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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绿光《跨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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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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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9-8 12:21
标题:
[9月试阅] 绿光《跨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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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0年09月02日
【内容简介】
嘘!你以为的世界不止一个
真实事件完整呈现
绿光 首部霓幻钥灵异小说《跨界》
时空的偶然重叠,会让两个世界之间的门打开,
而我有扇专属的门,总是大大敞开──
阿淳车祸后醒来,发现床边围绕着数不清的苍白人影,
踏进学校,学校更是人满为患,
甚至有个残缺熏黑的女孩跟她共用位置。
三哥说,当作没看到就好了。
可是对我而言不是这么简单,
只要门打开一天,就等于我欢迎「他们」入住一天。
阿淳不想管,却意外闯入另一个时空的古旧厕所,
惨死其中的姊妹花,吓破了她的胆;
阿淳搬了家,却被等在小径上的鬼魂呼唤,
盖上记号抓交替……
面对窃取我的身体要自杀的亡灵,
面对燃烧着的恶灵夜夜从镜中钻出,
我知道,如果我不想办法关门,我,会死──
引言 我的故事……
有人说,眼见为凭。
可是,有时候眼睛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尤其在不小心跨过界,发现另一个世界之后。
什么是「跨界」?
就是跨过那条界线……如果这么解释,应该会被拖出去一阵毒打吧?
就我的经验,跨界就是跨出了人界,走进了灵界,或者可以想像成有一扇门,分隔了两个世界,只是有时候因为各种原因,门开了,那么,就会跨越到另一个世界,看到一般来说看不见的事物。
是的,就是这样,在我懵懂的年岁里,我就不小心跨界,发现了一屋子的惊……吓,然后在每日一吓的新世界里,开始了我的人生。
我一直以为跨界只不过是短暂的时空交错或重叠,时间一到,时空不再交错或重叠后,那扇两个世界之间的门就会关闭,我就会回到人类所处的世界,岂料这世界真不是一个蠢人想得那么简单。
那扇门,连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有时是无所不在,有时却是百寻不着,可是属于我的那扇门,始终存在,真令人讨厌。
真希望来个人,把专属我的那扇门拆了吧。
是的,不知道是谁好心的帮我打造了一扇方便门,让我常常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中……那一点都不浪漫,只让我很恐慌,却想喊停都不行。
千万别让我知道到底是谁给我打开这扇门,否则我一定会……拜托您帮我关上门吧,谢谢。
反正,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就因为门户大开,导致我一直跨越了界线。
漫长漆黑的路,我独自走着,可是却在这条路上明白善恶从来不只存在人间,发现人生最难割舍的是成见,学习对无形事物的尊重和保持距离。
我在愈走愈黑的路上寻找光,替自己开一扇窗,在没有信仰为基底的薄弱意志上,让友情成为关门的力量。
走了好久,我才终于懂得那么一些道理。
想知道我到底走了多久?
来,咱们往下看,就从我那遥远的童年时代开始吧。
楔子 撒谎
「阿健、阿淳。」
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两个穿得像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孩子蹲在家门前拿石头作画玩乐,身后传来陌生却又好像很亲切的唤声。
兄妹俩一起回头,眉心很一致地皱了下。
「妈妈在里头吗?」
「嗯。」阿健比着打开的门。
半老的男子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脸上噙着慈爱的笑从他俩身边走过,进门时还说:「要乖一点喔。」
两个小萝卜头很乖巧地点着头,却又同时疑惑着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是谁?」阿淳问着她三哥。
「不知道。」
两人也没纠结这个问题,拿着石头继续未完成的画作,直到天色都暗了,妈妈在屋里喊人,两人赶忙把石头一丢,溜进屋子里。
进到屋里,妈妈已经准备好晚餐,正在给他们添饭,可是却没见到刚刚进屋里的阿伯。
「妈,阿伯咧?」阿淳问。
「什么阿伯?」
「就一个阿伯,穿着一件蓝色的长长的衣服,戴着黑色的帽子,他说要找你,就进家里了。」
「哪有?」
「有啊,三哥也看到了。」
「没有。」阿健飞快地应着,动作更快地接过自己的碗。
阿淳不解地看着他。「明明就有。」
「我不知道。」短短的小猪蹄子已经快手抄起筷子,朝盘子进攻。
「什么不知道,明明就是你跟我……」
「阿淳,不可以撒谎。」母亲板着脸斥道。
阿淳委屈死了,明明撒谎的人不是她!
她气呼呼地瞪着正在大快朵颐的三哥,就见三哥朝她露出一个极度卑劣,万分挑衅的笑,她气得晚餐都吞不下,却被迫吞下罪名。
这梁子,结下了!
1982 灵视
犹如浑沌初开,再张眼时,才发现原来不止一个世界。
在彩色的视野里有一群单调的纯白,时而木然,时而狰狞,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但是在时空重叠时,另一个世界,我看见了。
家里偶尔会有不认识的人进出,这也没什么,毕竟爸妈都有他们的朋友,可是直到有一年,阿淳发现在她家出入的人数,爆量了。
才刚幼稚园大班毕业的阿淳,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送到医院紧急做了缝合手术之后,就被赶回家了。
感觉上……有几分回家等死的味道。
阿淳的头骨破裂了一小块,延伸到额头,满头缠着绷带地躺在床上,始终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她隐约可以听见家人的交谈声,可在她眼前的,却是她无法解释的光怪陆离画面。
像是有巨人在她面前交战,可怜她要拖着虚弱的身体逃到角落避难,但画面一跳,满天星斗的黑夜里依稀可见脚下是断崖深渊,吓得她想逃却又逃不了,直到场景再次跳动。
黑暗中有火光燃烧着,像是要将她焚烧殆尽,可下一刻又像是置身在冰寒的雪地里,举目所见是毫无杂质的纯白,伴随着半透明的形体穿梭着。
吊诡的是,她竟然不觉得恐惧,甚至有几分似曾相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漫长的梦境里苏醒。
一张眼的,看见的不是她的爸妈,也不是她的兄弟们,而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几乎塞满了房间。
是谁呀?
为什么她房间出现这么多人?
从床头都排到床尾了,而且还塞到门边了,这到底有多少人?
而且,为什么大家清一色都穿白的,白得几乎连身上的肤色都一样白了……会不会太白了一点?
她满心疑惑,本来想开口问的,却突地瞥见一抹同样的白从门板一点一滴地塞进屋里,她霎时瞪大眼,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可是……一个、两个……已经客满了呀。
好多人,太多了,她觉得不太舒服……
突地,门板被人推开,几乎同时,满屋子的白消失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阿淳张大了嘴,对于眼前的情势转变无法消化,根本搞不清楚什么状况时,已经有人大步走到她旁边,喊道:「妈,阿淳醒了!」
她傻愣愣地看向大哥,嗯……虽然大哥的肤色也白,但是完全比不过她刚刚看过的那些白色的人。
「阿淳,你觉得怎么样,头痛吗?」大哥坐在床边问着。
她本来是想回答不痛的,可是话都还没说,她眼前就黑了,然后隐约听见二哥的叫声,还伴随着其他兄弟们鸡飞狗跳地吵闹声,里头掺杂着母亲的啜泣声,让她无奈极了。
说真的,出车祸的当下,她一直是清醒的,也没觉得痛,就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梦得太长,让她脑袋混乱了。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不禁想,撞到头了,她会不会变成傻子了?
她很担心,真的很担心。
再次醒来时,房里暗暗的没有开灯,可是阿淳就算没开灯,也能清楚地瞧见俯身逼近她眼前的那张脸。
……这位阿婆,你谁呀?靠太近了。
她虚弱地与她对望着,心想谁家的阿婆这么没礼貌,看人有必要贴这么近吗?而且,怎么她房里又一堆人了?
人太多,她就觉得不舒服,疲累地闭上眼,却听见耳边不断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不太好形容,像是人把交谈声压得很低又说得很快,也很像某种粗糙的纸张很快速地细微摩擦声,声音不大,却是一种让人极度厌恶的音频。
她不禁皱着眉道:「可不可以安静一点?」
她是个伤患,爸妈怎会放这么多人进她房里吵她呢?
长辈也不能这样吵人吧,该让她多睡一会儿的,不是吗?
心里正埋怨着,那窸窣的声音似乎又增大了些,教她火大地张眼,正想要骂人时,却发现眼前的阿婆的面容愈来愈不和蔼可亲,她的脸好像有点变形。
她的眼睛撞坏了吗?
人的脸会变形吗?可是看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像动物的脸,又像是——
门口突地被一把推开,同样的,屋里的人消失得连渣都不剩。
「阿淳,你醒了。」
她呆愣愣地望去,灯光乍亮,让她闭了闭眼适应光线,发现不只大哥,这回连二哥都来了,而三哥就站在门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进来。
「头痛不痛,饿不饿?」二哥问着。
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虚弱得连话都不想说,不禁想,她是快要死了吗?
「她一定饿了,赶快拿晚餐给她吃。」三哥这么说着,一屁股坐在床边。「没事啦,没事。」
她看着他很久,看到他都忍不住问:「你脑袋坏了?糟,看起来傻傻的,不会真的撞傻了吧。」
「你才脑袋坏了。」好半晌,她才虚弱地道。
三哥闻言,反倒笑了。「嗯,很正常。」
「哼。」她不太想理他,而且她很累,其实她还想继续睡。
「别睡别睡,大家等你醒已经等很久,吃得下就吃点东西。」
她叹了口气,怀疑自己到底吃不吃得下,她觉得连说话都好累,眼睛都张不开。
「不可以睡。」
最终,她在连气都叹不出来的情况下,被迫吃了半碗粥,妈妈才甘心放她继续沉睡。
不过,说来也奇,从这一天开始,阿淳真觉得浑身有力气多了,再过两天,她就能下床走动,大概十天后,差不多能跑能跳了,只是她不太有勇气这么做,因为实在是晕得厉害。
一切都很好,只是,那些看起来很白的人,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在她面前。
「妈,那些人到底是谁?」一天吃早餐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谁?」
「就是我睡醒时,那些都围在我床边的阿婆、阿伯,叔叔阿姨……很多很多。」她发誓,当她这么说完时,妈妈看她的眼神极度疑惑。
可是妈妈怎能比她疑惑?她才是最疑惑的那个人。
「你脑袋撞坏了吧。」回答她的是大哥,满嘴讪笑。
「你才坏了!」她生气道。「明明就有很多人。」
每个都说她脑袋撞坏了,可是她哪有!
「根本就没有半个人!你叫阿淳,就是蠢,蠢蛋。」
「你才蠢蛋!」
「好了,都不要吵,还有你,小孩子有耳无嘴,不要乱说话。」最终,妈妈打圆场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我……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扁着嘴,真的觉得很委屈,她就是不懂才问的,可一问出口就好像成了她的错,是她不该说。
「就跟你说不要再说了。」
面对妈妈的斥责,阿淳紧闭着嘴,决定了,以后她什么都不说了,反正不管她问什么,都没有人会回答她,只会骂她。
白天时,父母上班,哥哥们上学去,弟弟早跑到外头去玩了,哪里会陪她?
要她一个人待在房里,她又很讨厌,于是她总是坐在楼梯口那扇面向后门巷弄的窗前,托着腮看外头的蓝天白云,偶尔飘几个眼神,瞧瞧那群很白的人到底要在楼梯下堵她多久。
其实,她心中有诸多疑问,可是没人能问。
不过,她倒也发现了只要哥哥们都在,那些人就会不见,所以哪怕她不太想跟哥哥们混在一起,也还是勉强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就算被说是跟屁虫也没关系。
可是偏偏她的大哥就是个很过分的混蛋,发现弟弟妹妹都跟在他身后时,他就会想尽办法把他们都甩开,而甩开的方式就是溜出家门去玩,再不然就是……说鬼故事吓人。
「……这个时候,站在你后面的人是谁!」
通常他结尾时都会这么说,然后把灯都关上,一个人往楼上跑,再然后就是几个被玩弄于股掌的笨小孩跟在他身后往楼上冲,然后眼睁睁地看他关上门,躲在门后继续说:「有没有看到,后面有没有多一个人?」
把弟妹吓到失声尖叫,几乎可以说是他最乐此不疲的事了。
二哥和三哥抢在前头不断地拍着门,求他赶快开门,通常只有他笑爽了,他才会开门。
而这一天,大哥故技重施,当门一开,三哥正要往前冲时,却听三哥叫了一声,随即往楼下冲,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要进门时,就瞧见了站在大哥背后的身影,跟着叫了一声,拉着弟弟往楼下冲。
「喂,你们干么?」大哥不解问着。
而她赶在三哥冲进房门、锁门前,也跟着达阵,两个人气喘吁吁,一个开灯,一个环顾四周,只有弟弟一直在状况外,但对他而言,只要有人在旁边就好。
最终她看了三哥一眼,而这一眼,他们在彼此眼里看见同样的恐惧。
「你也看见了?」她问。
「嗯……」
「没有头。」
「嗯……」
「那是什么?」
三哥瞪着她,像是看着什么蠢蛋一样,「鬼啊!」
「鬼?」她声音拔尖了。
「废话!你小声一点!」
「……为什么会有鬼?」她用气音问着。
「我怎么会知道?」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飘移,不断地看着床边的位置,「那……我睡醒时在床边的那些人……」
「不是人,你白痴喔,还不懂!」
「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这么白痴啊。」
哪是因为她是白痴,明明就是没有人跟她说过啊……
所以那些人才会那么奇怪……所以她一问,妈妈才会骂她……是因为妈妈已经发现那是鬼了,还是妈妈根本不信?
可是,妈妈到底相不相信她,对阿淳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她想知道的是,楼上不是人的东西,到底走了没有。
更可怜的是,这一天过后,她再也不敢一个人独自上二楼,而一楼她也不敢待,只能一整天都在楼梯徘徊。
直到她的伤好了,也迎来了她小一的学生生涯。
一早醒来,阿淳就自动自发地换上制服,兴高采烈地抱着书包,用过早餐,就跟哥哥们一起上学去。
只要一想到不用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她就开心得快飞起来。
然而,这一股喜悦,只持续了一个钟头,当她在哥哥们的带领下来到学校时,她不禁紧揪着三哥。
「哥,这是怎么回事?」她眼睛是不是坏了?那是什么?
其实,刚刚进学校大门时,阿淳就很想问她三哥了,只是碍于其他哥哥贴很近,她不好问为什么学校里总有一块块很奇怪的色彩……明明看向其他地方都是色彩分明,晴朗无比,为什么那几处就是特别灰暗枯黄呢?
「呵,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上学了吧。」三哥无情无比地拉开她的手。「进去,这是你的班级,我们要去自己的班级了,大哥跟二哥在催我了。」
「哥……」不要丢下她……
可惜,她无情的哥哥们无视她可怜兮兮的央求,一个个转身离开,让她只能站在教室外面天人交战。
那个到底是什么啦……
从阿淳的眼睛看出去,感觉就像是一张照片的中间被火熏黑了,而熏黑的那一个区块里就坐着一个女学生,一个……身体少了很多部位的女生。
最终,她只能默默地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各位小朋友好。」没多久,级任老师进来了,笑容可掬地跟小朋友们打招呼。
阿淳坐在座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多久才会放学,她要多久才能回家,真的,她觉得家里还比较好。
也不知道老师在讲台上到底说了多久,开始念号码排座位,毕竟才小一,大伙的身高也不会相差太多。
阿淳跟着排队入座,然而眼看着自己离那块熏黑的位置愈来愈近,她的脚步就停下来了,连忙开始计算着,一确定自己的位置是在那位后头的位置,她暗暗地松了口气。
同学们一一落坐,她看着前方的位置,感觉那人像是被她同学坐着,可偏偏两人又好像重叠在一起,熏黑的色彩里添了点鲜明,那景象教她上课时根本无法专心看黑板。
「老师,我看不见黑板画的。」突然,后头有同学问着。
老师有点微诧,像是意外小朋友这么早就近视,于是开始询问有没有被挡到视线的,有没有看不清楚的。
于是,有好几个都站了起来。
阿淳乐了,暗暗决定,等一下如果老师要换座位,她一定要马上举手与同学交换,可惜……
「人数这么多呀……不然这样好了,大家重排。」
咦?重排?按身高吗?她不高啊……
才想着,一转眼,阿淳就被挪移到那个她不想坐的位置上。
阿淳瞥了眼那块熏灰的色彩,瞥见残缺的小小身影胸口上有个洞,吓得她忙转开眼,只能期待老师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不要让她在上学的第一天就产生这么大的阴影。
她其实很想上学的,不要搞到她第一天就逃跑。
「老师,这张椅子比较高,我可以坐这里吗?」
就在这时,前方位置的小朋友很自动自发地坐在她坐不下去的位置上,一刹那,她感动得眼泪快掉落,而同时,她记住同学的名字了。
明珠,好名字!
「好吧,你先坐这里,明天老师再帮你调整椅子。」
老师一声令下,阿淳和明珠对调了位置,照理说她应该回头跟明珠说谢谢,可是很抱歉,她一点都不想回头,她怕跟另外一个人对上眼。
三哥说了,觉得怪怪的就闪开,不要对上眼,于是她照办了。
保持目不斜视,她终于过完了她的新生报到日。
回到家后,她拉着三哥讨论,三哥也难得地跟她分享了他的心得,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地方不可以。
她似懂非懂,乖巧地点着头,对于隔天的上学至少掉了八成的热情。
第二天,妈妈看着垂头丧气的她,不禁好笑道:「昨天要上学不是很开心?」
阿淳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敷衍。
如果她知道上学之后会面临各种状况,她会选择待在家里。
可是上学的时间到了,哥哥们还是拖着她上学去,更糟的是,她唯一认识的明珠同学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把那个她坐不下去的位置还给她。
「你不是要坐这里?」
「老师说要帮我换椅子,所以我就坐回来了。」明珠谨记着老师昨天的吩咐。
「可是你继续坐这里,这样就不用换椅子了。」她努力地游说着。
「可是你会挡到我啊,你比我高啊。」
「我可以坐矮一点的椅子,而且你很快就会长高了。」
「我不要,我要听老师的话。」
在这个老师的话犹如圣旨的年代里,就连阿淳也不敢反抗,但是要她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她是万万不能,于是在谈判破裂之后,她选择背着书包直接离开教室,执行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逃学。
可怜的是,她不知道能逃到哪去,所以她只好一路走回家,要命的是,回家时,妈妈刚好跟邻居在聊天,一看到她就呆了。
「你怎么跑回来了?」妈妈是个天生虎妈,大步朝她走来。
阿淳脑袋一片空白,眼见妈妈已来到面前,她立刻抱着头,可怜兮兮地道:「妈妈,我头好痛、好痛……」两泡泪马上待命中,不是装的,而是只要妈妈立刻把她押送回学校,她会立刻飙泪给她看。
「怎么会这样?我、我、我先带你去看医生。」一说到头痛,妈妈就担忧起来,毕竟一直害怕车祸对她的脑部产生什么创伤。
「嗯。」她奶声奶气地应了声,心里气呼呼,她说真的没人信,说谎时妈妈就相信了……讨厌。
阿健放学时知道她竟然溜回家,心知肚明地朝阿淳笑得很挑衅,眼神透露出她就是一个小孬孬,而她也毫不羞耻地接下小孬孬这个封号。
她就是孬,怎样?
可是再怎么孬,再怎么装病还是有限度的,隔了几天,她就被妈妈亲自押进教室去了。
她下意识地扫过教室一圈,那块熏黑的色彩不见了,那位女学生也不见了,她又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还真的不见了。
对此,她松了大大一口气,觉得一切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糟。
于是她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尽管心里怕怕的,但至少她坐得下去,心情开朗了些,开始了她正式的学生生涯,觉得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屁咧!
一下课,同学就相邀去玩翘翘板,阿淳当然很捧场跟着去,可是刚踏出教室,她才惊觉不对劲——人好多啊。
学校是ㄇ字形的三栋四层楼建筑,正中间是操场和司令台,而游乐设施则是在操场的边缘,一路往开口的后门处而去,不管是荡秋千、翘翘板、溜滑梯、波浪形的铁制攀杆还是直立型爬杆等等设施周围,全都是人满为患。
学校有这么多人吗?阿淳还没参加过朝会,不确定学校到底多少人,但总觉得太多了。
「我还是不去好了。」当她看见第一个抢到秋千的是个身体有缺损的小朋友后,她二话不说地假装不舒服。「我头还在痛。」
基于阿淳一开学就请假,老师特地跟同学们提过她入学前发生过车祸,所以当她这么说时,同学不会觉得她不合群,反而觉得她很可怜,很爱护她地陪着她回教室。
对,这样就对了,又没什么好玩的,干么去跟……「他们」抢呢?没必要的。
只是学校毕竟是群体生活,头痛又不能装一辈子,免不了还是要应酬,彰显配合度,所以阿淳强迫自己陪同,但绝不会去玩。
因为她无法想像坐在人家身上的感觉。
可是看同学们好像也没什么异状,一样玩得很开心,她也就当什么都没看见,阿淳想,她早晚会适应的。
然而这世界从来就不是蠢人想得那么简单。
几天之后,她就再也不想上学了。
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纯粹被吓坏了。
当时学校举行环境整洁运动,所以不分年级,每个班级都必须轮流到学校外头捡垃圾,学校正门口外是一条六线道的大马路,有天桥和斑马线可以跨越对街,甚至上下学时还有纠察队管制交通,所以没什么危险性。
可是对阿淳来说,危险的,通常是她搞不懂的。
一开始,跟着同学走天桥到对街时,她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顶多是在捡垃圾时捡到一只被压扁的老鼠尸体尖叫几声。
问题就出在捡拾完毕要回学校时,明明是秋老虎的天气,艳阳高照,惹得人浑身是汗,可站在对街望去,却觉得学校像是被团乌云沉沉地笼罩住,整座学校让她莫名恐惧。
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跟在队伍后方,在老师的带领之下,走过斑马线,可是才走到一半,她觉得面前愈来愈黑暗,像是蒙着一层黑色的纱,走在前头的同学像是一列列死气沉沉的亡魂,吓得她紧急停下脚步,再连退几步,霎时,她退出了黑影的笼罩,艳阳依旧高照,可眼前的世界依旧蒙着纱。
像是站在两方交界上,一旦踏过了界线,就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像是慢动作一般,身旁的同学经过她,走进黑影里,好像成了缠上脚链的亡魂,让她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阿淳赶快过来。」同学在前方喊着。
阿淳瞪着眼,她认不出那是谁,因为那张脸太空洞,灰白的色彩,让她不断地往后退。
很快同学们都已经到了对街,只剩她一个站在另一头。
她所看到的世界,是老旧而残破的,一群被链住的亡魂,一张张木然的脸孔,而领头的是个高大的女子,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便朝她大步而来。
愈是走得近,她愈看得清楚她的模样,歪斜的嘴正一开一合,犹如恶鬼之姿般地朝她奔来,她吓得尖叫,却见越过了界线,出现的是她的老师。
「你怎么了?」老师蹲在阿淳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询问着。
阿淳怔愣不已,僵硬的视线看向对街,依旧是教她不敢直视的画面,而她也不敢看老师的脸,就怕老师又变成刚刚的恶鬼。
于是,也不知道是从哪生出的力气,她推开了老师,朝家的方向奔去。
到底有没有回到家,其实她不是很清楚,因为当她醒来时,她又躺在床上,整个人烧得难受。
「这个孩子从小就多灾多难,现在都上学了还是一样。」隐约间,她听见妈妈的声音,叹着气,万般无奈。「要是三天两头都请假,功课怎么跟得上同学?」
「都烧到四十度了,再不退烧脑袋都烧坏了,还管功课跟不跟得上同学?」那是老爸担忧的声音,像是真怕她烧坏脑袋,毕竟她有个同学就真的是五岁时烧坏脑子了。
可是,其实她觉得烧坏脑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她同学每天都很开心,她很喜欢跟她玩,常常跑到她家,她的爸妈待她也很好,每次都给她很多点心饼干之类的,希望她可以常常到她家玩。
如果烧坏脑子可以变快乐,她也想像她一样。
可惜,烧终究还是退了;上学,成了她的梦魇。
阿健照三餐嘲笑她。
「你才一年级而已,你要怎么撑过六年?怎么就不会学学我?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反正『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阿淳生无可恋地看着她家三哥,「真的?」
「你可以试试。」
看着三哥那张很欠揍的脸,她不禁想,她真的是他妹妹吗?
「人家同学的哥哥都对妹妹很好的。」她忍不住说出口了。
「那是因为人家的妹妹很可爱啊。」
「……滚出去。」
「真的啦,你就当作没看到就好了,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三哥滚出房门前,不忘再为她做一次心理建设。
她连看他一眼都懒。拜托,才二年级而已好不好,说得一副他混很久的样子……她好可怜,怎么会有这种哥哥。
说是这么说,偏偏阿淳能倚靠的只有三哥阿健,谁叫他是同类呢?
上学时黏着他,放学时再黏,回到家后更不能放!
她要知道三哥为什么可以习以为常,她想要像他一样无所畏惧。
「你很烦耶!」这天,阿健才穿上鞋子,一回头就看到阿淳又黏到他身旁,忍不住很嫌弃地吼着。
他能不嫌弃吗?都一年多了,有完没完!
阿淳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要去哪?」
「我要去……关你什么事?」他恼火地吼着,指着她警告着。「我警告你,不准再跟着我,如果再像上个月一样跟我出去,被人家拿石头丢到鼻血不止,害我被打,我就再也不理你。」
说到这事,阿健心里还很恨,他只是跑到邻居家里玩,同学们聚在一起玩跳格子,大伙挑个石头丢格子,哪知道她跟来了,哪知道同学的石头就很刚好丢到她鼻子,哪知道她就整个大出血,血流的速度把他吓坏了。
他赶忙冲回家告诉大哥,大哥三步并作两步去把她背回家,血染湿了她的衣服也一并染湿了大哥的衣服……他的心都快停止跳动,想起了阿淳出车祸的那天,回家时他也看见一件被血染湿的衣服。
他很害怕,而大哥已经去通知爸妈,他只能守在床边看着她。
她的脸色惨白,像是早就昏过去了,但是血还在流,连床上都是血,那么小的一个人,哪里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而许久不见的幢幢人影又聚集了过来,他只能紧抓着她的手不敢放,守在床边不敢走。
没多久,爸妈赶回来,赶紧带着她去看医生,几个钟头回来后,才知道她只被打到眉心,就不知道光打到眉心怎能流那么多鼻血。
医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只要血止住了,爸妈就安心了,而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事情经过,不消多想,接下来就是他被拖到角落一阵毒打。
他大腿上的皮带瘀痕都还没散,这笔帐还挂在她头上!
阿淳扁着嘴不语,心想那件事她也很倒霉啊……其实,她从头到尾都看见了,那颗本来要掉在格子里的石头不知道为什么在落地之前又飘了起来,直直朝她的眉间打来,啪的一声,她整个人都傻住了,在血开始滴落时,她要昏倒之前,她看到一个带着恶意的影子藏在三哥的同学身边,她还没来得及害怕,人就晕了。
等她醒来时,听大哥说三哥被打得很惨,她也觉得他很无辜,她有跟爸妈解释过不关三哥的事,可是打都打了,也来不及了……
「反正,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不要再害我了!」阿健说着就往外走。
阿淳脚上早就穿好了鞋,打定主意不管他去哪,她都一定要跟,更何况她早猜到他要去哪里。
最近村里头的庙刚好在做醮,庙前的广场全都是夜市摊位,而且还有布袋戏、歌仔戏和电影,人潮都会聚集到半夜一两点才会散,而且是为期一个星期,昨天才第一天,爸妈他们都去了,还特地为她求了一个护身符。
「回去啦。」走了几步瞧她还跟在身后,阿健真的很火大。
阿淳也不理他,迳自跟在他身后。
村里的庙离家很近,大约从家门往右走,再拐左弯就能看到夜市的摊位,顶多只有五十公尺的距离。
兄妹俩才刚走出家门没几步,就看到一个阿伯脚步蹒跚地从对面走来,突然蹲了下去,像是绑鞋带,兄妹俩不以为意,刚要拐向左,眼角余光却瞥见几步外的阿伯不见了,阿淳蓦地停下脚步,一手拉着她三哥的衣角。
「阿淳,你有看到吗?」阿健问着。
「嗯……三哥,那是……」
话都还没问,阿健已经拔腿往回跑,阿淳见状只能跟着跑,可怜她年纪小又跑不快,就见阿健已经窜进家门,而且在她就要达阵之前,当着她的面关门、上锁。
阿淳不敢相信地瞪着家门,开始拍着门板。「三哥,你开门、开门!」
「阿淳,你赶快看后面,他追来了没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赶快开门!」都什么时候了,谁要回头看啦!
「他来了,他追来了!」
随着阿健的声音,一股恶寒从背脊冲上脑门,阿淳吓得头也不敢回,只能放声大哭,又不断地拍着门。
可恶的三哥,坏透了,不开门就算了,还在门里面吓唬她。
「阿淳,你不知道学校流传说这附近有僵尸,刚刚那个阿伯会不会是僵尸,你要赶快跑,他就要追过来了!啊!他是不是碰到你了,是不是抓到你了,你有没有感觉他的手抓在你的肩上?」
阿淳怕得又叫又跳,几乎是哭得声嘶力竭,直到住在隔壁的堂哥闻声而来,安抚着她,拍了门叫阿健开门,顺便揍了他一顿。
阿淳哭得柔肠寸断,扑在妈妈怀里,狠狠地告了阿健一状,于是阿健又被拖到客厅打了一顿再罚跪。
可是就算如此,阿淳一点也不可怜他,毕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不是她哭得太累,她肯定也要补上一脚的。
而这一晚,僵尸在阿淳的梦里追了她一晚,吓醒时又是泪流满面,于是她抽抽噎噎地跑去找她三哥,看他睡得正香甜,一把火冒了出来,驱使她整个人跳到他身上,噗的一声,痛得他满床打滚,哭爹喊娘。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她与他,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阿淳说到做到,从这天开始把三哥当成隐形人,彻底漠视他,吃过晚餐后就连跟家人一起去看做醮,一路上都把他当空气。
来到庙前,做醮活动正在进行,到处人山人海,家里的萝卜头从大排到小,一个牵着一个以防走失,她则是把弟弟往前推,拒绝与三哥有任何接触。
阿健朝她龇牙咧嘴地警告着,她别开脸当没瞧见。
然而,当大伙要踏进庙里时,走在最末的她,放开了弟弟的手,直接在门槛外停下。
她一脸不解地看着庙里供奉的神像,再看向供桌旁的奇怪形体。
那人有张青色的脸,但她看不见五官。不是五官模糊,而是那人的脸中央就是个黑色的洞,吞噬了他的五官。
尽管她不清楚庙里供奉的是哪路神明,但既然有神明在,为什么会有奇怪的东西出现在庙里,而且,不止一个。
那青色脸孔的人突地朝她转过脸来,她随即转过身,站在庙门外。
可想想,不对,她的家人都在里头,如果那些东西会害人……阿淳又回过身,欲进不得,欲退不能,又担心家人会出事,牙一咬就跑进庙里找家人。
然而,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家人。
庙里香火鼎盛,烟雾弥漫着,到处都挤满了人,她觉得奇怪,抬脸望去,瞧见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全都低着头对着她,吓得她窜出庙门外。
庙外有戏台正在开演,锣鼓声震天价响,淹没了阿淳的尖叫声,她看不到熟悉的邻居和家人,只能朝人多的戏台前面躲,不断地回头,就怕那些人追来。
所幸,他们似乎没有离开庙里,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家里人呢?他们会不会还在庙里头,会不会出事了?
阿淳回头看着庙宇,里头的活动似乎还正常地进行着,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们都安好无事,就像三哥说的,不要对上眼,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不敢再踏进庙里,只能站在歌仔戏台前面等,因为妈妈说过拜拜完,会带她一起看歌仔戏,她就干脆在这里等。
阿淳边看戏边注意着庙那头的动静,等着等着,也看不懂歌仔戏到底在演什么,只觉得雾愈来愈浓,阿淳不禁想香炉里的香是不是点太多了,还是金纸烧太多了,正忖着,戏台上传来声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看向戏台,就见台上有角色被斩,血水沿着戏台边缘滑落,台下的观众个个叫好,她则是看直了眼。
哇,也太逼真了,歌仔戏会演到这种地步吗?
到底是什么戏?她印象中和妈妈看过的歌仔戏都有小生跟小旦,可是台上的角色看起来都好粗犷,大刀好真实。
从头到尾都看不懂,阿淳想应该是她太分心的缘故。
等了好久还是等不到家人,她又悄悄地朝庙走近一点,在外头来来回回地走着,偷觑着里头的情况,直到身后突然传来爆破声。
她吓得回过头,就见有人扮着小丑,手上不断地弹出各种烟火,有许多小朋友跟在身后,她看呆了,因为她从没见过这种表演,觉得很新奇,目光被吸引住。
然而,她看见小丑手上拿出很多颗球,变魔术般,手不过是一张一合,球都不见了,小朋友都新奇地叫着笑着。
她也跟着笑了,心想她的哥哥们和弟弟都不在,不然他们一定也觉得很有趣。
小丑和小朋友们互动着,让他们猜他把球藏在哪里,有人猜到了就有奖品,大伙胡乱猜,猜对了拿到小玩具,猜错了打手心一下。
她看得着迷,因为她真的看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把球藏到耳朵后面,甚至藏到小朋友身边,忽地,小丑又变了一次,手上好几颗球又不见了,一轮一轮地问着小朋友,最终却突然问到她面前。
「球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阿淳有些怯怯地道。
手法那么快,谁看得见啊?
正想着,小丑朝她伸出手,一瞬间,看似人的手却在接近她胸口时长出了利爪,吓得她猛地退后一步,却见他凭空抓出了一颗球,说:「就在你身上。」
她看着他长满兽毛的手,缓缓抬眼,就见一张扭曲的小丑脸,转眼间贴在她的面前,吓得她倒抽口气,拔腿就跑,像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兽满街跑,想要躲进人群里,想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
可是,慢慢的,雾愈来愈浓。
她粗喘着气,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雾气已经浓烈得让她连庙宇都看不见,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在不在庙前的广场上,甚至是那片她熟悉的土地上。
就算再迟钝,阿淳现在也察觉不对劲。
在雾里头乍隐乍现的幢幢人影,根本就不是人。
她想躲进角落里,却连角落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呆站在原地,眼泪慢慢地滑落,就连落泪都不敢哭出声音。
为什么她老是遇到这种事?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妹妹。」
突然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嗓音,她不由得回头望去,瞬间,浓雾飘散不少,眼前看起来像是夜市的市集,摆了很多文具用品,有铅笔盒、削铅笔机各式各样的文具,而叫她的人正是小摊子的老板娘。
老板娘长得很漂亮,朝她招着手。
她欣喜若狂地朝她跑去,摊前却有个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她微愕抬眼,发现是张没有五官的脸,泪水瞬间又掉落。
「不要碰她。」老板娘一把拉开那人的手,原本漂亮精致的五官瞬地化为猛兽的脸,吓得阿淳放声尖叫,转身又要跑,却又被人拉住。
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又听到那个很温柔的声音。
「妹妹不要怕,我送你回去。」
阿淳顿了下,恐惧不安地抬脸,老板娘还是那张很漂亮的脸,彷佛她刚刚看到的兽脸只是错觉。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老板娘蹲下身,表情很温柔地安抚着她。
「真的要送我回去吗?」她边哭边问,她已经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她,更怕她会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去,永远也回不了家。
「真的,你的哥哥在找你。」
「真的?」
「走,我送你回去。」老板娘牵着她的手起身,朝旁指去。「往这里走,你的哥哥就在那里。」
「好。」她乖顺地点着头,跟着老板娘走。
「以后要记住,不要乱跑了。」
「可是我又没乱跑。」
「是没乱跑,但你跨过界了。」
「跨过界?」她抬眼看着笑容温柔的老板娘,但老板娘似乎没有替她解惑的打算,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不过是几步路,眼前的雾逐渐散去,突地,就瞧见她三哥在面前。
「你跑去哪了!」阿健一见到她就赶忙拉着她。
「我也不知道。」阿淳哭得抽抽噎噎地抓着他的衣角。「有人送我回来的。」
「谁呀?」
「她……」她回头一指,可身后哪里还有什么市集,庙宇都关门了,灯都灭了,冷清又黑暗的广场上几乎没有人了。「怎么会这样?」
「已经一点多了,我们找你都快要找疯了。」
「咦……」她并不觉得过了那么久。
「弟弟说你没进庙,我就出来找你,但是都没看到你,后来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你,才去跟爸妈讲,大家都在找你,就连邻居都帮着找……你真的不要再害我了,不要再乱跑了。」阿健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我又没乱跑,庙里有奇怪的人,我不敢进去,我……」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了起来,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她早上醒来时,才听说昨晚是三哥背她回家的。
她知道,他是怕又被打才对她好的,不过……看在他背她回家的分上,暂时不跟他恩断义绝了。
后来,阿淳曾跟阿健聊起那晚的事,可是阿健并没有看见她所看见的,而那一夜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离奇而无法解释,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如果是幻觉,在她不见的那段时间里,她到底去哪了?
跨过了什么界?她不知道,也没人能给她解答,她也不强求答案了,也许等她再大一点,她就明白了。
不过,其实答案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想跨过界。
经历过一夜的震撼教育之后,阿淳上学时就显得淡定多了,不管是老是在学校里穿梭的影子,还是校门口常见的残缺身形,在她升上四年级之后,她自认为已经可以慢慢无视。
就像三哥说的,只要无视,其实就不会有事,确实是如此。
四年级的教室在北栋三楼,春末的风吹进窗内,让坐在窗边的阿淳有点昏昏欲睡,可是自然课的老师超凶的,她不敢放任自己睡着。
于是,她看向窗外操场的方向,有其他班级的同学正在上体育课,也有不少人在玩场边的游乐器材,那座波浪形的攀杆,每每下课时都是男同学抢着玩的器材,她却从没玩过,因为……常常客满。
此刻也是,不过情况似乎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有鬼趴在攀杆顶端,看着底下的人攀爬着,而且带着恶意靠近他们。
何谓恶意?在阿淳眼里,怀有恶意的鬼有种独特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不怀好意的,就像去年她被石头砸到眉心的时候,她也感觉到那种气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她看着底下的情形,就见有人愈爬愈高,而鬼也愈来愈靠近他,明明就离得很远,她却看得好清楚,而且她好像认识那两个正在玩乐的男同学……
正忖着,阿淳就见两人爬到最高点时,两个鬼蓦地靠近他们,瞬间,两位同学掉落——
「还在睡!」
「哇!」阿淳吓得尖叫了声,还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时,她已经听见同学们哄堂大笑,她惊魂未定地往旁看,大半同学已经笑趴在桌上,而其中她瞧见两个座位相邻的男同学,不由得瞪大眼。
他们……她再回头看向操场场边,波浪状的攀杆上下,半个人影都没有,那……她刚刚看见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把老师忘了?」
「咦?」她愣愣抬眼,看着手持藤条的老师。
呃……难道她刚刚真的睡着了?
不等阿淳想个透澈,老师已经让她站起来,打了她的手心,这是她学生生涯第一次被打手心啊!
她是不是真的睡着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被打了,她居然被老师打了,还被同学笑了,她觉得好委屈好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忘却她人生的一大污点。
太难过了,所以刚刚瞥见的那一幕早就被她甩到天涯海角去了。
几天之后,放学之前,她跟着同学带着扫把准备到前庭做环境清洁时,经过操场边的游乐器材,瞥见那座波浪状的攀杆,蓦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你也想玩?要等我们扫完了才能玩。」同学一脸羡慕地说着。
她才不想玩咧,都爆满了。阿淳心里想着,眉头微皱着,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你看他们,真的很过分,他们的区域就在这边,也不先扫就在那边玩。」同学抱怨了声,指着那座波浪状的攀杆。
阿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了班上的男同学,两个像在较劲,逐步攀到最高点,底下还有其他同学在鼓噪着。
而上方,有两个鬼正趴着观望,而且逐渐接近。
这一幕……
「危险,不要再爬了!」阿淳不自觉地喊出声。
那一瞬间,她和趴在上头的鬼对上眼了,同时两个同学也掉了下来,尖叫声四起。
阿淳赶忙撇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暗骂自己多管闲事,才多高啊,底下又是土,摔下来顶多是痛一下而已,刚好当作他们贪玩的惩罚,她干么出声呢?要是她又被拖到另一边,那怎么办。
正暗恼着,尖叫声更凄厉了,而且原本围在掉落位置旁边的同学们全都散开,刚好露出一角,让她瞧见其中一个同学是以坐姿掉落,而他刚好坐在一个铁制带柄的畚箕上……可是,没看见柄。
有人开始奔跑,有人吓哭,尖叫声此起彼落,而她和同学都愣在当场,直到有老师闻声赶来,大喊着要人赶紧叫救护车。
那天,校园里一片混乱,老师要同学们停止洒扫,赶紧回家。
阿淳一脸恍惚地回家了,尽管她还是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她就是觉得情况很糟很糟。
隔天上学时,才知道班上两位男同学,一个在掉落时直接坐在铁制畚箕上头,整个柄都没入体内,当场就死亡了,而另一个掉落时虽然没被扫除用具刺中,可是头部受到重创,还在救治中。
全班都静默了,阿淳更沉默了。
为什么?
她一直以为那些鬼只是会吓唬人而已,可是原来他们是会害死人的。
她原本就畏惧着那些另一个世界的东西,现在她更恐惧了,尤其昨天她跟鬼对上眼了……接下来,他们会不会盯上她?
上学又成了她的梦魇,可是她不可能不上学,她只能靠自己克服。
于是,从这天开始,往返教室之间,她会避开那片游乐设施,尽可能地不往那个方向看,哪怕只是一种心理安慰都好。
假装离开那个区域,他们就不会碰头,大伙相安无事。
因为同学遭遇的意外,班上的气氛一直很沉闷,夏天时学校举办各年级的写生比赛,各年级各班要派一名代表参赛,可是班上同学根本无人想参加,结果阿淳竟然被老师指名了。
阿淳一脸呆愣,因为她画图并不在行,老师也太随兴了吧?
可是参加比赛,可以跳过两堂课,其实也还是不错的。
写生的地点是在学校前庭左侧的一片广场,可以自由选择画前庭的花木,抑或是停车场旁的老师宿舍,或是再更旁边一点的福利社,甚至要画南栋教室都可以,题目不限,反正就是校园一角就对了。
阿淳带着画板,领了老师给的画纸,挑了个位置坐下,最终选择画隐身在凤凰花中的红瓦白墙宿舍。
两节课的作画时间,她也不知道够不够用,反正她只是来凑热闹的。
等草稿打得差不多,准备上水彩,就已经一节课过去了,几个与阿淳比较要好的同学在下课时间还特地绕过来和她聊上几句,赶着上课钟响再赶紧回教室。
调好水彩,正准备上色时,阿淳忽然觉得内急,心想要忍一节课可能有困难,便跟在场的老师举手,报告要上厕所。
老师点了点头,要她快去快回。
放下画板,阿淳便朝行政大楼的方向走。
刚刚来时的路上,她就发现了在行政大楼和南栋之间有一间独立的厕所。
踏进厕所,阿淳有点疑惑。
因为这间厕所并没有分男女厕,一边是一排小便池,另一排则是女生的蹲式厕所,而且小便沟是从第一间通到最后一间的那种。
而且外头明明看起来很新,怎么走进里头却很老旧,就连厕所的门看起来都像是不堪一击,要是关门关大力一点,说不定门还会掉下来。
更奇怪的是里头很暗,灯都没开。
阿淳找到开关,按了按,灯还是没亮,不过外头烈日当空,还是有光从窗户照进来,没开灯也无所谓,阿淳就没有再管灯的事情,赶快上厕所。
上好厕所后,她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呼吸声。
非常微弱,却像是贴在耳边,她下意识地把手往耳边一拨,但什么都没碰到,接着她想开门,却发现推不开门。
厕所的门是内外都能锁,很简单的门栓而已,所以她第一时间认为有人对她恶作剧。
「喂,谁在外面,不要闹了。」她拍着门问着,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回应,她忍不住拉高嗓门威胁,「不要太过分了,不然等一下一定跟老师说!」
她有点气恼,更用力地拍着门,一阵微弱又急促的呼吸声突地从耳边刺进耳里,吓得她侧眼望去。
她一个人进厕所,里头当然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呼吸声好真实,她握了握手掌,感觉已经微湿,再用力地拍着门,却突地闻到一股血腥味。
阿淳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懂厕所里怎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浓到让人想吐,而她也真的干呕了起来。
怕自己真的吐出来,她忙转向小便沟,却瞧见小便沟里有血不断地从隔壁厕所慢慢地流过来,她瞪着从稀薄变得浓重的血蜿蜒着,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
「……有人在吗?」她颤着声问着。
「……有人在吗?」
突然有人回了她这么一句,她吓得背都贴在门板上,那声音很熟悉,熟悉到她手臂浮现鸡皮疙瘩。
「你……你在隔壁吗?」
「你在隔壁吗?」
嗓音传来,阿淳忍不住地放声尖叫,因为回应她的,根本就是她的声音!
「开门!开门啊!」她不断地拍着门,甚至踹着门。
厕所的门是木板门,还是很简单的木板门,她企图把门踹破,门板却出乎意料地坚硬无比,别说踹裂,就连一点震动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感觉任何不对劲,也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为什么还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阿淳都快要哭了。
「救我……」
细软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那嗓音像是电流,窜入她的心底让她全身发麻。
「救救我……」
她浑身僵硬,微微侧过脸,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正要从小便沟爬出来。
「啊!救命啊、救命,老师!救命啊!」阿淳发疯般地狂喊着,不断地拍着门,双脚不断地跳着,整个人发着抖。
「救我……」
「不要,救命啊!」阿淳吼着,呼吸急促,浑身不断地打颤,空气中弥漫血腥味伴随着浓重的臭味,让她快要不能呼吸,可是恐惧更加激发她的求生意志,让她用力地捶着门板。
「救我……」
「啊!」她疯狂地尖叫,恐惧到极致时,她爆发出跟平常不同的力量,她看向门板周围想找有没有其他办法离开,她脚踩着门栓,企图要翻过门。
没有人能救她,她必须自己想办法,摔下去也没关系,只要离开这里!
可是,就在阿淳才刚踩稳了,正打算要一鼓作气往上爬时,突然觉得有水滴在手上,她垂眼一看——是血。
阿淳浑身抖得快要站不住,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血依然一滴滴地滑落,伴随着古怪的爬行声。
「救我……」另一道声音从头顶的位置传来。
阿淳已经吓得泪流满面,血从她面前的门板慢慢地滑下一行又一行,脚边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着她。
她惊惧地垂眼望去,小便沟里的小女孩已经爬到她的脚边了,而门板上头……阿淳僵硬地抬眼望去,那是另一个身首几乎分离的小女孩,她的脖子只剩一层皮黏着,张大的眼与她对望。
「救命!谁能救救我、救救我!」她闭上眼哭喊着,觉得自己快要死掉,她不能呼吸,她不能动,她觉得她快要疯了!
谁、谁都好,拜托……救救她吧!
「谁在里面!」
蓦地,声音传来,像是霎时打破了透明的墙,阿淳感觉一阵耳鸣,面前的门突地开了,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地从厕所里摔出来。
「阿淳!」监督写生比赛的老师抱起她。「你……你怎么浑身冰冷,浑身都湿了?」
阿淳不断打着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在老师的怀里,她脸色泛白,表情木然,低垂的目光看着厕所地板,不同的花纹,让她发现眼前的厕所跟刚才的厕所根本是两个空间。
她是不是又跨过了界……又是谁带她回来的?
老师吗?
她虚弱地抬眼,余光却瞥见一抹若隐若现的熏黑身影。
那是她刚进学校时,在教室里遇到的第一个亡魂,升二年级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她以为这个亡魂已经消失,就像学校里的许多过客。
她为什么在这里?难道是她带她跨过界的?
是要陷害她吗?
也许是阿淳的视线太过明确,所以那抹身影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张神色木然的脸,让阿淳随即戒备起来,瑟缩在老师怀里,然而那个身体残缺的女孩,却突然笑了。
那是很可爱甜美的笑脸,一笑起来还露出两颗虎牙,带着几分淘气,彷佛告诉她——没事了。
阿淳直睇着她,泪水蓦地滑落。
老师一见阿淳落泪,更加紧张了,直觉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老师刚刚进来过厕所找你没看到你啊,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老师轻拍着她的脸,觉得她恍惚得不寻常。
阿淳没有办法回答,只觉得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黑暗中唯一光亮的是那个女孩充满善意的笑脸,在意识消散之前,她想着,是她帮了自己吗?
阿淳再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好几天,因为她在学校昏倒了,引起了高烧,而且高烧一直不退,人始终昏迷,连医生都束手无策。
后来,是奶奶觉得不对劲,请了「先生妈」到家里给阿淳收惊,连唱了好几回的收惊咒,她的烧才退。
先生妈是用米施咒,拿家里的米装一杯,拿纸钱盖着先放在供桌上,再拿阿淳的一件衣服盖在米杯上,点了香祈求神明让她的魂魄完整,再解开衣服,依着米杯上的纹路理解她到底遇到什么事,导致高烧不退。
最终,先生妈说她遇上坏东西,吓得三魂都快散了。
于是,当阿淳清醒后,淳爸便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却恐惧到无法将这件事说出口,彷佛只要一说出口,她就会重回那个境地里,她连回想都不愿意,只是不断地无声落泪。
老爸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可是她却已经恐惧到如惊弓之鸟,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家人。
有好长一段时间,阿淳都不说话,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有时会抱着母亲一直无声掉泪,恐惧在她心底扎了根,她怎么也甩不掉,她无法一个人独处却也无法与人相处,她讨厌安静却又无法忍受嘈杂,她无法上学,不想与人交流。
而向来不喜欢跟她一块玩的哥哥们和弟弟,总在放学后就窝在她旁边,故意在她旁边吵闹,可是她的神情却是一天比一天还木然。
她没有生病,她只是不想思考不想动,想躲进自己的世界里而已。
爸妈有空就带阿淳去各大庙宇拜拜,找师公找红头,去厄化煞,却不知道这么做,让她更加恐惧,越发排斥。
直到有一天,电视上传来一首歌,让向来不看电视的她抬头看了眼。
二哥很敏锐地察觉到她被那首歌吸引,贴到她身边说:「喜欢这首歌吗?二哥帮你买卡带回来。」
她看着二哥,轻轻地点着头。
全家都沸腾了,因为这是她发烧几个月后的第一个正常反应。
于是,卡带买回来后,说来也神奇,阿淳觉得她似乎没那么恐惧了,可是那明明就是英文歌,她根本听不懂英文,不知道歌词意思,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慢慢的,她觉得自己可以抗衡那股恐惧,所以她又重新上学了,只是那天发生的事,她还是无法说出口。
这之后有一天,到了学校,下课时间,她刻意到一二年级的校舍走动。
记忆中,那个有虎牙的女生亡灵不见得都会待在教室里,但也不会离教室太远,有时会坐在一楼的花坛边……
远远的,阿淳就看到那抹身影坐在花坛上,背对着她,静静的,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出神,身影依旧是熏黑的。
恐惧还在,但是如果不是这个女孩,她今天是没有勇气上学的。
她让她明白,不是所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都是恶意令人恐惧的。
「……谢谢。」走到只剩两三步远的距离时,她轻轻地开口道谢。
那抹身影蓦地回头,朝她笑眯了眼,阳光底下,那个女孩闪闪发亮着,无害得像是春天最和煦的阳光。
不知道为什么,阿淳默默流下泪,又笑了。
直到很多年后,阿淳跟家人一起看电视剧,电视剧都是由一些真实案件改编的,里头提到金门某处常有亡魂军队出现,直到派了一位将军前去,喊了句战争已经结束,那些亡魂才终于破了执念,散去。
阿淳看得正入迷,大哥却突道:「其实我们老家以前也曾经发生过一桩凶杀案,后来也被改编成电视剧。」
「老家?」她怎么不记得发生过凶杀案?
「你说的是两个小女孩在国小被杀的案子?」老爸在一旁问着。
「对啊,当时电视剧的剧组到学校取景,我还在旁边看。」
「两个小女孩被杀?」阿淳低声问着。
「嗯,就在你出生的隔年,我们村子里有个女的讨契兄,后来想分手,男的不肯,所以要杀了她,可是刚好那天她没送小孩上学,那个男的就干脆杀了她两个女儿泄恨。」淳爸如是说着。
「是在厕所里被杀的,可是剧组来拍摄的时候,厕所已经改建了,从日式改成新式的。」大哥接着说。
「……在行政大楼跟南栋边角的角落独间?」
「你怎么知道?」大哥诧异道。「那时候你还没上幼稚园。」
「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的头是不是几乎断了?」
「你怎么知道?」淳爸更惊讶了。
「……因为我看到了。」阿淳吸了口气,将一直藏在心间的事情慢慢道出,也一并道出了校园里那些恐怖的事物,感觉似乎慢慢地释放累积许久的恐惧,真正地释放。
大哥听完,只回她一句,「你六岁就撞坏脑子了,那都是你的幻觉。」
阿淳在心里说,如果都是幻觉那就好了,那年她在厕所里捶门,捶到手指的骨头都裂了,手指歪了好几只。
「其实,你们念的那间小学以前曾经被空袭过,死了不少学生。」好半晌,淳爸才这么说着,又徐徐说他小时候也念同间小学,那时听学校老师说过空袭的事情,而老师之所以告诉他这件事,是希望学生们在可以安心念书的时候就要好好念,毕竟很多人连念书的权利都没有。
阿淳听完后,不禁想起当年那个有对小虎牙的亡魂,其实她一直都乖乖地待在教室里,也不会戏弄别人,只是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她……会不会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她是不是孤独地一直在原地,无止尽地徘徊?
事后,她辗转从其他老师口中得知,那位监督写生比赛的老师后来被记过惩戒,可是老师却一直喊冤,说她在附近找了好久,后来是不知道怎地又走到厕所,才听到她的声音。
后来,阿淳再度回到小学校园里,却觉得和她小学时看到的感觉截然不同了,阴森仍有,却没有一层黑纱了。
重回校园,她不怕了,却也没找到那个有小虎牙的小女孩。
阿淳想,也许有人帮她破除了执念,让她离开这片土地,前往她该去之处了吧。
而那年她意外进入的那间厕所,早就不见,变成空地。
她站在那片空地前,心想那对小姊妹当年遇害时一定很恐惧,也许她们并无意吓她,只是想求救,而她碰巧进入那个空间而已。
也许吧……这些事她都不懂,她也不想找到答案,她只是想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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