面看不出这间宅子竟有这么大,一进门是条青砖路,上面搭了木制屋檐,下雨的时候不会被淋湿,青砖路左边是个很大的花圃,里头种了两棵冰糖橘,现在恰好有几颗金黄色的果实挂在上头,看起来分外娇艳欲滴,右边是个水池,里头养了莲花和金鱼。
青砖路走到底是一整排、十来间屋子,屋子两侧都有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接到其他院落,简介手册上头有许多照片,介绍每座院子的特色和房间数。
民宿主人叶允轩亲自到外面接待他们,他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这个形容并不夸张,他看起很年轻,顶多三、四十岁,却有一头灰白及腰长发,很少男人有耐心照顾一头长发,但他肯定是用心的,丝滑柔顺,风一吹就飘起来,那股仙气也随之荡开。
他并不高,只有一七五左右,身材纤细,穿着宽松道袍和灰色布鞋,再递给他一柄拂尘,他就能高喊无量寿佛,满街降妖伏魔去了。
叶允轩做事很周到,他们刚到就把钥匙送来,七间双人房,团员中的其他六人,每两个住一间,而叶子深和Roy三个,他们都加钱、自己一个人住。
分好钥匙,小张再重申一次自己的房号,提醒明天早上的餐厅位置后,大家就拉着行李箱各自回房。
大概因为她是唯一落单女子吧,叶允轩对她特别照顾,不但帮忙拉行李、领她进屋,一路上还不断介绍她住的院落。
「你们的建筑和古城里其他屋子,好像不太一样,是新盖的吗?」叶子深问,她一边走一边欣赏景致,走得相当慢,叶允轩极有耐心地陪着慢行。
「你指的不同,是和窨子屋对比吗?」
「对。」
「通常窨子屋一楼是店面,而因为洪江位于沅水上游、云贵高原东部,气候较为潮湿,会把二楼拿来当仓库储存物品,比较不会发霉,而人多数都住在三楼。
「我们民宿的建筑与窨子屋的建筑方式不同,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们这里是住宅区,不需要储存商品或设置店面。第二,我们叶家祖先是从浙江搬迁过来的,因此不管建筑风格或材料都有浓厚的江南园林气息。」
「叶家祖先?这宅子是你祖先留下的?可我听导游说,是你把它买回来的?」
「没错,战乱时期为了避祸长辈想尽办法把子孙辈送到美国,从那之后我们这一房就长期待在美国,至于这宅子的产权,也是东转西移,转到陌生人手里。是曾祖父死前交代,我才会回到这里、买下这栋宅子。」
「所以叶家是从浙江搬来的。」
「对,在清朝时期,洪江是个商业鼎盛、商人云集的城市,因此祖先才会决定举家搬迁,但到清朝末年,这里渐渐没落,祖先几经考量决定携家带眷、重新回到浙江。」
「这里就荒废了?」
「哪能,叶家有位先祖娶当地的富户女子为妻,叶小姐白天有到盛丰钱庄逛逛吗?」
「有。」
「那位富户女子就是盛丰钱庄东家的姑奶奶。叶家决定重返浙江时,先祖已经过世数年,而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禁不起折腾,加上她也不愿意离开故土,因此他们将小女儿留下来陪伴老太太,祖孙俩一起守着祖宅。今晚叶小姐住的地方就是那位小女儿的闺房。」
叶子深不禁说:「你对祖先的故事了解得很透澈?」
「我喜欢研究老故事,尤其是家族史……到了!」说到这里,两人来到一间房间外,叶允轩打开门和电灯,将行李送进去后,笑道:「叶小姐好好休息,希望你住得舒服。」
「谢谢。」给过小费后,叶子深关上门,打量起屋里陈设。
真的欸,没有席梦思床垫却有楠木拔步床,床的周围刻着花草鸟兽,看起来相当精致华丽,叶家祖先确实是富户。
靠窗边有张木头书桌,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很仔细,十分光滑,没有半点陈旧腐朽的感觉,桌上放置着文房四宝和一个白色瓷瓶,瓶里插着一束蔷薇花,这个安排很好,书读累了就可以推开窗户,欣赏窗外美景。
她推开了,外面是个花圃,但天太黑看不清楚种什么。
桌旁靠墙处有个书架,书不多,都是蓝皮册子,然而包在蓝皮下面的是一整套金庸小说,她揉揉鼻子笑出声。
书架过去是一个五斗柜,柜子上面摆着茶壶水杯,对面墙壁有一个挺大的衣柜,柜门用了螺钿镶嵌技术,同样精致美丽。
床后隔出空间作为浴室,很明显是后来才隔的,她对那个大木桶很感兴趣。
小张没说错,房间不很大、不豪华,但还算舒服。
走进拔步床,床上有两套软软的蓬松棉被,左边有脸盆架、右边有一个矮柜,矮柜上面放置一面镜子,突发奇想,她弯下腰到处察看,哈哈……她没找到夜壶。
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她很喜欢这里,比多数住过的饭店都要喜欢。
她从行李箱里面拿出自拍神器,将手机架上,拍一张窗边美照、一张桌前提笔凝神照、一张托腮看书照,再坐到床边,与拔步床合影……
那是谁!
叶子深看见萤幕里面,有一个笑眼眯眯的女孩,猛然回头却没有人。
凝神、吸气,她将手机从自拍神器上拿下来,点开录影功能,她双手握住手机,缓慢地将房间每个角落拍过一轮,然后坐下来检视录影画面,她接连看过三次,把萤幕中的每个地方都看得仔仔细细。
并没有,没有她想像的东西,所以……是她太紧张?
放下手机,她找出睡衣走进浴室。
房间里没人,安静得只听得见虫鸣声,直到砰砰、砰砰的声音响起……拔步床边的矮柜里发出撞击声。
已经进入浴室的叶子深没听见,木桶里面蓄满热水,民宿主人很体贴,在旁边准备了玫瑰花瓣,她把花瓣全洒进去,人也跟着躺进去。
「吁……」她发出满足的轻叹声,被温热的水波包裹,超级舒服,微眯着眼,闻着氤氲热气带上来的淡淡玫瑰香,她感觉自己快要睡着……
一双透明的手凭空出现,轻轻拿起她的头发,一束束地、细细搓揉清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猛地,叶子深张眼坐直,刚才是自己在唱歌吗?
那个声音分明是她的……她直到声音冒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唱了歌,可她根本就没有想要唱歌,就像是嘴巴擅自开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望向四周,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叶子深不死心,闭眼再张开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把浴室打量了一遍。
并没有,没有鬼魂、没有异象……
放弃热水带来的舒适感,她离开木桶,擦乾身体,换上休闲服走出浴室,站在屋子正中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却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
像是一股直觉催促着她的行动,下一刻她打开衣柜,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空荡荡的衣架,她又转身去翻书架,每本书都翻,却没翻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什么?她还是不知道。
叶子深打开每个能够打开的抽屉,这边不是,那个不对……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可惜脑袋里面没有答案,但她很确定,她必须把那个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东西找出来。
只是她连棉被、床底下都找过好几回,却始终没找到……
她站直身,慢慢地、慢慢地在屋里绕圈圈,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好像这样就能想到什么,好像走得太快就会错过什么。
抬起头,她望向天花板的灯具,灯很亮,她却感觉有一团雾气围绕着自己,让她看不清楚景物……
「砰砰砰!」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她吓得一个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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