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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11月试阅] 雷恩那《抱紧夫君金大腿》 [打印本页]

作者: admin    时间: 2020-11-5 20:49
标题: [11月试阅] 雷恩那《抱紧夫君金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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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0年11月04日

【内容简介】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你皆为我而来,
金大爷,咱俩约定,除非死别,永不言离!

乐鸣秀觉得自己蠢毙了!怎么就相信帝王会有真心呢?
害得上辈子临死前都在为阿娘与族人的未来心魂难安,
于是重生后她在殿前自污名声,说已有了心悦之人,
试图断绝北陵君上的结亲挟制,挣脱后宫这座牢笼,
怎知被她拿来作挡箭牌的猎狼族少年郎竟突然现身,
骑着巨兽直闯王廷大殿的他张口就说要来接人──
欸,这位勇士,他俩其实不熟,不过一面之缘呀,
她那番「念念难忘,情根已种」的鬼话只为脱身,不能当真的啊!
可形势比人强,因剽悍武力值的差距,她就那么被抢回了黑石堡,
她担心刚虎口逃生又入狼窝,所以打算先和金玄霄虚与委蛇,
结果人家不但把她护好好,连同她的阿娘跟族人也一并纳入羽翼下,
而越和这男人相处,越能察觉这位大爷只做不说的疼与宠……



  第一章 一劫还一劫

  跑跑跑——

  闪避、跳跃、飞跨,冲冲冲!

  这一座与北陵北境国界相衔接的广阔山林,巨木参天,溪流湍急,多样的地貌造就出诡谲多变的天光云色,上一刻犹见光束穿透叶缝落下,不过几个呼息,人便深陷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

  在世人眼中,这片被称作「苍野诡域」的北方山林或者充满危机,对甫满十四岁的乐鸣秀而言,却处处透着生机。

  她是木灵族的灵能者,山地林野之于她如同鱼儿得水。

  可惜的是她此际不能停下脚步来慢慢汲取、徐徐涵养。

  她身后有一群追兵!

  那些人见她逃进苍野诡域,追逐的脚步有片刻踌躇,这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但也才一会儿,杂沓的脚步声以及猎犬的吠叫便又逼近。

  乐鸣秀跑得更快,根本已慌不择路!

  一路上因闪避不及,被横生的细韧枝桠连连刮破衣裙,原先整整齐齐束成一把的长发也被挑勾出好几缕,随着她极力的奔跑仓皇飞荡,毛茸茸的细软鬓发更被细汗濡湿,黏在她满泛热气的腮畔上。

  她跌跤了两回,所幸皆摔在厚厚枯叶和软泥上,身子没摔得多疼,只是洁白衣衫上多出不少泥印子,连颊面也溅上好几点烂泥,让那张跑得红通通的小脸蛋看起来更加可怜。

  外表彷佛柔弱可欺,但她意志是坚定的,要逃啊,绝不能缓下来!

  「啊!唔……」

  一声呼疼被她硬生生闷在喉间,她再次摔倒。

  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她足下被突起的树根狠狠绊倒,纤细身子往前摔,前头恰是一个陡坡,她直接滚落,都不知滚了几圈才止势,头晕目眩中只觉膝盖和脚踝不住发疼,尤其是左脚踝,稍微一动就针刺般抽痛。

  糟!

  她脑袋瓜才闪过这一字,一头头悍犬便已追至。

  五、六只庞然大物跃下陡坡,将她围住的同时亦不停威胁般吠叫。

  随即便是十来名大汉,好几个或叉腰、或捂腹站在坡上气喘吁吁,有三名已滑下陡坡冲着她恶目狞笑,对她的逃跑显然气得不轻——

  「小姑娘够机伶,脚程也不错,才一个错眼不见就让你钻草洞溜走,可教咱们好一顿心惊胆颤,吓得都要见阎王了!」瘦汉怪里怪气咭咭笑,肩头忽被一同爬下陡坡的壮汉子推了一记。

  那壮汉道:「要见阎王你这瘦皮猴自个儿去,别牵扯上老子,老子还想干完这一笔买卖,钱财入袋,好生吃香喝辣、风流风流。」

  「想风流啊?」瘦汉摩挲着下巴,眯起眼再次打量乐鸣秀,笑得更怪。「年纪是小了些,模样是嫩了点,但瞧着也是挺美味,要不……」

  「你俩别多话,赶紧把人重新捆好,这座林子不能久待!」另一名黑汉峻声发话,阻了瘦汉子龌龊的念头,他几声弹指加上短促命令,几头恶犬听话地止住吠叫,但仍朝着乐鸣秀狺狺露出利齿。

  乐鸣秀今日之所以遇上此劫,事儿还得从她的出身说起。

  她不仅是木灵族人,亦是族长的独生女。

  如今中原分为四大国,东黎、南雍、西萨以及北陵,各国之间或以崇山峻岭为天险屏障,或以大河、雪原互为国界,木灵族族人统共两百多口,栖息之地正巧分布在四国交界,此便成为四国帝王觊觎的依据。

  不管是东黎皇帝、南雍国主,抑或是西萨大王和北陵的年轻君上,无论是谁皆认定木灵族为自己国中子民,他们都在争。

  但,为何要争?

  不过区区两百多口人,少数部族中的少数,帝王们究竟觊觎什么?

  一切皆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木灵」这一支古老部族实已存在千年,古老部灵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以花草叶木的精力为魂食和魄物,同时亦能将自身灵能反刍于世间万物。

  既是世间万物,当然包含了人,换句话说,木灵族人能涵养灵气,并把灵气灌注在别人身上,受惠者便能延年益寿、常保青春。

  只是古老部族渐渐凋零,具灵能天赋的族人一代代减少。

  到如今,关于木灵族的「灵能传说」真真成了一则传说,尤其是族长乐成霖在爱妻难产、极可能一尸两命之际耗尽自身微薄灵能去跟阎罗王抢人后,木灵族想再找出一个具灵能天赋的人根本难如登天……呃,原本,以为如此。

  结果,非也!

  乐成霖拿命换得的独生闺女,竟是木灵族年逾百岁的三位长老平生所见、灵能天赋最为强悍的族人。

  也就是说,她乐鸣秀正是木灵族百年难得一见、不世出的天赋奇葩。

  木灵族拥有这枚「绝世奇葩」之事,随着乐鸣秀渐渐长大,几次因缘际会出手搭救外族人而传开。

  得灵能涵养能使人返老还童、解命中劫难,这般传言一传扬开来,越传还越神妙,木灵族便如稚儿怀中揣着稀世珍宝,怎可能再安然过日子?

  于是乎,东南西北四国争起木灵族人,都说是自个儿的国中子民。

  木灵族栖地再不是世外桃源,再不能与世无争,被两百多口族人视作部灵精神的乐鸣秀为了重新安顿族人,只能在四国当中挑出最能够倚靠的一国,将整个部族托付出去。

  她最后选择东黎。

  却未料在应了东黎皇帝之邀,前往东黎锦京面圣的路上,她竟遭遇恶徒劫人。

  随行的几名族人被冲散,她遭挟持,那些人绑了她往北方跑,往北再往北,大有离开中原把她带往异域的意图。

  许是见她年纪小,还是个姑娘家,恶徒们对她的看守渐渐变得没那么严谨,才让她有了这一次逃跑的机会。

  然而事到如今,像也无法逃出生天了,她已然尽了全力。

  乐鸣秀非常识时务,她不再负隅顽抗,就乖乖等着恶汉将她再次捆绑……

  「欧呜呜——」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宛若狼嚎的野兽叫声猛地响起,似远似近,彷佛在瞬间响遍整座苍野诡域。

  一切是那样奇诡,就见另一边陡坡上,静谧谧地出现一人一兽。

  那是个身形十分高大的男子,披头散发,宽肩窄臀,穿着灰扑扑的短衫和破旧裤子,仔细再打量,他底下竟光着两只大脚丫子,好似混迹在山林中、不曾受过教化的野人,无端端地撞见眼前恶事。

  再看伴在野人身畔的那一头毛茸茸黑兽,外表像狼亦类犬,惊人的是那头兽的体格竟如骏马铁骑,确实是庞然大物啊,大到令人心生畏惧。

  「嗷呜……」结果率先示弱的是那五、六只狗。

  乐鸣秀看到围住自己的几只恶犬突然垂首还夹起尾巴,喉中滚出像似求饶的声音。

  「搞什么鬼?」见自个儿花了大把心血训练出来的猎犬如此不中用,黑汉又惊又怒,遂一指指向目标物并大声命令——

  「上!上啊!」

  几条狗毫无动静。

  「咱说上!全部合斗它一只,斗死为止,上啊!」火气更旺。

  「该该该——」、「嗷呜……嗷呜……」

  岂料几头恶犬尾巴夹更紧,不进反退,都挤作一团。

  此时坡上那黑毛兽彷佛颇无聊般头一甩,喷出粗嗄鼻息,竟吓得陡坡下的几条狗真成丧家之犬旋身就逃,眨眼间蹿得无影无踪。

  乐鸣秀怔住,同处在陡坡下的黑汉、壮汉、瘦汉更是愣在原地,包含坡边上的一众同伙,全都愣了个彻底。

  彷佛有股凉飕飕的怪风穿过深深苍林涌出,吹得人颈后发凉,终于黑汉大喝一声——

  「娘的,管你是啥鬼玩意儿,砍了便是!」

  十来名恶汉骤然间回神,随即叫嚣壮胆,腰间大刀「刷刷刷」全抽将出来,擎刀便朝诡异现身且不发一语的「野人」砍去,连带那只体型如马匹般高大的黑毛兽亦遭袭击。

  对乐鸣秀而言,此时绝对是个遁逃的好时机。

  当众汉将注意力转向那一人一兽,连三名与她同在坡底的恶徒都奋力朝坡上跃去,她就该拖着扭伤的腿赶紧寻找活路。

  然……知道归知道,她一颗心提到嗓眼,两眼隔着一小段距离紧紧望着那即将遭大刀劈砍的一人一兽,尽管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仍无法自顾自逃开。

  下一瞬间,她完全惊呆!

  比适才见到几条恶犬莫名其妙被吓到四散窜逃还要震惊十倍有余的惊呆!

  眼前的一切明明如惊涛暴起,落在她眼底时,却像所有流动都变慢了。

  她清楚望见众汉的围攻,那叫嚣粗吼震得她全身紧绷,当头一个恶汉逼到那头黑毛兽前,大兽竟一副闲闲无事般侧身一闪……

  「踹他,对,踹啊……」乐鸣秀小手揪紧襟口,不禁喃喃,她是把黑毛兽当成野马了,以为它一侧身再起腿往后踢,准能一举中的。

  但黑毛兽不是马,它没打算踹人,它有自个儿的风格。

  只见它咧开嘴,雪白利齿一闪,瞬间咬住来袭者的喉颈,再不失优雅地将人甩抛出去,从发动到最后的甩抛当真一气呵成,满头的蓬松黑毛荡出漂亮的波浪。

  再看向「野人」那边,乐鸣秀小口张开开,两丸丽眸几要瞪突。

  他像黑毛兽那样安静无声等候着,等到头一个扑来的敌人手中大刀已然近身,「野人」才闲闲来一个侧闪,他没有利牙,但有钵大的硬拳头。

  只见他右拳从某个刁钻角度挥出,精准击中恶徒的喉颈,那颈骨断裂声音清脆可闻,乐鸣秀背脊一凛,眼睁睁看着挨了拳的粗汉被打飞出去,然后像坨烂泥般瘫软在地动也不动。

  「混帐!」、「找死!」、「别想逃!」、「砍死他啊——」

  众恶汉惊怒地狂喊狂叫,群起而攻,大刀齐齐劈过去!

  坡上的围攻来得太快太急太混乱,一下子成群的人消失在坡边上、消失在乐鸣秀的视线范围内。

  只余声响。

  扭伤脚的她没能爬上陡坡,但她能清楚听到那混战声音,一声声的叫骂,一声声的惨呼,然后短短半刻钟不到,全变成一声声的哀鸣和讨饶——

  「不是咱啊!咱真真没想砍你,真的,是真的,壮士饶命……饶命啊——」嗓声陡断,像遭到无情消灭。

  「鬼!鬼!你那眼睛……不是人啊——」惊恐叫声再断,又有谁被灭掉。

  「别过来别过来!你、你……哇啊!」绝对是过去了,并把惨呼的谁给灭掉。

  乐鸣秀一颗心紧缩再紧缩,蓦然间,四周归于平静。

  平静得……无比诡谲。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当「野人」的身影缓缓又缓缓映进她眸中,那高大身影如日出东山般一寸寸浮现,直至完全伫足在坡边上,乐鸣秀其实闹不明白内心是恐惧多些,抑或大大松了口气?

  不能怪她胡思乱想,因经过混战后,「野人」此际的外表着实可怖啊!

  他半身染血,半张脸亦然。

  他居高临下睥睨般注视她好一会儿,忽地纵身跃下陡坡,那身手之快之俐落让乐鸣秀一下子明白——他毫发无伤。

  那些沾在他脸上、身上的鲜血,应该没有一滴是属于他的。

  这人怎么说也算解了她的危难,乐鸣秀抬头欲瞧清他的五官长相,道谢的话还不及出口,先被吓得倒吸一口气。

  「野人」生得浓眉大眼,一双大眼却似兽类那般黑黝黝不见眼白。

  那不是人的眼睛!

  乐鸣秀惊得浑身直颤,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几要冲出喉咙的尖叫。

  此刻两人距离拉近,他身上血腥味避无可避漫入她鼻中,再见他染血的颊面、嘴边和颚下,她很难不去想像,莫非……适才……他也学那头黑毛兽以牙为利器,张口将人咬死?

  她想把自个儿抱成一球,想把脸藏在屈起的双膝间,很想很想,但她咬牙硬生生挺住。

  正因她瞬也不瞬望着他,让她见识到他那双眼睛的变化。

  当他从两脚开开与肩同宽的站立姿态慢慢蹲下,在离她三步之距的地方沉静蹲踞,而后,像似决定再仔细弄清楚她究竟是何「玩意儿」,他两掌触地朝她爬来……

  他的脸一下子靠得太近,鼻尖几要触到她脸肤。

  乐鸣秀瞪着他的眼睛瞪得自己都快成斗鸡眼,却也发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兽眼慢慢缩成两丸乌瞳,出现眼白。

  他的双目变回人的眼睛,举止却没有。

  他开始嗅她。

  一开始鼻端与她尚保持分毫之距,彷佛她是古怪的、未知的、易碎的一朵嫩花,他嗅得小心翼翼。

  乐鸣秀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放任呼吸,紧盯他不放的结果,就是发现顶着那头乱发的他眉目特别深邃、鼻梁尤其挺直,近近去看才看出他竟十分年轻,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高大少年郎。

  他直挺的鼻子往她颊肤上徘徊轻嗅,嗅嗅嗅、闻闻闻,一路来到她的耳畔,流连了会儿接着又移到她的发。

  乐鸣秀年岁仅十四却已养出一把好头发,青丝丰厚柔软,光滑如缎,当他的气息近近喷在她耳边,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似乎是这个意欲闪避的小动作刺激到他,那染血的脸猛地凑来,一手还揪住她大把发丝。

  他把脸深深埋进她发里,鼻子几是贴着她的头皮乱蹭乱闻。

  这……这根本是拿她的头发当巾子擦脸啊!

  乐鸣秀内心哀嚎,想斥喝他、推开他,又怕惹着他,满头秀发被他的「狗鼻子」努得乱糟糟,正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听到吞咽唾液的声音。

  咕噜……又一声,好响!

  他、他在垂涎她?他拿她当食物看了?他想吃她是吗?

  「够了你!」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娇叱一声,两只柔荑蓦地合握他一只粗腕使劲儿抓住。

  他果然被她凶住,脸终于从她的发中抬起,但乐鸣秀接着又心尖直抖,因为他目光慢腾腾挪向她的手,把被她抓住腕部的那只手举到眼前,鼻子凑上来又是一阵嗅闻,大有要张口咬下的态势。

  完了完了,她这小身板真要祭了「野人」的五脏庙!

  「你等等、等等!咱们有话好说,你会说话吗?你听得懂我说话吧?我们先说说话,我、我是木灵族的乐鸣秀,鸾凤合鸣的鸣,木秀于林的秀,你叫什么名字?你打哪儿来的?你……哇啊啊——」惊呼冲喉而出,她被「野人」一把提住背心挟进臂弯。

  自以为两手把他抓紧紧,结果却是明显的力量悬殊。

  他挟着她飞蹿,没两下便跃上坡顶。

  她试图挣扎,打商量兼安抚的话流水般从她嘴里不断流泄出来,可恨的是「野人」完全无动于衷。

  然后他发出一声短啸,乐鸣秀努力抬眸,就见不远处正跟那一众恶汉……的尸身「玩」得不亦乐乎的黑毛兽闻啸声抬首,好快地飞奔过来。

  乐鸣秀瞥见那堆被叠高高的十几条恶汉尸首,内心当真说不清是何滋味,自己逃了这一路,以为徒劳无功了却天降奇兵,只是这「奇兵」真的好教人胆寒,造成的结果着实太惊骇太残暴太血腥,但,那头黑毛兽却显得那样快活。

  它脚步轻快奔到「野人」面前,甩着毛茸茸大脑袋,嘴咧得开开地嘿嘿吐气……乐鸣秀觉得自己没有看错或理解错,黑毛兽很得意洋洋自己「叠高高」的「创作」,蹭到男子跟前一心想讨拍讨赞赏。

  岂料君心如铁,「野人」哼都懒得哼一声,直接格开黑毛兽的头。

  「嗷呜……」竟然有些委屈。

  木灵族里的每家每户不是养鸡养鸭就是养猫养狗,而养猪养羊、养牛养驴的也大有人在,乐鸣秀就喜欢那些大小动物,有时从动物身上亦能感应到灵能,它们是那样单纯而无垢的存在。

  此时她感受到黑毛兽从纯粹的欢快骤然跌进沮丧深渊,她什么惊骇、残酷、血腥的惧意也没了,顿觉它好生可怜。

  「大黑好厉害,你是最最厉害的,是真的。」边安慰轻喃,她一手已探去拍拍那只脑袋瓜被无情格开的巨兽,即便拍不到巨兽的头顶,摸摸它颈侧软毛也能聊表心意。

  她没料到这个随心而起的举措竟让黑毛兽「炸毛」了!

  「嗷呜!」它一蹿蹿得好高,浑身油亮的黑毛随着它的跳跃彷佛瞬间蓬开,它四条粗腿绷得直挺挺,一落地后就狂摇尾巴,像狼又类犬的大脑袋瓜直直蹭过来,这一次目标锁住乐鸣秀,好似要她再多摸它几把。

  黑毛兽的愿望没有达成,因为「野人」蓦地一手揪住它颈侧长毛,乐鸣秀只觉眼前一花,人已被对方挟着翻到巨兽背上。

  她完全搞不清楚「野人」与巨兽是如何沟通,只晓得「野人」把黑毛兽当成坐骑,又是一声短啸冲喉而出,黑毛兽喉中滚出咕噜噜的嗄狺当作回应,起脚便飞奔起来。

  该有的惊声尖叫全被她抑在胸肺间,狂风扑面而来,她根本也叫喊不出。

  「野人」真把她当成布娃娃似,即使在破风驰骋间亦把她挟在臂弯,竟连把她摆正在黑毛兽背上的念头都没有,就任她的身子跟着黑毛兽的风驰雷掣飘啊飞的,都觉身子像是一张鼓满狂风的纸鸢,很可能下一瞬便要断线飞脱。

  这时候只能拚了命自救!

  乐鸣秀飞荡的双腿夹不住黑毛兽的背,细瘦双臂亦抱不着黑毛兽的粗颈,为了稳住乱荡的身子,只好退而求其次反手抱住「野人」腰身。

  她抱得死紧,小脸蛋深深埋进他的腰腹间。

  这一下出于自救的行径,她全然不知自己触动了什么,嗯……是有感觉他身躯骤然绷紧,箝住她素腰的硬臂突然加重力道,勒得她腰肢生疼,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前途茫茫啊她还能多想什么……

  此际出气多、入气少,头昏昏、脑胀胀,乐鸣秀被这一连串的折腾弄得快要脱力,下意识仍紧紧咬着牙关,但死死闭起的双眸已泛出泪水。

  她呜呜哭泣,泪流不止,哭得浑然不觉,却把「野人」的腰腹哭出一片潮湿和蠢蠢欲动的热气。

  黑毛兽奔驰了多久?

  唔……好像不到两刻钟吧,她想。

  疾风切肤般的劲道骤止,乐鸣秀蜷缩的身子被人扳开,连紧紧揪住什么不放的十指亦被用力掰松,下一瞬她被抛将出去,「砰」地一响,水花溅起,兜头罩脑盖过她的头顶。

  还没闹清楚发生何事,她人已被丢进一池温泉中。

  「咳咳……咳咳咳!」吃了几口水,她凭着本能挣扎,好一会儿才稳住,原来温泉池并不深,她挺直背脊坐起,水面恰好在她的唇下。

  大抵被这么一吓,神识陡凛,她倒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怒火。

  「你到底想——」拨开湿淋淋的额发、抹掉眼皮上的水珠正欲骂人,张开双眸话音陡止。

  直到这时才完全看清——她不仅被抛进温泉池中,还被带进一座奇异洞窟里。

  瞬间忘记要发火,这座洞窟实在令人惊心动魄!

  环视四周,洞窟里彷佛四通八达,一个洞可通往好几个洞,都不知深进再深进的话,会出现怎样的光景,但,无妨,光凭眼前的景象就足以让乐鸣秀惊艳至极。

  常说春天一到,花开得满山满谷,时值初夏,这座洞窟竟也开满鲜花。

  当真是「开满」无误,以她所在的温泉池这边,洞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生满五颜六色的鲜花。

  花朵的品种也好生特别,是乐鸣秀从未见过的,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甚至还有渐层的靛蓝和墨色,且每一朵盛开的花儿都有碗口那样大,翠绿叶子以及花藤衬得鲜花朵朵娇艳,加上天光穿透顶端的几道缝隙射入,一把把光束更将洞内的一切烘托得宛若仙境……

  然后就见那头巨大的黑毛兽在这「仙境」里跳来蹿去,从这个洞窟跳到另一边,又从另一边蹿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追着几只粉蝶儿跑。

  被蝶儿的小翅搔得鼻间发痒似,呼噜噜响的兽鼻猛地喷出一记——

  「哈嚏!」结果从鼻孔喷出的气把蝶儿瞬间喷飞,它惊得一跳,赶紧去追。

  呃,所以是……一头杀人如麻却又天真烂漫的野兽吗?乐鸣秀不禁屏息,好半晌才吐出气来。

  就在此时,「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甫回过神的她连忙循声看去,挟她来此的「野人」就挨在温泉池边,捧起泉水泼得自身满头满脸。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倏地抬头,目光如电,乐鸣秀心口一震,终于看到洗去血污后的一张男性面庞,远比她以为的还要……还要年轻好看啊!

  浓眉大眼、鼻挺唇朱,睫毛两扇既长又翘,轮廓显得深明,不仅好看,还颇有个性,是一张很容易就烙印在脑海中的面容。

  此时乐鸣秀深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于是张唇想说话,但一启唇,吐出的字句全成惊呼——

  「你……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哇啊啊——」

  她眼睁睁瞪着他跨下温泉池,然后一步步朝她逼近,她忍着左脚踝扭伤的疼痛试图在水中站起,无奈重心不稳又一次跌坐,只好蹭着臀儿狼狈地退退退,退到整个背部贴上岩壁,已退无可退,他依然没有停下泉中前进的步伐,蓦然迫近,将她困在池中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落。

  两人同样湿漉漉又热气蒸腾,高大的他杵在这一片热气中压迫感更是暴增,乐鸣秀瑟缩再瑟缩,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自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与他相差悬殊,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所以……该虚与委蛇吗?

  她勉强扯开一抹笑,笑得好生僵硬,眸珠滴溜溜打转才想挤出话来,他却朝她俯下,把她压在温泉池的角落又一顿猛嗅。

  这么爱乱闻,这人根本不是人,是狗吧?

  乐鸣秀被他的古怪行径接连惊吓了几次,这一次竟然淡定许多,她屏住呼吸,全身僵硬,维持背贴岩壁的坐姿不敢乱动。

  他的鼻子又探进她的发中边闻边蹭,他嗅着她,同时乐鸣秀亦感受到他的体热、闻到那属于野性的气味,她脑海中浮现他那一双兽瞳,人的身躯却有兽的意识,彷佛人兽之间他厘不清界限,放任自身在两者间飘流。

  他这般模样,是病了吗?

  意随心转,她下意识探出一臂,掌心缓缓覆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尽管高大魁梧,此时脑袋瓜正流连忘返地埋在她颈窝,让她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头。

  她的灵能能感应所有生灵的命象,不管是长年生成的病灶或是不可告人的隐疾,只消她探手一按、唤出灵能梭巡,很快就能寻到结果。

  然而结果是——

  他体内没有病灶,没有隐疾,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有一股气劲浑厚的巨能。

  他体内的能量左突右冲,跳脱控制,巨大的一团气在他身体里造出战场,自攻自守,竟奇诡地维持住一种恐怖平衡,也许正是因这一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平衡,才勉强令他的神识没有完全兽化。

  他到底是谁?来自何处?

  他其实与她相似,他们都是灵能者,只是他的能量像「误入歧途」了,全然不按顺行路径去走,叛逆得十分彻底。

  「我可以帮你的,你听明白我说什么吗?」乐鸣秀轻揪他的乱发,试图将他的脸拉离自己颈窝,但效果不彰,最后只得捧住他的脑袋瓜,使劲儿推开一小段距离。

  他显然不太痛快,微眯的双目显得阴鸷,鼻头还不满地皱了皱。

  乐鸣秀掌住他的脸没有放手,舔舔唇赶紧再道:「我想……我想应该可以,虽然从未遇过如你这样的,但很可以试试啊,我的灵能能助你控住体内巨能,让那一团气不再如无头苍蝇般在你体内造乱,你听懂我说的话吗?」

  他没有出声回应,目光变得深沉,鼻翼略略歙张。

  乐鸣秀内心既紧张又急切,忍不住再次舔了舔唇,粉嫩舌尖迅速滑过唇瓣。

  她未料自己这个纯属无心的小动作竟把他的欲念骤然点爆!

  年轻的男性面庞突然迫近,那挺直的鼻猛往她唇瓣努过来,她本能地想扭开头,下巴却被他一把扣住,掐得她小口无法闭起,粉舌微微吐出,然后他还非常过分地想把鼻头蹭进她的口中嗅闻。

  「你别唔唔……太过分唔唔……放唔、放开唔唔……」乐鸣秀使劲儿想推开他的脸,细瘦双腕忽地被他一把攫住,真真没法子了,他既然拚命往她口里钻,她也不跟他客气了。

  她咬!

  鼻头被重重咬了一记,果然疼得他龇牙咧嘴,迅速抬头。

  「唬汪!汪汪——」八成见他们俩窝在温泉池里「玩」得水花乱溅好欢乐,黑毛兽暂时抛弃了它的蝴蝶玩伴飞奔过来,兴奋地蹬踏四只健腿,大有要跟着跳进池里的态势。

  结果鼻头有着清楚牙印的「野人」狠狠横了黑毛兽一眼,乐鸣秀再次见到大兽从欢天喜地变成垂头丧气,还落寞地转回身、拖着脚步往洞口去。

  「你干么凶它?它不过是想你陪它玩罢了……等等!它、它其实是条大狗对吧?不是狼,是狗啊,我刚刚听到它汪汪叫了,狼不会像它那样……」乐鸣秀越紧张话越多——

  「还有你!你其实听得懂兽语,你能跟那头大兽对上话是不?唔……不对,不能算是对话,而是一种意念的流通,根本不需要言语,你能感应到兽的灵智,你的灵能所在原来是这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嘴喃喃,她自个儿不断推敲,小脑袋瓜里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

  突然水声「哗啦啦——」大作,她被人从温泉里打横捞抱,一抱抱上池畔。

  池畔边上亦生长着无数花朵,她避无可避地压着那些花,正觉有些心疼,他已再度贴靠过来,逼得她往后一个仰躺压坏更多花。

  她又不敢轻举妄动了,因他整个人撑在她平躺的身子上方,两腿跨跪,眼珠黑沉沉的好似下一瞬就要异变成兽瞳。

  她小心翼翼喘息,仰望着他,小声嚅道:「你的灵能……意念能与兽类相通,黑毛兽大狗……像狼,但不是狼,它亦是异变的奇兽,比狼只更威猛巨大……」他的底细到底为何?她似乎就差临门一脚!

  咕噜……咕噜……

  她没办法再想了,他吞口水的声音清楚响起,那张浓眉大眼的麦色脸庞俯低蹭来。

  浑身湿透的她衣裙全黏在身上,虽仅十四岁,小小身板也已显出窈窕身形,他这一蹭从她泛香的颈窝蹭到少女微鼓的胸脯,吓得她连呼吸吐纳都忘记,身子僵得直挺挺。

  乐鸣秀脑中冲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他确实肚饿了!把她丢进池子里洗干净后,确实要好好享用她了!

  僵化得太过头,她一时间想使唤自个儿的四肢狠狠推他、踢他竟是动弹不得。

  不不不——她内心狂喊,努力要稳住心魂,但惨事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他在她微鼓的胸脯间胡蹭一顿后,脑袋瓜朝下移去,一路嗅闻个没停,最后竟……竟非常不要脸地停顿在她腿心间!

  乐鸣秀是在十三岁那年来了初潮,听阿娘和族中其他女性长辈们对她说过,但凡女儿家来过初潮,身子便似有若无地有了气味,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却是能吸引雄性作狂的味道,让对方发春又发痴。

  当那细润腿心隔着薄得不能再薄的里裤,遭男子挺着鼻子一努再努时,乐鸣秀的四肢在惊吓过度后终于能够活动,她一双手往下抓住他的发,柔软掌心抵紧他的天灵……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极度惊吓间,她体内灵能超脱她的意志,「轰」地一响全面爆发!

  第二章 劫梦醒今朝

  乐鸣秀感觉得到,自己离死已然不远。

  今日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宴,此际前头堂上的宴会未散,她却要死了。

  人之将死,原来脑袋瓜里的浑沌真会一扫而去,思绪转为清明,过往所不解之事、那呼之欲出却无果的答案,毫无悬念地迸跳出来——

  「猎……猎狼族……」渐失血色的两片唇瓣嚅出微音,她忍痛而紧蹙的眉间甚至一弛,因自己寻到解答而感到愉悦。

  四年前她应东黎皇帝之邀欲访东黎锦京,途中遇劫,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恶汉劫持往北,却在逃跑未成之际遇到那一人一兽。

  那十七、八岁的高大少年郎深藏异能,体内灵蕴沛然,但丰沛的灵蕴如同水一般既可载舟亦能覆舟,他是受颠覆的那一方,灵能与气皆乱了序,她猜啊,很可能还逆行倒施,作乱作得很欢。

  可惜她当时没能里里外外仔细「看清楚」他。

  她被他吓坏了。

  一开始是觉得他异变成兽之后就要将她撕吞入腹,之后又以为自己即要遭他使强侵害,在那个开满鲜花的洞窟中,他的「兽行」狠狠惊吓到她,令她在那当下亦失去理智。

  她的灵能或者与他一样丰沛,但木灵族从来就不是善战的族群,木灵的能量强在疗愈,但在那似乎即将遭侵犯的当下,她体内灵能爆发,不是由她的意志所催动,确是受到他深藏体内的灵蕴所影响,因而激爆。

  两股巨能瞬间冲撞,她不知自己昏过去多久,待睁开眼来,发现他倒卧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满洞窟那绽开得比碗口还大的花朵竟全数萎谢,翠叶和绿藤凋零枯槁,不留一抹鲜色。

  也不晓得当时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他,拖着扭伤的脚一拐一拐往洞口边走边爬,既踉跄又狼狈,但她什么都顾不得,连稳下心来都觉困难。

  她必须要走。

  她有两百多口族人必须看顾,阿爹拿自个儿的命换来阿娘和她的命,身为木灵族人的精神寄托,她不能忘记肩上所负的重责大任。

  所以当那头被赶出洞窟的黑毛兽察觉到洞窟中有异状而蹿到她面前,喷息甩头好生急躁,她却想也未想,恍恍惚惚间真把它当成人一般,开口便道——

  「别担心,他、他还活着,我知道的,没有说谎啊……他气息心跳俱在,不会有事,但、但我要走了,不走不行,他们……他们……我阿娘,还有两百多口族人,我得顾着他们,不走不成的,大黑……肯放我走吗?」

  说实话,她没想过黑毛兽能不能听懂她所说的,当下之所以那样做,一切全凭本能——

  本能地将内心渴求说出。

  本能地乞求。

  本能地想闯出一条活路。

  被她擅自取了小名叫「大黑」的黑毛兽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宝石般的眼睛直盯着她,忽地毛茸茸的头一甩,像是作好决定了,它一跃到她身边,矮下兽身将她拱上背部。

  「汪、汪!」

  大脑袋瓜扭头瞥了她一眼,好像在叮嘱她得坐稳。

  她没有迟疑,俯身圈住它的粗颈,两手揪着蓬松柔软的兽毛,下一瞬便感到疾风掠过长发和衣裙,猎猎作响的风声中,她被黑毛兽远远带离了那座洞窟。

  黑毛兽最后在一处溪边驻足,放她落地。

  「谢谢你。」

  捧着它的头,望进那双冰蓝色兽瞳中,她认真道谢。

  它则用湿润鼻头蹭蹭她的掌心,比起那个像野人的少年郎,黑毛兽显得守礼又懂事多了。

  黑毛兽忽地抬起头,戒备地凝望溪流下游,似乎察觉到什么。

  它不再逗留,踅足往来时路回奔,迅速消失在她眼界中。

  「猎狼族人的兽……猎狼犬……大黑不是狼,真不是……它是猎狼的犬啊……」生命消逝之前解开当年疑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吗?乐鸣秀嘴角轻抽,笑得渗苦。

  为何在这种时候会记起四年前邂逅的那一人一兽?

  莫不是藏在心底多时,她一直没能回顾细思,其实是有着深深遗憾?

  遗憾自己胆子太小逃得太急,遗憾没能进一步弄清楚事情真相,遗憾那个与她同具灵能的少年郎,她明明能帮得上忙,却吓得不敢出手……

  「我、我能帮忙的,你……你得听话,别再嗅来嗅去……」彷佛那人就在眼前,她努力纠正。

  突然有一道男子嗓声钻进她耳里,气急败坏和着惊怒的语气破坏原有的清朗音色——

  「司徒媚你干什么!」

  「回君上,媚儿没干坏事呀,贴近乐姑娘仅是想听清楚她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她断断续续发出声音,像有话要说呢。」

  「天啊……天啊……流这么多血……你究竟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冤枉啊君上,媚儿方才是见乐姑娘被咱们吓着,她跑得太急,踉踉跄跄的,媚儿想扶她一把,岂知她脚下一拐,人就往玉阶下栽落,媚儿也不愿意乐姑娘受伤啊。」女子娇滴滴的语调答得好生无辜。

  另一道温婉女嗓紧接着道——

  「请君上息怒,媚儿她绝对没有害人之心,她真心想帮忙的,方才乐姑娘撞见君上与我姊妹俩……我们……」话语略顿后又道:「我们三人在那龙榻上翻云覆雨、享鱼水之欢,乐姑娘一时间难以接受转头就跑,君上又急忙去追,媚儿习过武,轻功也练了几年,她后发先至,是怕会出什么意外才赶紧跟上,实未料到乐姑娘的性子竟刚烈若此,宁愿坠落玉阶也不愿握住媚儿相扶之手,这实在不能把错怪在媚儿一人身上,君上若要怪罪,那就连婉儿一并治罪吧。」

  乐鸣秀听到好大一响的磕头声,但磕得再响也比不上她坠下玉阶磕破头的这一记。

  终于,她很努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奋力掀开两道眼缝,落入她微蒙眸底的是一男二女令人作呕的画面。

  男的是北陵国年仅二十四岁的年轻君上,姓萧名阳旭。

  两女子是北陵第一辅国大臣司徒能的一双嫡女,长女名叫司徒婉,黛绿年华,次女司徒媚,俱她所知,芳龄也才破瓜之岁。

  乐鸣秀想着这一连串的事究竟是如何演变,思绪不由得又回溯到四年前的那片苍野诡域。

  黑毛兽将她留在溪边,她原以为顺溪流往下走就能走出苍林,结果拐着脚走不到一刻,她竟遇上前来迎救她的一支剽悍马队。

  她不得不想,黑毛兽很可能早早就嗅到马队的气味,于是才将她留在那里。

  马队的领头者正是北陵君上萧阳旭。

  萧阳旭在表明身分后坦然告知,说他一直留意着木灵族的人事物,一直都想与她见上一面,好好聊聊,所以才在她遭劫走后不久便收到消息,因而急忙率人一路追踪而至。

  想他贵为一国之君,竟亲率马队闯进苍野诡域,只为救她,她当下满心感激,加上当年甫及弱冠的年轻君上面若冠玉,笑起来那样温柔,令十四岁的少女心宛若情窦初开一般……此际回想,内心只余苦笑。

  她傻傻错信,于是东黎不去了,改而随萧阳旭回北陵,并得其相助,把之前遇劫时被冲散的几名族人全数寻回,萧阳旭亦承诺她,会帮她好好安顿分布在四国交界的两百多口族人。

  既已决定依附北陵,族人们还是尽数迁入北陵国界内,她方能安心些。

  但,萧阳旭这位本该君无戏言的北陵君上最终对她食言。

  四年前被带回北陵王廷,她便在萧阳旭为她安排的后宫芝华院住下,刚开始的一年不觉有异,她出宫入宫都十分方便,萧阳旭怕她平日里无人相伴说话解闷,还遣了好几个善解人意的婢子贴身伺候。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掌控渐渐加强力度,她走到哪里身旁皆跟着他的人,出宫变得越来越困难。

  她曾几度表明欲搬离后宫,与族人一块生活,他的态度先是安抚,安抚的手段是承诺以北陵后位迎娶她,还说一旦过完她十八岁生辰,他便许她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

  她也是鬼迷心窍了,以为看到帝王的真心诚意,让人哄得团团转,结果继续被留在后宫。

  之后,她反覆思虑再度提及欲出宫与阿娘和族人们团聚,等十八岁时再嫁入宫中,萧阳旭态度从安抚转为拖延,之后渐趋强硬,最后甚至意有所指,似乎在警告她,若再如此不识相地「吵闹」下去,木灵族人能不能在北陵地界安生可就不好说。

  她隐隐感到不安,不得不「变乖」,然后就在半年前,萧阳旭特意下了圣旨,命司徒家的一双嫡女入住后宫芝华院,美其名是为了陪伴她这个北陵未来的国母,但乐鸣秀此时此刻终于清明顿悟——

  司徒婉和司徒媚姊妹俩要陪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君上萧阳旭。

  萧阳旭以后位许她,她曾想,若嫁进北陵王廷当上皇后,那对于木灵族人实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她是族人们的寄托,倘使有了地位和实权,便更有能耐去护好阿娘和族人,当然,她也会努力学习如何当好这一国之母。

  只是要等到她十八岁才完婚,她又多次拒绝萧阳旭欲与她亲热燕好的意图,非常坚持一切仅能等到大婚之后。

  然而咱们这位年轻君上当真是年轻气盛,忍无可忍他没打算再忍,所以早在半年前就为自己备了一双艳姝,可恶的是还假借陪伴她的名义把人塞进她的芝华院里。

  太恶心!

  此际命悬一线,且那根线正慢慢被扯断中,努力掀睫觑见的是司徒婉正楚楚可怜双膝跪地,拿洁白额头磕地,至于司徒媚则盈盈立在她身侧,见长姊下跪求情了,身为妹妹的她亦扭了扭蛮腰,可怜兮兮地跟着下跪磕头。

  然,就在不到一刻钟前,司徒媚却是跨坐在萧阳旭腰间着魔般扭着她那小蛮腰,司徒婉也没闲着,俯在一旁与萧阳旭唇舌缠绵、相濡以沫,雪白丰乳或重或轻地压在男子赤裸胸膛上。

  萧阳旭找了个藉口提早离开她的生辰宴,本以为他是临时有要事须与大臣们议政,结果却是召司徒氏姊妹二人入寝殿共赴云雨。

  她之所以不管不顾闯进,是因为今日生辰宴上,她家阿娘终于能进宫与她相见,如此才从娘亲口中听到族人们的生活情况,近来似乎颇受北陵人打压和驱赶,连原先供族人们居住的那片林地亦传出要收回的消息。

  她根本坐立难安,哪还管得上什么生辰宴,持着让她在这后宫中能通行无阻的御赐令牌横冲直撞,就想立时见到萧阳旭当面问清楚。

  然后就撞见龙榻上打得正火热的一幕。

  然后得庆幸生辰宴上她并未进食,要不真要当场吐满地。

  然后她转身就走,一开始仅是快步离开,岂料萧阳旭起身披衫立刻追过来,想到他那样「肮脏污秽」,全身上下又是汗又是唾液,还混着其他,吓得她头皮发麻,瞬间快走变成快快跑,无法忍受他的碰触。

  至于司徒媚以轻功赶至她身边,到底是真要扶她、拉她,抑或暗中推了她一把,才致使她坠下玉阶,老实说她并不清楚。

  事情来得太快,她真的分辨不清自个儿是被害身亡,还是意外失足?

  但也都无所谓了,她一条命就要撂在这里了。

  伤在后脑杓的口子很深,出血速度太快,她不想萧阳旭碰触她,但已无力阻止,而试图为她止血的北陵君上是要徒劳无功了,即便他大喊着命内侍快请太医,眼前的一切已无法挽回。

  ……怎么办?

  阿娘……还有族人……怎么办?

  再也挤不出力气,她垂下眼皮,泪水从眼尾渗流而下,如叹息般吐出最后一口气……

  「君上用心筹谋才将乐姑娘留在身边,看中的自然是木灵族传说中的灵能,乐姑娘对君上有多重要,媚儿是知晓的,怎可能加害于她嘛?」娇媚女嗓持续很无辜。

  「是啊君上,这绝对是意外。」温婉的女子声音附和着。「婉儿与媚儿皆是君上的人了,乐姑娘既是君上重中之重的宝贝,我姊妹俩护着她都来不及,怎可能害她?当初君上命人假扮恶匪,故意劫走乐姑娘并带往北方,虽中间出了点差池,假扮恶匪的那些人死得莫名其妙,君上仍旧掌握了机会,顺利将乐姑娘迎回北陵,之后这三、四年间更是如温水煮青蛙那样,一步步将木灵族掌握在五指间,进而控制住她乐鸣秀……」

  「就是就是,连姊姊和媚儿都被召进宫作陪,成了君上的眼线呢!」

  「那是君上花费好一番功夫才得到手的宝贝,君上有多费神和费劲儿,婉儿和媚儿全看在眼里,既知君上辛苦,我姊妹俩怎可能毁去那宝贝、毁去君上的心血呢?请君上明鉴。」

  乐鸣秀以为吐出体内最后一口气,人的五感也将随之消失,但一片混沌中,她却还能听见声音,听见司徒家那一双艳姝挟娇带柔、有条有理地为自个儿分说。

  残存的听觉没有维持多久,可落入她耳中的话不啻是当头棒喝,令她魂魄都感震惊。

  回顾当年遇劫之事,再想想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原来她早就被「请君入瓮」,是她亲手将「木灵族人」这强而有力的「牵制工具」送到萧阳旭手中,她蠢笨如斯,才令自己以及她所关心的人深陷危境。

  醍醐灌顶般厘清前因后果,毫无形体的她一下子感受到许多情绪,气恼、忿恨、自责、哀伤、忧心忡忡……始终是对不住阿娘和族人们,她好担心好担心他们,怎么办?

  她把大家拉进这滩臭不可堪的浑水中,自身却玩掉小命,被留在北陵的他们将何去何从?

  萧阳旭定然不可能再善待木灵族。

  年轻君上想从她身上获得好处,她其实心知肚明,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说服自己,以为一国之君定然言出必行,以为多多少少相处了四年,他待她好歹有几分真心。

  蠢人一枚啊乐鸣秀!

  什么三魂七魄她都不要了,都可以舍了,只求天上地下一切神灵能大发慈悲,替她这个笨蛋护一护她家阿娘以及全族族人。

  代价若是魂飞魄散,那就来吧!

  还是说在魂飞魄散前得先进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若是那样,也来吧!

  她不怕!

  她只怕在世的亲人和族人遭欺负、遭驱赶,最后成了无根浮萍。

  所以她求啊求,不断祈求,她不知神魂何时会消逝,亦不知下一瞬是否就被牛头马面拘走,仅能把握这剩余的一点清明,不断不断地求。

  她失去时间流动的感觉,彷佛须臾,彷佛许久,耳中再度传入声音,她听到在萧阳旭身边伺候的老内侍惊慌失措来报——

  「君上!君上啊……内廷里大大小小的花园子,不论是御花园抑或昊极宫的绮罗园,所有花草树木全都……全都枯死了呀!」

  不是一夕之间,却是瞬息之事。

  异象必有因,那个因……莫非是……

  轰——

  乐鸣秀不及再想,耳鼓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轰到什么也听不见。

  她……魂飞魄散了吗?

  轰——

  她的神魂似乎被那一道声响震散,归于虚空。

  等到再有声音荡进耳里,她本能地循声掀睫,竟发现自己有了形体。

  她不仅听得到也看得到,而素手一探,还能摸到已贴身服侍她好长一段时间的宫婢。

  宫婢撩开纱帏轻唤着她,将她唤醒在北陵君上特意为她布置的芝华院里。

  她记得这一日,记得自己正跟萧阳旭小小呕气,起因是他似乎想一探她灵能深浅,遂故意命人将御花园里的两头白鹤给折了翼、断了脚,再送进芝华院求她出手医治。

  「是孤最最喜爱的一双白鹤,也不知怎地忽看对方不顺眼,竟打起架来,双双都挂彩了,你就为孤治治吧,可好?」

  明眼人一看也知道白鹤身上的伤是被人为硬生生折腾出来的,萧阳旭连个像样的藉口都懒得编,完全睁眼说瞎话,但她没有戳破帝王的谎言,只是沉默地在他面前展现灵能,如他所愿治好那两只可怜的飞禽,亦让他双目为之发亮,亮到彷佛想将她看杀。

  事后,她心中不太痛快,又隐隐觉得要出宫居住变得更加困难,这一天连午膳也懒得用,整个人从里到外彷佛提不出丁点力气,心累身乏,遂蜷在绣榻上睡死过去,以为躲进睡梦中就能避开困境。

  她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一次神魂深入梦中,醒来竟是重生。

  她重生在司徒婉与司徒媚尚未被召进后宫之前,此时距离她十八岁生辰宴尚有半年时间,而萧阳旭私下已表示过要许她后位,将她安抚住。

  重生后的心绪从一开始醒来的震惊、不可置信,经过足足三日的沉淀,如今已转换成满满惊喜和虔诚的感动。

  天公与地母,那一切一切的明光和神灵,终是怜悯她一族两百多口人,允了她的祈求,让她得到一次可能扭转乾坤的机运。

  她记起死去之后,最终听到的那件事——北陵内廷大大小小的园子,所有花草树木尽数枯死,瞬间枯死……

  事出必有因,她想,极可能她体内的灵能又一次受外界影响而自我催动,就如同十四岁那年她遇到那个「野人」,当年灵能爆发是受他体内巨灵牵引,而此番爆发爆得无主无神、恣意任性,很可能是为了要应许她内心所求,令她得以重生。

  当年令整座洞窟的鲜花尽枯,如今所吸取的是整座后宫花草树木的灵气,既得老天爷垂怜,她绝不能再活得浑浑噩噩、活得那般憋屈。

  如今已然是第五天了。

  她不爽北陵君上,已连续五天对萧阳旭摆脸色。

  说是「摆脸色」其实太过,这五天她仅是不再主动往他面前凑,安安静静避在芝华院里,一方面沉淀重生的心境,一方面思索眼下态势与将来的路。

  犹记得上一世面对白鹤被折翅断脚一事,她生气归生气,却是在事发隔日就对萧阳旭服软,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然而重生这一回,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得好好琢磨接下来该如何摆脱萧阳旭,光明正大离开这座后宫囚牢。

  啾——啾啾啾——

  轻敞的百花棱格窗外,一只黄腹紫背的小雀鸟拍动翅膀,翩翩落在窗台上。

  乐鸣秀是见过这只小紫雀的。

  在重生前,紫雀儿也曾几度飞来她寝房窗外,还曾跃上她的指腹,很赏脸地啄食她掌心里的粟米和乾果。

  如今死过一回,得以再见到紫雀儿来访,内心甚是欢愉却也百感交集。

  「小姐,这只雀儿好像很喜欢咱们芝华院,几乎天天都能瞧见它呢。」宫婢清吟一边笑说着,一边已机伶地替主子备来一小碗谷子。

  另一名正在收拾榻子的婢子绿映亦笑道:「如今正值春天,万物苏醒,生机盎然,那紫雀儿就该去找个如意郎君好好生一窝小小雏儿,它不去便罢,连虫子都懒得捕,是仗着小姐心慈大方,总把它喂得饱饱。」

  「它是只雄雀,该找也是找只美娇娘生一窝雏儿,你们俩可别雌雄不分。」

  「嗄?是公的,不是母的?小姐当真?」

  「小姐竟然连这种事都能一眼分辨?」

  乐鸣秀温吞笑了笑,没有再去理会两婢子,而是专心一意喂食那只紫雀,每个动作都放得很缓,诱着雀儿乖乖跳上她的手。

  结果紫雀儿才啄没几口谷子,芝华院外已闹腾起来,因为君上大驾光临。

  乐鸣秀被迫得起身迎驾,只得将谷子尽数撒在窗台上,但紫雀儿却傲娇般不领情了,拍着小翅扑剌剌飞得无影无踪。

  乐鸣秀跪着迎驾被萧阳旭扶起时,眼尾余光还不由得瞥了窗外两眼。

  君上一来,即使乐鸣秀没吩咐什么,整座芝华院的宫婢和内侍亦都大动起来,备上热呼呼的帕子供君上拭手,送上君上最喜欢的香茗,燃起君上最喜欢的薰香,再端上君上最喜欢的小食和茶果……乐鸣秀静静瞅着,心中又是苦笑又是悲凉,这整座芝华院皆是他萧阳旭安排的人,即使伺候她三年多的贴身婢子清吟和绿映,也一直替她们的君上看守着她。

  但她怪不得谁,全是她自个儿蠢,蠢得不能再蠢。

  「鸣秀莫不是还恼着孤?」萧阳旭与她同坐在临窗边的楠木平背椅上,见她表情木木的不说亦不笑,遂啜了口香茗温声道:「孤知道的,把白鹤带来请你医治的那一日,你其实看得真真的,很明白孤是用了拙劣藉口想试一试你木灵族独有的疗愈灵能。

  「说来说去,是孤思虑太多,累得两只畜生受那些苦,后来孤想通了,若孤欲要见识那木灵族灵通,其实大可坦率相求鸣秀,孤信你的,只要孤开口求了,你定然不会拒绝。」

  他使这一招倒让乐鸣秀内心咯噔了一下。

  直接挑明,颇有请罪的意味,然后还不忘安抚,似在确定彼此关系未变。

  望着萧阳旭堆满温柔笑意的白皙面庞,乐鸣秀气息微凛,忽地有所顿悟——

  原来,高高在上的北陵君上其实挺怕她生气。

  不是她怕他而已,他也怕她的。

  上一世她被带进北陵宫中,渐感身陷桎梏,亦渐渐收敛性子,每回冲动之下与萧阳旭有什么龃龉,皆是她摸摸鼻子乖乖退让,然这一回她背离了上一世的态度和做法,迟迟没有表示,未料竟勾出萧阳旭的另一面。

  「秀儿当真还在气恼孤的试探吗?」萧阳旭改而亲昵唤她,将精瓷茶杯放回半月桌几上后,锦袖一展就想牵起她的手。

  此般亲近的举措,乐鸣秀并不陌生,只是重生的她实在难以忍受他的碰触,她捺住欲呕的恶感,及时用一双柔荑捧住自个儿脸蛋,丽眸滴溜溜转动,表情立时变得丰富俏皮。

  「君上待秀儿百般的好,怕秀儿着恼,百忙之中还特意拨空过来探望我,跟秀儿解释这么多,君上……君上这样哄人,秀儿脸红心跳都快不能喘气儿,哪里还能够恼您?」乐鸣秀不得不佩服自己,装娇羞、学娇嗔,她神魂颤抖到都快吐了,脸上坚持不显。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个儿这模样、这语气,似有五成在仿司徒家双姝。

  结果,她此举不太到位的「东施效颦」竟然博得帝王一脸春风得意。

  莫怪上一世萧阳旭会甘冒惹恼她的风险,将司徒婉与司徒媚接进后宫「藏娇」,那完全是合乎他胃口的美人啊,可她乐鸣秀偏占着「未来国母」的身分挡在那儿,弄得众人不上不下……欸,是说萧阳旭这鱼与熊掌都想兼得的心态,实在太坏太贪也太欺负人!

  「秀儿不生孤的气了,那就对孤笑一个。」边笑说,手再度探近。

  这一次乐鸣秀没躲过也不便直接避开,她秀润的下巴被萧阳旭轻轻捏住,后者笑得风流倜傥、俊目泛光,她则忍住想拍掉他手的冲动忍到五脏六腑快移位。

  到底老天爷还是宠她的,就在忍无可忍、还得咬牙再忍之际,一名小内侍急匆匆跑进芝华院,萧阳旭身边的老侍人温公公见事甚快,立刻迎过去,接过小内侍递交上来的一封书信。

  轻捏乐鸣秀下巴的那只手终于撤走,转而去取温公公呈上的信。

  乐鸣秀上一世对北陵的军情或政务什么的,并未多加留意,她傻傻被圈养在后宫,一开始忙着适应,待之后有所察觉,已是被温水煮熟的青蛙,根本无暇亦无心去注意朝堂动向,更遑论是边关军务。

  但此刻见那一封送到萧阳旭手中的书信,信封上黏着三根黑羽,显示是边关加急飞递的军报,这一点见识她还是有的。

  应该是萧阳旭暗暗翘首等待的情报,加上视她为囊中物,对她丝毫不避讳,他直接当她的面开封阅信,越看双眉越纠结。

  「混帐!他猎狼族金玄霄……骑着一头黑毛恶兽呼啸来去就想把孤的北疆控下吗?想得美!」咬牙切齿,上一刻还泛着温情的眼睛都瞠红了,信纸被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帝王震怒,芝华院里一干宫娥和内侍全跪了一地,异口同声高呼——

  「请君上息怒!」

  乐鸣秀自然也跟着跪。

  她恰恰跪在那一团加急飞递的信纸边,裙摆恰恰将那一团纸掩盖,娇柔忧心道:「请君上息怒,别气坏身子,秀儿……秀儿要舍不得的。」好样的乐鸣秀,你又把自己恶心了一大把。

  虚与委蛇啊虚与委蛇,不能再浑浑噩噩过日子,既得以重生,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然后她刚刚听到什么了……她、她没有听错啊……

  猎狼族。

  黑毛恶兽。

  ……金玄霄?

  唔……会是他吗?

  当年救了她也吓坏她的那个「野人」?会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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