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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简薰《商门甜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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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9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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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试阅] 简薰《商门甜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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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9年12月11日
【内容简介】
在富商宋家当嫡女,又有疼爱她的祖母、娘亲撑腰,
宋心瑶体会到了什么叫懒散一时爽,一直懒散一直爽,
可她也是有烦恼的,就是得赶快出嫁带旺弟妹们的婚事,
偏偏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不是品行歪就是长得歪,
搞得她分明貌美如花、多才多艺还多金,居然也愁嫁了!
好在远房表弟薛文澜年轻才俊,两人一块长大又知根知底,
而他更是爱慕她多年……天底下哪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于是她一个姑娘家的也主动求亲,又是弹曲又是送荷包的,
好不容易才把亲事定下来,原以为终于能快活准备当官太太了,
没想到,未来婆婆不知为何频频出招,非要给她的婚事添堵……
第四章 相看这档麻烦事
时节进入小暑。
天气热,太阳毒辣,但这些不方便没有阻挠各家老爷太太想给孩子订亲的心。
中午热?没关系,那办晚宴,有月亮就赏月亮,没月亮就赏星光,总之一定要弄出个名头让孩子们见面。
今日是段家请客。
倪家、文家、尚家、费家都到了。
宋太太汪蕊也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宋心瑶、宋心梅。
众人就看宋家两个女儿,宋心瑶似空谷幽兰,宋心梅是盛放牡丹,真各有各的好,都夸赞起宋太太会教。
段路身为主人家,自然要出来招呼。
这是宋心瑶第一次近看段路,就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还行吧。
嫁人嫁的是人品,段路人品不错,她自认成亲过门后还是能做到举案齐眉的,到时候生娃、带娃,日子悠悠过,女人的一辈子就这样了。
两人大抵都知道家族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因此尴尬中又有点不好意思。
宋心瑶不断告诉自己要好好表现,这关乎着她一辈子,绝对要给段路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行。
于是背更挺,展现出多年良好的仪态教育,看得段太太暗自点头,果然嫡女就是不同,走起路来肩平腰挺,不像那个庶女,虽然皮相好,但走路的样子不行,一看就是没下苦工练习过。
宋心瑶无暇顾及其他,一路注意不要左顾右盼,所以园子长什么样子她都没看到,只听说段老太太喜欢夏菫,一路进来,小径两边摆满一盆盆的夏菫,开着小小的花朵十分可爱,路旁的夏菫也是她唯一能见到的植物了。
宋心瑶其实觉得自己还可留个一两年,但没办法,十五岁的年龄摆在那里,爹娘都急,别说母亲,心梅跟心湘才十四岁,陈姨娘跟赵姨娘也开始留心了,每次母亲准备出门总是各种拜托讨好,求母亲带上庶女一起。
入得亭子,下人摆上各种水果——?实在没邀请的头衔了,段太太直接说,乡下的庄子送来一批上好的荔枝,请大家来尝尝段家的果子。
段太太笑咪咪的,「这妃子笑一年才几筐,都是送送亲友就打发了,外面可买不到,大家尝尝味道如何?」
她啊,是越看宋心瑶越喜欢。
大家闺秀就该这样,有礼仪、有教养。
至于宋心梅虽然漂亮,不过只是个庶女,她的亲儿子怎么可以娶一个庶女为妻,那不是让她没脸吗?
于是给段路一个脸色,暗示他过去跟宋心瑶说说话。今日让他们见见面,只要孩子都不反对,两家就可以开始说亲了,成亲后就会有小娃娃。想到孙子,段太太脸色更急,只差没出声催促了。
段路当然也知道今天主要是为了什么,宋大小姐他看着也行,清清秀秀的感觉很乖。女子嘛,最重要的就是乖顺,那种太有主意的、脾气太硬的都不行,他看宋心瑶应该是个软棉花,这样才好,丈夫是天,成亲后才能和谐。
于是过去一揖,「见过宋小姐。」
「段公子。」
「听家母说宋小姐喜欢弹琴?」
「略有涉猎而已。」宋心瑶其实想说「本小姐弹得可好了」,不过这种话只能放在心底,女先生说了,自谦是美德,女子不可忘。
「我刚好前几天得了一本难得的琴谱,我不善弹琴,就转送给宋小姐。」
琴谱是个很不错的礼物,没有暧昧的意思,也不值几个钱,宋心瑶是可以收的,收这种东西并不失礼。
她突然想起,段路是听段太太说,段太太那儿肯定是母亲跟她提的,那薛文澜是怎么知道她喜欢琴?小时候虽然一起学习,但那毕竟是小时候,她十岁后就已经分开院子另外请了女先生,他怎知她对琴的心意没有改变?
疑惑间,段路已经从丫头手上拿过一本蓝色琴谱,宋心瑶双手接过。
啊,是《天璇歌》,以北斗七星为印象编出来的曲子,虽然会的人也不多,不过这曲子她会——?家里有钱,她又有兴趣又有天分,会的曲子真的不少。
宋心瑶笑说:「谢谢段公子。」
「这琴谱是铺子里的掌柜特别推荐的,说稀少,因为曲子太长,练习的人倒是不多。」
宋心瑶知道自己该感谢他的好意,可是就忍不住想,薛文澜都知道要去找古谱,古谱才稀少,你一个大少爷怎么没自己的主见,就听掌柜的说?掌柜的不就是喜欢把卖不出去的东西假装成镇店之宝吗?
但想想也算了,没主见有没主见的好,耳朵软的人至少将来不会给她脸色看——?郎有情妹有意什么的都是戏曲中才有的,她知道生活没那样多的故事。
找个不差的人一起过日子,这就是婚姻大事。
这段公子只要不嫖不赌都算好事,何况他房中还无人呢,她这个大醋桶绝对不允许自己还没过门对方就有通房,就算自己过门了那也不行,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想想人生就这样了,好无趣,真想回到小时候,把三、四岁到十五岁再活一遍,这时候最快乐。
宋心瑶勉强打起精神,「不知道段公子平常喜欢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喜欢听听戏,要是咏春楼有新的牌子,一定会去捧个几场。」
「听戏挺好的。」
「就是。」段路彷佛遇到知音,「我娘还说我不务正业,我哪有不务正业,该算的帐我不都算得好好的嘛。听听戏、捧捧场又没什么,花个几两银子图个乐子,那点钱我们段家又不是花不起。」
宋心瑶心想,段太太说的还真没错,她一个宋家大小姐一个月的例银也才一两,段路居然一次就能花上几两图乐子,一个月去个五次好了,那就是二三十两呢,普通人家都可以过上两三年的日子了。
但他说的也没错,段家花得起,她也不能说什么。
去听戏总比去青楼好,戏子再美那也是个男的,下了戏啥都没有。但青楼的姑娘就不是这样了,那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几百两、几千两都可能,青楼的头牌个个绝美无双,每年都有傻子为了头牌倾家荡产。
这样一比,听戏就挺好的,至少银货两讫。
也许是说到喜欢的东西,段路兴致开始高了起来,咏春楼很大,咏春班更不一般,分成四个部,梅兰竹菊,梅部的当家小旦擅长哭戏,这哭起来是梨花带雨,《孟姜女》是最为叫好的戏码。兰部当家小旦擅长武戏,一部《穆桂英》看得人拍手叫好。竹部的小旦最是漂亮,身段好,那《贵妃醉酒》可是看得人人喝采,比起来菊部的小旦算是比较平庸,不过胜在年轻,将来性很大。
宋心瑶心想,她好像懂得段太太的想法了。
不过现实是现实,现实不是看戏,戏中才有那种十全十美的夫君,现实没有,段路真的是还不错的人选了,成亲后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反正着迷看戏比着迷青楼跟赌博好一百倍,后面两者才是真的不能忍。
说来说去,这段路简直就是她爹宋有福的翻版啊,将来大概也就是把孩子放给妻子管理,自己跟朋友喝酒聊天、赏鸟斗鸡。
算了,每个人总会有些小嗜好的,喜欢看戏无伤大雅,这她可以。
不远处,段太太跟汪蕊笑意盈盈,喜不自胜,都想着孩子看起来聊得还可以啊,这好事可该近了。
两人正说着,倪光宗却过来,笑嘻嘻的道:「段路,好你个重色轻友。」脸颊红通通,明显喝高了。
段路跟倪光宗私交不错,年轻男孩子在一起难免说些下流话,此时见倪光宗醉了,怕他捅了出来,让宋心瑶不乐意——?是,宋心梅是美,但母亲看重的是宋心瑶,他当然只能遵从母亲的意思。
不过那宋心梅真的很漂亮,他也见过不少大户小姐,却没人能生得这般,好像夏日盛放的花朵一样,又野又艳。
段路扶着倪光宗,「宋小姐,我带他去洗洗脸。」
「段公子请自便。」
眼见段路扶着踉跄的倪光宗去了,宋心瑶也回到母亲汪蕊身边。
汪蕊一脸喜色,「怎么样,段公子人可好?」
「还行吧。」
「什么还行?母亲瞧着不错。」
「就是太着迷戏曲了。」宋心瑶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哪里是普通的喜欢,这都成痴了。」
「总比你爹好,出门看戏至少还知道他去咏春楼,你爹一出门,不回来都不知道人往哪里去。」
宋心瑶点头,「女儿也是这样想的。」
汪蕊欣慰,「女人哪,就是该认命,不要想太多,等成亲有了孩子,日子不知道过得多好,到时候你就不会去管丈夫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费太太又过来跟汪蕊聊天,汪蕊便把女儿放一边了——?自己女儿自己知道,宋心瑶不会钻牛角尖,让她想一想,事情就好了。
宋心瑶拿着手上的《天璇歌》,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说段路不上心嘛,人家也给自己挑了礼物,要说上心嘛,又明显敷衍,还直接告诉她「就是掌柜推荐的」。
说起来,薛文澜送她的《若河光》还没练习熟呢,弹琴可比看谱难上数百倍,而且那古谱实在太旧了,她每次翻都要小心翼翼,怕翻破了。
一个表弟都知道要花心思,一个可能的夫婿却这样敷衍……
可是就像母亲说的,谁让她身为女子,女子就得认,何况这段路已经很不错了,文太太的儿子文大豪那才真的不行,就算文太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喜欢自己,但要一起过日子的是丈夫又不是婆婆,怎能因为好婆婆就出嫁哪。
倪秀英悄悄挪过来,「宋家姊姊。」
宋心瑶自从知道倪秀英喜欢新天,就对她很有好感,于是笑着回答,「怎么?」
「我想去净个手,你陪我去。」
「好。」
宋心瑶把琴谱交给牛嬷嬷,交代她好好保管,她带着大雅,倪秀英也带着贴身丫鬟,便跟着段家的指路丫头去了。
段家真的挺大,在那丫头带路下也花了快半刻钟才走到客居休息室——?一房的小小院落。
倪秀英净了手,又想想宴会已经过一半,便换了身衣服。
宋心瑶也是这心思,想着太阳快要下山,便换下湖水绿的襦裙,换了一袭妃红色的珍珠刺绣衫,珍珠百合裙。
两人换好衣服,一出院子,发现天已经近黑了。
段家的指路丫头见两人出来,又要带两人回花园,岂料倪秀英却道:「走竹林吧,那边比较快。」
倪家跟段家有点亲戚关系,从小就来往,次数多了自然对院子有印象——?不知道怎么去,但知道有那样一条小路。
那丫头连忙道:「那竹林路有点泥泞,怕小姐们弄脏鞋子。」
倪秀英道:「没关系,都晚了,没人注意到鞋子,迟到了更不好。」
宋心瑶心想也是,晚饭快开始了,要是大家都入座她才出现,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闲话出现。
那指路丫头眼见如此,自然不会再反驳,「那请两位小姐随奴婢来。」
来净手更衣时,没想到天黑得这样快,也没人带灯笼,现在都快看不清了。
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娇笑传入耳中,「倪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心瑶怔住,心梅的声音?
倪秀英也是呆住,倪公子?今日到来的倪公子只有一人,就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倪光宗。
「自然是真的,爹娘宠我,我喜欢谁,一定让我娶谁。」倪光宗有点醉,但声音却压得低,「你长得这么漂亮,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可我只是庶女……」
「庶女又怎么了,乖乖我的小梅儿,你别委屈,哥哥我心疼呢,你摸摸我的胸口,摸摸,安慰安慰它。」
宋心梅一声轻笑,「哥哥可别骗我。」
「骗你做什么,哥哥我上回在宋家看到你,就念念不忘,这样的美人若是让我娶回家,我就天天不出门。」
「哥哥真要娶我?」
「哥哥不只要娶小梅儿,还要跟你恩恩爱爱,我们倪家就我一个儿子,梅儿你过门就是正房少奶奶,上上下下都要看你脸色,你要是不开心就跟我说,我把那人赶出去,不尊敬你,那就是不尊敬我,这样的下人要来何用?」
「那哥哥那些通房妾室怎么办?」
「赶出去,以后梅儿不喜欢的,哥哥我就不喜欢。」
两人以为竹林无人,说话放肆,倪光宗酒醉胆大,宋心梅有意勾引,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宋心瑶面色铁青,倪秀英脸色也不好——?太不堪了,高门大户的少爷千金像个下人一样在草丛中调情,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人想在草丛中就定下,这怎么行,传出去宋家还要不要脸、倪家还要不要脸。
那带路丫头突然咳嗽起来,大概惊扰了草丛中的两人,两人也没相询,一下子从草丛中爬起,迅速跑了。
倪秀英大怒,一巴掌就打下去,「死丫头,谁让你提醒的。」
「小姐见谅,咳咳,奴婢不是故意的。」当然是故意的,今天什么日子,能出来替主人做招呼的都是人精,那丫头眼见事情丑陋,怕宋小姐跟倪小姐过去捉人,这才出声提醒——?要骂回你们家里去骂,不要在段家惹事。
宋心瑶也不想欺负一个丫头,拉着倪秀英的手,「算了。」
倪秀英却是又难堪又生气,想说宋心梅怎么配她弟弟,但又想着宋心梅是宋心瑶的妹妹,一口气不知道往哪发,又打了那带路丫头一巴掌,这才消气。
宋心瑶心里也烦,这种事情不能不讲,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讲,那陈姨娘老怀疑母亲想耽误宋心梅,万一事情捅出来,陈姨娘一定说是她蓄意陷害……
唉,头大。
但这事关宋家,也关乎着心梅的一辈子——?倪家绝对不会答应取一个庶女为妻,现下只是口头调情还能阻止,以后不让两人见面就是了,要是真让倪光宗占了便宜,倪家又摆烂,那倪秀英跟宋新天的婚事也不用再说了。
于是回家的车上,宋心瑶便把事情跟汪蕊说了清楚。
汪蕊一脸又惊又怒,回到家里把宋心梅直接喊往许氏院子里,为了阻止陈姨娘跟着闹起来,破例也让陈姨娘来了。
宋心梅当然抵死不认,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是宋心瑶蓄意陷害,看不得她貌美如花,段公子一晚上偷看她好几次,所以想害她,陈姨娘马上嚎着喊冤,又是捶胸又是哭泣的,求许氏给二小姐的清白做主。
当然汪蕊当家多年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让嬷嬷搜宋心梅的身,果然搜出一方男人帕子,贴着小衣藏着,这除非她自己放的,否则别人不可能把帕子放在这么隐密的地方。
帕子上的小字清清楚楚:倪。
许氏觉得又生气又疲倦,这孙女从小念《女诫》却如此不知道自爱,幸好今日是在别人家,万一宴会是在倪家或者宋家,两人有自己院子,恐怕就要出事。想想,直接让宋心梅禁了足,发落的理由是「顶撞老太太」,至于婚事就由汪蕊做主,等时间到了,替她相一门合适的人选,出嫁那天才能出院子。
嫁出去后,就由夫君管教,从此不关宋家的事。
陈姨娘却是哭着恳求,既然二小姐跟倪公子两情相悦,何不成就一段姻缘,让倪家来提亲吧。
宋心梅也哭着,说倪光宗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倪光宗说,爹娘祖父母都很疼他,他说他们一定会接受她。
许氏跟汪蕊都要被气笑了,倪家那家世,倪光宗又是三代单传,能娶一个庶女吗?陈姨娘还是个青楼出身的,就算是清姑娘,那也是青楼出身,改变不了。
别说只是私相授受,就算两人真的怎么了,那最多也只是贵妾的命,倪老爷有个堂哥是当官的,宋家再有钱也争不起。
许氏懒得管,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她发落了,剩下的就交给汪蕊。
天热,蝉叫一声声传来,宋心瑶已经热得连练琴的兴致都没了,半卧在美人榻上,让小雅给她念书。
段路那本《天璇歌》被她放在书架上了——?将来过门,这也得带过去,表示对夫家的尊重。
唉,人生好难。
《女诫》上的大道理她都懂,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开心。
她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不想出嫁,但找不到理由不出嫁。
「小姐,吃点西瓜,刚从井里捞出来,还冰着呢。」大雅兴致勃勃端了一盘切好的红西瓜。
西瓜?这个好,她喜欢西瓜更胜段路几倍呢。
西瓜已经切好一小块一小块,上面有银叉子,拿起来吃方便,又不会弄脏衣服。
吃了几块,见大雅一脸笑,她忍不住问:「又听到什么了?」
「瞒不过小姐。」
深闺无聊,宋心瑶也喜欢听些故事解闷,「快说。」
「就是那薛太太嘛……」
薛文澜的母亲?宋心瑶印象中是个小心翼翼的妇人,很规矩,规矩得有点胆小,「她怎么了?」
「她莫约十天前去求老太太,给薛少爷安排两个通房丫头,说想抱孙子,说薛少爷已经十四岁,房中可以有人了。」
宋心瑶错愕,周华贵脑子是怎么了,薛文澜这艰难的状况,任何人都知道他该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毕竟处境艰难,许氏给他挑书僮都是千挑万选的,结果亲娘去跟姨祖母要了通房丫头?这不是阻碍他读书嘛,周华贵怎能如此糊涂?
想想不禁对薛文澜同情起来,「祖母怎么说?」
「老太太拗不过薛太太,让大管家找了人牙子来,薛太太亲自挑了两个合心意的就往落勤院塞了,薛少爷本不要收,薛太太却是又哭又闹,说儿子大了不听她的话,她不如去死了算了,薛少爷没办法只好收下,却把人放在后面的罩房,不去管她们。」
宋心瑶皱眉,周华贵怎么是这种人啊,儿子一心想考试,做母亲的却一心想跟他捣蛋,还自以为好。看来是觉得自己多年委屈,要拿着勒着薛文澜一辈子了,想想,不禁同情起薛文澜将来的妻子,有这种婆婆,日子要怎么过。
大雅继续说:「那两个通房,一个叫做春花,据说胆子很大,薛少爷去贺先生那边读书时,自作主张要给薛少爷打扫房间,下人见她有薛太太靠,不好阻止,结果弄坏了薛少爷的重要之物,薛少爷气得昨天就把人赶出去,把远志跟登高吓死了,说服侍薛少爷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发脾气,没想到一发就这样大。」
宋心瑶点点头,「若是先人留下的东西被弄坏,当然是要生气的。」
「就是这点才奇怪,不是什么先人之物,更不值钱,听说那春花弄坏的是一条小孩子用的兔毛围巾。薛少爷好好的打包放在抽斗里,她说兔毛太久没洗会有味,非得拿出来去浆洗,兔毛禁不起浆,那毛自然落了大半,薛少爷听说生了好大的气。」
宋心瑶奇怪,却也想不出原因,「或许是从江南离开时带来的纪念之物,小孩子互相馈赠也是有的,也许是重要的朋友送的。」
念旧总不是坏事。
想想周华贵居然去求许氏给儿子安排通房,宋心瑶摇了摇头,儿子要上进,老娘拖后腿,京城年年有猪爹娘,但像周华贵这么猪的,也不多见。
想想又道:「把我的琴跟那本《若河光》拿过来。」
《若河光》可比她预计中的难多了,这阵子几乎都在跟这支曲子奋斗,连护甲都弹断了两枚。
难,真难,可是她也真心喜欢。
这要是等她练成,肯定要在家宴上好好炫耀一番。
夏日午后,微风,蝉叫,混着宣和琴发出的声音,飘荡在书兰院中。
宋心瑶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宋家跟段家开始走动起来,就在这时候,突然传出青天霹雳的消息,段路一个寄居的表妹怀孕了,段路的。
宋心瑶听到都傻眼,啥啊?
没有通房,号称洁身自爱,结果把表妹的肚子搞大了?
段太太亲自上门道歉,汪蕊虽然一把火但也不好拒绝,想想这跟女儿有关,所以也把女儿叫来了。
段太太一脸歉意,「那秀凤啊,是我表姊的孩子,我见她无依可怜,所以带回府中扶养,没想到她会跟路儿做出这种丑事,且连孩子都有了。不过宋太太跟宋小姐放心,我已经把她打发到乡下庄子了,无论生男生女都会跟着在乡下长大,她虽然喊我一声表姨,但我内心的媳妇是宋小姐,可没想过其他人。」
汪蕊一脸铁青,但又想着万一女儿喜欢段路呢,可别棒打鸳鸯,于是问道:「心瑶,你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宋心瑶一揖,「心瑶虽然是女儿身,但也懂不夺别人所好,既然段公子跟表妹情投意合,心瑶也不愿插足。」
「我那外甥女怎么跟宋小姐比。」段太太十分诚挚,「路儿只是一时糊涂,被秀凤给骗了,现在已经清醒,也十分后悔,宋小姐就原谅了他这一回。」
宋心瑶还是委婉的拒绝了。
汪蕊看出女儿心意,便也跟着说,段太太讲了一个下午还是没办法转圜,只能失望而去。
汪蕊安慰了女儿一顿。
宋心瑶直笑说没事,反正自己也不是多喜欢段路,这婚事没了就算了,再找就行。
这事情原本应该是你知我知就好,没想到段家那边却防不仔细,让事情本末透了出来,才几日呢,京城都知道段家少爷弄大了表妹的肚子,宋家不愿与之成亲。
虽然是宋家站理,可是外人难免说宋心瑶得理不饶人,未来婆婆都上门道歉了还不给个台阶下,真不懂事,谁家将来娶了,肯定婆媳不和倒大楣。
汪蕊气得跳脚,就杀上段家那边要给交代,宋心瑶却是很悠闲,自顾练琴,她想得很仔细,高门大户,她又是嫡出,不愁嫁的。
正谈着呢,牛嬷嬷进得格扇,「表少爷说想见小姐。」
薛文澜?
这么巧,她在练习他送的琴谱,他就来了。
「请他到凉亭。」宋心瑶道。
她取下护甲,理理裙子,这便起来。
到了凉亭,看到薛文澜,突然脱口而出,「表弟是不是又长高了?」
薛文澜没想到她一开口说这个,于是点点头,「前几天是刚做了新衣服,绣娘说的确拉高了些。」
「明明比我小几个月,现在却得仰头看着你。」
薛文澜见她神色尚可,放下心中大石。宋家跟段家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喜欢她,但也没那立场去求亲。
没有功名、没有成就、没有家底,他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他什么也给不起,有时想起她的婚事虽然会心痛,但又想,段路听说人不错,她若能有个美满婚姻也是美事一桩,他该祝福她。
怎料刚刚去雁阳院探视母亲,听得母亲说起段家那些事情,便想来看看她。
他心里想着,那段路居然这样羞辱她,将来等他出人头地,一定要替她讨回今日受到的委屈。
此时见她一脸平和,心里感觉更舍不得。
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居然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表弟?怎么啦?脸色这样难看?不舒服吗?」
「不,不是。」薛文澜回过神,「就是……表姊没事就好。」
宋心瑶不傻,一听就懂了,笑说:「我还不至于计较那点事情,幸好是过门前,要是段家藏着,过门后才告诉我,我可一点办法都没了。」
薛文澜在这点挺佩服她的,永远可以朝好的方面想。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探险,宋心湘整个人栽入花圃,被嬷嬷捞出来时扁嘴正要哭,宋心瑶说:「心湘你看,差一点就掉湖里了,运气可真好,这天气掉湖里要伤风的,心湘今年的运气肯定挺好的。」
宋心湘张大嘴巴原本都要嚎出来了,因为觉得自己运气很好,突然又笑出来。
「表姊一直这么乐观。」
「身为女子太苦了,得乐观点才能替自己续命。」宋心瑶戳了戳他的额头,「你们身为男儿,志在四方,不懂后宅女子之苦。」
一个声音从草丛传来,两人转头,见是一只大白猫穿过花草而来,是彩霞。
彩霞现在十岁,年纪有了,但脾气没变,还是挺骄傲的。
见两人都不理自己便在旁边走来走去,闻闻宋心瑶、嗅嗅薛文澜,呜呜低鸣,撒娇。
过了一会,宋心瑶一把捞起彩霞,左手抱着,右手摸它肚子,彩霞喵喵喵的,也不逃,白色的尾巴在空中晃动。
薛文澜心中一阵温柔涌动。
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想了,记得现在就好。
第五章 原来你很喜欢我
夏末初秋,宋心瑶的婚事还是不顺利,出了段家那事情,别人不怪段家没管好儿子,反都说起宋家大小姐得理不饶人。
汪蕊觉得这事犯冲了,于是打算上山去拜拜,一跟许氏提,许氏就说好。宋家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宋心瑶婚事不顺,宋心梅又跟那个倪光宗不清不楚,宋新天十四岁,情窦初开收了个丫头,没想到被那丫头迷得头晕转向,汪蕊生气之下把那丫头打发出去,宋新天居然这样跟自家母亲杠了起来。
上香好,去玉佛寺捐点香油,喝些平安粥,好保得家宅平安。
原本汪蕊只要带自己女儿宋心瑶去,后来陈姨娘不知道哪来消息,去求许氏说想跟,想替二小姐求求平安,许氏心软,见陈姨娘哭成那样就允了。
陈姨娘都去了,赵姨娘自然想跟,最好三小姐宋心湘也一起去沾沾佛气,没道理允了陈姨娘,不允赵姨娘,好,准。
然后周华贵也知道了,说想顺便带儿子去烧烧香——?自从她塞人进儿子房间后,儿子不但不碰那些丫头,还跟她生分了,因此想去求求菩萨,她就这么个儿子,千万不要搞得母子不和,不然将来怎么办。
许氏疼这个甥女,哪有不准这回事,准。
汪蕊简直傻眼,原本一辆马车就可以搞定的事情,现在这么多人要去,连许氏都要去,母女两人轻装前行跟带着一大家子,那可是两回事。
前前后后张罗几日,这才勉强搞定。
出发那日,浩浩荡荡几辆大车。
许氏、汪蕊、周华贵三人一车。
宋心瑶、宋心湘一车。
薛文澜、宋新天一车。
其他丫头嬷嬷分坐三辆车。
宋心湘许久没出门,因此很是高兴,宋心瑶看妹妹一脸喜色也跟着微笑起来,心湘好哄,这点真好。
爱哭虽然爱哭,哄哄就停,长大了有时候觉得庶女委屈,自己劝她几句也马上想开,不像心梅总是钻牛角尖,觉得世界对不起自己。
宋心瑶后来也懒得理宋心梅了,自己是姊姊,又不欠她,何必老是哄着,还哄不好。
马车辘辘前行。
那玉佛寺在城南半山腰,是百年古寺,终年香火不断,签诗据说最是灵验,汪蕊想去玉佛寺,主要也是想替女儿求求签,顺便给儿子解厄运——?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居然这样念念不忘,肯定着魔了。
几辆大车大概走了一个时辰便在山脚下停住,再上去是上坡路,为了表示对菩萨的虔诚,是要下车用走的,大概百来个石阶,真的不行,旁边还有一些壮汉跟婆子帮忙背人上山。
许氏自然没办法应付这么长的阶梯,汪蕊选了一个粗壮的婆子背,背一人上山,是一百文,汪蕊给了两百文,那壮婆子喜道:「我一定背得好好的,不会颠着老太太。」
然后又想,自己跟周华贵肯定也不行,又找了两个壮婆子。
一群人开始上山。
宋心瑶虽然才十五岁,但千金大小姐养在深闺本来就不怎么动,不到三分之一就开始喘,看到还有那么长的阶梯只觉得头晕。
汪蕊虽然被人背着,脚不酸,但颠着呢,自己也不舒服,没办法顾女儿。
薛文澜走过来,「表姊还好?」
「不太行了,表弟你让我搭着肩。」
「我拉表姊吧。」
薛文澜把袖口一卷,握在手心,然后隔着袖子布拉住了宋心瑶。
一旁宋心湘看了,「表哥也拉拉我,我、我不行了。」
薛文澜把另外一只手也用袖子卷住,拉住宋心湘。
他还是天天练拳,这点山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三人就这样上山,虽然握着手,但隔着袖子布没碰到肌肤,不算失礼。
汪蕊心想,周华贵虽然脑子不太对,但看看薛文澜,真没得挑了,读书、做人什么都好,可惜出身不太好,但这也不是他愿意的。
一行人拖拖拉拉上了玉佛寺,这才总算缓过来。
寺中小和尚见他们狼狈,连忙引到后面厢房去梳洗。
洗了脸,重新梳过头发,换掉汗湿的衣服,才总算缓过来。
汪蕊简直像大保母似的,重新招呼众人到大殿礼拜。
玉佛寺的菩萨是木雕,也不知道一开始哪来这么大的木头,经过百年薰香,佛像都被薰得黝黑,但却更为慈祥。
许氏、汪蕊、周华贵三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极为虔诚。
宋心瑶也跟着拜下去,菩萨保佑信女婚事顺利啊。
陈姨娘跟赵姨娘磕起头来,嘴中不知道在祈祷些什么。
宋心瑶这时看着两个平常不太听话的姨娘,心想,与祈求菩萨还不如平日自己做好一点,在家里老是做妖,还求菩萨保佑,菩萨哪这么糊涂?
拜完菩萨,许氏要去听经,汪蕊跟周华贵自然陪同。
几个年轻孩子等着就是这个,长辈去听经了,自己去后山赏竹看湖。
宋新天也想跟着去玩,汪蕊却是不同意,拉着他要去听经。儿子遇上了狐狸精,狐狸精虽然走了,儿子还念念不忘,这一定要去诵经堂让佛气洗洗,好宁元神。
宋心瑶跟宋心湘两姊妹在仆妇的簇拥下,去了后山。
女孩子跟着许氏,每年至少来玉佛寺一次,但每次看还是觉得景色不同,眼前湖光山色,视野辽阔,早秋金风送爽,十分令人舒畅。
至于薛文澜,因为是东瑞国最年轻的举子,方丈也知道他,居然主动邀请他一叙,所以他现在跟方丈在后山禁地讨论四书五经。
宋心瑶跟宋心湘两姊妹看着玉佛寺早开的菊花,啧啧称奇。
真是佛光之地,连菊花都开得早。
今日是参佛的好日子,上山的大户多,后山来来去去都有人,加上他们还有嬷嬷跟着也不用担心,两人一路玩赏越走越远,等到宋心瑶想起已经出来好长一段路了,连忙要回头走。
此时,却听得凉亭中传来一阵轻浮调笑,「两位小姐要去哪?小生有空,不如让我陪同一段,两位貌美如花,正需要我这位护花使者,你们说对不对?」
一群年轻男子连忙叫好。
宋心瑶皱眉,好下流,于是拉紧妹妹的手,「我们走。」
薛文澜跟方丈一席话,颇有所得——?不是学问方面,而是人生方面。
虽然比同龄早熟,但毕竟才十四岁,需要学的还很多。
方丈送给他一块檀香小木,说是供佛十余年的香木,说等他将来高中进士,可以用来刻官印。
薛文澜慎重接下。
方丈很老了,也撑不住,薛文澜便告辞,在小和尚的指引下回到大殿。
小和尚说,听经还得半个时辰才会好,跟他说可以在附近走走,玉佛寺有灵气,菊花跟桂花都开得早。
薛文澜正想着要去哪,就见宋心湘满脸惊惶在仆妇簇拥下过来,一见他就哭,「表哥……母亲呢?我姨娘呢?」
「听小师傅说听经还要半时辰,怎么了?」薛文澜突然觉得不太好,宋心瑶呢?她们姊妹不是一起行动的?「大表姊不是跟你一道的吗?她人呢?」
「大姊姊摔下山了……」
薛文澜脑子一热,「什么?把话说清楚!」
「呜呜,我们刚刚到后山凉亭遇到一群登徒子,非得拉着我跟大姊姊一起喝酒……我们自然不愿意,他们居然动手要留人,大姊姊跟他们争执起来,那人用力一挥,大姊姊站不住就从坡上滚下去了……」宋心湘眼泪流满脸,「那几人眼见闹事,很快跑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牛嬷嬷自告奋勇要下去看,没想到也跟着滑下去……我只好回来找母亲。」
薛文澜脑子很快动了起来,「陈嬷嬷,你快点去经堂找大太太,把事情原委说一次,辛嬷嬷,你带我去大表姊摔下去的山坡,我下去看看。」
辛嬷嬷巴不得有这一句话,「表少爷随老奴来!」
也不是她们贪生怕死,那坡那样斜,石块嶙嶙,大小姐摔下去了,牛嬷嬷也摔下去了,再派人也是摔下去的遭遇,还不如回来找身手好一点的,这表少爷可是天天习武,身手肯定比她们这些婆子好。
薛文澜心跳得很快,一路催促辛嬷嬷走快一点。
直出去好大一段路,这才到她们说的凉亭处,此时自然一个人都没有。
辛嬷嬷指着西面的一个大石坡,「大小姐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薛文澜提了气,这便往下去。
石坡下是树林,才出一小段就看到牛嬷嬷挂在树上,头破血流,人倒清醒,见到他十分高兴,「表少爷快去找大小姐,老奴不要紧。」
薛文澜头也不回,「我已经让表妹去找大太太,牛嬷嬷再忍一下,等人来救。」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下探去。
这后山底下杂树丛生,穿过了一段树林,底下是河流,薛文澜远远看见河边有个藕荷色的身影仰躺在河床上,心里一喜,连忙过去。
幸好,还有气。
宋心瑶额头上有些青紫血迹,但人没事就好。
把人从河水里捞起,心想以汪蕊的手段肯定很快就会叫人来救,把人拖到河水边即行。
宋心瑶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划破不少处,薛文澜连忙脱下外衫给她盖上。
这一阵拉动,宋心瑶却是缓缓睁眼,「我、我……我怎么了?」全身痛。
薛文澜听得声音,马上探过去,「表姊掉下山坡,还记得吗?」
宋心瑶脑子一闪,对了,那群该死的家伙……疼……对了,「心湘呢?心、心湘可有怎么样?」
「心湘表妹没事。」
宋心瑶安心下来,心湘没事就好,这一安心,突然痛意一起涌上。
她是千金小姐,从小没挨过打,突然从山上滚落,身体那疼是完全没体会过的,忍不住皱眉呻吟。
薛文澜温言安慰,「表姊忍忍,已经让表妹去跟表舅母说了,很快会有帮手。」
宋心瑶渐渐醒来,突然看见自己身上盖着男人的衣服,这下子脑子全醒了,「我的衣服……我的脸……」
她手掌有大面擦伤,碰到脸自然一阵刺痛,心慌之下来不及多想,「我的脸伤了?」简单几个字,讲话都带着哭腔。
心想完了完了,她名声已经不好,脸又坏了,接下来要怎么把自己嫁出去?
「没事、没事,表姊别自己吓自己,脸很好,是手掌,表姊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肯定不是脸疼,是手在疼。」
宋心瑶又摸了摸脸,没错,疼是手疼,「我的脸真的没事?」
「一些瘀青,没外伤,将来会好的。」
见薛文澜一脸认真,宋心瑶稍稍安了心,这表弟从来不应付别人的,肯定也不会应付自己,然后又是一阵剧疼——?腿太疼了,是不是断了?怎么疼成这样?
薛文澜看她眼中还有泪花,心里一阵不忍,「表姊想想别的,别想腿,越想越疼。」
她全身伤,而且还泡在河水里一阵子,现在是初秋,虽然不算冷,但湿着身子肯定不好。
「那群可恶的家伙。」宋心瑶一边疼,一边回想起记忆,「要是让我知道是哪户人家,我肯定告官……嘶……」
远远的,传来轰隆声。
乌云很快的过来,把太阳遮住一半。
宋心瑶都傻住了,她都这么惨了,还要下雨?
忍不住叹气,「表弟你找地方避雨去吧,夏末初秋最容易伤寒,小心别中招了,你还得考试。」
「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人。」薛文澜说毕,转身就把她往背上拖,「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性命要紧,这事情以后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薛文澜刚刚才跟玉佛寺的方丈聊过天,知道这后山有不少小屋。百年来,一些高僧为了专心修为,连弟子打扰都不愿,会在后山盖个小木屋独自生活。
只要找到小屋的其中一间,躲过这场雨就行。
他长年练习武术,背个女子走山路自然不是问题。
轰隆声越来越大,两人都紧张。宋心瑶虽然滚进河中,但也只湿了下半身,要是连头发上身全湿,肯定要伤风的。
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轰隆声就像从背后传来的那样大声,催促着薛文澜走快点。
终于,让薛文澜看到远处一间小木屋,于是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跑过去。
门没锁,很容易进了屋子。
才刚刚进入,大雨就落了下来,雨打屋檐跟树叶发出巨大响声,两人回头一看都觉得好险,这雨太大了。
把宋心瑶安置在床上,薛文澜又四处翻找,找出了油灯、打火石。
油灯一点燃,屋子里亮了不少。
宋心瑶终于清醒了,看到自己袖子上都是树枝刮破的痕迹,裙子上也是,幸好有表弟的外衫罩着,不然别人来救岂不是难看。
痛,真痛。
薛文澜看她紧蹙眉头,想着引开她的注意力,于是笑说:「我给表姊讲个故事吧。」
「那好。」
薛文澜说了起来,讲的是历史故事,东汉光武帝如何光复汉朝,对妻子阴丽华又是如何深情。
宋心瑶却是不同意,「他还不是娶了郭小姐,还给郭小姐当了皇后,阴丽华只是妃子。」
薛文澜一怔,「当时汉光武帝需要郭家的兵力,自然只能给郭小姐当皇后。」
「所以啊,深情,但是江山更美……当然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不过就不能说是深情了,一旦有了利益,再深的感情都不算什么。」
想到段路那样洁身自爱的好名声都弄大了表妹的肚子,宋心瑶实在意兴阑珊,不知道有谁真能对妻子从一而终。
话说回来,这世道对女子好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只有三从四德。
薛文澜笑说:「表姊说的也没错,只不过以帝王来说,汉光武帝算是不错了,其他皇帝可是把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全娶齐。」
宋心瑶突然想起一事,「表弟怎就顺着我的话呢?」
想来,宋新天都还会反驳她呢,这表弟却对她一直百依百顺。
但要说脾气好,却也不是,至少他没给过心梅一样的好脸色。
为啥?
薛文澜听她这样问,有点被看破心事的不自在,「表姊说得有道理,我自然同意。」
「可是你是男子,你应该要跟我争论,一个帝王只有两个妻子,一个还是政治联姻,已经是对阴丽华大大的深情。」
「不过就像表姊说的,对帝王而言,江山终究比较美。」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不平衡,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凭什么男子偷人是风流,女子偷人要被浸猪笼。」宋心瑶想想又道:「幸亏我娘不在这里,要不然她又要说我想太多才嫁不出去。」
「表姊不会嫁不出去的。」
「那可承你吉言了,我现在的名声就是个小器闺女,得理不饶人。你说说,这明明是段家的错,怎么最后名声不好的却是我,是不是很不公平?」
「世上本多糊涂人,表姊不用放在心上。」薛文澜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温和。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油灯摇曳,宋心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薛文澜的外袍。
薛文澜坐在桌子边。
宋心瑶突然睁大眼睛,看错了吗?
没错啊,真不是眼花,也不是阴暗的关系,她这表弟的耳朵红得像快要烧起来一样。
宋心瑶不是傻子,之前没发现只是没想到,现在一看到表弟跟自己说话就耳朵红,马上就想到了——?这表弟一趟江南行,千里迢迢带琴谱给自己,明明没人跟他说过,却知道她喜欢弹琴。
送给她的礼物不值钱,又不暧昧,她可以堂堂正正收下又不用感到有压力,但那古谱肯定要花时间找。
从小到大,自己说什么,他都点头。
那除夕夜的探险,后来连心湘都不想玩了,只有他还陪着她去。
她摔下来,那么陡峭的石壁,他也下来找她。
明明很危险,他还是来了。
这表弟……是很喜欢自己的……
宋心瑶,你这猪头,要是换成别人,恐怕早看出端倪了,只有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出嫁这件事情上,没去想到其他。
薛文澜很出色,十四岁就中了举子,宋心瑶虽然不虚荣,但想起自己被这种人喜欢,还是挺高兴的。
她需要一个丈夫——?已经十五岁了,加上名声又不好,真没办法再拖了。
表弟……人挺好的。
高她半个头,小她几个月,会读书又自爱……对了,薛太太给他求来的两个丫头据说一个也没碰,薛太太能把人塞进院子,可没办法勉强儿子进房啊。
对,她就是个妒妇,她不能接受姨娘妾室,如果是表弟,可能可以一心一意对她。
不过门户可能是个问题。
娘亲未必同意,薛太太也未必同意。
寡母独子,这种婆婆等待着自己熬成家里最大的那一个,不会喜欢一个高门媳妇,因为这样她就不能摆婆婆威风了。
看她硬塞人进薛文澜的院子就知道,也是喜欢伸手伸脚的母亲,而且喜欢说「我是为你好」,这句话真的太万恶了,任何孩子不愿的事情,只要说上这句就好像变得光明正大,孩子不从就是不孝。
比起自己,薛太太可能更愿意买个丫头当媳妇,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发泄多年来的委屈——?其实母亲对薛太太真的很好,吃穿没短,又很顾虑她的心情,常常请她到翠风院陪伴说话,下人都知道母亲真的很喜欢薛太太。
可是薛太太总是推辞,天气热就说热,天气冷就说冷,好像翠风院有老虎吃人一样,这推那推的,推托到不行了才会勉强去。
母亲以前就说过,文澜很好,可惜薛太太不太识大体。
这样的薛太太,会同意儿子娶自己吗?
宋心瑶刚刚觉得婚事有了着落,突然间又没了,真是阻碍重重啊,忍不住叹了气。
薛文澜问:「表姊怎么了?」
「有件事情我刚刚盘算好,可是想想我娘好像不会同意,一时沮丧,表弟你说说,人生怎么这样艰难呢?」
「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多个人多个商量,表姊可以跟我说说。」
「我就是想求我娘一件事情,可怕她不同意,这要是单纯的不同意就算了,这事情她不同意,说不定会害到别人。」万一母亲以为自己跟薛文澜有苟且之事,自己是不会怎么样,薛文澜肯定会惨。他的立场本来就很艰难了,万一再加上「勾引大小姐」这一条那还得了,就算考上进士,前途也没了。
「表姊若是很想,我看表舅母会同意的。」
「真的?」
「表舅母很疼表姊跟表弟,表弟跟那丫头闹出的事情,要是放在别家早禁足了,可表舅母现在还是舍不得儿子,只要表姊提的不是歹事,好好跟表舅母说,不会不允的。表姊记不记得小时候学游水,表舅母原本不同意,后来还是请了女先生来教,后来年年五月就请人净塘,为了让表姊下水。」
宋心瑶噗哧一笑,这薛文澜可真喜欢自己,这种事情都记得清楚?
十五岁的少女,在历经退婚还加上名声不好的打击后,发现自己被人喜欢,还是被一个优秀的人喜欢,那种开心的感觉很难形容。
好像觉得没路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以前是没把薛文澜当成亲对象看,现在依照这标准真没得挑了,什么都好,至于家世,她真不在乎,爹爹不管事情,老太太耳根子软,她只要说服母亲就好了。
让母亲去提,薛太太就算不愿,但也绝对说不出不好,再者,就算能拒绝一次,薛文澜这样喜欢她,听到风声肯定会自己去跟母亲提,没有哪个母亲拗得过儿子的。
婚后她还是住家里,不用伺候谁,也不用看谁脸色。
薛文澜可比段路好上一百倍。
想到表弟喜欢自己,宋心瑶原本因为婚事不成而没什么劲的心情突然活络了起来,「表弟以后若是中了进士,是想留京,还是外派?」
薛文澜回答得很自然,「自然是外派,天地这么大,怎能一直困在京城,最好是一直在外,每个地方待上几年,这才不枉人间来一趟。」
「那……到时候的妻子是留在京中侍奉薛太太,还是一起带出去呢?」
薛文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才回,「自然会把母亲跟妻子都一起带走,外派不知道几年,一家人还是得在一起才像一个家,没道理放着老母亲让妻子伺候,也没道理放着老母亲一人在京中想念。」
宋心瑶就看到他耳朵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这表弟真可爱,居然这样就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偷偷把妻子的形象带入她了呀?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但真的好有趣啊,表弟、表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被喜欢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即使她现在对他的感情说不上喜欢,硬要讲,就只是「高兴」,但高兴也是好情绪。
被许氏那边的许家表哥喜欢时,她只觉得「喔,不行」,许家表哥整日无所事事,却觉得自己潇洒风流,虽然不嫖不赌,但也不上进,让他读书他不读,让他去铺子帮忙他又嫌金钱俗,唉,说金钱俗又一天到晚跟自家老娘要银子花,整天喝酒赏花自诩为古人之风,白白长得一副好皮相,脑子却像被门夹过一样,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薛文澜就不同了,读书能读,武术能武,刚刚背了她走那么长一段路也没见他喘,可见脑子好,身子健康。
远处隐隐有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宋大小姐」、「宋大小姐」,一声一声的。
薛文澜站了起来,神色颇喜,「应该是表舅母找来的帮手,表姊躺着别动,我去外面喊他们过来。」
「表弟这么高兴吗?」不是应该遗憾跟她相处的两人时间没了?
「是,表姊有伤,衣衫又湿,禁不起耽搁,时间越久对身体越不好,还是快点回府请大夫看,切莫留下病症。」
嗷,原来是这样,她这三八都忘了。
一想起来,嘶啊,痛啊,湿透的裙子贴在腿上,冷冰冰、湿黏黏,好难受啊。
宋心瑶回到宋家已经是晚上的事情了,一路辛苦自然不必说,幸好宋家有钱,有钱好办事,不然现在只怕还躺在那小木屋里。
她全身外伤,请来看病的是城南大户很信任的马大夫,是个中年娘子,医术很好,口风也紧。
宋心瑶除了脸蛋无恙,全身都被树枝岩石刮伤,左小腿还骨裂了,虽然没骨折严重,但也得好好养,不然日后麻烦。
汪蕊一听险些晕过去,老嬷嬷连忙扶住。
看到女儿躺床一脸病容,汪蕊眼泪都出来了,「马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才十五岁,千万不能落下后遗症,马大夫,求求您。」
马大夫很慎重的说:「我自当尽力,不过能好到几成还要看大小姐配合。」
宋心瑶连忙说:「我一定听话。」
马大夫露出一丝笑容,「大小姐是要好好听话。」
接下来熬药的熬药,身上的外伤也要抹药,都是女子,上药倒是方便许多,怕留疤痕,马大夫还开了食方,要照着单子吃饭、吃药、抹药,伤疤很快会好。但为了去痕,要多抹几个月的药。
一顿忙碌,直到亥时才算安定下来。
汪蕊坐在床边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睛都哭肿了,「怎会这样,原以为上玉佛寺能求个平安,没想到让你遭遇这等祸事。」
「娘别哭,女儿没事。」
「怎么会没事,那么多伤,还伤了骨头……」汪家有个表姊,就是骨头出问题没治好,后来走路一拐一拐的,被丈夫嫌弃得紧。
「娘,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只有这样,将来的福气肯定大得很。」
汪蕊抹抹眼泪,「那群没用的婆子,那么多人都让你摔下去,回头我就都卖了,一点用都没有。」
「娘,别这样,不关她们的事情,那群恶人……女儿瞧也有些来头……」
「我明日一定要去告官,让官府抓人,堂堂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害我女儿落山,我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就算再有来头都不能欺负我女儿。」
「娘,我没事,您别担心,我好好的呢。」宋心瑶笑着说:「没伤到脸,女儿已经很满意了,养伤的事情慢慢来吧,马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听话,保证不会留疤痕的。」
汪蕊想想还是后怕,「幸亏你没事……对了,文澜那孩子有没有趁机占你便宜?」
「没有,他连屋内的丫头都不碰,怎会占我便宜。」
汪蕊想想,也对,「那就好,我看那孩子也是正直的,不会这样做……你也别怪娘想得多,我们女子清白最是重要,不然将来可没办法跟丈夫交代。」
「母亲放心,表弟不是那样的人。」
宋心瑶心里又想,哟,自己居然开始维护起表弟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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